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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情繫寒玉簫

    休息近半個月,張潔精神完全恢復。在田盈盈細心的照顧下,江舞恢復得也很快,面上又有了笑容,只是自那天后他便不再與張潔説話。

    而田盈盈明知道江舞的心思,卻依然毫無怨言,默默地照顧着他。

    張潔暗自內疚,卻也替江舞高興,娶到田盈盈實在是他的福氣……

    偏廳上。

    待曹讓長孫成二人出去後,鄭少凡竟意外留住了沈靜山等人。

    沈靜山端起茶,笑道:“鄭公子有事但説無妨。”

    鄭少凡沉吟:“在下這一個多月專程差人打聽了三大門派被滅之事,發現些奇怪之處,是以冒昧找沈莊主商量。”

    “奇怪?”沈靜山放下茶,露出詢問之色。

    鄭少凡笑了笑,看着他道,“當日玉劍門雲家堡上下全數喪命,無一倖免……”

    “不錯!”田盈盈竟破例打斷了他的話,聲音悲憤,“外祖父全家就是死在他們手上!”

    眾人一愣,鄭少凡也立刻停住。

    田盈盈從小便隨雲家堡外祖父習武,直到十四五歲才回到親生父母身旁,是以與他們感情頗深,聽到此事便悲痛難當。

    “盈盈。”江舞輕輕拉了下她。

    “我一定會為他們報仇。”田盈盈咬咬牙坐下,眼淚卻早流了下來。

    沉默半日。

    鄭少凡又繼續道:“在下探得一件奇怪的事,他們被滅門後,竟無一人入室搜查。”

    “不錯!”江舞忍不住也叫出聲,“既然懷疑寒玉簫在他們手上,為什麼又沒人去搜查?”

    眾人愣住。

    鄭少凡微笑道:“正是,我等一直以來皆為寒玉簫之事迷住,五大門派相互懷疑,到覺察時卻已太遲,否則黑血教若要事成談何容易。”他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特意加重了“五大門派”幾個字,説完便看着沈靜山,

    “難道他們並非為寒玉簫?”江舞喃喃唸叨。

    沈靜山卻看着鄭少凡,神色複雜。

    一直坐在旁邊默默無聲的柳飛忽然問道:“會不會是復仇?”

    “也可能,”江舞目光一亮,“當日路遙不是死在六大門派手上嗎?”

    鄭少凡只看着沈靜山。

    沈靜山終於搖搖頭,語氣無比肯定:“不會,絕對不會!”

    眾人看着他二人,皆有些奇怪。

    “前輩又如何得知?”鄭少凡卻緊盯着沈靜山,温和的目光剎那間竟鋭利無比。

    眾人更詫異了,他一向温和有禮,為何忽然如此逼問沈靜山?

    半晌。

    沈靜山閉上眼,一字字道:“因為,路遙並非死於我等之手,他……是自盡。”

    眾人面上更是震驚。

    “據江湖眾多傳聞來看,”鄭少凡依然看着他緩緩道,“此似與路遙的行事不合。”

    沈靜山苦笑:“二十多年,物換星移,江湖訛傳何只一件。”

    鄭少凡便不再言語。

    “鄭公子不信?”

    沉默半晌,鄭少凡終於微微一笑:“晚輩不敢,只是晚輩有些事想不通。”

    “哦?”沈靜山似問非問。

    “既非復仇,那便為寒玉簫。但其一,雲台當年雖位列六大門派,然沈莊主已退隱多年,人也所剩無幾,他們又為何對雲台如此看重,連黑風都親自來了。”

    “這隻因鄭公子在此吧?”田盈盈搶道,“如意堂與江府皆被鄭公子解救,他們當然要謹慎了。”

    鄭少凡搖搖頭道:“其二,他們既然要尋寒玉簫,且不道滅了三大門派而不搜查,卻為何又定下個‘今日不成來日不究’的規矩,倘若寒玉簫在僥倖的江府和如意堂手上,他們豈不是徒勞一場?”

    眾人也愣住。

    鄭少凡看着沈靜山,緩緩道:“他們竟似早已知道寒玉簫在雲台山莊。”

    聞言眾人皆驚,都看着沈靜山。

    誰知沈靜山竟一語不發,也不為自己辯駁。

    一旁的沈憶風搖搖頭,面露微笑:“在下以性命擔保雲台絕無此物,鄭公子……”

    “鄭某自然相信沈莊主”,鄭少凡立刻截口道,“但他們如此看定雲台,似乎……”他不再説下去,只看着沈靜山。

    沈靜山卻緩緩閉上眼。

    終於,他嘆了口氣,睜開眼,似乎一瞬間老了許多:“鄭公子想知道什麼,老夫知無不言就是。”

    “這……”鄭少凡看着他,反有些猶豫了。

    沈靜山竟忽然一笑,道:“是路遙與小女之事?”

    鄭少凡亦微笑:“前輩倘若不便……”

    沈靜山擺了擺手:“老朽相信鄭公子。”

    隨後他卻又沉默了半日。

    “老朽的確瞞了你們,只因……這是老朽生平最不願提起的一件傷心事。”。

    黃昏,山崖邊,一個美麗如仙子般的女子拿着書,準備去山那邊尋找一種珍稀草藥。卻不幸腳下一滑,眼看就要掉下那萬丈懸崖。

    周圍只有光禿禿的沙石,連一個借力之處都沒有!

    正在她絕望之時,突然,崖邊出現一高大英挺的影子,手上拿着一枝長長的晶瑩的簫。

    她想也不想便立刻拋出白練纏住他手上的簫,借力便躍了上來,笑嘻嘻的跟愣住的英俊男子道謝。

    那個英俊的中年男子正是當年黑血教教主路遙。

    他殺人如麻心狠手辣,尤其是那駭人聽聞的黑血掌法,更是讓黑白兩道聞風喪膽。

    他早已發現那女子要掉下去,卻根本無半分相救之意,只覺得有趣而已。然而,他怎麼也想不到,她居然能借着自己手上的寒玉簫救了命。

    以後便如爛熟的故事一般,兩人相愛了……

    沉默。

    “原來他們是喜歡對方的!”張潔終於忍不住驚訝,“並不像傳説中那樣。”

    沈靜山搖搖頭:“説路遙引誘小女,只因老朽當時自命為名門正派,深惡路遙其行,故而遷怒於他。而老友們又憐老朽家門不幸,皆隱瞞了真相,未曾將此事傳開,是以江湖中人知之甚少。”

    原來如此!

    “後來,”沈靜山嘆了口氣,“她終於還是告訴了老朽,她説路遙答應她不再作惡,求老朽成全他們。老朽當時年盛,結拜兄弟正是死在路遙手上,何況路遙生性放浪,老朽哪裏肯信他!一怒之下老朽便將小女關起來要以家法處置,沒料到路遙當晚便來救走了人。然後……他二人私自結為了夫妻。”

    説到這裏,沈靜山不經意咳嗽了兩聲。

    張潔卻已被這傷感的故事迷住,半晌,她才幽幽道:“不應該阻攔他們的。”

    聞言,沈靜山神情有些激動:“不錯!老夫當時氣盛,哪裏想到路遙那樣一個魔頭會真心改過。”

    張潔忽然抬頭問道:“如果,你知道他確實真心悔過,會原諒他嗎?”

    “這……”沈靜山全身一震,竟語塞。

    “他已經殺了很多人,還能改過嗎?”她依舊期待的望着他。

    眾人不解她為何這麼問,都奇怪的看着她。

    沈憶風微笑道:“真心改過,自然應該原諒。”

    江舞卻皺眉:“路遙以殺人為樂,死在他手上的不計其數,怎可隨便就饒了?”

    眾人聞言呆住,他們這才發現難以回答了。

    白道之人講求的是仁愛、正義、還有寬容。一個大魔頭真心悔過,江湖從此不知少了多少風波與危害,自然是求之不得。然而,他已經殺了很多人。殺人償命天經地義,這對那無數的死者來説,豈非太不公平?

    鄭少凡微微嘆了口氣。

    沈靜山終於看着張潔,坦然道:“姑娘問得好,老朽當時自命明門正派,只怕就算他真心悔過,老朽也不會讓小女嫁與那魔頭的。”

    張潔立刻黯然。

    沈靜山卻掃了眾人一眼,搖搖頭。

    “此事傳出,路遙的仇人紛紛登門,老朽卻也恨他殺死了結拜兄弟,只道他騙走了小女,於是便暗中定下了一計。”

    説到這裏,他已是無限悔恨:“老朽找到小女,説只要她將寒玉簫送來老朽便原諒他們。小女素來純真孝順,並不知寒玉簫有何用,便信以為真將寒玉簫偷了出來。老朽趁機將她制住送到一個秘密所在,而後拜訪了當時的幾個大門派,設下埋伏作了安排。”

    張潔驚呼:“你怎麼可以這樣!”

    “不錯,”沈靜山閉上眼,“只怪老朽當時報仇心切,不相信路遙。”

    “前輩所説幾個門派,便是玉劍門,雲家堡,百毒山莊,如意堂、江府吧,”鄭少凡也略略嘆了口氣。

    “正是,”沈靜山點點頭,“路遙見小女不歸尋上門來,卻中了我六大門派設下的埋伏,身受重傷。小兒上前攔截,竟然命喪黑血掌下,路遙終是逃回了黑血谷。老朽痛失小兒,更要一心絕了小女跟他的念頭,只道他沒有了寒玉簫必定會以……會療傷。便好斷絕小女之心。”

    田盈盈瞪大眼睛,不太明白:“既然不用寒玉簫也有辦法,這和沈姑娘跟不跟他有什麼關係?”

    張潔亦疑惑的望着他。

    沈靜山竟尷尬不已:“這,有所不知,那黑血至陽真氣乃是陽火過盛,這個,除了寒玉簫,天下至陰,這……”終是説不出來。

    二人依然不解。

    鄭少凡咳嗽一聲,含笑繼續問道:“此事後來如何?”

    沈靜山得以解脱,立刻道:“不想那路遙竟真的對小女一片痴情,非但不怪她盜走寒玉簫,竟為了她不行療傷,終於被我六派高手追蹤而至,不敵自盡。”

    鄭少凡與柳飛也黯然。田盈盈與張潔眼中已有淚光,她們雖不知他不療傷的原因,卻也深深感動。

    江舞喃喃道:“不想這路遙竟也是個痴人。”

    “那時小女終於逃出來與他相會,見他二人情深一片,洛陽江嶽與如意堂的柳無歧皆着力勸阻,路遙卻一向心高氣傲,終於自盡。”説完,老眼中竟也有淚光。

    張潔忍不住黯然道:“他已經改過自新,雖然不是你們親手殺死,也是被你們逼死的。”

    沈靜山默然不語。

    鄭少凡嘆息一聲道:“那寒玉簫——”

    “寒玉簫在雲台之事説來五大門派並不知情,路遙也未曾提起,老朽當日覺得對不住小女,既然路遙已死,老朽便將寒玉簫給了她。”

    沉默。

    柳飛忽然冷冷道:“雲台山莊早知寒玉簫並不在五大門派,竟眼看着他們被黑血教逼得滅了三個!”

    鄭少凡看着柳飛皺了皺眉,沈憶風也望着祖父搖搖頭。

    眾人實在想不到沈靜山竟會如此狠心。

    沈靜山並不反駁,只一笑:“後來小女怨恨老朽,隻身搬出家門,而後她……又被路遙的仇家追殺含恨病逝,老朽便再沒見過此物,是以一直疑惑落入了追殺小女的五大門派手裏。”

    聞言,眾人有些慚愧,原來竟是錯怪他了。

    柳飛忽然起身一禮:“晚輩失言。”

    沈靜山忙道:“只怪老夫未説明白,柳大俠並非全無道理,老夫豈敢受禮。”

    眾人見他們如此,皆露出敬佩之色……

    “看來果真是為了寒玉簫,”田盈盈道,“他們只知道是沈姑娘偷走玉簫,所以這次對雲台格外看重。”

    鄭少凡卻搖搖頭:“既是早知道在雲台,為何又要先滅了五大門派?”

    “不錯!”江舞驚道,“他們若真要追究,也該先找上雲台才是,為何要滅了玉劍門?”

    沉默。

    柳飛忽然道:“路遙可有親人?”

    沈靜山搖搖頭。

    “為寒玉簫説不通,他又無親人,或者是他的舊部要報仇?”江舞也不解。

    “絕對不會!”沈靜山立刻截口,“當日路遙自盡時,曾親口下令四大堂主不許復仇,黑血教教規最嚴,絕不會違抗已故教主的遺命。”

    他頓了頓:“況且,他們要復仇何必等二十幾年,如今凌宇藥魔皆已故去,毒手散人不知去向,教主也已易換,他們豈敢擅自行動。”

    鄭少凡沉吟道:“他死時年已而立,難道沒有子嗣?”

    説完,他看看張潔,頓住。

    張潔也愣愣的看着他。

    江舞笑道:“黑風統領魔教八年,江湖都傳言他已年近不惑,何況他十七八歲怎可能當上魔教教主?”

    鄭少凡卻看着張潔,張潔亦眯起了眼睛,他們居然認為他三四十歲了。

    “江湖傳言又有幾分可信?”沈靜山緩緩搖了搖頭,隨即微微一笑,“鄭盟主不也少年英雄麼?”

    江舞有些尷尬:“這個……”

    他略掃了一眼張潔,卻見張潔也看着鄭少凡發笑,不由臉色一黯,立刻又轉過頭去。

    鄭少凡卻依然含笑道:“據説路遙生性放浪,此事……”

    “路遙並無子嗣遺下!”沈靜山卻一反常態打斷他的話,語氣無比肯定,“此事老夫可以擔保。”

    眾人又迷惑了,沈靜山一代武林前輩,這麼肯定自然有他的道理,便也無人再追問……

    “既非復仇,亦非為寒玉簫,那黑風又為何……”江舞喃喃唸叨。

    田盈盈終於忍不住,杏眼圓睜,冷哼一聲站起來:“黑風一向殘忍狠毒,他殺人無數,何須理由!”

    “不是,他不是這樣的!”張潔忍不住衝口而出。

    “姐姐?”田盈盈沒想到她反應這麼大,不由疑惑起來。

    江舞沈憶風也不解,黑風惡名已然在外,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如今她居然還為他辯駁。

    柳飛目光一閃,看向鄭少凡。

    鄭少凡卻微笑道:“小潔的話並非全無道理,黑風行事雖然偏激,殺人卻也並非全無緣故。”

    張潔鬆了口氣,感激的看着他。

    “還不是無故殺人?”田盈盈不滿,憤憤道,“張府張文壽不是?洛陽王倫不是?晉陽趙知州不是?”

    鄭少凡想了想:“張文壽仗勢欺辱老人,王倫乃是當街辱罵小孩,趙知州表面清正,實則與張御史狼狽為奸謀取暴利。”

    “可辱罵小孩就要死麼!玉劍門雲家堡百毒山莊,上上下下幾百人命全都死在他的手裏,莫非也人人有罪!”田盈盈依然憤怒,“何況我外祖父一生剛正,他還忍心……”

    説着,她眼淚又流了下來。

    鄭少凡便嘆了口氣,不再言語,張潔亦垂下眼簾。

    江舞輕輕拉着田盈盈,讓她坐下。

    沈靜山也嘆氣道:“老朽也想過,只是諸般可能皆行不通,是以也只能當作是寒玉簫之故了。”

    “那隻要找到寒玉簫還給他們,或者就無事了。”沈憶風忽然道。

    “寒玉簫到底在誰手上?”張潔眼睛一亮,她也很想找到寒玉簫,這樣黑風便不會再追究,這裏的人也都平安了。

    “追殺沈姑娘的五大門派,有三個已經被滅了,他們肯定沒有,還有兩個……”

    眾人立刻看向江舞。

    江舞有些尷尬:“江府絕無此物。”

    鄭少凡亦點了點頭:“寒玉簫雖價值,但出了黑血教便是身外之物,五大門派皆不會如此糊塗,為區區一枝玉簫送了滿門性命。”

    張潔想了想,忽然笑了:“你們不是説路遙仇人眾多嗎?當年追殺沈姑娘的除了五大門派,一定還有別人吧?”

    沈靜山搖頭:“小女之事老友們皆顧及老朽薄面,並未傳出江湖,應該只有六大門派知曉。”

    張潔聞言泄氣道:“難道沈姑娘將它交給誰了?”

    眾人皆搖頭,她已死去二十多年,如今又有誰知道。

    沈靜山忽然道:“當日小女出走時,身邊有兩個丫鬟,小塵與清兒。”

    眾人大喜。

    “時隔二十多年,老朽竟忘了,”沈靜山想了下,又搖搖頭,“小塵已死,卻還有清兒,但她跟小女時間不長,只怕也不知底細。”

    張潔卻依然信心十足:“有一絲希望就要試試啊,不試怎麼知道不行!”

    鄭少凡亦含笑點頭,眾人也有贊同之色,

    “説得也是,”沈靜山微笑道:“她似乎就住在山下,老朽即刻派人打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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