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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5章 猛虎下山

    温海果然在范家住下,范家對他也半是討好半是監視,等着一個月期限的到來。明知道不能心急,可眼睜睜瞧着范家得勢,白小碧還是很鬱悶,這日早起伺候温海用過飯,便藉口上街買東西出來了。

    近日他分明閒得很,卻遲遲不肯傳授本事,也不知道他究竟作何打算,將來如何救自己脱身?真的找范家要人,豈不惹他們懷疑?發現對這個師父一無所知,白小碧更加迷惘,不覺走過幾條街,有些累,正巧旁邊有家大飯莊,她就俯身拿袖子隨便拂了拂石階上的塵土,坐下來歇腳。

    “不見?我才出門幾個月,她就不認人了,也不想想我當初資助你們金香樓多少!”

    “王公子莫急!消氣消氣,我們香香姑娘是被一位貴客包了一個月,這行的規矩你老人家也知道,多多包涵,過些日子定叫她擺酒給你賠罪。”

    “貴客?哪個貴客?”冷笑。

    ……

    白小碧被這吵鬧聲驚動,抬臉看,原來對面有家妓院,老鴇正在門口與一位公子賠好話,那王公子氣焰十分囂張,定要見人,兩邊爭執不下,十分熱鬧,引得不少路人佇足觀看。

    鬧騰得正厲害,忽見一頂小轎抬來,旁邊跟着兩個丫鬟。

    轎子落下,裏面走出一名肥胖的中年婦人,扶着丫鬟,指着那王公子便開罵。原來王公子是城南還算有名的大户,特意跑這麼遠偷腥,想不到居然驚動了家裏的母老虎,也不知誰給她報信的,見到當家夫人,他整個兒立時矮了三分,嘀咕幾句便拂袖回去了。

    看清門上“金香樓”三個字,再想起方才説的“香香姑娘”,白小碧腦子裏不自覺浮現出一個身影,只不過她是姑娘家,自小受的教導就很嚴格,這種地方被歸類為不正經的場所,流露出太多興趣似乎不應該,叫人看見一定有閒話,腳也歇過,她連忙站起身打算回去。

    “慢着。”門裏出來個人喝住她。

    白小碧定睛一看,原來是這家飯莊的掌櫃,姓衞,三十多歲,生得黃胖胖的,往常白公在時,他曾來白家借過銀子,這兩年飯莊生意好,也就富起來了,白小碧認得他,矮了矮身:“衞掌櫃。”

    衞掌櫃揹着手站在階上,居高臨下打量她兩眼,咽咽口水,卻冷着張臉:“大白天坐在我們飯莊門口,擋了我們生意不説,這麼走就算了?”

    想當初他為了借錢低聲下氣給爹爹説好話,現在自己落難,他的態度就變了,全不記得當初的恩情,果然是狼心狗肺的東西,白小碧心裏暗罵,不想生事,好聲氣分辯:“掌櫃説什麼呢,我只是在邊上坐了坐,離門遠,並沒擋了你的路。”

    衞掌櫃提高聲音:“你當我這階檻這不值錢?我這是花了大價錢從外頭運回來的石料!別人坐也罷,總是你壞了我的運。”

    他説的“壞運”自然是指自己剋夫了,白小碧漲紅臉,冷冷道:“衞掌櫃這話什麼意思?”

    “擋了我生意,不該賠錢麼?”衞掌櫃重重一哼,眼珠轉幾圈,換了張假惺惺的笑臉,“料你也沒錢,你爹爹不是留了幾間房子給你麼,既然進范家做丫頭了,守着那老房子也沒用,不如……”

    白小碧聽得又驚又氣,顧不得什麼修養,罵道:“當初若不是我爹爹借錢給你,你會有今天?現下看我爹爹走了,就想佔我家房子,你……還是人麼!”

    衞掌櫃噎了噎,半晌才道:“當初是你老子見我飯莊賺錢,偏要放銀子進來,不知賺走了多少!”

    “賺?”白小碧冷笑:“我爹爹沒找你要過一文利錢,怎麼叫賺你的?他老人家早就看出你是個卑鄙無恥恩將仇報的小人,所以不肯借,那時是誰低三下四上我家來求情,是誰到我家下跪,別説不知道!”

    周圍人羣逐漸聚攏。

    “命薄剋夫的丫頭,一張嘴巴倒厲害!”被她罵得面上無光,衞掌櫃惱羞成怒,下階就要來拉她。

    白小碧是閨中小姐出身,往常極少與人爭執拉扯,見他動手,到底氣怯,待要走又顯得自己怕了他,一時委屈又氣憤,紅了眼圈呆站在那裏。

    正沒有主意,旁邊突然伸過另一隻手,抓住衞掌櫃的手。

    看清來人,白小碧呆了呆,立即移開視線.

    吃奶的勁都用上,仍是掙脱不開,衞掌櫃知道遇上厲害的,仗着周圍這麼多人,也不害怕,壯了膽氣瞪他:“姓葉的,要管閒事麼!”

    一襲藍衫很是清閒,他含笑丟開衞掌櫃,拿扇柄敲敲他的肩:“大街上與小丫頭動手,掌櫃的有失體面。”

    衞掌櫃振振有辭:“是她坐在門口擋了我的生意。”

    “在階上坐一坐便要賠房子,掌櫃唸的好生意經,”他一邊説着,朝門內望,“如此,來你飯莊吃飯的,豈不是連田地產業都要賠盡?”

    這回人羣一陣鬨笑,紛紛罵起來,白小碧也忍不住低頭笑。

    他抬起一隻腳在那台階上踏了踏,又收回:“這青石板外頭到處都是,也尋常得很。”

    那腳上穿着貴重的鑲着粗細金線的青緞靴,衞掌櫃知道惹上了人物,再鬧下去沒得自討沒趣,不甘之下,老着臉冷笑:“不過是個過路的,要給這臭丫頭出頭麼,也不怕被剋死,生了副好皮相,與花魁姑娘廝混幾日,一路的貨,有什麼好説的。”

    白小碧立即看他。

    他也沒生氣,只一笑,倒是旁邊圍着看熱鬧的人起鬨:“難道昨夜衞掌櫃不在翠濃姑娘房裏?欺負人家無依靠的丫頭,仔細報應。”

    衞掌櫃怒目,待要罵,又怕事情真的鬧大對自家生意不妙,無奈之下狠狠地衝白小碧一甩袖子:“還不快滾!”

    白小碧轉臉看他,他點頭示意她走。

    剛走出十來步,就聽得背後一聲重重的悶響,卻是衞掌櫃欲進門,哪知右腳剛踏上石階,平整的石階角便無端碎落一塊,頓時失足跌了個狗□,碰破額頭,有血流下,圍觀眾人暗笑他黑心遭報應,都各自散去,留下他一個人在那裏跳腳大罵夥計。

    石階是最堅固的青石板做成,方才自己還在那上面坐了半天,好好的怎麼會碎裂?白小碧看得驚奇又好笑。

    “沒事了,”一面潔白的點綴着簡單水墨畫的摺扇遮住她的視線,“我保證他的飯莊再開不到一個月就要關門。”

    想不到他也跟上來了,原本心底是期盼見到他的,可如今真的站在面前,白小碧又來氣了,哪裏還會留意他的話,見有人朝巷子裏望進來,頓時更加難堪,一聲不吭就要走。

    “小丫頭?”他合攏摺扇,抬手拿扇柄攔住她,“也不謝我?”

    “白小姐”變成“小丫頭”,加上輕佻的動作,白小碧越發上火:“做什麼!”

    他也沒計較,反問:“生氣了?”

    白小碧愣了下,總算清醒過來,發現自己確實沒道理生氣,而且他還救了自己兩次,後悔之下忙搖頭掩飾:“沒有,我只是太心急,所以……方才多謝公子。”

    他奇怪:“心急?”

    沒有生氣的理由,好感重新升起,白小碧半是藉口半是真話:“我想快些學本事,給爹爹報仇。”

    “有志氣的姑娘。”他微微笑了,重新展開摺扇往前走。

    兩個人漫步在悠長的巷子裏,時間彷彿又回到了那天晚上,他拉着她……白小碧紅了臉,悄悄將手往袖裏縮了縮,斟酌半晌,才含蓄地問:“公子……姓葉麼?”

    他頓住腳步,側臉:“姓葉,葉夜心。”

    葉夜心?這名字真的很特別,白小碧在心底唸了一遍。

    “你不知道我的名字,我卻知道你的,”他收了扇子,俊美的臉上、漆黑的眼裏全是笑意,“白小碧,人如其名,白璧無瑕。”

    乍被稱讚,白小碧臉更紅:“那天……”那天生氣,根本忘記了問他的名字。

    “我曾有個妹妹的,”他打斷她,輕嘆道,“那夜見你哭,像極了她。”

    像妹妹?可見他並沒把自己當成那些姑娘對待,白小碧似乎能接受了:“我不是你妹妹的,我是我爹孃親生女兒。”

    他忍不住微笑:“自然不是,她八歲便夭折了,那時她初學女紅,還説要給我做雙鞋。”

    難怪那夜他那麼温柔,出手相救,必是想起了夭折的妹妹吧,白小碧更加釋然,不知該如何安慰他,默默跟着他往前走了幾步,低聲道:“葉公子是好人,她一定託生了好人家。”

    他莞爾,隨口問:“莫非你正是舍妹轉世,幾時出生的?”

    白小碧笑起來,説了生辰:“年紀對不上呢。”

    他收回視線,點頭,又搖頭:“果然不是,現在范家可有賣身契?”

    迄今為止已經有兩個人問起賣身契的事了,白小碧有點意外,當然,一個人平白問起自己的賣身契,除了想幫忙贖身實在沒有別的理由,可見他確實一片好心,不過就算他再有錢,到底敵不過官,真去范家反而會給他惹大麻煩,於是忙阻止:“沒有的,他們不會放人,你別去,我師父會有辦法救我。”

    他也沒堅持:“師父?”

    白小碧道:“他叫温海。”

    “那不是范家新請的地理先生?”他目光微動,想了想,“他替范家做事,你拜他為師?”

    白小碧低聲:“我知道他在幫范家,可是我什麼也不會,報不了仇,他很厲害,我先跟着他學本事,將來就能收拾范家,替我爹爹報仇了。”

    “正該如此,”他讚賞地點頭,回身望着巷子出口,“我要回去了。”

    回金香樓?白小碧微微失望,輕輕“哦”了聲:“我也還有事。”

    他俯下臉:“彆着急,很快就會有人替你報仇了。”

    安慰的話,卻用了肯定的語氣,白小碧幾乎信以為真,然而温海都不替自己報仇,還有誰敢動范家?待要不信,那温暖的笑又讓她倍覺親切,立即信心十足地捏起拳:“不用別人,我也可以自己報仇,他們作惡太多遲早會有報應!”

    他愣了下,微笑:“説的對,回去吧。”

    白小碧再看他一眼,低頭快步走了。

    報應?他搖搖頭,重新打開摺扇,笑着出巷子而去.

    其即時候還很早,走在大街上,白小碧心情也好了,腳步輕快,準備回去找温海,誰知剛走到街口,就看見十幾二十個人抬着許多彩禮走來。

    “什麼好事?”

    “城南張家公子與賈家小姐定親。”

    “這麼快,不是前日才提親麼。”

    “張公子是本縣有名的才俊,賈家有什麼不滿的,自然答應得快。”

    前日張家才叫人來退親,白小碧也就順勢答應,哪知道這麼快就親眼看到這一幕,還是忍不住黯然,被退親已經很難堪,對方卻這麼快又另尋親事了,可見當初説什麼痴情都是假的,如今爹爹走了,家不是家,不知自己將來會落到哪裏……

    正在此時,旁邊傳來一個低低的聲音:“合該他們的姻緣,説也怪,方才白家那丫頭只在衞家飯莊門口坐了一陣,掌櫃的就跌破了頭。”

    “果真剋夫命,可憐。”

    ……

    聽周圍人議論,白小碧覺得尷尬,她當然知道“剋夫”是朱全胡編的,可如今也忍不住開始懷疑,好好的青石板,葉夜心當時在上面踩過一腳都沒事,怎會突然碎裂,難道自己真的帶晦氣?那他會不會也以為……

    心情陡然灰暗下來,白小碧不願被人發現,轉身要走旁邊那條街,正在此時,一道人影停在她面前。

    “小碧。”低聲喚她。

    白小碧默默無言。

    張公子看看身後隊伍,辯解:“這門親事是母親作主,我……”原來張夫人認為兒子還惦念着剋夫的丫頭,所以急着另覓親事叫他收心。

    若沒發生這些事,爹爹就不會死,自己過幾個月也會嫁入張家,白小碧有點難過:“我知道,張公子不必説了。”

    張公子道:“過些時候我再託人説情,叫范家放你出來。”

    本來沒多少人注意自己,此刻他走過來,立即吸引了所有人的視線,白小碧的難過很快變作尷尬,退後想要走:“張公子快去吧,誤了時辰不好。”

    以為她生氣,張公子急切,顧不得周圍人:“小碧……”

    “出來這半日,還不去買?”白小碧猶未反應過來,一隻手已將她拉開。

    温海不動聲色丟開她,轉身就走:“去買些上好的硃砂。”

    白小碧回神,暗謝他替自己解圍,又苦惱明日必定會生出閒話,抬眼看張公子:“我和公子已經再無干系,望公子顧惜名聲,莫要叫人閒話。”

    張公子看看温海,又看着她,喃喃道:“他們待你不好。”

    “好不好都是小碧的命,張公子不必記掛。”白小碧趕緊低頭跟温海走了.

    其實温海為人應該算隨和,住在范家也不為難下人,表情雖淡了點,但該笑的時候也會笑,和尋常人沒什麼兩樣,甚至談不上冷漠,可不知為何,下人們仍是敬他的多,在他跟前説話都不敢放肆,此刻白小碧走在他身邊,更加渾身不自在,全不似先前與葉夜心漫步的感覺。

    “是他?”温海腳步不停,難得主動閒話。

    白小碧“恩”了聲。

    温海點點頭,隨口道:“退親也好,他受不起。”

    受不起?白小碧越發懊惱,小心問:“師父,莫非我真的……”停了半晌,她才漲紅臉低聲説完:“真的命不好?”

    温海道:“何出此言。”

    白小碧將方才的事説了遍:“我只坐了坐,好好的石頭怎會壞了?”

    温海皺了下眉,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反而對另一件事感興趣:“姓葉的是誰?”

    白小碧支吾:“他叫葉夜心,我也是今日才知道他的名字。”

    小小門井縣最近來的人物倒不少,温海輕輕笑了聲,緩步朝前走:“巧合罷了,你的命是別人萬萬比不上的。”

    這個“萬萬比不上”怎麼理解?白小碧不敢多問。

    温海忽然想起一事,停住腳步:“你的生辰八字,今後不可再告訴第二個人。”

    不告訴第二個人?囑咐太遲,方才都已經跟葉夜心説過了呢!白小碧這回真傻眼了,半晌試探道:“我的八字……很重要麼?”

    温海抬眉:“不聽我的話?”

    那目光算不上嚴厲,白小碧卻更加着慌,忙點頭要説話,卻被一陣馬蹄聲打斷,還沒等她反應過來,幾匹快馬就從身邊飛馳而過。

    大街上眾人也吃嚇,躲的躲,都望着那方向咒罵。

    幾匹馬迅速消失在街道盡頭,白小碧只來得及看清楚馬上人的衣裳:“好象是官家的人。”

    温海毫不意外:“報喜的。”

    報喜?白小碧疑惑,跟着走出十來二十步,才陡然想起什麼,心裏“咯噔”一聲:“難道是……範八抬家?”

    話音剛落,遠處就“噼噼啪啪”響起鞭炮聲。

    “範八抬升官當宰相了!”有人跑來。

    自範八抬升了宰相,接下來這個月,門井縣可熱鬧得不得了,先是知縣大人親自帶縣裏一眾官員登門道賀,接着本縣鄰縣有名望的、與范家有親的官員和鄉紳們紛紛備禮前來巴結,吹鑼打鼓舞獅鬧了好幾天,連知府大人也來走了一圈。范家氣焰更囂張,範大老爺率族人進祠堂祭拜告慰祖先,惟有眾街坊面上假意稱喜,背地裏都恨得咬牙。

    范家逢喜事,自然沒工夫關注白小碧,白小碧想到死去的父親,再看范家興旺之象,不免難過,也就遠遠躲開。

    猛虎下山,他們根本不知道這場喜事後面的秘密,恨有什麼用,范家權勢從此只會越來越大。

    温海説過,自己的命是別人萬萬比不上的,可到底是好得比不上,還是差得比不上?而且自己的命好象真的不怎樣,小時候娘就走了,好容易爹爹疼愛,偏又被自己招禍害死,再是范家強留自己當丫頭,緊跟着張家退親,到後來連好好的石頭坐一下就壞了,今後的路還不知道在哪裏,想來也不會多好。

    這些事越想越無趣,所幸白小碧還年小,對外頭説的什麼“後半生指望”看得不那麼重,想一陣也就丟開——算了,知道又如何,反正也改不了命,還是先跟師父離開范家學好本事再説。

    幾次在街上見到葉夜心,他都沒有注意她,白小碧也不好主動去找,畢竟他現在和花魁姑娘在一起,清白的女孩兒家誰敢當着這麼多人主動上去搭話,倒是最近温海對她更親近了,時常留她在身邊伺候,或是念一段文章,或是磨墨,這令她有些措手不及。

    吃飯時,他又夾了塊魚放進她碗裏:“多吃些。”

    白小碧差點被飯哽住。

    眼底含着笑意,他放下筷子看她。

    名義上是師父,畢竟太年輕了些,而且還是個很有魅力的年輕男人,與當初教自己識字的老先生可不一樣,白小碧被看得臉紅耳熱,心道他平日裏很少討好別人,連范家也不例外,如今親自夾菜給自己,可見是真的把自己當徒弟看待,今後無依無靠,也算只有這一個親人,一定要對他更好才是。

    人就是這樣,平日不被放在心上,偶爾表示出一點在意,就感激涕零了,白小碧漲紅着臉,也夾了塊肉放進他碗裏,卻垂着眼簾不敢多看。

    温海道:“我很可怕?”

    白小碧搖頭。

    温海不説話了。

    許久沒有動靜,白小碧心裏十分忐忑,往常並不是沒跟爹爹出過門,作出這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肯定叫他看低了,後悔之下不由偷偷抬眼瞟他,只見他夾着那塊肉要吃,眼睛卻正笑看着自己,頓時心跳更加快了,忙忍住低頭的衝動:“師父打算什麼時候走?”這句話她已在肚裏裝了許久,範八抬升任宰相,一個月都快過去,他還沒有走的意思,此刻太緊張,隨口就問出來了。

    温海點頭:“我還要辦兩件事,須耽擱兩日。”

    那他打算幾時救自己出去?白小碧咬唇吞下這話,暗暗自責,既然拜了師父,就該完全相信他才對,他親口答應過救自己離開范家,有什麼好擔心的。

    這頓飯吃得曖昧,收拾碗筷出去時,温海忽然道:“今晚我出去會友,你自回家,不必再過來。”

    白小碧也沒多想,答應着就走。

    剛走到門口,迎面就進來一個人,正是一臉喜悦的範大老爺,身後還跟着四名家僕,抬着兩個大箱子。

    白小碧退到旁邊。

    範大老爺心情不錯,隨口問:“這丫頭伺候得還好?”

    温海道:“尚可。”

    範大老爺滿意地揮手令她下去。

    他向范家保證一個月之內有喜事,如今果然應驗,原以為他會趁機找范家要人,好帶自己離開,可如今看他的樣子,似乎根本沒這方面的意思,白小碧失望地走出門,很快又釋然,他應該是打算跟老夫人要吧。

    背後傳來範大老爺的聲音:“這是宰相大人特意吩咐送先生的薄禮,聊表謝意。”

    “宰相大人太客氣。”聲音帶笑,卻沒多少喜悦。

    “先生放心,這回聖上力排眾議額外提拔,宰相大人自然不會忘記答應先生的事,只要今後先生肯多多相助我們,何愁沒有門路。”

    …….

    其實從朱全之事就足以看出范家人背信棄義,他沒有落到朱全的下場,是有緣故的,范家不敢動他,應該就是因為他背後的力量強大吧,那個什麼正元會?

    白小碧邊走邊想,無所事事,不覺走出很遠。

    樓上欄杆邊傳來説話聲。

    “你接我出去好不好?”撒嬌。

    “急什麼,再説。”含笑的聲音很耳熟。

    “你總敷衍我。”

    “幾時敷衍你了,你前日不是説想要那串珍珠麼。”

    “什麼珍珠,影子都不見。”

    “我已經定下了,叫她們給你取回來,你別惱。”

    “……”

    葉夜心摟着香香耐心安慰好一陣,那香香仍是隻管發脾氣取鬧,無意中走到熟悉的街上,碰巧看到這樣一副場景,白小碧心情頓時一落千丈,他這麼遷就,一定很喜歡她了。

    怕被發現,她連忙收回視線,假作不見,將臉轉向衞家飯莊。

    大門緊閉,上頭竟貼了封條。

    呆呆站了許久,白小碧才默默轉身往回走,她也沒特意去打聽,只一路上故意放慢腳步,果然背後議論紛紛,很快就道明瞭真相——原來那日衞掌櫃跌破頭,才過幾天,飯莊生意就莫名冷了,接着知縣大人的公子在這裏吃飯吃出了事,拿去公堂審問拷打了一番,可憐衞掌櫃賠了許多銀子,好容易出來,不到兩天就有人在飯莊裏打死人,經查那夥人竟與流寇有關,偏那死人是本縣大鄉紳之婿,硬栽了個私通賊寇的罪給他,如今衞掌櫃連同家人都被官府拿去,鎖了下在牢裏。

    短短一個月飯莊就招這麼多禍事,人人都在猜測是不是衝犯了什麼,更多人則將此事歸於白小碧那一坐,命硬招晦氣的緣故。

    再開不到一個月就要關門,還真讓葉夜心説中,白小碧苦笑,衞掌櫃為人本不值得同情,可發生的時間實在太巧也太快,這一連串的事自然就算到了自己頭上。

    “白姑娘?”有人小心地拍她的肩,語氣帶着些不確定。

    白小碧轉臉。

    美得出奇的臉,臉上是可愛單純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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