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兩種講理的方法
一下子,幾句話,就把“惡九成”郭九誠“兇”了回去。
“你可又知道我是誰?”
這次發話的是雷老總。
“你是雷重,外號雷腫。”唐乃子冷冷地道:“不過管你是誰,誰要想我而動這少年,先過得了老身手上暗器再說!”
雷腫氣得鼻子都歪了:“你講不講理呀!”
唐乃子道:“蜀中唐家的人只有兩種講理的條件。”
雷腫不禁問:“哪兩種?”
唐乃子道:“一是問過我,現在我一不允許了。二是問過我手中的暗器。”
雷腫氣乎乎的道:“你既知道我姓雷,也當知道我家子弟和你家的深厚關係。”
唐乃子沒好氣的說:“我只知道你好端端姓‘雷’的,而今卻為山東姓孫的賣命。好好個江南霹靂堂總巡使你不幹,京城裡‘六分半堂’雷家的大本營你不去坐守,卻跑來跟個半悽不涼的淒涼王到家裡沖涼到外頭透涼來著!”
雷腫氣得四肢都像癱瘓了,好一會才強忍怒忿,道:“我跟隨淒涼王,是因為欠他的情,記他的恩,也服膺他的為人。但我一直都暗中保護‘六分半堂’。雷震雷才是真正的‘雷老總’,我才不會數典忘宗。我為了保衛‘六分半堂’,不惜與‘金風細雨樓’的‘一言為定’三次力拼,還中了他‘藕粉’之淬毒暗器,今天才鬧成真氣渙散的模樣!你可知道‘一言為定’原姓啥?何方人氏?“
唐乃子想也不想便回答:“姓唐,唐慘是也。他的‘藕粉’傷了你,你雖也不見天日,不得見光,但正好讓你能專心練就‘兵解神功’,成就了你的大業,你還得謝謝我們唐門子弟哪!“
雷腫狠狠地道:“我看你也沒聽懂我的意思。既然唐慘傷過我,我也一樣可以把仇怨轉到其他人的身上——包括你!“
唐乃子冷冷地道:“唐門的賬,一向可以算到老身頭上。“
“惡九成”輕咳一聲:“唐奶奶,你這說法……請恕我直言,實在不太划得來。”
唐乃子道:“我只想過要擔當,要面對,從來沒計較過劃不划得來。”
“惡九成”欲言又止。
唐乃子瞪了他一眼:“你有話要說便說。”
“後會有期”雷老腫白眉一軒,道:“我們是忠言逆耳,只怕說了你聽不進去。”
唐乃子道:“你們說的,我也不一定會信,但你們有意見,我一定聽,同不同意,卻是我的事。”
“惡九成”審慎的道:“唐大奶奶別見怪。我實話實說。近年來,唐門的確出了不少一流高手,如果善於聯結,而且運勢再好上一些,我看蜀中唐門大可以超越其他一家一門,成為最有實力最強大的幫派和勢力,可惜……唐門子弟雖然優秀的不少,但良莠不齊,宵小敗類也多,替貴門失了不少分,增添了不少負面影響。你替他們背黑鍋,只傷了自己名聲,能頂得了幾宗傷天害理的大罪?能抵得了幾次人神共憤劣行?我看,唐門若要壯大,還是得對外有容乃大,對內得嚴厲整治才行。唐大奶奶您也不要啥事都往身上背,這對您也不太好。”
唐乃子聽了只道:“謝謝,我聽到了。”
“後會有期”雷重則附加道:“像唐慘、唐化,這些唐門子弟,不是勾結貪官汙吏,就是惹事生非,暗算豪奪,無所不用其極,讓人對蜀中唐門,大打折扣,唐奶奶若都包攬身上,恐怕只助紂為虐,沒有好處。”
唐乃子冷笑一聲,道:“不錯。有些唐門子弟急功近利,敗壞門風,但有的是不聽你那一套,你才記仇記恨。”
雷老腫登時臉都氣腫了似的,怒道:“什麼話!?”
大石公幹咳一聲,不想唐乃子跟雷老腫直接起衝突,便插口道:“京師武林,人人分曉,‘後會有期’雷老腫和‘後會有期’唐慘,的確是有過節。雷老總這等說法,恐怕不甚公道。”
雷老腫頓時一個火八個大,幾乎也像剛才佛像一般燃燒了起來,“他私結京城裡的黑道幫會,心中豈有王法!他與我交手之時,居然施於‘藕粉毒霧’,這算什麼光明正大!唐門有這種敗類,還不是什麼顏面都丟光了!”
諸葛先生怒道:“雷老總指陳唐慘勾結黑道幫派,是否指他加入的是‘金風細雨樓’?”
雷老腫愕了一愕,道:“是啊,‘金風細雨樓’,名字倒好聽,但說到頭來,都只是黑幫,江湖幫會,好聽就是講義氣,但直接說,黨同伐異,為了維護本身利益,不惜用血腥手段打壓異己。更難聽點說:還是欺壓良善、斂財牟利的目的,我討厭這種幫會。”
諸葛先生淡淡地道:“那麼,雷老總因何又暗裡翼助‘六分半堂‘?
雷老腫一時脹紅了臉,蹺舌半天才道:“雷損說什麼都是我恩兄,而且他早年退出‘封刀掛劍’雷家堡之際,一半都是為了支持我跟隨‘淒涼王’,他們以為我見異思遷,加盟‘神槍會‘就是叛離雷家堡,要雷家的‘如有雷同,實屬巧合’八大殺手追殺於我,但還是給雷大堂主一力阻止了。我有感於他的恩,‘六分半堂’有難,我一定相護,何況,‘六分半堂’日漸壯,對我們本已日漸式微的雷家勢力,也有立竿見影、日照雷門的好處。“
舒無戲可一點也不客氣,又進一步問:“你加入了‘山東神槍會’,你奶奶的,不也一樣是黑幫麼?“
“惡九成”乾咳一聲道,“據我所知,山東神槍會經營馬場、牧場、狩獵場,還有圃田和造兵器局,那是正當經營,王法所準,東北大口孫家造的槍、棍、戟、戈、矛,還是全國最有名、最有用、最有保障的。”
舒無戲卻悠悠的道:“他奶奶的萬人斬,不過,近十幾年來‘神槍會’中的幾個分堂,好像還出產、藥人、怪物,亂倫嗜殺,不幹好事來著!”
“後會有期”雷老腫馬上便要發作,“惡九成”郭九誠立即截道:“舒大人言重了。‘自在門’不也一樣有分諸葛、元限二派,‘青帝門’也一樣有叛徒為虐,‘大連盟’也有凌落石背叛冷悔善的劣跡。這可不是‘神槍會’的本來面目,而且,‘大口孫家’變質,改轅換轍,卻是在‘淒涼王‘離開東北之後發生的變化。”
淒涼王悽然一笑:“說來,如果平生有何可悔,坦白說,我就深悔當年不該遽然離開山東神槍會,以致而今局面已莫可收拾。” 雷老腫忽道:“平生久恨恨未消,誰沒有恨事!我那些小悔不值一提!諸位可知我為何情願一輩子跟隨淒涼王長孫大哥?”
舒無戲咔地笑道:“因為他奶奶的是萬人迷,他風神俊朗,他英俊,他帥!”
雷老腫全身拆散了一般的骨骼,忽爾又似是迅速的接駁在一道,發出卡卡的聲響,諸葛先生連忙道:
“我只聽說過,當年雷重不惜兵解,也要離開‘江南霹靂堂’,惹動了當時雷、唐、班、蘇、溫家等的指斥和追擊,就只有‘神槍會總會主’長孫飛虹挺身為他說話,而且承擔了一切指責,把事情攬在身上。“
雷腫正視諸葛,嚴重有感謝之意:“是的。當時,我是衝動,而且做錯了事,而且反正已做錯了,而且還一錯再錯,我也不想申辯了,所以自甘墮落,啥事也不管,什麼事也不插手,消極頹唐,抗拒不從。要不是淒涼王一力護我、勵我,我頹喪下去,還不知如何收場!“
說著,他眼裡也充滿了感激,諸葛先生當然明白這謝意當然不是對他的,但他很欣賞這種肝膽相照。
“他也常常罵我、斥我、策勵我!”雷腫道:“但他有誤會就直接問我、責我,卻從不猜忌我。對外則一力開解,為我承擔罪過。他在我不得志的時候,依然重用我。他拿我當人。所以,我不管他做什麼,我都支持他,都跟隨他,除非他不要我。”
他說的當然是“淒涼王”。
一時間,大家都為他和長孫飛虹之間的義氣而感慨。
感動。
除了一個人。
這人不動。
他不敢動。
——在場高手太多,他當然一動也不敢動。
但他在觀察另一個人有沒有動。
——一個死人。
一個死去了的人。
第六章 一張漂亮而哀傷的臉
尊敬。
來自一個人對另一個人人格人品上的肯定。
尊重。
來自一個人對別人感情、情操上的認可。
“我尊敬他,”雷腫語氣充滿了一種說不出的味道來,這種感覺令人完全不再介意他四肢鬆垮,神情渙散,反而覺得他是個正在散發光和熱的人,‘任何人都不能傷害他。儘管他這幾年並不得志,但他是為了達到他的心中崇高理想而堅持至今,所以我特別、更加維護他,直至他達成他的遠大理想再說。我尊重他。“
“明白了。“諸葛先生順著他的意思複述,同時也帶著莫大的敬意,”你是因為報恩,所以才追隨淒涼王。你也為了盡義,才支持六分半堂。“
然後舒無戲忽然憑空插入了一句:“你為盡忠全義,才為淒涼王、雷損效命,但你奶奶個萬人閃的,又怎麼不知道像‘一言為定‘的唐慘,也不是一樣為了大義、還情,這才追隨蘇氏父子?唐大奶奶是為了唐門信譽,這才獨攬滿門重責?
雷腫呆了呆,道:“你們是在為唐慘說項?”
“不。”大石公接道,他說話一向比較溫和,“我們只是說句公道話,你義助長孫總堂主,唐慘也可能是為大義而為蘇公子奮不顧身,如此而已。”
雷腫反問:“你們跟唐慘相熟麼?我剛才罵了他,你們替他抱不平?”
“不熟,我也不認識。”舒無戲說話一向比較衝,“不過,唐慘是出了名的唐門子弟,他跟你交手時施放暗器,理所當然,一如你出手時能變裂分身,你奶奶的萬人尋,這不能說是暗算吧!”
雷腫一時找不到話反駁。
諸葛先生接下去平和的道:“而且,‘金風細雨樓’在京裡,有田宅出售,也營有圃田、學舍,破板門附近有幾條街,都是他們的生意,計有紡織、布匹、藤造、木材、刺繡、金飾、食肆、鬧市……他們也有租賃、放貸,甚至也走鏢、押轆,這大抵還是正行生意。‘金風細雨樓’之經營手法,甚為創新、先進,所以門庭若市,他們的實力,聯結‘發夢二黨’等市井之徒,形成了一個極大的保護聯盟,但為自保、保人,為地方平靖,倒是沒做大多明目張膽能觸犯法紀的事。”
舒無戲又陡然添加了一句:“要說觸犯法規,只怕天下商行、水陸漕運、買賣銷售都得分他們個三成五的‘六分半堂’,還有往黑吃黑動刀子,在江湖上明搶暗劫的‘迷天盟’還要奉公守法一些。你剛才說人家是‘黑幫’,怎麼人家不反過來說你們‘神槍會’才是‘黑道’!”
雷腫要不是有點覺得理虧,當即要辯想駁,甚至就要動怒、動手,忽聽“淒涼王”低叱一聲:“
“雷老總。”
雷腫當即垂手而立,不敢造次。
看來,這個身經百戰的漢子,對那一位蒼涼富貴的主子,不但順從,而且服從,更是遵從。
長孫飛虹望定諸葛先生,道:“看來,你身上那一刀,莫非不是蘇紅袖所斫的?”
諸葛先生微微笑道:“你沒看錯,確是他斫的。”
淒涼王道:“那你為什麼還要替蘇公子說話?”
諸葛先生道:“他斫我一刀,是一刀之痛;但這並不影響我對他的判斷,我對‘金風細雨樓’的看法。”
淒涼王那張厚亮而哀傷的臉,忽然像照亮了光,雙眼有發出兩道奇特的異彩來:
“好!”
他說:“這就叫恩仇抵死分吧——你那麼看重他,他卻為何還是給了你一刀?”
諸葛先生坦然道:“他沒辦法不給我一刀,因為——”
話未說完,舒無戲又斜著插上了一句:“諸葛對他那麼識重,才著了一刀,那位林十三,連名字法號都模仿元十三限,大概姓蘇的看他不順眼,一口氣著那個白衣卿相的茶花巨人劃了他十三刀。”
可是,無情與追命都想知究竟,這次是頗埋怨舒無戲在這要緊關頭打了個岔。
卻聽仇烈香怯生生的問:“這位舒大叔,我想請教你一個問題。”
舒無戲最高興就是有人請教他。
有人請教他他就樂。
他一向認為自己很有成就。
他只不過五十開外,但已四起四落。
每次都幾乎位同卿相,但衰落時如同行乞。
但他無所謂,依然心懷豁達,依舊氣度恢宏。
只有他,敢在大殿放屁、說粗話、暢言無忌,而不給皇帝見責,權相姦宦也只以為他瘋瘋癲癲,不以為敵,不足為患。
他反而能詐瘋佯癲的活下去,像他這種人,唯有半瘋半癲,才能全身活命。
因為大家都以他為“點綴”,沒有剷除他的必要。
可是,如果有人仔細觀察他前半生的作為,有轟轟烈烈的,有盛極而衰的,不管在廟堂、武林、江湖、仕林,都有一定的影響力和震憾力,就是以他這種詐癲納福的掩護下達成的。
他曾子弟滿門,食客千五,門生無數;也曾孤身一人,流落江湖,逐家行乞,狗都不如。
可是他的磊落心懷,窮時亦風騷,富時亦風流,榮利雙全之際,既是放屁燥粗,不驕不躁,失意倒運之時,也一樣燥粗放屁,不卑不亢。
這就是舒無戲。
——你別說他成就不大,其實,他默默中已成就了不少大業,只不過,其業都守不來,但只要每次垮了都能重建再創,就像一些昆蟲斷肢能重生一樣,已經是天大的奇蹟,罕見的能耐了。
大凡這種人,定必有了相當的權力和名氣,很多人都不敢叨擾他,問他請教,怕他盛氣凌人,生怕他太忙,不肯傳授、教人。
其實不然。
這種人特別肯教人,甚至熱衷於傾囊相授,只不過大家不敢問,他要教也無從教起,難道要他主動問你:
“你要不要、肯不肯要我的看家本領、獨門絕藝?”
當然不。
——這道理就跟絕色美女、臺上戲子一樣,看去美絕人寰,眾生烘托,其實也一樣臺前熱鬧,臺下寂寞,同樣需要和等待人來愛慕與慰藉,陪伴與共處。
可是很多人就自形猥穢,舉步不前,反而錯失良機,日後見自己心目中評價不如何的人捷足先登,難免在抱憾之餘,口頭也盡予詆譭,心中酸溜溜,嘴裡不饒人。
是以,舒無戲巴不得有人來請益。
他樂意傳授。
可是,他也沒想過問的竟然是這個問題。
這樣子的問題:
“世間除了萬人敵,是不是真的有萬人斬、萬人迷和萬人閃、萬人尋?”
舒無戲呆的半晌,反問:“你為何這樣問?”
仇烈香說:“剛剛是你自己說的。”
舒無戲拍拍自己的後腦勺子:“我剛才是這樣說了麼?”
唐烈香道:“你罵了一句‘你奶奶’或‘他奶奶’的之後,就說了這幾個人名。”
“我也不知道。” 舒無戲聳了聳肩,攤開了手掌,“世上既有萬人敵,就必然有萬人斬、萬人閃之類的物體,但作‘萬人迷’的,肯定當年有一個。”
唐烈香問:“誰?”
舒無戲答:“你奶奶。”
唐烈香以為他又在說粗話:“這次又你奶奶的誰?”
“不。” 舒無戲道:“是你奶奶唐乃子。”
第七章 她那隻無名指
就在此時,一聲清叱,人影一閃,倏分疏合。
追命是“一朝給蛇咬,十年怕井繩”,忽喊了一聲:
“小心,打人的女人又來了!”
說時遲,那時快,唐乃子已越過眾人,迅疾到了舒無戲面前。
她來的之快之速,就像前面毫無障礙,而她活脫脫的就一直在舒無戲面前。
舒無戲一見她,大叫了一聲:“漂亮!”然後大喊了一聲:“哎喲!”
他叫了“哎喲“之後,唐乃子才出了手。
唐乃子出手,不是施放暗器,而是真的“出”了“手”。
她是伸出了手。
好像是“友誼之手”。
那麼漂亮的手,令人很想去握一握,觸一觸,甚至是親上一親。
但這“手”,就是唐乃子的“暗器”。
舒無戲明知這“玉手”是“兇手”,但他還是忍不住要迎上這臉硬受這一記。
這剎間,舒無戲是心中瞭然:為何追命避不過唐乃子兩次“掌摑”了。
因為這攻擊是美麗的。
這“暗器”是迷人的。
——把“暗器”使的那麼“漂亮”的,只有唐門中一個出類拔萃的人物:
唐乃子!
——代號“唐老奶奶”!
連身經千戰,應變奇速的舒無戲,也禁受不住,硬捱了一記耳光!
可是,他的掌卻護在臉上。
他的手大而厚,色潤而赭。
“啪”的一聲,唐乃子的掌,就摑在舒無戲擋在臉頰的手板上。
然後唐乃子退了回去。
奇快。
極速。
而且身法曼妙。
巧妙。
途中經過無情,忽然之間,諸葛正我擋在二人之間。
就在這一剎間,兩人相處極近。
唐乃子一擰頭,黑髮就甩了出去。
諸葛先生一揚袖,往臉上遮了一遮,擋了一擋。
唐乃子已回到原來的位子,髮髻有點散落。
回到唐烈香身後,唐烈香這才情急叫了聲:“奶奶,不要——”
諸葛先生並沒退回去,就此悠悠立在無情身前。
這場打鬥似乎並不炫目。
也不劇烈。
但唐乃子先行攻擊了舒無戲,還順道要攻襲無情,並且因此跟阻撓她的諸葛先生交了手。
會看的人為之屏息。
震動。
半晌,多指頭陀忽陰滋滋的道:“舒莊主,你還是挨耳括子了。”
舒無戲一笑道:“不,一個巴掌打不響,我們是兩個巴掌拍響了。”
唐乃子緩緩舉起了手。
她的手很白。
很美。
——像玉一樣的肌膚。
觀世音菩薩一樣的手指。
她的手指美得像波浪彎起的一個弧度。
她的左手無名指有一隻戒指。
翡翠戒指。
翡翠很綠,對映手指更白皙如玉。
看到這手,這指,這翡翠戒指,舒無戲的臉色有點變了。
他馬上看他的手。
他擋住那一記巴掌的手心。
掌心有一個針頭般的血,正在滲透出來,像一顆相似豆。
多指頭陀故意“啊”了一聲,失聲道:“舒莊主還是著了‘一點紅’。”
諸葛先生揚起袖子,苦笑道:“唐老奶奶雖然一點也不老,但‘發花大法’的功夫確夠火候,我的衣袖都給劃破了。”
唐乃子卻臉色發寒,微微喘咳,唐烈香連忙扶住了她。
“你的‘青一式’也夠厲害,”唐乃子正舉手束起她略略披落的烏髮,道:“你是怎麼知道我把‘一點紅’的解藥放在髮釵上的?”
諸葛先生自大袖裡伸出了手,手上拎了支玉釵,他旋開釵柄,裡面流出幾粒珍珠,他把其中一顆交給舒無戲,低聲疾道:
“捏碎敷用。”
然後向唐乃子長揖道:“得罪。”
遂把其他珍珠小心翼翼的放回玉釵暗匣內,雙手呈上給唐乃子。
唐乃子卻沒馬上去接。
唐烈香代唐乃子接過,交回給她娘。
唐乃子只冷冷地道:“‘自在門’的‘十三麼’,果然高明。”
掌聲。
拍掌的人是淒涼王。
“大開眼界。”長孫飛虹讚歎道:“蜀中唐門巧鬥自在門。”
唐乃子用一對鳳目勾睨著他:“你信不信我也來個川中唐門對鬥神槍會?”
然後她反問雷重和郭九誠:“你們還有誰要勸老太婆我?”
雷重已見識了這抱恙中的‘老太婆’的武功,心神震動,只說:“反正良藥苦口,忠言逆耳,說諍言無人肯聽,道忠言無人肯信,良弓斷盡,獵犬喪盡,不肯納異己之見,他總遭異心之亡。”
唐乃子哈哈大笑:“世人總當唯有自己是忠的,說的都是忠言,批評的話都是對的,忠言,而別人都是奸的,傻懂得,不聽你者就是小氣、小器、量窄、目淺,不是暴君就是昏主,卻不知就連歷代奸臣貪官,也一樣當自己是忠良,別人都是讒言壞話!誰不知真的聽你採納之後,反而自速其亡、自趨其敗——你說世上自命為清高、忠負之士,喜歡諍言、批評的人,到底是自欺欺人,還是自氣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