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哥哥,”我用幾乎只有自己才能聽得見的聲音輕輕叫了一句,內心卻激動的不能自已,緊張的眼睛也不知該往哪裡看才合適。
“沈姑娘,我等你很久了,”他的嘴角彎起了一個好看的弧度,我心中一動,他是來找我的嗎,暗自慶幸沒有讓紀昀送回來,要不然不知六哥哥會怎麼看我。“六哥哥,好久不見,你,是來看我的嗎?”話才出口,我方覺後悔,怎麼憋了半天就出來這麼一句話呢,也突然省悟過來適才他叫我的是沈姑娘,而不是一直喚的雅兒。
他淡淡一笑,“皇上命我給承歡格格送些藥材和補品,另外,”他揚了揚手中的盒子,“這是皇上特意賞賜給姑娘的。”他禮貌的保持著和我之間的距離,我的心一下子冷了下來。
“請傅大人替我轉告皇上,就說雅兒多謝他的賞賜,”我看也不看的接了過來,口氣也僵硬了許多。即便我是當今皇上的親妹妹他也無需拒人以千里之外啊。
他點頭道:“東西已經送到姑娘的手中,話我也一定替姑娘帶到。”
我冷冷回道:“如此多謝傅大人了。”我轉身就走,身後傳來了幾聲低呼,我只作沒聽見。
我沒精打采的邁著步子,沒留意身前那道一人高的石墩,一個不小心生生的撞了上去,“哎呦,”我直捂著額頭叫喚,疼的眼淚奪眶而出。
感覺一隻手溫柔的撥開我額前的碎髮,對著我的傷口輕輕的吹著氣,“沒事了,別哭。”
我眼中只剩下他一個人,看著他輕柔的動作,耳邊是他因緊張而有些急促的呼吸聲,他的氣息呼在我的臉上,癢癢的,柔柔的,“六哥哥,”我嚅喏著。
他的手指不經意的劃過我的下巴,“抱歉,傅恆逾越了。”他驟然收回手,眼角瞥向了一邊,臉色微紅,他似乎還有話想和我說,但他思忖了許久才說道:“傅恆告辭了。”
眼見他欲離去,我忍不住喚道:“六哥哥,”他轉身深深的看了看我,仍是默默的上馬而去,再沒回頭瞧我一眼。
我的手抵在額頭上,依然還沉浸在剛才六哥哥的柔情中,在他的眼中分明有憐惜和心疼,可是,面對我時他為何要倉皇而逃,為何要裝作完全無情。
“沈姑娘,我們又見面了。”沉思被一個討厭的聲音打斷,我極其厭惡的瞪過去。
“沈姑娘兇悍的模樣也美麗的緊,”此人一臉的諂媚,雖然才三十出頭,可是臉孔浮腫,眼圈發青,看上去就像四十多歲的人了,他就是前些日子曾經派人來提親的那個丁老爺,讓我避之唯恐不及。站在他身邊的幾個僕人也連聲附和著他,個個都笑的奸詐而陰險,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典型實例。
見我要走,他們將我圍了起來,我撇嘴道:“麻煩讓個道,我要回去。”
丁老爺的小眼睛閃爍著,討好的說道:“就讓丁某人送沈姑娘回家吧。”
“不用了,”我翻了翻白眼,“回家的路我還認識。”
他朝我走近一步,我便往後退一步,他再走近,我再後退,直到退無可退,“沈姑娘,我可是一片好意啊,你就忍心拒絕我?”
“呸,”我不屑道:“請你放尊重點。”
他眯起眼睛,伸手就拉我,“你要做什麼,”我急了,以前遇上過他幾次,他忌諱著爹爹只有言語上的無禮,倒是從來沒有動手動腳過,可今天做的太過分了。
“放開她,”聲音不大,但猶如天籟。
六哥哥從馬上一躍而下,將我護在他身後。他緊握著我的手,輕聲道:“雅兒,別擔心,萬事有我。”
我不由點了點頭,無論發生什麼事,只要有他在,我就會覺得特別的安心。
“又來一多管閒事的,”丁老爺低聲罵了句髒話,六哥哥面色微微一變,怕是他從來沒見識過這般的市井無賴吧。
“你給我嘴裡放乾淨點,”六哥哥怒斥道。
丁老爺冷笑一聲,故作瀟灑的彈了彈手指,道:“沈姑娘,我不會難為你的,你怕什麼呢?”
我往六哥哥身後縮了縮,又探出了半個腦袋,朝他扮了個鬼臉,有了六哥哥的保護,讓我的膽子也壯了許多。
“雅兒,我送你回去,”他牽起我的手,朝包圍圈外走去,冷言道:“我倒要看看誰敢攔我。”
他一手攙著我,另一手舉著手中的寶劍,他的氣勢硬是把丁老爺囂張的氣焰壓了下去,他們眼睜睜的看著六哥哥帶走了我,再無一人敢出聲。
夕陽斜射過來,餘暉染紅了天角,眼見家門已在前方,我仍是捨不得放開六哥哥的手。
“雅兒,時辰不早了,我該走了。”他鬆開手,摸了摸我的頭髮。
“六哥哥,你,沒有話想對我說嗎?”我鼓起勇氣問他,眼底有期盼。
他欲言又止,最終長嘆一口氣說道:“雅兒,皇上對你很好。”
這話說的好奇怪,皇上本是我兄長,對我好也屬正常,可是這句話從他的嘴裡說出來就完全變了味,我奇怪的看了看他,他掩飾的別轉頭去,不再直視我。
我啞然失笑,我的六哥哥莫不是誤會我和皇帝哥哥之間的情誼了,思及此,我繞到他的跟前說道:“六哥哥,事情並非你所想象的那樣,你先聽我解釋。”
“雅兒,我真該走了,”他乘我不注意,翻身躍上馬背,“後會有期。”
駿馬奔騰而去,我傻傻的杵在那裡,心中黯然,別說皇帝是我的兄長,即便不是,我若是不願意他還能強搶不成,可惜當時的我不能深刻領會到君是君,臣是臣,而臣永遠不能與君爭鋒的道理。
小心的掀開手中的錦盒,映入眼簾的是兩塊狀似手掌的東西,有點像是人參,細細品來卻又不是,體形不大,但是結構獨特,“這是什麼?”我奇道。
我取出一個抓在手裡,找到如風的房中,在他面前晃了晃,“哥,你知道這個是什麼嗎?”
如風伸手來拿,我硬是不給,“雅兒,你不給我看仔細了,我怎麼辨別。”
我不情願的塞到他手中,“看吧,不過要是你說不上來,別怪我踹你幾腳哦。”
如風拿在手中仔細掂量了番,笑道:“雅兒,你沒事買了味藥材回來幹啥?”
“藥材?”我更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了,皇帝哥哥專程派人送來的就是味藥材?
“嗯,當歸,補血活血用的,”如風關切的問道:“雅兒,你身體沒事吧?”
“沒事,沒事,”我把東西搶了回來,拽在了手心裡,自言自語道:“當歸,這究竟是什麼意思?”
“雅兒,你在打什麼啞謎呢,”如風頭也不抬,兀自擦拭著手中的利器,那柄長劍已被他擦的雪亮。
“啊”,我大叫一聲,我突然明白了,皇兄送我當歸的意圖是暗示我認祖歸宗呢,自打上次我拒絕他之後,他便換了這種方式。
“雅兒,你一驚一咋的幹啥呢,”如風皺起眉頭低聲說道。
想通了箇中關節,我心裡拿定了主意,孃親千辛萬苦,費盡心機的將我送了出來,不管怎樣,皇宮,我是絕對不會再回去了。
正在思量中,如風雙手搭到了我的肩上,將我朝他身邊拉了一把,問道:“雅兒,我覺得你最近心神有些恍惚,是有什麼心事嗎?”
我臉上發燙,輕咳一聲道:“沒有,如風哥哥又胡說。”我忽然想起了什麼,反手扯住如風的衣袖,“對了,說到有事,我倒是真有一件事要問你。”
“什麼事?”他滿不在乎的回道:“你要知道的事我自然不會隱瞞。”
“哥,你是不是會武功?你從哪裡學來的?你為什麼從來都沒有告訴過我和爹爹?”我甩出了一連串的問題。
“那三腳貓的功夫何足掛齒,雅兒,你太大驚小怪了。”他懶洋洋的說道。
“三腳貓的功夫是嗎?聽說你可是把蔣胖一夥人打的毫無還手之力哦,”我邊說邊偷偷瞧他的表情。
“紀昀這傢伙,”如風恨恨的咒罵了句,很快恢復了笑顏,“雅兒,你別聽他胡謅,打架嘛靠的還不是一股蠻力。”
我白了他一眼,“哥,你別和我繞彎子。”
他打斷了我的話,托起我的臉,看著我一字一句的說道:“雅兒,相信我,無論我隱瞞了什麼,或是做了什麼,都不會傷害到你和義父,我保證。”
“哥,”我還想再追問他,他把我往門外推去。
沒幾下就被他推出了門,儘管心不甘情不願,我還是壓制住了滿腦子的疑問,和如風多年的兄妹之情,讓我沒理由不去相信他。
回到房中,將那兩個當歸和孃親留給我的信包在了一起,藏進了檀木箱中,我想,不到非常時刻我是再不會拿出來了,如果可能就讓它隨著時間的流逝慢慢被遺忘吧。
“小姐,你在屋裡嗎?”門被輕輕的拍響。
我連忙打開了房門,“高伯伯,進來坐啊。”
老高還是很拘謹的站著不動,“小姐的閨房不敢擅入,老高頭在門外站著就好。”他從身後掏出一個信封遞給我,“小姐,你的信。”
我朝他身後看看,“送信的人還在嗎?”
“已經走了,小姐要找他問話的話,老高頭這就去追他回來。”老高說話辦事雷厲風行,說著就往外走。
“高伯伯不用了,你把信給我吧,”不必問了,寫信的除了紀昀外不作第二人選。
老高將信塞到我手裡後還替我掩上房門才離開。
還是那熟悉的筆跡,龍飛鳳舞的寫了八句詩:
天高雲在淡,
賜福送平安。
良辰佳日到,
緣情結金蘭。
相見不恨晚,
愛在有晴天。
永戀天地間,
遠世修愛果。
看到這樣直白的文字,我一下子羞的面紅耳赤,這個紀昀的膽子也太大了,我慌亂的手足無措,這要是被人看到了還了得,想把信收起來,卻又不知道往哪裡藏。
真是怕什麼來什麼,虛掩的房門被緩緩推開,我大驚之下,把手伸到身後,“爹,是你,”我尷尬的喚了一聲。
“雅兒,藏了什麼呢?”爹笑眯眯的問道。
“沒啥,”我吞了口唾沫,“爹,你怎麼來了?”
他並未回答我的問題,彎腰從地上撿起了一張紙來,他用袖子微微在紙面上拂了拂,我吃驚的張大了嘴巴,這不就是我藏在身後的那封信嗎?再看手中,早已不見了信的蹤影。
我愣在那裡,搶也不是,躲也不是,只見爹已經把信拿在手中認真的讀起來,我一次次的抬眼偷瞧他,但始終不能看出他的心思。
我心神不寧,像有小蟲子在心頭蠕動,良久才見爹稍稍咧了咧嘴,吐出了一句話,“文采不錯。”
我本以為爹定會好好教訓我一頓,可是怎麼都沒料到是這樣的情形。他坐了下來,又把手中的詩仔細看了一遍,笑道:“雅兒,今日約你出去的就是此人吧。”
我不明白爹話中所指,只能點了點頭。
“紀昀,紀昀,”爹低低的唸了幾遍,又問道:“是和如風一同從師生雲精舍的那個紀昀嗎?”
“是,”我低頭老實的回道。
“改天讓如風帶他來家中坐坐,”爹的嘴邊仍掛著淡淡的笑容,我隱約覺得有點不對勁,剛想叫爹不要誤會,他已經推開了門,還留下一句話給我:“雅兒的眼光不錯,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