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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齋故事

    一道強烈的紫色亮光劃過夜空。

    慘叫聲響起!

    尖鋭無比,刺穿了黑夜。剎那間,周圍的綠色光芒全都熄滅,然而黑暗還沒來地及降臨,身後已經有燈光亮起。

    林菲菲頭皮發麻,還沒反應過來,下一刻,已經落入一個温暖的懷抱。

    抬頭,似笑非笑的眼睛。

    轉頭,白衣如雪,靜靜地站在那裏,冰雪般的眼睛正看着自己。

    在他對面,那片黑霧竟已化作了一個人影,面容不再俏麗,臉色蠟黃枯萎,兩眼暴突,流着兩道血淚,頭髮散亂地披着,兩隻腳裹着素白的襪子,懸在半空。

    林菲菲看得兩眼發直。

    那四娘全身發抖,身體竟已逐漸透明起來,很快便淡如輕煙。她恐懼地盯着出手的白色人影,似乎不敢相信這個結果:“你……”

    一旁的瘋和尚面露不忍之色,合十唸了句佛號:“阿彌陀佛,她也可憐,施主何必下如此重手!”

    楚穎也皺起眉頭。

    終於,林菲菲如願以償地暈了過去。

    斜陽將樹影送上窗台,卻又被微風吹動,影影綽綽,暖意融融。

    “鬼啊——”林菲菲倏地從牀上坐起。

    “沒事了。”

    聲音飄渺而悠遠,一個白色人影邁着優雅的步伐,緩緩走過來。

    “師兄?”見到他,林菲菲緊張的心才放了下來,“你終於來了,嚇死我,我還以為真的要死了。”

    冰雪般的眼睛看了看她:“你不會死。”

    “真是吉人自有天相啊,哈哈我還以為敲門你沒聽見,太上老君三茅祖宗,回去一定給你們燒燒香……”大難不死的感覺真好!

    興奮了半天,林菲菲這才想起真正的救命恩人:“師兄,謝謝你救我。”

    他不言語。

    很快,林菲菲又黯然了——昏迷時,記得是楚穎抱着自己的啊,現在醒來倒不見……是了,他一定是怕妙清師姐誤會。

    想了想,她還是開口問道:“他們呢?”

    “在廳上。”

    “我去看看。”

    “裝的什麼?”林菲菲撫摸着那個青瓷瓶子,掀了掀,“這麼重。”

    瘋和尚笑嘻嘻道:“骨灰。”

    林菲菲立刻拿開手,後退兩米:“誰的?”

    “四夫人的,”瘋和尚合十道,“不想那井竟是聚氣之眼,這個剛從井裏撈出來,想必是她用來附身之用。”

    “附身?”

    “五行陰陽煞雖然厲害,她也必須附身才能走遠,我等只知展施主身上並無供她附身之物,哪裏想到她竟以骨灰作引,混入飯菜使人食下,所以三魂六魄才能跟展施主到金陵城。”

    “吃?”胃似乎在翻騰了。

    “她竟有如此怨恨,肯捨棄骨灰,”瘋和尚露出惋惜之色,“善哉!如今倒也無妨,反正她已被你師兄打得魂飛魄散了。”

    靈逸?林菲菲怔了怔。

    “那五行陰陽煞又是什麼?”

    “不過是縷頭髮,將她們那一魂一魄分別鎮在五行之位,如今已將陣撤去,想必其他幾位夫人也不必再受地府苦楚,都可輪迴轉世了。”

    原來是這樣!

    “嗨,事情終於完啦,”總的説來,成果還是不錯,林菲菲拍拍手坐下來,“我們明天可以走了。”

    瘋和尚卻苦着臉:“回去又沒人請貧僧吃肉。”

    話方説完,外面已響起笑聲。

    卻是展夫人扶着丫鬟走來,身旁跟着五娘與展秋雨。林菲菲原本十分擔心五娘,看樣子展夫人竟似已原諒她了。

    “大師為何如此説話?”展夫人笑着説完,後面的丫鬟已經捧出一個盤子。

    幾錠大大的銀子!

    “這是二百兩,區區薄禮還望眾位莫要推辭,”她欠身行禮,“展家多虧了眾位道長與大師才得以倖存,賤妾已叫下面備了些水酒和薄禮,外面有雨兒作陪,莫要客氣。”

    哪知瘋和尚卻更喪氣:“夫人若送兩隻雞倒妥當,銀子貧僧寧可不要。”

    展夫人一愣,與五娘都笑了。

    “大師不必擔心,這點客我展家還是請得起的,”她又笑着轉向林菲菲:“林公子,賤妾還有些事想與你私下談談,先到裏面略坐坐,如何?”

    林菲菲愣了愣,點點頭,卻不期然瞟見展秋雨,那清秀的臉上正帶着奇怪的微笑。

    房間光線柔和,色調搭配得十分得宜,幽雅而不黯淡,絕對沒半點刺眼的東西,這一切都標誌着主人不俗的品位。

    繡簾低垂,空氣中依舊彌散着淡淡的香氣。

    自展秋雨昏迷那次,林菲菲已是第二次進展夫人的房間了。那夜燈光朦朧,她還看不大清楚,而此刻卻是白天,整間房的佈局擺設都清晰地呈現在眼前,果然沒有讓她失望。

    讚歎之餘,林菲菲總覺得不自在。

    ——房間佈局十分整齊,但又實在是太有條理,有些過分了,每件東西都放在固定的地方,沒有半點凌亂。

    二人剛一坐下,展夫人就喝退了所有丫鬟,只留下五娘站在旁邊。

    林菲菲正奇怪,展夫人卻笑了。

    “林姑娘莫要着急,”她端起茶杯,笑看着五娘:“若非五娘來説,賤妾老眼昏花,還真看不出來呢。”

    五娘亦笑。

    林菲菲莫名其妙:“展夫人叫我有事?”

    “自然有事,”五娘笑得意味深長,“喜事。”

    “喜事?”林菲菲心中敲起警鐘。

    “雨兒這孩子還不好意思跟我説,倒説與了你,”展夫人似乎不滿地看了看五娘,又向林菲菲笑道,“冒昧了,林姑娘家中可有些什麼人?”

    “呃,沒有。”

    展夫人微微一愣,隨即又細細盤問起林菲菲的年齡生辰,林菲菲暗暗鬱悶,看來是相親了,總不能説自己是幾千年後的吧,只好亂編了一通。

    展夫人看看五娘,點頭笑道:“往年那個先生説的,倒也合得上。”

    終於——

    “林姑娘看我們雨兒如何?”

    來了來了!

    林菲菲結結巴巴道:“還好,很好。”

    展夫人又與五娘對視一眼,面色更喜悦:“如此便好,林姑娘,我展家之事你只怕已知曉,雖比不上那太富貴的,卻也過得去。”

    這些氣派,豈只是過得去!估計是那展老爺捨不得這天下難尋的好風水,才一直沒搬到城裏吧。

    “雨兒幾位叔父也出任外地,去年春闈,雨兒本已中了進士,只因他生性孝順,記掛着老爺與賤妾,所以遲遲未去上任。”

    這麼年輕的進士!

    林菲菲自卑得要死,不過也更鬱悶——正題估計也快了。

    果然,展夫人笑道:“雨兒如今年已二十,身邊卻只有兩個侍妾,眼看就要出任外地,裏面豈能沒有人,不知林姑娘……”

    倒塌,兩個侍妾!

    林菲菲慌忙擺手:“不行不了……”

    “敢情林姑娘是害羞?”展夫人掩口笑起來,“看來是賤妾説話太過。”

    “不是不是,我是説,”林菲菲不知道該怎麼推脱,文縐縐的話對她來説實在太為難了,“我只是微不足道的女孩子,哪裏配得上展公子……”

    “雨兒難得遇上喜歡的人,”五娘嘆道,“夫人早已想替他尋個知己的,昨日那等危險,姑娘竟還護着雨兒……”

    “我護着他,只是因為當他是朋友,”林菲菲鬱悶地解釋,“就算是別人,我也不會丟下他跑的,你們誤會了。”

    “朋友?”

    二人愣住。

    趁着空擋,林菲菲立刻滔滔不絕把當初結拜的事説了一遍。

    “所以,我救他並不是你們想的那樣,何況展公子身份高貴,我哪裏配得上,只不過是好朋友而已。”

    半晌。

    “果真如此?”展夫人看着五娘。

    五娘愣着。

    展夫人嘆了口氣:“如此説來,林姑娘竟是不願意?”

    林菲菲終於整理好語言:“實在是我配不上展公子,展夫人您別生氣。”

    “也好,”展夫人搖頭微笑,卻也不勉強,“兒女之事豈能強求,也要看緣份,罷了,此事林姑娘就當賤妾未曾提起吧。”

    門外,兩架馬車。

    展府眾人感激不已,展夫人親自送出來,林菲菲也興高采烈地與他們道別,無論誰做了好事,心情都不會太差的。

    展秋雨默默地站在旁邊,看來他是知道林菲菲拒絕的事了。

    “瘋和尚,還是跟我們一起嗎?”

    瘋和尚正興高采烈地提着那隻裝滿酒肉的大籃子與楚穎説話呢,見林菲菲問,轉臉笑嘻嘻道:“小道長先走,貧僧還是和楚施主一起吧。”

    和尚就是和尚,那顆光頭還真的有些像燈泡哩!

    “師兄,你真的不喜歡妙清師姐了嗎?”林菲菲還是很心疼這個不會笑的師兄,不想他以後再傷心一次。

    冰雪般的眼睛看了看他,徑直走上車,冷漠的聲音響起。

    “我和你一起。”

    聲音雖然不大,卻也不小,立刻,旁邊N道眼光射過來。

    不會吧!

    林菲菲哪裏想到他會當着這麼多人説這話,臉立刻紅了。展夫人與五娘看看他們二人,似有所悟,都嘆了口氣。瘋和尚合十宣了聲佛號。

    悄悄看靠在馬車上那個人,卻見他挑眉看着自己,林菲菲忙把目光轉開。

    這正遂了他的心吧?

    有好句雲“暮春三月,江南草長,雜花生樹,羣鶯亂飛”,金陵自古是江南佳麗之地,春日景色果然撩人。耽擱這兩三個月,來時,路邊草色淺淺,楊柳初吐;如今歸去,卻已是草色山光無限,入眼一片葱蘢綠意,落絮紛飛。

    展家的車伕技術十分嫺熟,但聽他時而哼着小曲,時而低聲吆喝,給這大好的風光增添了幾分韻味。

    只有對面的他,依舊靜靜地坐在那裏,一臉冷漠,對窗外美好的景色視若無睹。但不知怎的,林菲菲與他單獨在一起時,絲毫也沒有不自在的感覺。

    “師兄,你不覺得開心?”

    “開心?”

    “我們救了人啊,那些鄉里人都説我們是活神仙,”林菲菲掩飾不住興奮,“崇拜得要死呢,哈哈哈肯定當我們是偶像了!”

    “就如此,”他若有所思,“你會開心?”

    “當然,也多虧了你,真厲害,”想想她又遺憾,“只是……她也很可憐,你不該讓她魂飛魄散啊,雖然師父説要降妖除魔……”

    “降妖除魔?”他冷冷地打斷她的話。

    “是……是啊,”林菲菲一愣,“不是?”

    半晌。

    “扇子拿來。”

    林菲菲有些莫名其妙,不過倒也拿出扇子遞給了他。

    修長而瑩白的手指緩緩將扇子打開,潔白的扇面上,立刻顯出那幅絕妙的蘭花圖。

    林菲菲忽然又有些酸。

    靈逸卻看得很入神,潔白的扇面襯着雪一樣的衣衫和臉龐,高貴冷漠,優雅寧靜,他整個人就像一幅畫,與那幅蘭花圖融合在一起。

    這扇子果然配他!

    “我説個故事,你可要聽。”聲音彷彿很遙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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