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枕邊多煩惱
十萬銀子買個姑娘,臨走時,崔媽媽差點沒把他供起來當財神燒香,城裡往來富商多,大手筆的客人也不是沒有,前年春紅院的花魁就讓人用十萬銀子贖了,轟動全城,春紅院的尤媽媽自此揚眉吐氣,出門都是兩匹馬的香車,說話也拿腔作勢充行當裡的大姐,萬萬想不到這種好事居然也落到自己頭上,而帶來好運的,只是個頭一回接客的小姑娘,稱得上前所未有的稀罕,所以聽到不得洩露的囑咐後,她滿口答應,這丫頭也忒命好,頭一回接客就遇上這種金主兒。
冷冷月下,兩個人快步走在街上。
金大教主心情複雜,甚至有些暴躁,原本是來尋歡作樂的,卻無意中救了“小朋友”,既慶幸,又後怕,想想差點錯過,他就覺得脊背發涼。
他走得飛快,後面邱靈靈拽著他的披風,小跑才勉強跟上。
“金還來,我們要去哪裡?”
去哪裡?金還來站住,開始鄭重考慮這個問題。
見他久久不說話,邱靈靈輕聲問:“我聽她們說過你的名字,你偷了皇帝的東西,是嗎?”
金還來回神,點頭:“是。”
邱靈靈道:“她們說你是賊王。”
金還來身形略僵,低頭看著她,目光閃爍:“是,別人都怕我,見了我都會關門的。”
月光下,小臉又恢復了當初的純淨明朗,她眨著大眼睛,若有所思。
半日,她點頭:“你真厲害!”
這句讚揚比那些奉承話好聽多了,金還來微笑,心底竟無端輕鬆不少:“你家大夫人住在什麼地方?”
“我不要回去。”邱靈靈放開他,警惕。
我不是要送你回去,金還來嘆氣,不再多問,千手教什麼事打聽不出來的,當初若不吃那幾塊桂花糕,如今也不至於會撿這個大麻煩,還是先帶小丫頭回教再說吧。
披風被人扯了扯,他低頭。
邱靈靈可憐巴巴地望著他:“爹不在了,我不回去,好不好?”
心裡某處柔軟的地方被觸動,金還來道:“好。”
邱靈靈高興了:“那我今後就跟著你。”
“跟我?”金還來差點沒暈過去,好心撿個包袱揹著,說的就是我了吧!
“對,我要跟你做小偷。”鄭重其事。
還真得寸進尺,金還來雖有點鬱悶,倒也不至太為難,金園銀子太多,多養個人幫忙花花也沒什麼,反正小丫頭還算聽話乖巧,過兩年長大,模樣又這麼好,找個對她不錯的人嫁出去,就不關自己的事了。
本教主真是個心軟的大好人,他板起臉:“跟著我,就要聽我的話。”
“我聽你的。”
“走吧。”.
回到金園已是深夜,金還來不動聲色,讓啞僕先帶著邱靈靈去安頓,另外派人叫來了一個壇主。傅壇主獲罪的事已傳開,那壇主聽說教主有事,來得比平日快兩倍,恭恭敬敬站在面前,連大氣也不敢出。
金還來仍是扮作金越的模樣,踱了兩步:“你知道邱家。”
聽到這句沒頭沒腦的話,壇主有些莫名,小心問:“敢問教主說的是哪個邱家?”
金還來不耐煩:“城南邱家都不知道?”
城南那麼多姓邱的,教主大人說的哪家,我怎麼知道,壇主心裡委屈,又不敢開口問,簡直想哭。
金還來想了半日:“他家破產,邱老爺死了,還剩個大夫人帶著兒子。”
信息多了不少,壇主一一記下,總算放心:“教主要打聽他們的下落?”
金還來點頭:“三日。”
壇主忙道:“教主放心,只要有這個人,憑他上天入地,沒有我們找不到的,屬下這就派人去查,三日之內必定來回教主。”
金還來冷笑:“不必回,三日後,別讓本座知道這兩個人還活得好好的。”.
夜深人靜,月光慘慘,窗下蛩鳴,金園越發顯得寂寞冷清,金還來躺在床上睡不著,這種感覺真夠難受的,回想起某些熱鬧的場面,美人溫暖的嬌軀,媚人的笑,他更加心煩意亂,心想,還是再出去過一夜吧。
正要起身,門口忽然有了響動。
須臾,門被輕輕推開一道縫,一個腦袋探進來望了望,然後她整個人躡手躡腳走進來。
這丫頭不在隔壁房間,跑過來做什麼?金還來驚奇,躺著不動,裝睡。
房間的光線很暗,小丫頭小心翼翼地摸索,好一會兒才適應過來,找準方向,慢慢爬上床,越過他到裡面躺下,雙手將他抱住,看樣子竟打算就這麼睡覺。
金還來差點被刺激得跳起來,再也裝不下去,飛快掰開她的手,差點將她踢下床:“你……你做什麼!”
邱靈靈嚇一跳:“你沒睡啊?”
我睡了你就能跑上床?若是別的女人投懷送抱,金還來不會反對,但如今他只能氣得吼:“你不在自己房裡,跑這兒來做什麼!”
邱靈靈委屈:“我一個人睡,害怕啊。”
金還來火:“害怕?你往常怎麼睡的?”
邱靈靈道:“我跟奶孃睡。”
金還來立時無語,這是把本教主當奶孃?噎了好半天,他才深吸一口氣:“沒人教過你,男女授受不親?”
邱靈靈不解地搖頭:“我只親過我爹。”
金還來立即擋住臉,本教主可不想再讓你吃豆腐,也不想當你爹,本教主才二十四歲不到。
“快回去,回那邊去睡!”
“那邊好黑啊,我害怕。”
小丫頭娘死得早,平時又被禁止出門,家裡男人都只有爹和弟弟,大夫人又不管,難怪沒人教導這些,一時也不好跟她說什麼男女大防,難得她單純至此,算了吧,反正金園不會有外人看見。
金還來無奈讓出位置,悶悶道:“睡吧,不要亂動。”
邱靈靈高興了,迅速鑽到他懷裡躺下:“你真好。”
如同抱了個大火爐,熱流瞬間湧遍全身,金還來尷尬之下正要發作,卻被那句“你真好”給叫得沒了脾氣,剛到嘴邊的斥責再也吼不出來,有苦說不出,只好推開她往外挪,哪知小丫頭卻下意識要摟著他,越發貼上來了。
軟玉溫香在懷,金還來只覺全身僵硬,簡直想痛哭,你倒好,心無雜念,本教主卻是個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男人,這不是故意引我犯罪麼!才吃了你幾塊桂花糕而已,不用這麼折騰我吧,天天做柳下惠,非整出毛病不可……
少女的身體,散發著淡淡的甜甜的香味,肌膚緊貼,緊,帶著彈性,甚至可以感受到那起伏的曲線,和肌膚下的脈動,溫度透過褻衣源源傳來。
那夜的感覺又回來了,金還來欲哭無淚,總算明白,原來十四歲的小朋友也是活生生的女人,與那些十八歲二十歲的女人根本沒什麼區別!他忽然發現,其實寂寞不算最難過,好東西擺在面前卻不能吃,這種感覺才更讓人受不了.
由於太晚的緣故,邱靈靈很快安心睡去,嬌小的身體蜷作一團,縮在他懷中,淺淺的氣息吹在他胸前,熱度透過褻衣,刺激著某處敏感的神經。
金還來的腦子終於開始不聽使喚了。
切,吃了又怎麼,若不是本教主,你現在還在那種地方待著呢,十萬兩銀子可以買多少女人,開十幾個妓院也夠了,叫你報答報答也理所當然吧,本座堂堂教主,不知多少女人想爬上我的床,再說這是你自己主動送上門的,怪不得我……
意識到這種思想的危險,金還來簡直想抽自己兩耳光,你他媽噁心不噁心!若是別的女人就算了,連小朋友也下得去手?
吃了,今後勉強收了她?
還是不吃,繼續在小姑娘心中保持高大光輝形象?
反覆掙扎的結果是,我們金大教主抱著被子睡到了地上。
一個白痴小姑娘,堂堂教主竟不敢下手,反而被攆下了床,傳出去就是笑話了!躺在地上,金還來悲哀地思考,我要怎樣才能讓小丫頭明白,隨便爬上男人的床是件危險的事?你怎麼就這麼好命,遇上本教主這種大好人,撿個包袱回來不說,連睡覺的地方也讓出去了,我曾經自由自在的美好生活啊!
不過,先前那種寂寞冷清的感覺好象少了許多.
“金還來!”
“叫什麼!”聽到清亮的毫不客氣的稱呼,金還來憋了一夜的火終於有了地方發洩,除去那老傢伙,誰敢當面直呼本教主的大名,如今被個小丫頭掛在嘴邊,成何體統!
見他發火,邱靈靈一臉無辜:“叫你啊,你不是叫金還來嗎?”
金還來沉默許久,嘆了口氣:“我比你大,你怎麼能直呼我的名字。”
邱靈靈眨眼:“你多大?”
明知和這個不通世事的小丫頭爭論不是件容易的事,金還來還是決定糾正稱呼:“我都快二十四了,比你大,所以你不能叫我的名字,當著別人的面,可以叫聲大哥……”
邱靈靈不悅,打斷他:“你是我的朋友,不是大哥。”
金還來想抱頭痛哭,決定放棄這個問題,反正不出金園沒人聽見,於本教主威名無損,罷了罷了!
他指著她的頭髮,惡聲惡氣:“行行,把頭髮給我梳好!”
“我不會,你幫我好嗎?”
“什麼!”
“你幫我梳好嗎?”
“不行!”堂堂教主給女人梳頭,成何體統!
“以前都有丫頭姐姐給我梳的,我不會啊。”
被小朋友呼來喚去,做了奶孃又要做丫頭?我的威風形象啊!金還來咬牙切齒,將那頭烏黑柔順的青絲胡亂用紅繩束在了頭頂,惡意地想,我也不會,難看的話算你倒黴。
頭髮長且多,儘管已經被束了起來,垂散在背上還是如同小小的瀑布,閃著油油的光澤,從正面看,邱靈靈原本就活潑可愛,此刻這簡單的打扮雖有點不倫不類,卻也添了幾分俏皮,儼然一俊俏的假小子。
“好不好看?”高興。
金還來瞪了她半晌,轉身就走,口裡喃喃道:“難看!”.
鶯鶯燕燕,舞動歌飛,無數穿花蝴蝶從眼前掠過,帶動香風拂面,感受到熟悉的氣氛,金還來心情好了許多,覺得很愜意,抱著個漂亮女孩子睡,卻什麼也不能做,是多麼痛苦的一件事,金大爺簡直是千手教歷代以來混得最窩囊的一個教主了,如今小丫頭睡著,總算能跑出來找花魁盡興。
老鴇笑迎上來。
懶得聽她羅嗦,金還來擺手:“久慕辛雨姑娘之名,不知今日可有幸一睹芳顏?”
老鴇為難:“辛姑娘今晚正在陪客……”
金還來知道這種情況下該用什麼樣的法子,扔過幾張銀票,挑眉:“在下實在仰慕已久,有勞媽媽幫忙通個信。”
見那銀票上的數目,老鴇的眼睛先是瞪大,緊接著又開始縮小,小得只剩一條縫:“老身這就去,公子稍候,那丫頭有點子死腦筋,老身也拿她沒法兒,都是江小湖那沒用的小子……”
聽到這名字,金還來心中一動:“江小湖?沒用的江小湖?”
“不是他是誰!”老鴇抱怨,“沒事就賴在這裡,不知擋了我們辛姑娘多少生意,偏那丫頭拿他當寶,把我這媽媽都忘到腦後頭去了……”
沒用的江小湖,沒錢,好賭,卻極有女人緣,這是江湖上一個出名的人物,只因他是江南首富江家的長孫,江家幾年前被滅門,這沒用的傢伙至今卻還活得好好的,還有這麼多女人心甘情願養他,連花魁也不例外。
金還來皺眉。
盛極一時的江家?《白日驚風劍譜》?與此人一同出世,得到便可逐鹿武林的異寶?
老鴇兀自抱怨不已,正轉身要上樓,冷不防樓上忽然衝下來一個人,與她撞了個滿懷,二人齊齊朝旁邊的金還來倒去。
第十章小技見真章
金還來煩躁,及時閃到一邊,卻不想那人眼看著要栽到地上,慌亂之下揮舞雙手,抓住他的手臂,晃了好幾晃才穩住腳。
本是急著見花魁的,卻無端被壞了興致,金還來大為惱火,想也不想就一腳踢過去。
那人被踢翻,滾到地上哎喲直叫。
金還來一愣,緊接著面露驚異之色,仔細打量他。
二十來歲模樣,衣裳有些破舊,臉竟生得極為俊秀,挺直的鼻樑,秀揚的眉毛,膚色白皙,此刻正捂著被踢中的小腿慘叫,似乎痛苦不堪。
但金還來卻發現其中有蹊蹺。
踢出去的力道恍若石沉大海,不像起過作用,倒下的動作更像是借勢而為,就彷彿腳剛碰到他,他就順勢倒了,這一腳就像在踢空氣,若是普通人這麼做,必定會被察覺,但此人分寸拿捏得極為巧妙,說沒挨,倒也受了一部分力道,說捱了,卻不至於太重而傷到自己,半真半假難以察覺,就算是一流高手,也必定會被他騙過。
只可惜他遇上了金還來。
作戲?金還來冷笑,江湖上還有這樣的高手在?
老鴇爬起來,揉著腰眼,氣得大罵:“江小湖你這臭小子,不長眼睛,瞎闖什麼,沒閃了你媽媽的老腰!”
呵,沒用的江小湖?金還來十分意外,開始覺得有趣了。
一個奇怪的人物,吃喝嫖賭樣樣齊全,被父親趕出家門,靠青樓女人接濟生活,父母死後一滴眼淚不掉,沒用到底,沒良心到底。
然而這個人本身卻是一個高手。
好!小子,我們玩玩,看金大爺的腳厲害,還是你會作戲!
金還來不動聲色,抬腳再次踢過去.
果然,地上的江小湖被踢得滾到一旁,口裡噯喲直叫。
金還來心中更加確定,因為這一腳已不同於先前,帶上了內力,自金越傳功之後,金還來體內本身就有著近四十年的內力,縱然只使出三分,尋常人被踢中,恐怕肋骨都要斷幾根,而這小子,哪點有斷了骨頭的跡象!
他越發來了興趣,毫不客氣地抬腳,接二連三踢過去,反倒忘記了自己來這兒是尋歡作樂,不是打架的。
出腳看似沒有章法,其實每一腳都暗含變化,但不論他多麼迅速多麼巧妙,江小湖總能將其中分寸拿捏得恰到好處,半真半假地挨那麼一下,始終只是閃躲,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他似乎刻意要隱瞞自己的武功,不肯露出破綻,因此躲得頗為辛苦,撞翻了好幾張桌椅,不時又滾到桌下,口裡求饒不止,看在別人眼裡,只道他模樣極其狼狽,只會捱揍,卻並不知道這兩個人都是較真的功夫。
幾番下來,金還來暗自嘆息,看來四大護法打聽來的消息不差,有人在暗中監視他,想必是為那件得到便能“逐鹿武林”的寶貝,這小子也不笨,知道被人監視,所以故意做出沒用的模樣隱瞞武功吧,這麼多年,能瞞過所有人的眼睛,單憑這份忍耐力,就已經很不簡單。
同時他也有點駭然,自己是因為千手教的傳功方法,所以內力深厚,而江小湖看上去不過二十歲,體內竟也有不下三十年的內力,這怎麼可能!
難得遇上這麼個對手,金大爺就試試你的真功夫!
存了這分心思,金還來開始不留情面了,力道越來越重,步步緊逼。
終於,江小湖被他逼到了死角。
金還來挑眉,小子,你要麼出手還擊,要麼就只有等死了。
江小湖顯然也意識到自己的處境,眼見那致命的一腳踢過來,他猛地抬起臉,原本無神的眼睛剎那間變得銳利且明亮,裡面有東西迅速閃過,那是一種苦苦忍耐的神色,一種知道自己即將失敗的悲哀,一種不甘心卻又無奈的神情,卻絕對沒有乞求。
怎樣的仇家才會讓一個高手隱忍至此?金還來及時收住,若有所思。
“大爺饒命!”江小湖恢復沒用的模樣,磕頭求饒,顫抖不已。
雖然這是個最沒用的傢伙,但好歹活著還有點娛樂性,可以充當教育孩子的反面教材,何況此人除了愛賭愛嫖也並沒做其他壞事,此刻被毒打,周圍人都看不下去,紛紛上來解勸。
金還來心中微動,不理會眾人,走過去將他一把揪起,冷笑:“小子,知道大爺的厲害就好,這回饒了你,下次再叫大爺撞見,活扒了你的皮!”
江小湖苦著臉,耷拉著腦袋不敢動。
然而金還來卻聽到一個細微而清晰的聲音。
“明晚四更,城西土地廟。”.
黑暗通常很難和熱鬧兩個字聯繫起來,金還來很矛盾,他既喜歡熱鬧,也喜歡黑暗,金園的夜常常是一片漆黑,沒有燈光。
可今夜他卻破例點起了十來支大蜡燭,照得房間恍若白晝。
燈下,金還來皺眉整理衣裳。
邱靈靈坐在床上,眨眼望著他:“金還來,你要出去嗎?”
金還來“恩”了聲,低頭系那條金鑲玉的腰帶,原打算待小丫頭睡著再出去,哪知小丫頭偏偏有感應似的,到半夜也不肯睡。
穿戴完畢,他開始取暗器:“這蠟燭讓它燃著,等等我叫個人來陪你。”
邱靈靈不說話,默默看他準備東西。
感受到那種關切的注視,金還來有些煩躁,板起臉:“不許亂動,不許亂跑,也不許走出這園子,聽到沒有?”
邱靈靈不答,輕聲問:“你又要出去偷東西嗎?”
金還來挑眉:“是。”
邱靈靈“哦”了聲,垂首:“那你小心點啊,我不要人陪,我等你。”
金還來愣了愣,惡聲惡氣:“隨你,害怕了不許哭!”
“天亮你會回來嗎?”
“廢話!”話雖如此,手上卻多拿了幾支無影針藏入腰帶裡,又取了些藥粉收入懷中。
雖說今日之約他金還來並無惡意,只是找個對手玩玩,但江小湖那小子有些古怪,內力深厚,武功很難說,是敵是友也還不定,空手前去未免太冒險,去他媽的卑鄙!玩玩毒藥哪裡下三濫了,當每個人都能玩呢?使毒本來就是千手教的手段,本教主要帶著以防萬一,因為,我不能有事.
東邊,殘月如鉤。月下有一座破落的土地廟,破廟頂上站著一個人。
雙手隨意負於身後,拿著一把劍,身態優雅,白衣勝雪,雖看上去寂寞了些,卻絕無半點孤芳自賞的傲氣,感覺很隨和。
金還來不喜歡白色,但對這種隨和的人並不討厭,於是悄然掠去,黑色披風平平張開,毫無聲息。
大約兩丈遠時,廟頂那白衣人也發現對手來了,轉過臉。
月光下,鼻挺眉秀,一雙眼睛燦若星辰,銳利,且又依稀帶著幾分挑釁的笑意,哪點還像那個混跡市井沒用到底的江小湖!
金還來掠到廟頂上,自顧自坐下,臉不紅氣不喘:“我剛跑了這麼遠的路,歇會兒再打,省得贏了別人也說你佔便宜。”
江小湖毫不客氣:“你輸了,要幫我做兩張面具。”
金還來懶懶道:“你輸了,就去替我看門。”
江小湖道:“你知道我是誰?”
金還來抬眼:“你又知道我是誰?”
江小湖笑,目光閃閃:“千手教素以輕功暗器見長,如此高明的輕功,江湖上絕對無人能及,久聞千手教四大護法之名,輕功最好的,當數玉護法華雲峰。”
當本教主是那個小白臉護法?金還來暗笑,點頭:“猜對一半。”
江小湖頗為自得。
金還來微眯了眼,打量他,目光很快落到那柄劍上,皺眉:“想不到這麼重的殺氣,也能盡斂於鞘內,此劍必不尋常。”
江小湖揚劍:“量你也不認得。”
金還來狐疑,再仔細看了半晌,忽然跳起來,既震驚又激動:“聚水劍,你就是水風輕?”
“猜對一半。”
話音未落,一道耀眼的弧光劃過,強大的殺氣撲面而至,那劍已橫空削來.
哪料到他會突然動手,金還來措手不及,好在他輕功不是蓋的,手一撐身體便直直升起,堪堪避開劍鋒,頭一回親眼見到這樣的出劍速度和準確度,他頓時驚出一身冷汗。
一劍剛避開,下一劍又已刺到。
高手之間的對決,搶得先機是很關鍵的,金還來毫無防備,在這麼高妙的劍法下不免有些狼狽,氣得罵:“沒用的小子,你他媽懂不懂規矩!”
江小湖大笑,輕鬆揮劍,又是幾道銀光劃過:“比不得華護法,我是沒用的小子,怎麼打贏怎麼算,若等你準備好,我就未必有把握能贏了,昨日捱了那麼多腳,今日不討回來,不是你江爺爺做的事!”
金還來自認臉皮很厚,想不到這世上還有更厚的,居然將這種話說得理直氣壯,一時也無語。
劍光綿密如網,招招緊逼,毫無破綻。
金還來心驚不已,聚水劍在此人手上,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天水劍法?果然名不虛傳,怪不得神秘的天水城能在一年之內迅速崛起,城主水風輕一夜劍挑“崑山十魔”,名震天下,誰也沒見過他的真面目,這樣一個傳奇人物,竟會是最沒用的江小湖,太讓人難以置信了,不過,“猜對一半”又是什麼意思?
接招越來越辛苦,金還來終於忍不住叫:“再不住手,休怪你華大爺不留情面!”
江小湖不理,只管打。
媽的臭小子!金還來咬牙冷笑,趁著轉身閃避之際,手指一彈,幾道無影針颼颼飛出。
好在江小湖是高手,發現之後急忙回劍撩過,罵:“暗器傷人,你敢來陰的?”
形勢得緩,金還來大笑:“你會偷襲,大爺就不能玩陰的?”
江小湖惱怒,二話不說揮劍刺來.
這一戰足足打了兩個時辰,到最後都顧不得什麼規矩,一心只想取勝,左手掌右手劍,暗器也五花八門,白影黑影躍上竄下,各顯神通,混戰成一團。
算算卯時將至,金還來不免著急,天亮之前得趕回去,須早些分出勝負才好。
或許同樣心急的緣故,江小湖原本週密沉穩的劍法也開始變得浮躁,不時還出現小小破綻。
終於,金還來瞅準一處破綻,閃電般扣住他拿劍的右手,大笑:“你……”
下一刻,他便再不能動了。
江小湖瞧著自己的左手,笑得愜意:“江爺爺左手的點穴功夫也不錯,夠準。”
金還來瞪眼:“媽的早知道你會引我上當。”嘆氣。
江小湖收劍回鞘:“你急著回去?”
金還來不語。
江小湖道:“你輸了。”
金還來發笑:“哦。”
見他若無其事的模樣,江小湖正在莫名,接著很快就變了臉色,罵:“你他媽給我下毒!”
“而且是新制的毒,除了我,誰也沒有解藥,”金還來笑得開心,“早知道你小子故意用破綻引我出手,是不是覺得很癢?放心,止不住的,不要用手撓,像只猴子,還不快些解開你華大爺的穴。”
“華大爺?”江小湖忍癢,冷笑,“堂堂千手教金教主也會冒名?”
金還來揚眉:“你如何知道?”
江小湖冷冷道:“這等高妙的暗器輕功,絕不是一個護法能使出來的,何況聽說華雲峰才不到三十歲,哪有這麼深厚的內力,素聞千手教有種秘密傳功法子,只有歷代教主知道,這般年輕,卻已有近四十年內力的人,除了大名鼎鼎的金教主,還會有誰?”
金還來淡淡道:“你身上不也有近三十年的內力麼。”
江小湖怒:“堂堂教主竟會用毒,卑鄙!”
金還來似笑非笑:“廢話,千手教不使毒使什麼,用毒哪裡卑鄙了,你敢用來我瞧瞧?”
江小湖瞪了他半晌,洩氣:“不敢。”
這話金還來聽著很順耳,贊同:“總算說了句人話,江湖上都說用毒不堪,卻不知道一個人要使毒,不知吃了多少苦,下了多少功夫在裡頭,你能弄出這麼厲害的毒?你看,現在它還只是發癢,再過一個時辰,全身就開始發青,一天之後便會腐爛……”
江小湖咬牙:“解藥在哪?”
見他要搜,金還來笑:“你不用搜,本教主一身都是毒,解藥沒有的,若不小心再碰上別的毒,那可不妙,我還是告訴你解的法子吧。”
“說。”
“先解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