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神色複雜,一下子站起身來,把我忘在了腦後。我忙跪下向太后道:“太后,不可以讓皇上知道我在這裡。如被皇上責罰,我再也沒辦法為您辦事了!”
她這才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你暫避屏風後面吧!”
我爬起身來,跌跌撞撞地跑向屏風。心慌意亂之下,頭撞到了屏風,痛得眼冒金星,卻不敢呼痛。聽得身後腳步聲踏踏而來,我忙避到了屏風後面。
才剛剛喘了一口氣,就聽到夏侯辰的聲音在禪堂響起,“母后近日身體可好?”
太后又敲開了木魚,噹噹聲中,她淡淡地道:“有什麼不好的?整日吃齋唸佛,以求佛祖保佑。難得皇帝今兒個有空來看哀家。”
“這是司膳房送來的藥湯吧?母后每年這個時候,秋冬交際之時,總有心悸之痛的,聽聞新任尚宮上任,便研究了這治心悸的藥湯給母后送來。飲了這藥湯,母后的病可有再發過?”
聽夏侯辰閒話家常般地問起太后的病,我這才鬆了一口氣,想來他不是衝著我來的。想想自己也覺得好笑,我草木皆兵,疑神疑鬼,一見到夏侯辰就盡力往壞處想,但自己不過一位低等妃嬪,何須他花費這麼大的心思到處找碴?
鬆了一口氣之後,我才向周圍打量。原來屏風後面有一個低榻檀木錦床,上面鋪了柔軟的雙面斜紋絲被,想是太后禮佛累了,在此休息的。
夏侯辰與太后母子關係破裂,已有好些日子沒來看望太后了,一問起話來,便沒完沒了,也不理太后始終對他神色淡淡的,從太后的起居問到太后的衣著,又談起兒時太后對自己的照顧,甚至還談到了小雪之時,太后帶著一幫宮女為他堆雪人的趣事。他一派情深地道來,只換得太后無窮無盡的敲木魚之聲。我在屏風後聽了,心中暗笑。母子關係一旦破裂,仿如上好的瓷器摔在地上摔得粉碎,再怎麼修補,也有無數的裂痕橫在心上。
太后終於止了木魚之聲,問道:“皇帝是不是飲了酒,所以今天才想著來看母后的?”
夏侯辰一笑,“母后不是從不理兒臣飲不飲酒嗎?兒臣五六歲之時,母后就以筷子蘸了波斯美酒,讓兒臣品嚐,說男兒當飲得三大杯,才有男兒氣勢……”
我聽得心內發涼,聽聞夏侯辰十幾歲之前,日日笙歌,無醉不歸,原來太后才是始作俑者,想是那個時候太后已經打算培植一個傀儡出來了。但夏侯辰也算得上警醒。他過了十八歲生日之後,不知為何,滴酒不沾,現在回想那個時候,可不正是當時身為太子的夏侯辰與太后關係日漸惡劣的時候。
“皇上有了自己的主意,還提當年幹什麼。哀家再怎麼向皇上表白,皇上也會認為哀家有不可告人的目的。皇上如今大了,也不需要哀家出主意了。只不過皇上如今貴為九五之尊,這飲酒傷身,戒了就戒了,沒有必要再飲。免得皇上一想起哀家在您小時候的戲言,就怪罪於哀家!”
夏侯辰看來飲了不少酒,聲音低低地笑了起來,“朕當真懷念小時候,母后真心疼我。今兒個,朕想回憶回憶從前,在母后這裡躺一躺,酒醒了再走。”
我聽了,驚得兩腿都在打哆嗦。誰會想到夏侯辰忽然間有了這樣的主意,突如其來地想回憶小時候,居然還想躺在太后的禪房處。禪房就這麼大,唯一能躺的地方就是屏風後面的繡床之上,可我又能往哪裡躲?如果讓他當場捉住我與太后暗通款曲,他會用什麼方法來懲罰我?
我腿腳發軟地打量周圍,室內並不大,一目瞭然,卻找不出一個可躲的地方。唯一可藏身之處,便是那矮榻下面,可那下面狹窄無比,人若擠了進去,能不能出來都是一個問題。
說話之間,夏侯辰藉著酒意直往屏風後衝了過來。太后想是被他深情款款的話語衝擊,尚未反應過來,等他腳步霍霍地走到了屏風邊了,才想起,攔道:“皇兒,哀家這裡是吃齋禮佛的地方,室內烏煙瘴氣,實不適合休息。皇兒不如找一處偏殿?”
夏侯辰搖了搖頭,“母后,您以前哪會這麼生分?我們母子之間當真一點兒情分都沒有了嗎?”
我知道夏侯辰如今貴為皇帝,不管不顧起來誰也攔不住,當下一咬牙,便向低榻底下鑽了進去。那低榻極矮,我的胸貼著冰涼的地板,擠得生疼,匍匐而行,才擠了進去。我剛剛拉好蓋著低榻的垂穗,就聽得屏風有被撞擊的聲音,側著臉向外望去,暗紅色的錦繡布帷下面,一雙繡有龍紋的黃色方頭靴在布帷之下漸行漸近,腳步略有些虛浮。聽得他一下子坐在了榻之上,把低榻壓得往下一陷,正中我胸部那一塊,我感覺胸部被壓得生疼生疼,還好他隨即躺了下去,床榻又恢復了原樣。我這才吐了一口氣。
卻聽他語意含糊地道:“母后,您還記得嗎?十五歲那年兒臣出宮,被人追殺,幸得有人救護,後雖被救回了宮,您還是擔心得整晚不睡陪著兒臣,攬著兒臣。您的屋子裡那個時候也有檀香的味道,夾了母后身上的香氣……”
我伏在矮榻之下,看不清他面上的表情,可聽了他的語氣,卻知道他這幾句話是真情流露的。又聽到太后站在榻旁,幾不可聞地嘆了一口氣,卻沒再說什麼。
他鼻息漸起,室內漸漸靜了下來。我聽見太后慢慢地走出了屏風,顯見心情激動,竟把我給忘了,良久,才聽到屏風外又傳來幾聲木魚。隨後,她一聲長嘆,木魚聲止息,又站起身來在廳內踱步,踱了良久,卻向殿外走去。看來她是徹底地把我給忘了,我不由苦笑。她從來不曾把我放在心上過,我只不過是她手中的利器,透過今日小事,便可窺見一斑。
伏在地上良久,膝蓋接觸冰冷的地面,當年的舊患又隱隱發作了起來,膝蓋一陣陣地刺痛。我實忍不住,聽到床上的人睡得正沉,便慢慢地往外邊移,正移出了半邊身子,卻聽到他在床上一個翻身,把我嚇了一跳,伏地一動不敢動,直聽到他又入睡夢之中,才開始又往外移。臨出睡榻之時,卻被榻底不顯眼地方的木刺掛住了頭髮。好不容易把頭髮解開了,爬出了矮榻,我已是頭頂有汗。屋內雖沒有鏡子,也可想象得到我頭髮松亂的樣子。
急慌慌地向外走去,偶爾回頭,卻見夏侯辰側身向內睡著,身上的長帶垂了落地,漆黑的長髮披散肩頭,腳上靴子未除,身上黃袍未脫,還有陣陣果酒的香味從他身上傳了出來。這就是當今皇上,這個平日裡折磨我、侮辱我的人,如今睡在榻上,也不過如小兒一般。我不由自主地向他揚了揚拳頭,卻立即緊張地放下,左右看了看,這才悄悄地往外走去。
才邁開一步,卻聽身後有人坐起,他懶洋洋地道:“給朕倒杯水來!”
冷汗從額頭冒了出來,他發現了我,還是把我當成了普通的宮女?又想起剛剛鉤鬆了的頭髮,可不知從背後看他發現什麼異樣沒有?我不敢轉身,只道了一聲:“是,皇上。”
我匆匆就往外走,卻聽他不耐煩地道:“屋內就有茶具,你去哪裡?”
我倒忘了。兩年之前,尚宮局就為每一處貴人常住的地方配備了茶具。無論何時,爐火不熄,壺內有開水常年地熱著,再也不必宮女們往來奔波,也免了貴人們飲茶不方便的苦處。我只得緩緩地側了身,到窗前的茶案上斟了茶過來。走得越近,心便越慌。眼角餘光望過去,他卻沒有注意我,只凝望著窗外一株伸出頭來的木芙蓉。我心跳如鼓地走近他的身邊,只盼望他當我是普通的宮人般忽略。也許我的祈禱當真有效,他真沒望著我,只道:“放在案几上吧!”
如把茶放在案几之上,便一定要經過他的面前,他怎麼會看不出來?我慢騰騰地一邊暗自打量他的神色,一邊往案几邊移。見他望著那株木芙蓉不知在想些什麼,竟然彷彿痴了,我便一咬牙,快手快腳地放下了茶杯,又用極快的動作縮回身子,卻不料被他攔腰給抱住了。他低聲道:“你們都當朕是傻子?”
一聽此話,我才明白自己的一番作為看在他的眼裡是多麼的可笑。他早就知道我在太后這裡,也早猜到了我躲到了屏風後面,才故意要在太后這裡小憩。我的一切看在他的眼裡,如同猴戲,只可笑我自己卻不自覺,還自以為天衣無縫!
他當真是陰謀的高手,一番情真意切的話語連太后都能打動,沒人知道他已把太后所謀一切皆看在眼裡!
我被他拉跌在床榻之上,整個身子撞在他的懷裡。他的手順勢伸進了衣襟,冰涼刺骨,激得我一陣哆嗦。我忙道:“皇上,這裡是禪堂,外面有菩薩看著。”
他低低一笑,“你還知道這裡是禪堂?”
他的手伸得愈來愈低,從領口直探了進去,小衣被他拉開,直探到下面。我感覺他手指冰涼,但被探到的地方卻如火燒一般地難耐起來。我臉如火燒,又擔心太后迴轉,卻不敢像昨晚那樣閃躲,只低低地求饒:“皇上,太后她老人家……”
他一聲冷笑,“她避朕尚不及,走了,又怎麼會再回頭?”
他一向是強勢而不容置辯的,可從這句話中,我卻聽出了苦澀與無奈——他對太后尚存母子之情?
他的手指越發靈動起來,讓我有了一種奇特的感覺,竟然略略有些期盼他的觸碰,只要他不像以前那樣便好。
“看來你也喜歡在這裡?”他酒意盎然,黑色眼眸深得仿若裝滿美酒。我感覺出他語氣中帶著的羞辱:他在說,你果然是這樣一個女人,喜歡在這種地方做這種事!
我暗自咬牙,心知無論他怎麼看我,我都得忍著。
可我見他四下搜尋的時候,心中一涼,又是一驚,心想他必是又在找尋縛手的布條。我渾身一陣顫抖,剛剛湧起的那股奇特感覺消失得無影無蹤,只覺得他的手指冰涼如蛇。
我想開口叫他不要這樣,卻想到這一點正是自己唯一與其他妃嬪不同之處。如少了這點兒樂趣,從此之後,就會連這稀薄的寵愛都消失無蹤。在我未與皇后結成同盟之前,如果連這點兒寵愛都沒有了,我在宮中又能怎樣生活?話未出口,又吞了下肚,眼睜睜地看著他解下自己身上的腰帶,把我的手捆紮了起來。
也許是因為有了剛剛的前戲,這次如以往一樣的疼痛,卻還能忍受。在檀香繞鼻之間,他因飲了酒,動作愈加猛烈。我微閉了雙眼,想道,如果太后知道剛剛還深情款款地回憶以往母子之情的皇帝轉眼就在她的禪堂寵幸后妃,心中不知是什麼樣的感覺?
我心中越發涼意透頂,便對一切無所謂起來,連疼痛都仿若不是自己身上的。看著雕有佛祖慈眉善目飛昇之圖的禪堂屋頂,我惡意地想,如果這個時候太后撞了進來,才好看呢!
只可惜,這種情況由始至終都沒有出現。
我相信以我慣會作假的經驗,我的真實心理表情絕對不會傳達到臉上,可他的動作卻愈加猛烈,一下子將我翻了身去,扭轉了我的雙手,讓我伏了身子,又從身後衝了進來,如此折騰了三次才放過了我。
事後,他又不顧我,任由我縛了雙手躺在榻上,徑自穿了衣服,怒氣衝衝地走了。幸好他打的是一個活結,又幸好這一次他手下留情,沒有撕亂我的衣服,而且正如他所說,太后與他的關係已經僵若千年寒霜,自始至終再沒回到禪堂,當我穿好衣服,整理好頭髮,從禪堂內出來的時候,只遇到了幾位值班的宮女,再無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