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該死的在做什麼?」
陰沉低鬱的聲音讓曉蘭不覺手一顫,差點抓不住這相框邊緣。那是一方銀質鏤花相框,優雅的圓形圈住一張女人相片。女人笑得開懷,銀藍色的眸子璀璨迷人,赭紅色的秀髮隨風輕揚,如畫般的五官在蔚藍海面的襯托下生氣盎然。
這是她方才整理任翔臥房時,不小心在衣櫃裡翻出的東西。
曉蘭旋過身,一陣輕微的酒氣撲面襲來,她眨眨眼,看著神色陰沉、手中正端著一杯金黃色液體的任翔,心底直冒起不祥感。他看起來心情不大好,彷彿是因目睹她發現那相片。
「你──喝酒了?」
他不理她的問題,「你為什麼在我房裡?」
「我只是想替你整理一下──」
「為什麼動我東西?」
「我不是有意──」
他根本懶得聽她解釋,一把搶過相框,打開衣櫃,重新丟進去,再重重地甩上衣櫃門。
「相片裡的女人──很漂亮。」她——地,「是你女朋友嗎?」幾乎話一出口她就後悔了。曉蘭無助地承受著任翔不友善的眸光,不必想也知道自己無意間碰觸到這個男人不欲人知的一面。
「不幹-的事!」他瞪她,一口仰盡杯中烈酒。
「她的輪廓有些像──魏小姐。」
「那又怎樣?」
所以你對魏巧瑩的態度才會截然不同嗎?因為她有你意中人的某些特點?「她離開你了嗎?你們分手了嗎?」
任翔驀地伸手一甩,玻璃酒杯清脆落地,曉蘭怔望著碎落一地的晶亮。「出去吧。」他的語音輕柔,卻含著濃濃的警告意味。
她怔怔地點頭要走,他忽又喚住她,「先替我拿瓶酒來。」
「你還想喝?」她蹙眉,「你已經喝夠多了。」
「這是主人的命令!你只管拿酒來。」他驀地大吼,「你不是自稱管家嗎?管家就該有管家的樣子!」
「為什麼想買醉?」她不知自己哪來的勇氣多管閒事?又為何無聊地想多管閒事,只覺她無法忍受他這副頹廢樣。「因為照片中的女人甩了你嗎?所以你將她的照片丟在衣櫃深處?所以你周旋於群花之間來報復她?所以你才會想與她長得相像的魏巧瑩交往?在送走她後又忍不住買醉,想以酒精麻痺自己?」
他猛然瞪她,凌厲冷酷的眼神將她逼向牆角,「識相的就別多問,滾出去!」
「我會走!你以為我想多管閒事嗎?」她依舊倔強,「我只是不想看你糟蹋自己!」
任翔聞言,唇角古怪地一揚,「你的意思是──你關心我?」他一步步逼近她,「你是這個意思嗎?」
「不可以嗎?」他古怪的反應與逐漸逼近她的氣息令心跳加速,「關心一個救了我的人有什麼不對?」
「沒什麼不對。我是你救命恩人,你確實該知恩圖報。只是──」他邪邪地笑,右手抬起她下頷,「你確定自己不是愛上我了嗎?」
「愛、愛上你?」他笑得如此迷人,眼神又如此挑逗,讓她不禁呼吸一緊。
「我不否認有許多女人對我一見鍾情。」他瀟灑地聳聳肩,「你也知道,我天生一張好相貌,女人很難不動心的。」
「你──」她倒抽一口氣,瑩細的臉頰不知不覺暈起嫣紅,「你少自以為是了!天下怎會有你這種自戀狂?」
他只是輕輕挑眉,「我說的是實話。」
曉蘭瞪他,忽然發現自己上了他的當了。他們原本是在爭論他不該因過去的戀人而頹廢喪志,竟變成她是否愛上他的詭辯。她佩服他巧妙轉移話題的技巧,「你以為用這種方法我就會忘了有關相片中女人的事?」她微微一笑,決心不上他的當。
他一怔。
她推開他的手,脫離他的勢力範圍,靜靜地下樓至客廳酒櫃取來一瓶XO,同樣冷靜地遞至他面前。
「來,已經替你開瓶了。你要喝就喝,就算喝到天旋地轉我也決不插手!」
他陰鬱地瞪著她,一把搶過酒來便往口中灌。
「慢一點啊,小心嗆著了。」
彷彿在回應她慢條斯理的警告,任翔果真嗆咳起來。
「怎麼?真嗆著了?你不懂得何謂品酒嗎?喝酒哪有像你這般牛飲的?」
任翔驀地坐倒床邊,仰天長笑起來,良久,方才不情願地望向她,「你很懂得如何打擊一個男人。」
「不敢。」曉蘭維持諷刺的語調,「有良師指點。」
他又是一陣低笑,「如此伶牙俐齒,想必從前就是一個讓人傷透腦筋的刁蠻女子。」
刁蠻?曉蘭一怔。她從前果真是那種不受人歡迎的任性女子?她望向他。他仍繼續喝著,只這一次速度慢了許多,但仍是一口接一口。
「你不怕等會兒狂吐嗎?聽說那滋味不好受的。」
「放心,我酒量好得很。」他微微一笑,「相不相信我現在還是神清目明的?」
她蹲下身子,果真仔細審視起他來。確實,他除了身上染上些酒氣之外,一雙黑眸仍是湛然有神,行動也未見遲緩。
「想醉而醉不了有時候也是一件痛苦的事。」他喃喃地。
「你想醉?為什麼?」她同樣輕聲細語,「因為她嗎?」
「艾琳娜啊,」他閉起眼,恍若陷入過往時光,「是一個很特別的女人。很愛笑,像陽光似的笑容,不吝惜灑遍大地。」
她唇角因他充滿感情的嗓音微揚,「你很愛她?」
「我不知道。」
「不知道?」
他迴避她驚訝的疑問,「工作的時候她很細心認真,私下則是一個溫柔體貼的甜姊兒,對任何人都像鄰家的大姊姊一樣親切。」
「就像魏巧瑩。」
他一窒,終於承認,「是的,就像魏巧瑩。」
「所以你才會在送她回去後忍不住想起艾琳娜,而想大醉一場。」
「醉不了的。」任翔搖搖頭,舉高曲線優美的水晶酒瓶審視著,「這是最令人無奈的一點。」
曉蘭凝望著他,驚訝地發現自己竟有一股強烈的、想安慰他的衝動。她想伸手替他撫平緊緊糾在一起的眉峰;想將他擁入懷裡,疼惜抹去他眸中既傷痛又困惑的眼神。他是個成熟的男人啊,但此刻他卻脆弱得像個小男孩。
她緩緩地伸手向他,他卻忽地瞥向她,「別那樣看我。」
「怎樣?」
「像個母親看兒子的表情。」他半嘲弄地,「別弄錯了,我可是你救命恩人,不是你兒子。」
她硬生生收回在半空中的手,一陣尷尬,「對不起,我只是、我只是──」
「我知道,一時之間母性大發。──女人總是這樣,」他凝視她,微微一笑,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只是我沒想到這麼兇悍的你也會。」
「我兇悍?」
「而且倔強。寄人籬下卻一點也不懂得卑躬屈膝。你從前要不是個慣於頤指氣使的千金小姐,就是個被寵壞了的丫頭。」
「你似乎對我評價不高。」
「是又怎樣?」他似乎有意挑釁。
曉蘭瞪他,考慮著自己是否該大發脾氣,不知怎地卻只覺得想笑,「或許是吧,或許我真是出身世家的大小姐,這樣你會對我尊敬些嗎?」
他回望她,她微笑著,星眸掠過調皮的光采,襯著秀美的五官更加動人心絃。他一楞,不覺伸手向她,拇指按撫著她下頷,「我任翔一向只懂得疼惜女人,不知何謂尊敬。」
曉蘭眨眨眼,她有種奇異的感覺彷彿全身的血流都在這瞬間加快了,逼得心臟收縮得更頻繁,就連腦子也隨著渾沌起來。該怎麼辦?她心思瘋狂地運轉,思索著自己該有何反應,但身子卻僵直得無法動彈,只能定定地被他奇特的眼神圈在原地。
正當她心慌意亂、不知所措時,一陣急促的門鈴聲適時解開了這令人不安的魔咒。她迅速跳起來,很高興有藉口離開他,「這麼晚了,我去看看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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曉蘭奔下樓,按下對講機。
螢幕上出現一張清麗的女性臉龐,「快點開門,快啊!」
「-是哪一位?」
「我有要緊事找任翔,快開門啊。」嬌嫩的女聲焦急不已,甚至流洩出一絲恐慌。
曉蘭皺了一下眉,按鈕開了雕花鐵門,一個纖細的白色人影迅速閃身進來,帶上鐵門,急促穿越庭園而來。幾乎當曉蘭剛把大門打開一條縫,她便硬生生擠進來,「任翔呢?他在不在?我要見他!我要馬上見到他!」
是個少女。曉蘭掩不住面上震驚的神情,她原以為會是任翔那些美麗卻任性的女伴,沒想到卻是一名年約十六歲的少女。他該不會連未成年少女都引誘吧?
「請你稍等一下。」她禮貌地對少女說道,轉過身正欲上樓叫喚任翔時,卻發現他英挺的身影已出現在樓梯口。
「任先生!」
「什麼事?」
「任翔、任翔!」少女一見到他立刻衝動地直奔上樓,投入他懷裡,「保護我,求求你!有人追殺我!」
任翔蹙眉,望向莫名投入懷中的少女,「請問你是──」
「水晶啊。」少女抬起一張清麗出塵的容顏,藍眸漾著深深企求,「你不記得我了?我是水晶啊。」
「是-!」是那夜在京都晚宴主動向他邀舞的少女。「發生什麼事了?」
「有人、有人要殺我──」水晶呼吸急促,口齒不清,似是遭受極大恐懼,「救我、救我!」她緊緊捉住他胸前衣襟,「快帶我走!」
任翔與曉蘭交換了一個眼神,後者除了迷惑似乎還略帶不滿,他收回眸光,「你說清楚點!是誰要殺你?你又怎會找到我住址?」有誰膽敢要一名美國外交官之女的命?八成不想活了!
「我等會兒再解釋!總之你先帶我離開這裡,他們馬上就會追來了。我跳上計程車,好不容易躲過他們追蹤,但他們一定很快就會找到這裡。快走!」她拉住他手,強將他往樓下拖,「快走!來不及了!」
「等一下!我並沒答應要保護你啊。」
「你要酬勞是吧?我知道亞洲騎士要價一向驚人,你放心,我一定會給你一個滿意的價碼。」
他望向她,初見她時的疑慮又在心中升起。以她一個平凡少女怎會曉得他這個人存在?
「你知道,在訂金未入我瑞士帳戶以前,我不接案子的。」他輕描淡寫。
「這是訂金。」水晶將一塊冰涼的東西塞入他手裡。
他攤開手掌,驚異地發現那是一塊未經切割的天然藍鑽,雖然質樸,但任翔一眼便判斷出其身價不凡。就連曉蘭也發出一聲輕喊,兩人的目光同時凝聚在這個謎樣的少女身上。
「這樣的價碼你還滿意嗎?」水晶焦急地問道,「你願意保護我嗎?」
任翔沉吟未語。
「求你。」水晶仰頭望他,藍眸泛著淚光。此時,忽地傳來一陣刺耳的煞車聲響,水晶應聲跳起,「糟了!他們來了。怎麼辦?怎麼辦?」她拚命搖晃著任翔。
「先從後門走!」任翔當機立斷,帶頭轉身就走,一回首見曉蘭還楞在原地,「曉蘭,你也來,快!」他一聲呼喝驚醒了一直陷於迷惑中的曉蘭,急忙舉步跟上。
三人穿過後門來到後院,院中棲息著一輛深藍色越野跑車。任翔將兩人推上車,自己也迅速上了前座駕駛席,按下遙控器,後院鐵門向兩側滑開,車子也於此時發動。他一踩油門,前座的水晶與後座的曉蘭同時因慣性定律猛力向後一撞,水晶禁不住尖聲輕呼,「好痛!」
「繫上安全帶。」任翔沉著地命令。
水晶依言乖乖繫上,任翔自後照鏡瞥了曉蘭一眼,「你也是,曉蘭。我要飈車了,你們可要有心理準備。」語聲未落,車子已然狂馳起來,不一會兒,轉出別墅山莊大門,來到一條寬敞的城郊道路上。水晶回首一望,「他們在後面!」她尖聲呼喊,語音有忍不住的恐懼。
後方一左一右,兩輛車型類似的黑色轎車緊咬著他們。
「我知道。」任翔一面應道,一面將左手探入駕駛席椅下,抽出一樣黑亮的東西擲入曉蘭懷裡。
曉蘭定睛一看,禁不住倒抽一口氣。那是一把手槍,冰冰涼涼的,是一把如假包換的真槍。
「射他們的車!」
「你要我開槍射他們?」
「對。」
「可是──」她口吃地,「萬一傷到人怎麼辦?」
任翔輕挑嘴角,彷彿頗為她的不知所措而好笑,「放心,那裡頭不是子彈。」
「那是什麼?」
「發信器。你只要隨便射中他們車上任何一處地方,它就會自動附著,我就可以依雷達掌握他們的行蹤。」
「隨便射?」她猶豫地。
「對,隨便。像你們這種尋常女子,我不要求你們槍法多好,不過對準一輛車子扣下扳機總會吧?」他輕鬆自如的語調似乎鎮定了曉蘭,她深呼吸幾口,解開安全帶,按下車窗,又過了好一會兒才將舉著槍的手伸出窗外,對著後頭追咬得緊的黑色轎車連發三槍,接著轉向另一邊,又是連發三槍。
「夠了!關上窗。」任翔命令,一面輕按儀表板,前座兩位置中間忽立起一方小螢幕,螢幕上縱橫交錯的光線顯示附近的道路,圖上的兩個光點代表兩輛正疾駛飛馳的車子。
「好酷!」水晶歡呼一聲,「這是什麼?」
「自動導航加上仿戰鬥機用的雷達偵測系統。」任翔淡淡一句,瞥了螢幕一眼,雙眉禁不住一挑,「竟然六發全都射中了。」他瞥了曉蘭一眼,再次恢復玩世不恭的語氣,「運氣不錯嘛。」
曉蘭沒理會他,心情還沉浸在方才開槍的緊張裡。
水晶卻對突然出現的螢幕好奇不已,「雷達偵測系統!你竟然有辦法弄到這些屬於國家級的配備!不愧是亞洲騎士,難怪人家說找你當保鏢最可靠了。」
任翔睨她一眼,「我正想問你怎麼會知道我?」
「自然是有情報來源。」
「什麼情報來源?」
水晶沒回答他的問題,注視著螢幕上的光點,「怎麼辦?他們好像愈追愈近了。」
「想辦法甩掉他們。」任翔冷靜回道,驀地一陣急轉彎,「小心了。」
他一面注意顯示螢幕,一面忽左忽右,九彎十八拐,試圖甩掉緊隨後方的兩輛黑車。無奈,不論他怎麼轉,總是甩不開兩輛粘人的車子。總是剛剛甩了其中一輛,另一輛就從另一條路緊追上來。
「可惡!」他禁不住詛咒一聲,「那些傢伙是職業級的。」
「他們、他們靠過來了!」水晶淒厲一聲,伴著她的呼喊是一陣激烈的衝撞。
「想用夾殺的戰術?」任翔看了兩側不停試圖撞他的車子一眼,閒閒地笑道,「沒那麼容易。」
「這時候你還有心情悠哉遊哉的?」見他神態自若的表情,曉蘭就忍不住有氣,「快想想辦法啊。」
「唯一的辦法就是離開這條過於寬敞的大路。」他瞥了螢幕一眼,「有了。我找到一條好路。」
曉蘭正準備鬆口氣時,卻驚見他竟打算將車子沿著一旁的斜坡往上開,「天啊!」她緊緊抓住椅背,藉以穩住重心不穩的身子,「這算什麼路?這根本就不是路啊!你沒問題吧?」
「別小看我的技術,我可是世界各國的駕照都領了。」任翔閒閒一句,忽然一扭方向盤,車子穩穩地站上山邊的小路。「這下他們總沒辦法夾殺我們了吧?」
「可是、可是──」水晶牙關打著顫,「他們還是追上來了。」
「我知道。」任翔微微一笑,探手在身上掏出一把銀色手槍來,同樣擲入曉蘭懷裡。「給你。」
「這又是什麼?」曉蘭瞪著懷中比方才更加小巧的手槍。
「手槍啊。」
「我知道!我是問裡頭裝的是什麼?」
「子彈。」
「什麼!」曉蘭差點驚跳起來,銀色手槍亦差點掉落在地,「這裡頭是子彈?是真的子彈?」
「沒錯。」任翔微笑,「別看這把槍只有點二二口徑,裡頭配的可是超音速子彈,威力驚人。」
「你──你要我做什麼?」
「想辦法射穿他們的輪胎,讓他們的車子動不了。」
「我、不行──我不會──」
「我沒要你一次就打中,我會多替你製造幾次機會的。如果你還能保有方才的運氣,我們就有希望擺脫他們。」
「不,我不要──」她還未說完,便被任翔厲聲打斷,「大家趴下!快!」
她本能地彎下身子。
「好了,可以起來了。」
「搞什麼?」曉蘭莫名其妙,卻被回過頭來的水晶臉上驚恐不已的神情懾住了。她隨著她眸光望向後車窗,驚見車窗竟有好幾塊龜裂了。
「該死!他們竟先下手為強。」任翔在前座詛咒道,「幸好是防彈玻璃,否則我們性命不保。」
「天啊、天啊。」曉蘭喃喃地,身子不由自主發起抖來。
任翔卻無情地催促她,「快點,現在是好機會。我打開車頂,你站起來想辦法朝他們輪胎射。」
「你要我把上半身探出車頂?」
「你還有更好的辦法嗎?從側車窗取不到發射的好角度的。」
「可是──」
「任翔,這個女人行嗎?」水晶在一旁插口,「她看起來一副快嚇死的模樣!」
曉蘭蹙眉,這少女帶著鄙夷的無禮語氣讓她心中一陣不舒服。她是嚇呆了,沒錯,但少女自己也不見得好到哪裡去。憑什麼嘲笑她?
「不行啦,任翔,我們得想別的辦法。就算這女人敢將身子探出去,也一定射不中輪胎的。」
「但她是我們唯一的希望。」
「這樣我來好了,我的技術搞不好比她好。」
「不行,-坐前座不方便──」
「我來!」曉蘭聽不下去了,他們憑什麼拿她當透明人般當她面討論這些?「打開車頂。」
「是嗎?你決定了?」任翔自後照鏡凝視她,似笑非笑,「不後悔?」
「快打開車頂!」
「是!謹遵臺命。」
車頂打開了。曉蘭小心翼翼地探出身子,兩秒後又迅速縮回。
「看吧,我就說她沒膽開槍。」水晶冷嘲熱諷。
曉蘭沒理會她,只蹙眉回道,「太高了沒辦法瞄準輪胎。」她沉吟數秒,忽地尖聲一句,「開快點,任翔,再拉開一些距離。」
「沒問題。」任翔輕輕頷首,猛踩油門,「小心了!」
然後曉蘭再度探出身子,舉手往上而不是往下扣下扳機。任翔正奇怪她莫名的舉動,卻發現後方緊追他們的車子前車窗猛地砸落一面路牌,遮了駕駛員的視線,也讓車子失去控制往山邊滑落。
「不錯嘛。」任翔望向坐回原位的曉蘭,感佩起她的機智來。「竟能想到這一招。」他微微一笑,「剩下一輛。你可以嗎?」
「嗯。」
「好,繼續努力。」他精神抖擻地,然後像忽然想到什麼,「糟了,得先重新上膛。因為這把槍裝了滅音器,沒有滑動槍機,一次只能發射一發。這樣吧,你試著照我話做──你先將槍管往回擰──」他回過頭意欲指點,卻愕然發現她早已俐落地回擰槍管,然後將子彈推上膛,一連串的步驟不到三秒便完成。
他禁不住怔了。是曉蘭冷靜的語音喚回他心神,「附近有沒有岔路?」
「有,」他望向路線圖,「距此大約兩分鐘車程。」
「轉過去後迅速掉轉車頭九十度,我要從側面車窗射他們輪胎。」
他瞪大眼,好不容易抑制震驚,依言駛入岔路,掉轉車頭。
曉蘭早已開了車窗做好預備動作,在那輛黑車於路口出現時立即瞄準輪胎扣下扳機,黑車因失去左前輪打滑了一下,曉蘭早已將第二發子彈上了膛,對準右後輪又一槍。
「好了!我們走!」完成任務後曉蘭冷冷地下令,直到觸及前座兩人驚異不已的眸光後,她才像驀然醒覺。「我做了什麼?」她怔怔地,緊握在手中的槍緩緩地滑落。
沒有人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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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出山路後,任翔轉上省道,再轉交流道上高速公路。雷達螢幕上一直未再現出可疑光點,想來他們是完全擺脫追擊了。
「現在可以說了吧?」
默不作聲。
任翔瞥了後座一眼,自從曉蘭以俐落的槍法解決兩輛追車後,她一直陷於失神的狀態,臉色蒼白,一對黑眸亦不見平日靈動光采。
看來她大受打擊!他也大受打擊。任何一個白痴由她方才那般神準的槍法,都可以猜出她必然非尋常女子,有哪一個普通女人會像她一樣替槍枝上膛的速度比職業軍人還快的?她決不可能是平常人!
自己究竟惹了怎樣的一個麻煩啊?還有坐在他身旁那位古靈精怪的美少女,莫名其妙地闖入他府邸要求保護,拿出一顆價值驚人的藍鑽原石當做訂金,接著被兩輛技術堪稱一流的高級轎車追殺。這個自稱水晶的少女來歷絕不會比後面那一位單純。
而自己何其有幸與兩位大麻煩共乘一車!「我說,你也別裝啞巴了,快把你的真實身分說出來吧。」他在水晶耳邊吼道。
她側身躲著,「我告訴過你我父親是駐日外交官啊!」
「你當我白痴啊?有誰敢這樣明目張膽地追殺美國外交官之女?一個區區外交官之女又有什麼值得追殺的?你趁早給我明白說出一切!」
「看樣子是瞞不過你了。」水晶聳聳肩,「你說得對,新聞參事的女兒只是美方給我的掩護身分。」
「美方?」
「CIA。」
CIA?就知道招惹了不該招惹的麻煩!
「為什麼你會需要掩護?你的真實身分究竟是誰?」
水晶沒有立刻回答,首先深呼吸一口氣,「你知道歐亞大陸之間,鄰近土耳其有一個小王國吧?」
任翔一凜,「你是指現在正爆發內戰的那個國家?」
「是的。」
「那跟我們現在討論的問題有什麼關係?」
「我來自那裡。」
任翔開始在腦中玩味起她這句話的意義。她來自那個位於歐亞大陸間、三面環土耳其,一面臨黑海的小國。幾世紀以來,那個國家一直以王朝的形式立國,其王室血統自帝俄凱薩琳女皇以來便和羅曼諾夫王朝保有良好的姻親關係。不久前,掌理王國三十多年的老國王去世,其直系孫女──即王位第一順位繼承人亦離奇失蹤,王國爆發奪嫡政爭,由老國王麼弟獨子麾下的騎士黨與由王國宰相領軍的保皇派相互交戰。
而這個少女說她來自那個國家!他瞪著她,不祥的預感讓他全身一陣雞皮疙瘩。
「我是安琪莉亞.羅蘭.哈斯汀。」
安琪莉亞.羅蘭.哈斯汀?不,不可能!她不可能是那個女人!「你可別開玩笑──」
「我是認真的。」水晶直視他的眼眸,神情凜然,完全不見一絲少女的天真或驕縱。
她真的是安琪莉亞?真是哈斯汀王國第一順位王位繼承人?真是那個據說已在兩個禮拜前便離奇失蹤的王國公主?「你是安琪莉亞公主?」他極力剋制震驚,「你不是在兩個禮拜前失蹤了嗎?」
「事實上,我是被綁架了。」水晶冷靜地,「當時,我奉命訪問英國王室,在觀賞一場馬賽的中途遭人用藥迷昏,鎖在一間密室,醒來後我發現綁架我的人正是我堂叔──亞歷山大的手下。也就在那時候他告訴我,祖父已於前晚因突發性腦溢血去世了。」她忽然一咬牙,「我懷疑那也是他的傑作,為了篡位。」
任翔凝視她掩不住激憤的神情,「容我問一句,如果你堂叔想篡位的話,何不乾脆殺了你?」
「因為只有我知道王國玉璽藏在哪裡。」她冷冷微掀嘴角,「沒有玉璽,即使他以武力強行登基也沒有人會承認他。」
「而你沒有告訴他?」
「我差點就要告訴他了,幸好CIA得到情報趕來救我。為了掩人耳目,他們利用核子潛艇送我出英國。」
核子潛艇?好大的手筆!「美國駐日外交官之女又是怎麼一回事?CIA明知你處境危險,為何還讓你拋頭露面?」
「是我要求的。我要求他們送我到你會出現的地方,而當時你在日本,所以我才以駐日外交官之女來掩護身分。」水晶恢復了原先的調皮,「我想見你。」
「我?」任翔一怔,「為什麼?」
「我很早就聽說亞洲騎士的盛名了,聽說不論是重要人物或重要情報,只要交由你保護就絕對百分之百安全,不僅如此,你的相貌亦堪稱舉世無雙──」她俏皮地眨眨眼,「我很想親眼見見這樣一個超級大帥哥。」
「就因為這樣,你甘願以身犯險?」任翔苦笑,「該說我魅力不凡或說你這丫頭不知死活呢?CIA怎麼會容許你做出這種蠢事?」
「因為我是公主。」水晶傲然一揚首,語聲斬釘截鐵,自然流露高傲的皇室氣質,「就算我的國家很小,就算我接受了他們的保護,我仍然是位皇室公主。何況,我本來就不想接受他們保護,」她清澄的藍眸正對他,「我要你保護我。」
「什麼?你頭腦有問題嗎?」他無奈地搖頭,「放著CIA國家級周延的保護網不要,寧可要我這種私家老百姓?」
「我頭腦清楚得很。」水晶反駁道,「我做過調查,你在業界是第一流的,保護過的重要人物不計其數,我信任你的專業能力。何況,被保護者與保鏢必須寸步不離,與其每日對著那些年紀一大把的老頭,不如跟一位帥哥在一起來得開心些。」她抱住他一隻手臂,瞬間由高貴凜然的公主變成任性自我的少女,撒嬌般地說道,「你說對不對?」
越野跑車忽地一陣不穩。「拜託你放開我,小姐,我還在開車呢。」
「我不放!除非你答應保護我回國。」
「幹嘛非得回國不可?美國既已救了你,那就儘管讓你公開露面啊,這樣貴國人民不就知道一切都是你堂叔的野心了。」
她立時神色凜然,「不行,如果我現了身,隨時會有遭暗殺的危險。何況美國方面也有他們的考量,如果擅自干涉或許會招來俄羅斯的不滿。」
「俄羅斯?」
「別忘了我國與帝俄有姻親關係,雖然經過了紅色十月革命,帝俄已被共產黨推翻,我國與獨立國協交好仍是不爭的事實。」
「這麼說,難道美國懷疑這次政變與他們有關?」
「根據美方情報,獨立國協並未涉入。但誰知道?」她聳聳肩,唇角彎起的弧度似謔非謔。
「所以美國需要先調查清楚,必要時再暗中幫你──」
「那也是原因之一。另外一個是我國人民一向對美利堅合眾國不具好感,認為他們總是自稱世界警察,妄加干涉他國內政。再者,俄羅斯政府同樣不希望美國插手,即使此次政變與他們無關,他們也不能坐視美國施恩給王國公主。」
「這也是你拒絕美國保護的原因?」
「外交自然是重要因素,最重要的是我不能違揹人民的期望。」雖然只是十六歲的少女,但這段話水晶說來鏗鏘有力,神色凝肅,確實有身為王朝繼承人的威嚴。
任翔沈吟不語。
「怎麼樣?你究竟答不答應?」
他選擇以另一個問題回應她的要求,「你是怎麼來到臺灣的?」
「坐飛機啊。」她眨了眨眼,又恢復了原先的俏皮模樣。
「我當然知道!」他再度一翻白眼,「我問你怎會來到這裡?又怎會遭人追殺?」
「我來這裡是因為我想見你,遭人追殺是因為他們不許我來找你。」
「你的意思是──」任翔瞪大眼,「你擅自逃離CIA為你設下的保護網?」
「是啊。」
「所以方才追我們的車子不是貴國的叛黨,是美國中情局的人?」
「應該是吧。」
「而你還能裝出那種恐懼的模樣?你的演技真不是蓋的!」
「那當然。」那當然?這丫頭竟然還答得如此理直氣壯?那是CIA的外勤人員耶,竟然在莫名其妙之間得罪了自己這輩子最不想接觸的組織!他究竟是招誰惹誰了啊?就因為他天生俊帥,就非得招來這樣一個大麻煩嗎?而這麻煩還正緊緊挽住他手臂!
「我求你放開我吧,公主。」
「放開就放開嘛。」水晶彷彿感受到他強烈的不願,一張俏臉撇向窗外,「其實我不希望接受美方保護還有一個原因。」
任翔凝神,直覺這才是她真正的重點,「什麼原因?」
「我不想欠美國人情。」
「為什麼?」
「因為他們很有可能會要求與我國簽訂安保條約,建立戰略合作關係。我才不想答應呢。」她紅唇微撅,翠眉輕蹙,一副任性少女的模樣。
「為什麼?」
「地理位置。雖然是個小國,但那個王國仍銜接了歐亞大陸的運輸線。」一直在後座靜靜聽著兩人對話的曉蘭忽然開口,「雖然美蘇號稱冷戰結束了,彈道飛彈卻還是瞄準彼此的。若與美方簽了安保條約,不僅內政外交要隱隱受制於美國,也無法利用微妙的地理位置在美、蘇之間取得一種有利的平衡,更無法利用其矛盾而從中營利。為了能讓除了一點礦藏其他資源並不豐富的王國獲得最多的外資-注,隨時可能倒向某一方的態勢一定比正式傾向某一方的態勢更有利些吧?」她娓娓解釋,一點也沒注意到前座兩人已陷入目瞪口呆的狀態,「何況簽了約王國也不見得就能得到完全的保護──」她冷冷地撇嘴,「即使白紙黑字,條約還是隨時可以撕毀的。」
水晶倒抽一口氣,「對了,」她拉扯著任翔的衣袖,語氣滿是訝異與震驚,「這位姊姊到底是誰?」
「我也正在想。」任翔沉聲回道,眼眸卻悄然自曉蘭身上回瞥水晶,後者臉上茫然的神情確實適合她這個年紀該有的,但他沒有忽略在她眸中深處一掠即逝的難解光采。
她還瞞著他什麼!就在他思索著後座那個失憶女子的真實身分時,他的腦子仍有一部分本能地察覺前座的這個少女也未吐露全部的事實。他試圖試探她,「這樣好嗎?為了平亂,接受美國的幫助會不會比較好?畢竟他們用核子潛艦護送你回國,順便還可以送上一批特種部隊,不是嗎?」
「或許我們的確需要美方提供非公開的軍事援助,但只要不是直接對我施恩,外交上就有轉圜的餘地。」
也就是說可以賴帳賴得心安理得嗎?任翔諷刺地微彎嘴角,陷入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