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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36章

    第三十五章揮金救弱女

    天水城的地牢,火把熊熊。

    金還來偷了水風輕的千年暖玉杯,水風輕會怎樣對待千手教的人?突然被發現抓來這裏,邱靈靈既驚且怕,哪知等到深夜,也不見人來審問逼供,她不由開始疑惑,混在天水城分舵當班已經幾天,怎會被發現的?

    回想細節,沒發現什麼破綻,正在她百思不得其解之際,忽聽見一個洪亮的聲音:“城主有令,這丫頭是千手教的奸細,需要看嚴些,明日城主親自提審!”

    邱靈靈湊近鐵門,發現説話的是個頭戴白玉簪的中年人,已經來了幾天,知道天水城是根據裝束辨別身份,系白色腰帶的是普通衞士,舵主用白色髮帶,壇主則用銀色髮帶,據説天水城主手下有四大護衞、八大水神、十二近身侍從、三十六殺手,皆是江湖上罕見的高手,而夠資格用白玉簪的,至少也是八大水神以上的人物。

    一個舵主道:“今晚不先審審?”

    那人搖頭:“若非有人告密,城裏混進奸細還不知,城主正在發火,只因忙着金秋會的事,暫且將她關押在這裏,你們也不要妄動,城主留着她還有用。”

    眾人忙應下。

    告密?邱靈靈越發驚疑,她的易容術在教中算是高明的了,應付這些人綽綽有餘,眼力好的熟人或許會認出來,這裏熟人不多,而易輕寒肯定不會。

    那人又道:“千手教的人既能混進來,看來他們已經知道進城的法子,方才據碼頭崔舵主稟報,一起混進來的恐怕還有兩個人,謊稱是城主的朋友,用的暗號也分毫不差,必定也是千手教的,為防他們劫牢,城主命我過來看着。”

    他們兀自揣測,邱靈靈卻知道説的是誰,因為那兩個人她不久之前才見過,正是江小湖和他那個厲害老婆蘭心月,也是混進城看金秋會的,聽這人的話,告密的人也不像是他們,那究竟是誰?

    江小湖不能用武功,他老婆武功也不算高明,若真來劫牢反倒出事,如今易輕寒知不知道?若水風輕是想利用自己引出金還來,那金還來豈不是危險……

    邱靈靈正在着急,忽然聽得那人一聲大吼:“誰!”

    瞬間,所有火把盡數熄滅.

    金還來還是易輕寒?邱靈靈先是狂喜,然後又覺得不對,隱隱的風聲和打鬥聲只延續不到片刻工夫,地牢便回覆了沉寂。

    黑暗中有人靠近。

    腳步聲沉穩,可見來人有恃無恐,根本沒把劫牢大事放在心上,邱靈靈半是驚訝,半是駭然,天水城的八大水神個個都是江湖上的頂尖高手,這麼輕易就制服八大水神以上的人物,這人的武功可怕到什麼程度!

    雖然見不到他的模樣,卻有一股莫名的寒意襲上心頭,邱靈靈無端開始害怕,緊張地抓住鐵欄,聲音顫抖:“你是誰?”

    沒有回答,細微的“喀嚓”聲在空曠的地牢中更顯清晰,緊接着又是“哐啷”一聲,牢門已經被打開了,沒有遲疑的時間,一隻有力的手伸來將她拎起,正要驚呼,很快又有一隻手封了她的啞穴。

    那人果然很熟悉天水城的路線,扛着她出了地牢,不費吹灰之力便制住了內外城的守衞,一路施展輕功朝天水河邊奔去,藉着城門口的火光,邱靈靈也看清了,此人一身玄色衣袍,由於被扛在肩上,看不見他的臉,唯一可以肯定,這是個身材很高大挺拔的男人。

    什麼人會有這樣深不可測的武功?邱靈靈禁不住哆嗦,此人身上始終透着種冷意,離他越近,那冷意越是強烈,她學易容,記住一個人的特徵很容易,這種輕功身法絕對不是金還來,他到底是誰,為什麼要出手相救?

    河邊,那人終於將她丟下。

    “你……”發現可以説話,邱靈靈反後退了兩步,直覺告訴她,離這個人太近不是好事。

    陰影中仍看不清他的臉。

    “就在這,等江小湖。”聲音略顯低沉,並不老,應該是個年輕男人。

    邱靈靈擅於易容,對一個人的聲音長相都很敏感,此刻她卻根本沒有心情去琢磨這些,因為那聲音聽在耳朵裏也是鑽心的涼,讓她懼怕:“謝謝你……”

    那人忽然道:“我可以殺了你。”

    邱靈靈驚恐後退。

    那人冷哼了聲,轉身離去.

    “金還來!”呼聲中,頭頂一隻大蝙蝠猛然頓住身形,翻了個身,從半空俯衝下來,身在半空中,本無借力之處,除了千手教教主金還來,誰也使不出這等輕功身法。

    見到她的一剎那,俊美的臉上,緊張的神色陡然鬆懈下來,可接着他又大怒:“誰叫你亂跑的!”

    邱靈靈本是一臉喜悦,聞言猛地頓住腳步,頭緩緩垂下。

    沉默片刻,金還來走過去:“沒事吧?”

    邱靈靈搖頭。

    “誰救的你?”

    “我不認識他,是個男的,武功很厲害,很……可怕。”想到那冷冰冰的感覺,邱靈靈不由自主又打了個寒噤。

    金還來很快猜到:“他還説了什麼?”

    邱靈靈輕聲:“他説,他可以殺了我。”

    算是賣我的人情?金還來冷笑一聲,卻沒有再説什麼,“半月露”如今只有千手教能解,明知道水風輕不敢輕易動她,還是不願意她吃苦,所以忙忙趕來,若水風輕真用她要挾,結果會是如何?

    他不願多想,見她渾身濕透,皺眉:“從水路出來的?”

    邱靈靈點頭。

    “江小湖呢?”

    “和他老婆回去了。”

    金還來不説話了,解下披風將她裹住,抱起掠走.

    雖有內力護體,但邱靈靈自從中了半月露,身體受損,至今尚未調養好,仍有些畏寒,加上秋日天氣漸冷,又在水裏泡了這麼久,第二日竟發起熱來,昏昏睡了整天。

    金還來坐在牀前,看那張沉睡的小臉,看得痴了。

    啞僕送上藥。

    望望門外,發現天色已黃昏,他沉默半晌,終於還是輕聲喚她:“靈靈,起來喝藥。”

    沒有動靜。

    等了許久,他起身將藥碗擱到桌子上:“既不想喝,就先睡,稍後再叫他們伺候你喝,我先出去下。”

    邱靈靈果然睜開眼:“金還來!”

    腳步頓住,他轉臉。

    她費力地撐起身:“今晚你別走啊,陪我好不好?”

    應該拒絕吧,然而看到黑幽幽的大眼睛裏的請求之色,他只覺心裏發顫,任何惡毒的話都再也説不出口,他不想,不想推開。

    如今小丫頭再無一個親人,連他也要推開,失去保護,她能去哪裏,甚至不能在江湖上活下去,那麼,就像現在這樣,當作一件陪伴的東西放在身邊?兩個孤獨伶仃的人聚在一起,命運何其相似,或許當初就是因為這緣故才會收留她,金越收留他,也害了他,如今他收留小丫頭,算不算也在害她?

    終於,他輕聲:“我就回來。”快步出門。

    “金還來——”.

    今夜的新晴樓非比尋常,無數富户子弟與客商都早早到來,因為今夜是晴思姑娘頭一次接客的日子,再清高再有才華又如何,遲早也是男人身下的玩物,所謂的名妓,就是捧場的客人更多,賣的錢更多罷了。

    小窗上垂着輕紗簾,兩個人站在窗前,纖手撩起半邊簾子,美麗的眼睛看着樓下大廳,客人魚貫而入,其中有老有少,多數人面上都帶着志在必得的笑。

    丫鬟擔心:“那位寧公子怎的還不見來?”

    目光在人羣中掃視,晴思淡淡道:“人各有命,聽憑天意,他若不來,擔心也沒用。”

    今後還能不能遇上他?扯住紗簾的纖纖玉指逐漸收緊,有點發抖,苦心策劃這麼久,結果卻很可能是一場空,她在賭。

    樓下叫價已經開始,心中絕望一點點增加。

    就在此時,一個黑色身影緩步走進大廳,相隔很遠,裝束也並不起眼,但她還是一眼便認了出來。

    丫鬟也發現了:“寧公子來了!”

    晴思輕輕吐出口氣,唇邊也禁不住有了絲複雜的笑意。

    “六百兩!”

    “七百!”

    ……

    客人叫價一個比一個高,始終不見他開口,然而晴思並不緊張在意,也沒有心情再聽下去,索性轉身回琴旁坐下了。

    他既肯來,她就絕不會輸。

    終於,價格在一千兩左右打住,那位客人頗為得意。

    “還有哪位大爺肯出高價?”老鴇滿臉笑,象徵性詢問。

    “五萬,買她半年。”這是個年輕男人的聲音,所出價格既不太高也不低,正好不必惹人懷疑.

    房間裏,晴思垂首坐在琴旁,沒有道謝,見他來也只是瞟了一眼,金還來看了她片刻,轉身就走。

    “寧公子可是嫌棄?”低低的聲音。

    金還來停住腳步,回身,見那美麗的眼睛裏依稀有淚意,卻笑着,帶着一絲憂傷,這讓他想起,五年,那個女子是不是也曾為他垂淚?

    他終於開口:“若嫌棄,我也不來了。”

    晴思默然片刻,喃喃道:“我以為你不會來。”

    金還來看着那張臉:“你不必擔心。”

    女人的直覺向來很準,晴思也不例外,她發現,這個人喜歡她的臉,那目光不是驚豔,也不是迷戀,是內疚,還有悲哀,她立即覺得把握大了許多,不論如何,他感興趣就行。

    “多謝。”

    “你不必感激,我救你並非是大發善心,”金還來語氣驟冷,將目光從她臉上移開,“或者救你的人就是害你的人,也未可知。”

    晴思面色微變,強自鎮定:“寧公子説笑。”

    金還來冷笑一聲:“説笑,自然是説笑,被人誣陷作賊差點餓死,終於有人肯出手相救,還傳授一身本事,只當這便是恩人,到頭來卻知道他就是那個買通掌櫃誣陷你的人,你説好不好笑?”

    晴思被他説得怔住,半日方垂首:“這……是你?”

    金還來看她一眼,很快恢復平靜:“只是個故事。”

    救你的人就是害你的人,這個人並不似想象中那樣……晴思忽然抬頭:“你真的姓寧?”

    金還來目光閃爍:“怎麼?”

    晴思猶豫一下,還是説了實話:“我昨晚聽見那個人叫你……教主。”

    金還來不語。

    “我懂唇語,”晴思微笑,垂下眼簾,“你不必懷疑,晴思自知身份,不敢妄想什麼,你既救了我,我又怎會為難你。”

    金還來轉身走了.

    夜未深,天空卻飛起了小雨,藉着燈籠的光,細細的雨絲在頭頂飄搖,滴在葉間水上也沒有任何聲音,整個金園一片寂靜。

    靜得太不尋常,金還來很快意識到,飛快撲進門。

    兩個啞仆倒在桌前,地上碗被摔成兩三片,還有一大團藥汁,牀上的人已經不見,探手試被窩,冰涼,可見已經被劫走多時。

    金還來踢開二人穴道,怒:“人呢?”

    二啞僕從昏迷中醒來,俱露出迷茫之色,他們只是伏侍邱靈靈喝藥,根本連來人都沒看清,就中了暗算。

    懶得再多想,金還來衝出門。

    金園暗衞由教主直接控制,武功絕對不低於江湖上的一流高手,然而此刻,面前卻橫七豎八躺了一地,由於下雨,每個人身上衣衫都已經半濕,卻全無傷痕,只是被點了穴,眼睛還在骨碌碌轉。

    金還來挨個踢過去,大罵:“廢物!都給我滾起來!”

    知道出事,眾人伏地:“教主恕罪!”

    有人擅闖金園,金還來從未想過會發生這樣的事,千手教的歷史裏,這種事也從沒出現過,然而事實擺在面前,現在不僅有人知道千手教總壇的具體位置,趁夜闖進金園,還不知不覺劫走了人!

    金還來冷笑:“是誰?”他俯下身:“不要告訴本座,你們連他是什麼人都不知道。”

    那人嚇得臉發白,忙顫聲回:“是……是易三公子。”

    金還來愣住。

    眾人叩首:“他説帶靈靈姑娘去找衞先生治病,請教主放心……”

    金還來疲憊地揮手:“知道了,下去吧。”

    想不到這麼容易就逃得懲罰,眾人大喜,謝恩退下。

    涼風吹過,細雨如針,一根根紮在臉上、身上,直刺入心裏,金還來靜靜立於雨中,沉默。

    或許他的保護,對她未必那麼重要。

    第三十六章已定美姻緣

    清晨,一縷柔和的陽光照在檐上,惟有濕潤的地面可以看出昨夜下過雨,公子與劉白緩步走上南樓。

    小花廳外,紅衣美人倚着門笑,兩名守衞面紅耳赤。

    公子止步:“心落姑娘。”

    蘭心落一波三折地“啊”了聲,笑道:“聽説易公子昨日有急事,忙忙地趕回來,連金秋會也顧不上看,原來又是為了這丫頭。”

    劉白怒目,看向兩守衞。

    兩守衞慌道:“方才這位姑娘要進去,我等不知公子的意思,攔下了。”

    “喲,原來不是你們放我進去的?”蘭心落驚訝,笑得彎腰,“對主子説謊可不對,我若沒進去,又怎會知道里頭是誰,虧你們兩個還説為我挨幾板子也無妨,怎的怕成這般模樣?”

    兩守衞大急:“你這妖女……”

    公子抬手製止二人:“心落姑娘不走大門,豈非有意害易某失禮。”

    蘭心落眨眼:“易公子可是怪我造次?要不,你也私闖我的房間,這樣就扯平了。”

    知道她的稟性,劉白已經習慣,倒是兩守衞聽得瞠目結舌。

    公子含笑道:“有事不妨直説。”

    蘭心落直起身:“你不是不跟女人談生意麼,如今正主已經回來,他老人家想邀你至莊上一敍,你便可以放心跟他談了。”

    公子道:“什麼時候?”

    “三日後。”

    “何地?”

    蘭心落已經從他身邊走過,聞言回眸一笑:“到時候我們自會有人來接你,想必你也奇怪,我借那麼多錢做什麼。”

    公子點頭:“易某恭候。”

    蘭心落剛走,劉白便沉下臉:“公子的書房豈是外人進得的?”

    兩守衞回過神,急出一頭汗:“確實沒放她進去,劉總管明查!”

    劉白冷笑:“沒放她進去,她又如何知道里頭是誰?”

    兩守衞面面相覷,倒是公子搖頭:“算了,並不是他們。”.

    榻上,小貓吃過藥,猶自沉睡。

    劉白四處查看:“帳簿不在這裏,別的也並未動過。”

    公子看看茶壺:“所有東西都給我換了,園子北面沒有人看守,派幾個。”

    劉白應下。

    公子走到榻前,俯身輕喚:“丫頭?”

    睫毛扇動好幾下,那眼睛不情願地睜開,看清面前的人,她似乎有些疑惑,好半天才記起了什麼,目光微黯:“謝謝你啊。”

    公子含笑:“起來,易哥哥帶你換個房間。”不待答應,他掀開錦被將她抱起,吩咐劉白:“叫他們把藥送到我房間。”

    你房間?劉白直瞪眼,人家清清白白小姑娘,睡在你卧室,你確定金還來看到不會剝你的皮?.

    墨漆竹簾已經換成祥雲繡的錦簾,壁間寶劍高懸,案上香爐盆景,書卷筆筒,一如初見時的擺設,牀邊的鳳頭檀木架上掛着件繡着金邊的紫色披風。

    公子將她放到牀上,拉過錦被。

    邱靈靈輕聲:“易……易哥哥。”

    公子低頭看她:“怎麼?”

    她垂下眼簾:“我想回金園……”

    公子皺眉:“這裏不好?”

    她搖頭不説話。

    公子安慰:“我昨晚已跟那些暗衞説過,帶你下山看病,金教主若回金園自會知曉,你且安心養病,説不定他就來接你了。”

    “他要是想接我,昨天晚上就來了,”邱靈靈撇撇嘴,眼淚撲撲往下掉,抱住他哭,“他現在要陪晴思姑娘,不要我了!”

    看看懷中人,公子微笑:“他既不要你,你還回去做什麼?”

    邱靈靈擦擦眼睛,不語。

    公子抬起她的臉,柔聲:“易哥哥對你好不好?”

    邱靈靈點頭,疑惑地看他。

    “那就嫁給易哥哥做老婆,怎麼樣?”

    邱靈靈“啊”了聲,大眼睛倏地瞪圓,愣了許久才反應過來,迅速低頭,從他懷中掙脱,臉開始發紅,一直紅到耳根。

    公子笑看她的反應:“怎麼?”

    她含糊:“不,不好啊。”

    公子湊近她:“為什麼不好?”

    她只是搖頭。

    公子拉她入懷,嘆息:“金還來對你好,可他喜歡別的女人,將來娶了別人做老婆,再跟着他,他老婆會生氣的,那時候你怎麼辦?”手臂將她牢牢圈住,制止她掙扎:“你喜歡金還來,他卻不喜歡你,易哥哥喜歡你,只疼你一個,豈不比他好?”

    嬌小的身體明顯一僵,漸漸地不再掙扎,邱靈靈沉默半日,喃喃道:“不是啊,他對我很好……”

    公子道:“他對別人也很好。”

    邱靈靈抽抽鼻子:“他不會娶她們的。”

    “那可不一定,你能等?”公子輕聲笑,“姑娘老了,將來就嫁不出去了,那時候他還不要你怎麼辦,易哥哥只對你一個人好,不會找別的女人,不好麼?”

    邱靈靈不作聲。

    公子也不多説,鬆開手臂讓她躺下:“先養病,記得想好了再告訴易哥哥。”.

    房間很靜,可以聽到門外的歌聲笑聲,冷冷的酒注滿杯,玉手捧起奉上。

    金還來推開:“多謝,我不喝酒。”

    晴思抿嘴,戲言:“怕我在酒裏下毒?”

    金還來冷笑:“你可以試試。”

    “我不必試,誰會那麼笨在你跟前下毒,”晴思莞爾一笑,將酒杯擱開,往對面坐下,“有心事?”

    金還來道:“每個人心裏都有事。”

    晴思看了他半晌,忽然一笑:“寧公子可願意讓我看看你的手?”

    金還來淡淡道:“我以前並不認識你。”

    晴思垂首:“但我希望,你便是我要找的那個人。”

    金還來看着那張臉:“我姓金。”

    晴思平靜:“我知道。”

    金還來道:“我要替你找一個人,可以很容易。”

    晴思搖頭,起身:“便是找到他又如何,也許他早已有了妻子兒女,也未必肯為晴思贖身。”她緩步行至他身旁:“何況他心裏若果真有我,必定四下尋找,又豈會這麼多年全無消息,或許他並不值得晴思這麼等,晴思往常也太痴了。”

    是,他不值得她等,金還來抬手,要去撫摩那張臉:“你……”

    晴思詫異:“寧公子?”

    猛然驚醒,金還來收回手,起身。

    晴思拉住他:“寧公子可是嫌晴思輕浮?”

    金還來搖頭:“不會。”

    她咬唇:“那你……”

    金還來正要説話,卻有敲門聲起,走過去開了門,待看清外面的人,心猛地收縮。

    幾天不見,邱靈靈似乎又瘦了許多,小臉仍有些蒼白,大眼睛朝門裏看了一眼,然後目光垂下:“跟我回去一下好嗎,我有事找你。”

    金還來回身看了眼,抬腳就走。

    眼見二人消失在門口,温柔的眼睛裏升起一絲冷意.

    大白天,金園竟是一片死寂。

    金還來先開口:“回來了。”

    “恩。”

    “找我有事?”

    整整三天,他沒有去接她,邱靈靈看了他半日:“易哥哥要娶我啊。”

    彷彿遭遇重重一擊,他身形微顫,很快恢復如常,鼻子裏“恩”了聲,沉默很久才開口:“他家裏情形不簡單,又遠在北方,一旦過去,應付的事或許會很多,再無人照拂你,你最好想清楚。”

    眼睛一亮,邱靈靈跑上前望着他:“你不想我嫁給他嗎?”

    金還來靜靜看了她片刻,移開目光:“隨你。”

    小臉越發白了,邱靈靈喃喃道:“你以前不這樣的,金還來,我比她們都喜歡你,你不要找別人,就娶我好不好?”

    “不好。”

    “為什麼啊。”

    “因為有人比你更喜歡我,我錯怪了她。”而你,只是習慣有我。

    “是剛才那個姑娘嗎?”邱靈靈咬咬唇,“那你不娶我也行,我陪着你好不好?”

    金還來搖頭:“更不好。”

    她垂下眼簾:“這樣啊。”

    沉默。

    她忽然抬起臉,眼淚簌簌往下掉,卻沒有哭,只是定定地望着他:“你故意的,你故意要我喜歡你,又不要我,我恨死你了。”轉身走。

    一個恨字將金還來生生定在原地,他想抬手叫她,卻叫不出來,手抬起,又垂下.

    蘭心落坐在廊上,纖纖玉指拈着一小朵潔白芬芳的茉莉花,輕輕嗅了下,神情慵懶,媚態橫生:“做成一筆好生意,易公子氣色不錯。”

    公子含笑:“心落姑娘總往我這裏跑,會叫人誤會。”

    蘭心落瞪大眼睛:“吃虧的好象是我,易公子怕什麼?”

    公子搖頭:“怕得很,所以我會增設守衞,下次你再要進來,只能走大門了。”

    小小的花朵在指尖揉捻,又被丟掉,蘭心落起身,吃吃笑:“要引開你那些守衞還真不容易。”行至他身旁,故意打量他:“實在想象不出來,你會害怕這些。”

    “不怕,是因為不重要,”公子微笑,“正如一個人若不把性命看得太重,就不會怕死。”

    蘭心落看着他:“那麼,你在害怕誰?”

    “自然是家父,”公子半真半假地嘆息,“若是叫他老人家知道我拿這麼大筆銀子陪你們玩,只怕要揍我。”

    蘭心落沒有跟着他的話題走,慢悠悠道:“聽説你有個表妹。”

    公子不動聲色:“你打聽得不少。”

    “放心,這只是我私下打聽的,”蘭心落輕展紅袂,嫣然一笑,“對自己喜歡的人,想多知道些他的事,他就算不感動,也應該不會太生氣。”

    公子似笑非笑:“被你喜歡實在很倒黴。”

    蘭心落抬眉:“你不覺得,我比你那個姓程的表妹要好?”

    公子點頭:“你比她美,也比她聰明。”

    蘭心落柔聲:“而且比她更適合你。”

    公子看了她半晌,笑了:“説得對,但你似乎弄錯了,我從未打算過要娶她。”

    蘭心落道:“你這樣的身份才智,可以做成許多大事,若有一個聰明的人幫你,會容易許多。”

    “心落姑娘太抬舉易某,易某不過是個生意人,能做的大事只有生意,”公子側過身,“何況易某還沒有落到要女人幫忙的地步。”

    蘭心落輕笑:“你這麼有把握?”

    公子搖頭:“沒有,但人這輩子很長,我有的是時間。”

    蘭心落臉色微變,淡淡道:“你未免太自負。”

    “是自信,”公子微笑着糾正,“我的事不太喜歡別人插手,尤其是女人,而有的女人一旦閒太久,很容易生出事來,我不喜歡戴綠帽子。”

    蘭心落冷冷看他:“沒有男人這麼對我説過話。”

    “所以才會想征服他,”公子揚眉,“但易某以為,如今該以大局為重,不是征服一個男人。”

    蘭心落轉身就走.

    陰天下,十來座土丘。風吹起黑色披風,幾縷黑髮拂在臉上,整個人如同雕像,一動不動立於墳前。

    他忽然開口,聲音從牙縫裏擠出:“老東西!”

    一腳踢在碑上,石碑“砰”的裂成兩段。

    就是這個人,將他逼得走投無路,再以救命恩人的身份出現,傳授他一身武功,有了人人稱羨的地位,就這樣下去也就罷了,可這個人偏偏又在臨終時當着他的面,説出所有真相,他想一走了之,但是不能,因為他曾在這個老東西面前發過誓。

    “老傢伙,你什麼意思!”他冷冷地罵,“你徒弟被你耍得團團轉就算了,如今要死便死,又做什麼好人,翻什麼舊帳,要我記得你做了什麼事?你他媽舒服了?你這輩子做的虧心事還少?十八層地獄夠你下了,還指望誰原諒你,替你求情不成?”

    這一刻,他幾乎想把墳裏的人拉出來鞭屍。

    你讓我錯了這麼多,卻不肯讓它繼續錯下去,偏偏要自以為是想把它糾正過來。

    聽到沒有,她恨我。

    他握緊拳頭,小丫頭親口説恨,恨他,這讓他痛,從未有過的痛,甚至超過當初知道文琴真正死因的時候,或許,對這個女子並沒有想象中那般記掛?

    這讓他更內疚。

    記掛他的生死,她整整尋了五年,而他,對她僅僅剩了內疚。

    沒有那場誣陷,他不會被人當作小偷,就算她嫁入於家,至少也不必死,而他則平平靜靜過一生,更不會遇上小丫頭,不會發生這麼多,所有的事情都是老東西一手造成的,

    “老東西!”他咬牙切齒,轉身大步走了。

    會永遠內疚麼?就讓他一個人內疚吧,既然錯了,他願意錯下去,對不起那個女子,但至少小丫頭會陪在身邊,不能讓她恨他.

    金園,邱靈靈竟等在房間裏,似在發呆。

    金還來陡然輕鬆許多,過去拉她:“靈靈。”

    邱靈靈回神,轉身望着他,喃喃道:“你回來了啊。”

    臉色似乎又差了些,叫人心疼,金還來拾起那小手,發現冰冷,想到這些日子對她的疏忽,後悔不已:“病還沒好?”

    邱靈靈搖頭:“好了。”

    金還來順手替她理了理那長長的劉海,沉默片刻,拾起她另外那隻手:“倘若你果真願意……”發現那小手上握有東西,不由頓住。

    翡翠青龍佩。

    金還來皺眉:“易輕寒的?”

    “是啊,”她垂下眼簾,唇角蕩起一抹淺淺的弧度:“我答應易哥哥了,他説這是信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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