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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20章

    正文第16章鳳陽出行(一)

    淮河源於河南省桐柏山北麓,流經河南、安徽至江蘇揚州三江營入長江。鳳陽便位於淮河中段南岸,洪武二年建大明中都皇城,洪武七年,皇上割臨淮縣四個鄉設置鳳陽縣。

    魏國公徐達出身濠州,自皇上賜名鳳陽後,濠州漸漸不再被提及。錦曦稟明父親,想去看看老家現在的模樣,徐達絲毫沒有猶豫就同意了。

    徐輝祖聽到消息時正在用早膳,珍貝瞧着他額頭青筋因為咬着牙憋着氣已暴突起來,嚇了一跳道:少爺不必擔心,你是知道小姐有武功的。

    你懂什麼!父親可不知曉徐輝祖愣了愣,是啊,父親並不知曉,為何這麼痛快就準了錦曦單身前往?

    他放下筷子,站起身在屋裏走了幾轉,沉聲道:珍貝,我不管你用什麼法子,一定粘住小姐讓她帶着你。

    是!

    機靈點,有事飛鴿傳書來報!

    徐輝祖吩咐完珍貝,急步出了房門去找父親。

    魏國公徐達此時心情極好,正陪着夫人在花廳品茗,瞅着徐輝祖進來,心裏已明白了幾分,笑呵呵地道:輝祖,一大早這麼急做什?

    父親,娘!徐輝祖心裏盤算了會,行了一禮道,前些日子錦曦鬧身子不好,想回棲霞山住些日子,兒子是想親送她上山。

    錦曦自有她的想法,她想回鳳陽老家,為父已經準了。

    可是父親,錦曦一女流之輩,如何放心讓她獨身上路?

    徐達笑了笑:輝祖,這你就不必擔心了,為父已安排妥當,對了,眼下有一差使,你去趟北平,替為父給傅友德帶封信及藥材,他出發前為父不在應天府,你代我順致問候,今天就走。

    徐輝祖呆了半晌,無奈地應下。不經意看到父親意味深長的眼神,心想,這不是支開我麼?為什麼呢?

    徐達催得緊,並派了兩名親衞跟着徐輝祖。徐輝祖沒有時間再去東宮,想了想飛出一隻信鴿。心裏所有的希望都寄託在珍貝身上。

    信鴿剛出魏國公府就被捉住再被放飛。一炷香後,李景隆已得到與東宮同樣的消息:蘭至鳳陽。

    銀蝶,常聽父親説起鳳陽風土人情,想去瞧瞧麼?

    燕王今日啓程去了鳳陽。走水路。銀蝶沒有回答,流利地通傳情報網得知的消息。

    李景隆低低笑了笑:真是巧,也罷,咱們也去湊湊熱鬧吧。沒準,鳳陽山裏還能尋到珍品奇蘭。

    錦曦得了父親准許,心裏一寬,收拾行裝出了府門。

    應天前往鳳陽可走水路也可行陸路,錦曦不會鳧水,府中池塘也差點淹死,決定走陸路。打馬出了城正高興着東張西望,遠遠瞧見路邊茶亭裏坐着伸長了脖子的珍貝,不覺嘆了口氣縱馬前去。

    小,少爺!珍貝機靈的改了口紅着眼睛迎上。

    錦曦瞧了眼珍貝,也改作男裝。舉止間卻無半分男兒氣,不覺失笑:我説珍貝,你換男裝幹嘛?怎麼打扮也不像。

    可是,少爺,你是男裝啊!

    你回去啊,這一路我是走到哪兒黑在哪兒歇,你不是習武之人吃不了這苦的。

    珍貝低下頭,眼淚就下來了:是少爺叫我跟着你的,若是回去,少爺會打死我

    錦曦知道肯定是大哥派了珍貝前來,本不想帶她走,聽珍貝這麼一説,心又軟了。她知道珍貝愛慕大哥,唯大哥之命是從,若真的不帶她,真怕大哥生氣。她想了想道:你跟着我也可以,不過,你要答應我我倆結伴出遊時,少爺是你,侍從是我。

    這如何使得!少爺只是擔心小姐出門在外無人照顧。珍貝反對。

    錦曦笑了笑説:聽我説完,你扮男人扮不像,被人看出是女的也無妨,我就是你的侍從兼保鏢,若是被人識破身份,你就是魏國公府的大小姐,我還是待從。我可不想讓人知道魏國公府的千金還會武功,想必大哥也不想被人知道。若是你還做侍女,身份便昭然若揭,跟我就答應這點,要麼,你就回府。

    珍貝權衡半天,與其回府被公子訓斥,還不如緊跟了小姐。便點頭回意。

    兩人換過衣飾上馬南行。

    錦曦側着問道:珍貝會騎馬,會武藝麼?

    少爺教的,可是武功卻是不會。珍貝老實的回答,心裏還是有幾分不安,小姐,這樣行嗎?珍貝怎敢委屈小姐做侍從。

    我叫非蘭,謝非蘭,夫人的遠房親戚,當然也是靖江王的遠房表弟。護送表妹回老家鳳陽,因為出行,所以你改做男裝,明白了嗎?錦曦笑着説,眼珠一轉又道,當然,非蘭自小與你已有婚約在身,親密無間,你傾心於表哥非蘭,對我好點也正常。

    珍貝終於反應過來:小姐,啊,非蘭,這樣一來就算我扮得不像也沒關係了是麼?

    錦曦微笑不答,揮鞭一指道: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應如是!珍貝,女子亦當有此豪情,難得出府自由自在,你別想着我是小姐,你是侍女,好好看看風景便好了。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走吧!

    可是小姐,珍貝哪有你讀的書多,只不過識得幾個字罷了。珍貝嘀咕道。

    呵呵,女子無才便是德,珍貝,你是在府中呆得久了,不知外面天地的寬闊,別想那麼多了,難道你不想吃這沿途的美食,不想看這沿途的風景?

    嗯,小姐,出了府覺得空氣都新清許多。

    錦曦笑道:走吧!小姐!記住,以後喚我非蘭就好。

    那我的叫什麼?珍貝傻傻問道。

    你還叫珍貝啊,女兒家的名字怎可隨便示人?不答便是。錦曦咯咯直笑,一挾馬腹跑了起來。

    兩人也不趕路,直到傍晚時分,才到秦淮河邊的頂山鎮。

    過了秦淮河再行十里就入安徽境內。今日天色晚了,就在這鎮上打尖休息吧。錦曦與珍貝催馬進了鎮子。

    頂山鎮不大,卻也繁華齊整。因靠着外秦淮河,往來船隻靠岸打尖,小鎮客商往來,生意甚是紅火。

    最大一家福寶客棧位於鎮東頭,是上百年曆史的老字號。小二眼尖眼見錦曦和珍貝身飾華麗,相貌不凡便笑呵呵的迎上來道:兩位公子住店麼?

    住店,有上房麼?兩間!

    小二看了二人一眼,見珍貝臉色嫣紅面帶羞澀之意,目光落在珍貝腳上,見一雙皂靴鬆鬆穿着,這時但凡大家閨秀都以三寸金蓮為美,皇后馬氏未纏足已被天下人笑話,心裏便明白珍貝必是女扮男裝,繡鞋外再套了皂靴,而錦曦卻因從小養在山上,還是天足。小二以此為憑,認定了這二人一男一女,懂事地也不説破,笑道:上房只得一間,還有一間下房,就要委屈公子了。這話卻是對着錦曦説的。

    珍貝一急,張口欲説,錦曦已用眼神止住她,含笑道:煩請小哥帶路,我們的馬兒記得喂黑豆精草。手上已遞過一錠官制的小元寶。

    進了房珍貝急道:小姐,還是我去睡下房吧。

    錦曦撲哧笑了:我不能和你一起住在上房麼?要兩間房就一定要去睡啊?笨!

    珍貝一呆,呵呵笑了。

    收拾停當,兩人下樓吃飯。

    樓下已坐了不少人,見樓上走下兩位錦衣公子。一人秀氣玲瓏,一人玉面含俏,不覺多看了兩眼。

    珍貝臉一紅,低下頭走到一空桌坐下。錦曦大聲喊道:小二!

    來嘍!小二已吃驚過一回,心中得意識破了珍貝身份,興沖沖跑過來服侍,公子想吃點啥?

    初來貴地,有什麼拿手招牌菜上幾樣就好,不要酒了。

    好嘞!鳳尾蝦排,紅松鱖魚,翠湖香藕,素三樣上嘍!小二輕快地報了菜名,不多時菜便上桌。

    錦曦在山中喜食素,看到翠湖香藕是雪白的素藕襯在黃瓜上,青白二色相見,顯露一股清新之意。吃了一片在嘴裏,微甜酥香,香糯入口即化,錦曦不由得嘖嘖稱讚。

    謝公子,我家主人有請!

    珍貝一驚,挾住的蝦排掉了下來。錦曦放下筷子神色不愉,頭也未回地説:你家主人是何人?

    珍貝看到來人長得凶神惡煞,臉上似有怒意,心裏不免害怕,張口道:非蘭

    錦曦埋怨道:瞧把我家公子嚇得,有表哥在,不用怕。這才回頭道:這位爺請了,敢問你家主人是何人?

    來人身形高大,古銅肌膚,不怒自威,卻極是有禮:我家主人認得謝公子,道即是有緣相遇,所以想請公子移步。

    錦曦暗想,是誰呢?認識她是謝非蘭的不過那幾位親王和李景隆,她一個也不想結識,笑了笑説:煩請轉告你家主人,非蘭有要事在身,我家公子也不習慣與陌生人同桌吃飯,好意心領了,等非蘭陪我家公子用餐後再行拜見。

    來人一怔,目光看向珍貝已有所悟,抱拳道:在下這就回稟主人。

    來人一走,珍貝已沒了胃口,擔心地説:非蘭,會不會惹出什麼事來?

    錦曦又好氣又好笑地看着她説:膽子這麼小,你跟着出府幹嘛?明天回去吧。

    珍貝嘟了嘴不吭聲,生怕錦曦真趕她回去。

    來,多吃點,明天過了河,咱們還要趕路。錦曦重新挾了只蝦排給珍貝。

    只聽一個聲音在背後響起:謝公子好大的架子,這又是陪哪家小姐呢?

    錦曦哀嘆一聲,這是怎麼了,怎麼又碰見他了?他不在應天府好好待著,跑這個小鎮上來幹嘛。

    正文第17章鳳陽出行(二)

    只聽一個聲音在背後響起:謝公子好大的架子,這又是陪何家小姐呢?

    錦曦哀嘆一聲,這是怎麼了,怎麼又碰見他了?他不在應天府好好待著,跑這個小鎮上來幹嘛。

    她迅速用筷子在桌上畫了個燕字,對珍貝一使眼色。珍貝一怔,嘴一翹,筷子啪的一聲敲在桌上:非蘭!吃個飯也不清靜!不吃了!

    錦曦趕緊作揖賠笑道:表哥不好,等會兒給你買零嘴,要不,再送幾樣小菜回房再吃?

    珍貝哼了一聲,不理錦曦,更不瞧燕王扭身就往樓上走。錦曦跟在身後嘴裏不住的討好,偷空對燕王苦笑一下,抱拳一禮,剛想開口,聽到珍貝一聲嬌吒:你不陪我啦?

    錦曦馬上回頭露出一臉諂媚:陪,怎會不陪。緊跟兩步伸手扶住珍貝伸過的手。上了兩步樓梯回頭對燕王聳聳肩,無奈之極。

    朱棣看得目瞪口呆,眉頭緊皺,侍從已呼喝起來:豈有此理,見着我家主人竟敢無禮!

    錦曦一揖到底:對不住,實在是對不住

    非蘭!珍貝回頭怒氣騰騰,不準道歉!打撓本小姐吃飯還賠禮?這些人無禮之極,不必理會,回房!

    她站在樓梯之上,頭驕傲地抬頭,滿臉不高興。絲毫不隱瞞自己是女扮男裝。

    錦曦一愣,焦急地説道:表妹,他是

    在下燕笛,敗了小姐興致,因與謝公子相熟這才冒昧相邀,小姐沒吃高興,心情不好也是自然,不如在下作東,重整酒席與小姐賠罪可好?朱棣含笑地望向珍貝。

    他打什麼主意呢?錦曦心中轉過數道彎,見朱棣一身紫衣長袍襯得身形修長雅緻,劍眉修鼻,嘴若菱角,鳳目飄出魅惑的笑意,轉頭看向珍貝見她也對朱棣的風采閃了會神,知道朱棣不願當眾暴露身份,當下有了主意,低聲懇求道:這位,燕公子最愛交朋友,表妹

    珍貝心中稱讚燕王一表人才,看明白了錦曦意思,神色一整嬌柔地説:即是如此,容我整過妝容再見,非蘭!

    錦曦趕緊扶着她往樓上去。

    朱棣聽到珍貝的聲音,情不自禁想起當日燕王府花園中的一幕。在聽到錦曦呼她表妹時,已明白珍貝即是魏國公府千金。然而男裝打扮的珍貝秀麗玲瓏,臉上也無厚厚的粉妝,除了那股子驕橫之氣,和王府花園中看到的臉卻是兩樣。他心中生怒被錦曦摔了一跤,又對珍貝的兩張臉產生的興趣,不動聲色地看着兩人上樓。

    一進房兩人就吃吃笑了起來。

    小姐,我還化那麼濃的妝麼?珍貝笑道。手卻不停,換過衫裙,又敷上厚厚的粉底。

    錦曦忍住笑提醒她:你已聽説他是燕王,記住你上次在王府花園裏的表現,肉麻他,包管他再不想糾纏咱們。

    想到燕王對珍貝避如蛇蠍,錦曦就樂。她拉開房門故意大聲説:表妹,非蘭在門外恭候。

    不多會兒,珍貝打開房門,阿嚏!錦曦揉揉鼻子,被濃郁的脂粉香薰得後退一步。屏住呼吸扶住她低聲道:你怎麼受得了?

    珍貝高抬着頭,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少爺説無論如何,也不能讓燕王看上小姐,這算什麼?!

    錦曦哭笑不得,也不知道大哥怎麼迷惑了珍貝,讓她死心塌地。

    朱棣身邊侍從前來引路,看到珍貝頭迅速看向一邊:兩位這邊請。

    簾子剛掀起,珍貝邁步入內,輕身一福嬌聲喊道:不知是燕王殿下,殿下恕奴家無禮了。

    朱棣側頭避開撲來的香風,沉聲道:起來吧。

    啊,多謝殿下,珍貝站起想也不想坐在朱棣身側,驚喜地説,奴家與殿下真是有緣呢,回老家鳳陽竟在這裏也能遇着,上回在王府中,啊!奴家好喜歡王府的花園

    阿嚏!朱棣打了個噴嚏,只覺得胸悶氣短,不能張口呼吸。

    珍貝急道:殿下可是傷風了?非蘭,請大夫!

    錦曦肚子都快笑爆,尷尬地説:表妹,你,你太香了。

    什麼話!珍貝一拍桌子,看了錦曦幾眼,再掃過燕王身上,一捂臉哇的大哭起來,表哥你,我不想活了轉身衝出了房門。

    錦曦緊張地站起來,對朱棣抱拳賠禮:我這表妹被寵壞了,四皇叔息怒,非蘭得去哄哄她!一個閃身就追了出去。

    兩人從進門到出門不過片刻工夫。朱棣被珍貝的脂粉香薰得頭暈腦漲,快步走到窗邊,被河風一吹,這才清醒過來。

    心裏暗暗發誓,這個魏國公的千金還是離得越遠越好。

    怎麼換回女裝就成這樣了?男裝倒還清爽。燕七小聲的嘀咕着。

    朱棣心中一凜:你説什麼?

    主公,你不找謝非蘭的麻煩了?

    剛才你嘀咕什麼?

    燕七一愣,馬上回道:屬下説,那位魏國公府的小姐,怎麼一換女裝就這樣?男裝倒還清爽。

    哼!朱棣眼中閃爍着算計,她們住那家房?

    小姐住天字三號房,謝公子住和字七號房。

    沒有別的侍從?

    沒有。

    朱棣笑了笑:魏國公還真是心細,知曉本王會明走水路實走陸路,隱瞞身份暗訪各地災情,生怕他女兒不入本王的眼,竟只派了個謝非蘭貼身保護。算得可真準,還真遇上了。傳令下去,備船,叫燕十一擄了魏國公千金上船走水路。本王倒想看看,謝非蘭怎生向魏國公交代!

    錦曦本打算與珍貝住在天字號房內,又擔心被朱棣看出端倪,只得再三叮囑珍貝關上房門回到和字號房休息。

    是夜,燕十一輕輕鬆鬆便擄走了珍貝。

    錦曦總覺得不安,一大早就去尋珍貝想趁早走人。在門外敲門良久不見動靜,心已慌了,一腳踹開房門,房間裏空無一人。桌上放着一封留書:明日午時,黃金百兩鎮外松坡崗贖人。

    她盯着留書看了良久,心中起疑,真是綁匪幹的?

    謝公子!

    錦曦回頭看到朱棣吃驚地站在房門口。便道:四皇叔,大小姐被賊人擄走,非蘭這就要去鎮外松坡崗尋人,告辭!

    等等,本王與你一起去吧,魏國公乃朝中重臣,本王當然不會袖手旁觀。

    錦曦狐疑地看着朱棣,見他一臉嚴肅,不覺脱口而出:真的不是你做的?

    朱棣鳳目一凜,不悦地説:豈有此理!

    錦曦嘆了口氣説:四皇叔見諒,非蘭心神大亂,而且也無黃金百兩。

    朱棣忍不住笑了,負手悠然道:黃金本王可以借你,如果你需要的話,不過,本王想不需要,只想見識一下是何人在本王眼前公然擄走魏國公千金。

    他心中有數,燕十一已和珍貝好好呆在船上正向鳳陽進發。這個留書之人顯然是另有其人,想引謝非蘭前往。朱棣起了心要教訓謝非蘭,又被留書人引出了興趣,當然要一起前往。

    如此先行謝過四皇叔,叔父出行前再三交代非蘭保護小姐安全,唉!

    走吧。朱棣不再多言,帶着燕七與錦曦出了客棧直奔松坡崗。

    松坡崗遍植青松,遠望青翠欲滴,走近見飛瀑泄下,鳥語山幽,三人一路行來絲毫不覺氣氛詭異,錦曦暗道,這賊子選的好地方,若不是心中掛記着珍貝,倒也是一處遊山的好去處。

    謝公子,是本王錯怪於你了,你真是靖江王的遠房表弟,不然,魏國公也不會將女兒託付與你。

    四皇叔明鑑,非蘭不敢欺瞞。

    又是四皇叔!朱棣聽了心中不舒服,想想錦曦跟着朱守謙這般稱呼又實在找不出錯。自己不過比她大兩歲而已,臉一板:謝公子不必跟着靖江王稱呼本王,親朋好友多了去了,難道本王的親戚也這麼多?

    錦曦本來就是故意的,見朱棣不爽,那一掌之仇便也淡了,笑着説:是,殿下!

    松坡崗形如饅頭,中心一大塊空地。錦曦下了馬四處打量,見一端是懸崖臨水,四周松林密集,不見人影,不覺奇怪。沉聲大喝道:何方賊子,謝非蘭應約前來!

    風吹過,松林發出沙沙聲響,朱棣與燕七倒也不慌,就想看看是什麼人。

    錦曦暗暗戒備,不見珍貝,那麼就是故意引她前來的了,會是誰呢?

    松林中一羣人靜心屏氣地看着空地中的三人。一人眼中露出複雜神色,終於一咬牙恨聲道:殺了朱棣與他的侍衞!生擒謝非蘭。

    語聲一落,松林中箭枝飛出直取朱棣。

    燕七大驚呼道:殿下,有埋伏!

    朱棣長劍出手撥開箭枝,見箭來的方向全衝着自己與燕七,不覺大怒:謝非蘭,你竟敢勾結賊子暗殺本王!

    錦曦氣結,又不是自己叫他來的,居然又算到自己頭上,身形一展護到了二人面前喝道:有武林高手,你倆先走!

    走不了啦!笑聲四起,林中躍出一羣黑衣人,攻向三人。

    正文第17章鳳陽出行(三)

    錦曦揮動手中長劍,與燕七護着朱棣往後退去,黑衣人似乎對錦曦有些顧及,見她擋在二人面前未免攻勢緩了一緩,但來者人多,三人寡不敵眾,邊打邊退,已退向山崖一側。

    這時林中飛出連珠羽箭閃電般射向朱棣,錦曦想也沒想擋在朱棣前面手中長劍護得密不透風。

    好毒的箭,這種箭箭鏃上有狼牙倒勾,中箭之人若不及時取出箭頭,會流血不止,看來,真是有人想要置朱棣於死地了!陣陣煞氣從朱棣身上暴出來,錦曦偏頭瞧過,見他鳳目血紅,神色森冷,禁不住打了個寒戰。

    主上,燕七斷後,你與謝公子跳崖逃生!

    燕七已狀如瘋虎,大吼一聲撲向黑衣人,勇猛不可擋,生生逼退了黑衣人的攻勢。

    朱棣見機行事,猛的拉住錦曦胳膊奔上山崖。

    黑衣人見他們突出重圍又苦於被燕七糾纏正不知所措時,林中響起陣陣颼颼風聲,箭枝連珠射向奔跑的朱棣,這會兒竟連錦曦也不放過,一併籠罩在箭雨之中。

    快走!錦曦大吼着讓朱棣離開。

    要走一起走!

    話剛説完,錦曦躍起一腳踹出踢在他屁股上,朱棣一個踉蹌腳步不穩直直地倒向山崖下,風裏只傳來他不甘的吼聲:你竟敢對本王不敬

    錦曦愣了一愣,右肩一痛,已中了一枝箭。燕七渾身浴血地奔過來,扶住錦曦想也沒想就跳了下去。

    就在這瞬間,林中奔出一黑衣蒙面人,幾個兔起鶻落落在了山崖之上,河風猛烈,吹得來人腳步不穩的後退了一步。從這裏往下看,驚濤拍岸捲起浪花如雪,中有漩渦隱現,水勢湍急,想來人一落入水中便被衝往下游。

    沿河搜尋,活要人,死要屍。冷冷地吩咐完,來人負手背向眾人,眼中已露痛苦之色。

    聽到身邊腳步聲消失乾淨,四周恢復靜寂,他才緩緩拉下面上黑紗,露出一張俊逸非凡的臉,赫然正是李景隆。

    錦曦,你莫要怪我,你父親想把你嫁給燕王,我只好出此下策。他怔怔地看着山崖下的河水,突然一個縱身也跳了下去。

    燕七一手拉着錦曦,仗着水性好,一邊順水往下游飄,一邊掙扎着靠岸。

    錦曦已痛得麻木,任燕七帶着她隨水漂流,意識漸漸模糊了。

    不知過了多久,她感覺有隻手把她從水裏拖了出來。一個聲音急切地喚着她的名字。錦曦暈暈沉沉地睜開眼,瞧見李景隆渾身是水,臉上焦急莫名,她張張嘴想喊他,眼一黑就暈了過去。

    啊!錦曦被痛得驚醒。

    李景隆站在牀頭,手上拈着一枝帶血的羽箭,一邊給她包紮一邊説:箭取出來就好了,養個十天半月就行。

    她這才發現半個身子都露在外面,只穿了件肚兜,臉一紅,知道要取箭頭只能從權,眼一閉不吭聲了。

    包紮好李景隆給她蓋好涼被才長舒一口氣道:還好及時。錦曦怎麼會弄成這樣?

    錦曦失血過多,很是疲倦,又羞於見他,閉着眼沒有回答。

    你休息會兒,沒事了。李景隆也不多説,站起身走了出去。

    沒事了麼?朱棣怎樣了?燕七呢?李景隆怎麼也出現在這裏?錦曦腦中充滿了種種疑問。鼻端又嗅到了蘭香。

    她緩緩睜開眼,旁邊几案上那盆素翠紅輪蓮瓣蘭靜靜地吐香。錦曦眼前又冒出夜探蘭園與李景隆過招的情景,想起誤以為他是救她之人約他鐘山相見,輕若不聞地嘆了口氣,所有的疑問都得養好傷再説,她靜靜地睡了過去。

    李景隆走出船艙,心情卻zwtxt不能平靜,他回頭看了眼緊閉的艙房,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何下了令要取她性命,又在見到她時心慌意亂,恨自己怎麼會用附骨箭。

    錦曦,不要怪我,若不是你擋在朱棣面前,若不是朱棣一心陪你前來,原本,我只是想見見你而已。他望着天際喃喃自語。

    朱棣水性極好,跳崖之後沒多久便上了岸,摸出貼身荷包裏藏着的信號放出。不多時,燕衞便尋了過來。

    沿河查找!朱棣下了令,顧不得渾身水濕,帶領人馬飛奔回松坡崗。林間空無一人,除了地上的血跡連一支箭也沒尋到。

    主上,清理得很乾淨,是訓練有素之人。

    朱棣邁步走到山崖上,風吹過,烈烈捲起他的衣襟。謝非蘭與燕七是被擒走還是跳了崖呢?是何人布了這個圈套要置他於死地呢?如果自己不陪謝非蘭前來,那麼,這個圈套就是針對她而不是自己。然而當時分明黑衣人想置於死地的人是自己和燕七。是看到自己來了臨時改了主意麼?為什麼呢?

    朱棣想了良久,突問道:淮河水災,賑災之事早已佈置下去,情況如何?

    主上,這事是太子親為,莫非中有蹊蹺?燕五大着膽子猜測着。

    燕五一席話讓朱棣微皺了眉,皇上令他視察災情,如果嚴重,免受災之地三年賦税,難道,真是太子借賑災中飽私囊,怕他此行查出箇中貪贓枉法之事?可是這樣不免太過顯眼。而太子親自操辦之事,為何父皇又要令他前往巡視呢?

    集結船隊,亮出旗號,通令各地官員。本王要明察!朱棣沉聲下令。

    主上,這麼一來,不是查不出

    朱棣轉身嘴角浮起一抹意味深長的話:你以為咱們的行蹤沒被人發現麼?與其這般隱蔽着身份給人以可乘之機,倒不如亮在明處,奉着皇令弄得熱鬧點。不過,燕五,你另帶人先本王一步前往鳳陽吧。

    燕五眼睛一亮,恭敬地説:遵令!

    叫燕十一好生遣人送魏國公千金去鳳陽,不要露了行藏。

    是!

    朱棣這才換下濕衣,記掛着燕七與謝非蘭,只求上天保佑他倆平安無事。

    上了船沒多久,早出發的燕五突傳書前來:岸邊發現燕七屍體。謝公子不知下落。

    朱棣大驚,燕七斃命,謝非蘭呢?難道一瞬間,謝非蘭馬上的英姿,兩人的過節,今日他拼死相護的情景一一浮現心頭,難道,那個粉雕玉琢的人兒就此丟了性命?他心裏一急,狠狠地將燕五傳書揉成一團,冷聲道:傳令下去,沿途設哨,搜尋謝非蘭!

    正文第19章鳳陽出行(四)

    錦曦一覺醒來,精神好了許久。她勉力撐起身體,右肩驀得傳來一陣刺痛。嘶!她痛得吸氣,門一動,一名侍女走進來,見錦曦坐了起來忙放下手中的藥碗道:小姐,別亂動,小心傷口裂開。

    錦曦一愣,這才發現長髮披散下來,身上僅穿着一件肚兜,臉刷的就紅了,訥訥問道:是你幫我換衣的麼?

    是雨墨,侍女笑着回答。

    暗暗舒了口氣,錦曦生怕是李景隆,她微笑着説:謝謝你,你的名字很好聽,雨墨。

    是麼?公子説,雨墨是種蘭,花呈碧綠,上有斑點,像雨點似的。雨墨輕聲説道,一絲笑容在眸子裏如花綻放。

    哦?你家公子是不是給身邊人都取以蘭名呢?

    雨墨幫錦曦披上衣衫,細心地為她挽起男子髮髻:小姐何時才會女裝示人呢?男裝瀟灑,女裝肯定更漂亮,雨墨給小姐收拾好,就把藥喝了吧。

    錦曦見雨墨不肯回答她的話,眼珠一轉又道:想必李公子府中所有的侍女都是以蘭為名吧?

    只有公子信任喜愛之人才會賜以蘭名,公子身邊最信任的侍從叫銀蝶,那也是蘭的名字呢。雨墨驕傲地説。

    哦,這樣啊,那你家公子最愛什麼蘭呢?

    雨墨目光轉向几案上的那盆素翠紅輪蓮瓣蘭,嘆了口氣道:小姐不知道麼?自然是几上那盆蘭了,公子以前猶豫不決,前些日子突然為那盆素翠紅輪蓮瓣蘭取了名字叫非蘭。

    錦曦的臉又紅了,雨墨在她身後沒瞧到,自顧自笑着地説:公子常説,他喜歡蘭,所以只要是他身邊親近之人,都冠以蘭名。以前啊記得公子從山中得了一盆仙荷青蘭,取了名叫落影,後來就送人了。

    落影?錦曦心中一動,不動聲色地問道:那是不是隻要是你家公子賜了蘭名的人都是他的親信呢?

    那當然,府中一百多侍女,能賜蘭名的不過五人。雨墨想起臨走時公子叫上自己,讓府中侍女們全嫉妒死了,忍不住就樂。

    門突然被推開,李景隆出現在門口,他似笑非笑地瞧着雨墨道:雨墨與錦曦一見如故,錦曦,我把雨墨送來侍候你可好?

    錦曦分明感覺到雨墨手一抖,木梳已卡在自己髮間扯着頭髮生痛。她吸了口氣,見李景隆臉色一變,已步入房中:怎麼了?

    傷口有點疼。錦曦含笑解釋,多謝李世兄救命之恩,錦曦應無大礙了。

    雨墨福了一福,輕聲道:雨墨告退。

    李景隆慢慢走到牀邊,端起藥碗温柔地勸道:把藥喝了,會好得快些。

    錦曦輕皺了下眉,接過藥碗一飲而盡。李景隆正欲遞過甜果,見她沒事人似的,不覺奇怪:錦曦不怕藥苦?

    怕啊!

    李景隆看看手裏的甜果,還是覺得錦曦的樣子不像想要吃似的。

    錦曦笑了笑説:山上常無甜果,遇着生病吃藥,便習慣了。對了,李兄,想問問在救錦曦之時可見到錦曦身邊之人?

    李景隆驚詫地瞪大眼:還有人麼?我這就吩咐下去,好好找找。

    錦曦見狀不覺嘆氣,她暗運內力,覺得沒有大礙就要下牀。

    李景隆伸手阻止她:錦曦不用着急,再養上幾日再説。

    我有急事在身,不能耽擱。

    再急的事,你現在傷還未好,也不宜出行,有何事,景隆自當效力。李景隆淡淡地問道。心裏已緊張起來,若是錦曦擔心朱棣,他還不如現在殺了她。

    府中同行侍女被擄,錦曦着急想探聽她的消息。錦曦暗自盤算,朱棣遇刺茲事體大,不宜宣揚,不管他是否平安,自己心中還是珍貝更為重要。便隨口編了個謊言告訴李景隆自己與侍女同行,結果遇到賊人,那人武功高強,射傷了自己還擄走了珍貝。

    李景隆鬆了口氣,目光看向錦曦,心又跳了起來。他心念一轉已明白錦曦不欲張揚朱棣遇襲一事,她的侍女被擄又確有其事。李景隆嘴邊掠起一抹笑容,眼前這個女子遇事不慌不忙,説話真真假假,她一如當日效外比箭時給他的印象,心機不淺。

    想起錦曦先定鐘山之約,再失約背信,他心裏的火騰的就升了起來。想起太子兩度親贈玉佩,李景隆明白太子在徐輝祖的鼓吹下看上了錦曦。他不惜用落影去轉移開太子視線,生怕燕王立她為妃,着急請人上門提親,魏國公拒絕和曹國公府聯姻,偏在這時讓錦曦去鳳陽。徐達心意已明明白白,錦曦無論如何都不會是他的。

    為什麼,錦曦?為什麼定下鐘山之約,又端午送蘭回來?李景隆只想知道錦曦心意。錦曦大窘,沒想到李景隆這麼直接,低着頭半晌説不出話來。

    為何我們説話這般自然?錦曦?你夜入蘭園,又知我送蘭與你,知道我託媒人去府中提親,你也知道景隆的心意。在你面前,景隆不曾掩飾過自己,我一直在外以浮浪風流面貌出現,想必錦曦並不這樣認為,能告訴我,為什麼?

    李景隆轉身望着錦曦,她膚如青瓷,眉若修羽,垂眸時兩排蝶須似的睫毛,微翹的鼻子,淺粉色的雙唇,他突然想起藏身魏國公府樹上時見到她的如瀑長髮。一衝動走到牀邊,抬手便拂散了剛梳好的髮髻,黑髮傾瀉了滿肩。

    錦曦微張着嘴吃驚他的舉動。

    他猛地站起,眼中露出傷痛之色。他連她都可以殺,他本以為他的心已硬逾鐵石,可是見她跳下山崖卻為她心急,為她心疼,為她生恨。李景隆痴痴地看着她,俊臉板着,雙瞳顏色漸深,像兩粒晶石閃爍着憂傷的光。他一字一句地説:錦曦是這般心意反覆之人麼?竟然戲耍景隆?

    不不是!錦曦想告訴他前因後果,又不便開口説明,心一橫道:錦曦慚愧,李兄見諒!

    她低着頭,李景隆不知道太子夜探繡樓,也不知道玉棠春當晚自己遇險被救,不知道自己夜入蘭園的原因,也不知道在明白蒙面人是太子後她糾成了一團亂麻的心思。錦曦感覺臉上熱辣辣的印着李景隆帶着怒意的視線。對不起但是,李兄,錦曦並非有意。這是個誤會話一出口錦曦又愣住,這不是越描越黑麼?

    良久才聽到李景隆長嘆一聲道:既然無意,景隆也不願勉強,再養幾日,便送你離開。

    李景隆走後,錦曦才感覺房間內壓力一鬆,她抬起頭,目光觸及那盆素翠紅輪蓮瓣蘭,所有的誤會都來自於蘭。想起雨墨所説已命名為非蘭,又嘆了口氣,説不出是喜是憂,是酸是甜。

    正文第20章鳳陽出行(五)

    再過得幾日,船行進淮河。錦曦傷勢漸漸地好了。也不知道李景隆用了什麼秘方,右肩處只留淡淡的紅痕。

    雨墨再來侍候她,已變得沉默,服侍完她便告退,再不多説一句。錦曦沉浸在自己的思索裏,也不再多問。

    偶爾步出船艙再遇到李景隆,他淡淡地問問錦曦傷勢如何,再不談別的。

    船不大,處處佈置精巧,錦曦閒來無事,時常四處走動。李景隆也沒告訴她哪兒能去哪兒不能去。錦曦閒步便進了書房想找兩冊書消遣。

    她翻着書聽到艙外有腳步聲朝書房走來。便站了起來想打個招呼,突聽到兩人一前一後走至艙門前正説着:燕十一擄走一女子,據説是魏國公府千金

    錦曦一驚,自然地隱在了幃幔後面。

    艙門被推開,進來兩人,一人道:公子,接下來要怎麼做?

    李景隆想了想道:消息可屬實?

    絕對屬實,只是不知燕王為何要擄魏國公府千金,且在第二日,有線報説鎮外松坡崗燕王被襲,小姐也是那時受的箭傷。

    燕王擄走了珍貝?沒道理啊,珍貝頂着我的身份,好歹也是魏國公府的大小姐。錦曦心一急掀開幃幔走了出來。

    你先下去。李景隆吩咐下屬退下。抬步走到錦曦面前道:下人探報,擄走你同行侍女的是燕王標下親衞之燕十一。至於為何就不得而知了。

    錦曦再鎮定也為這個消息感到震驚。如果是朱棣擄走珍貝,那麼房中的書信又是怎麼回事?這一切都只是朱棣的苦肉計?他為什麼要這樣做呢?錦曦想不出朱棣這樣做的原因。回想當日情景,松坡崗一戰絕非演戲。

    她沉思的時候,李景隆突寒着臉道:錦曦原是這般不信任景隆!

    錦曦臉漲得通紅,自從知道李景隆並不是表面上的浮浪公子,她總覺得他很神秘,總想探知他的秘密。不是,只是想燕王遇襲是大事,所以才隱瞞,對不起!

    她瞧到李景隆隱忍地笑了笑:算了,錦曦心中沒有景隆,不説也是自然。

    不是這樣的,你,一直待我好。這條命也是你救的,錦曦實在慚愧。

    李景隆怔了怔,温柔地説道:原本是景隆自然而為,不應圖報的,只是,我

    他目中似輕輕燃起了一點火焰。錦曦心中一動,頭埋得更低。

    一抹笑容從李景隆嘴邊飄起,他伸手抬起錦曦的下巴,喃喃道:錦曦,我怎麼又控制不住自己了呢?

    他的聲音沉沉的如海底的香木,發出醉人的味道,錦曦覺得頭有點重,思維如煮開的漿糊,慢慢地變黏稠,慢慢地轉不動。瞬間,一個輕輕的吻如羽毛般撫過她的唇,帶着一點涼意,微微的癢。

    她睜大了眼看着他,看着他雙眸中自己的影子如水波盪漾。

    非蘭,只做我的非蘭可好帶着蠱惑的聲音與他的唇正要印上她的。

    雨墨的話在耳邊響起,落影原也是他的蘭,錦曦一抖,突然推開他,奪門而出。

    李景隆呆住,恨恨地一掌拍在書案上,俊臉上閃過一絲怨恨。手拂過書案上的機關,地板上翻出一道暗門,他閃身而入。

    下面是底艙密室,雨墨跪着,見李景隆進來,輕咬着唇拉開身服,雪白的背上密密印着鞭痕:公子!

    李景隆冷冷地説道:我不知道我的雨墨幾時變得這麼多嘴了。説着已取鞭狠狠的抽上了雨墨的脊背。

    雨墨低頭伏地發出一聲悶哼,痛得渾身發抖,背上再添一道血痕,印在雪白的背上分外奪目。

    李景隆揮過三鞭停住手,問道:心裏可怨恨於我?

    雨墨不敢,是雨墨多嘴,雨墨再也不敢了,説着,兩行淚無聲流下。

    哼!是我帶你出來讓你得意忘形了麼?你忘記怎生得來雨墨之名的?

    雨墨一震,顧不得上身赤裸,膝行撲到李景隆腳下抱着他的腿放聲痛哭:雨墨知錯,公子,饒我這一回,雨墨再不敢多嘴!

    李景隆一腳踹開她,狠狠地説道:若不是錦曦見到了你,依蘭園規矩你早沒命了,每日三鞭便宜了你,回去之後,再把剩下的三十鞭補足了!

    雨墨搗頭如蒜,知道已逃過一劫,連聲呼道:多謝公子開恩,雨墨一定將功贖罪。

    將功贖罪?李景隆眼裏露出一線譏諷,伸手抬起雨黑的臉瞧了瞧,突笑道:雨墨,你喜歡徐家小姐麼?你就跟了她吧。三十鞭也就算了。你,還是公子喜愛的雨墨。

    雨墨不明所指疑惑地看着李景隆。

    李景隆露出笑意,語氣變得温柔:非蘭不喜歡呆在我的蘭園,生在野地公子怕別人採了去,雨墨,你好好護着她。

    是,公子,雨墨定不負公子重望。

    過來。李景隆輕柔地喚道。手一翻掌中多了一瓶傷藥,用手指挑出一團抹在雨墨的背上,用手掌細細揉化開。他悠然説道,我家蘭園之中,從未有帶傷的蘭。以後不會落下痕跡的。

    一股蘭香在艙房中飄散開來,背上一涼,雨墨只感覺一雙帶着熱度的手力度適中的撫過脊背,帶來陣陣熱力與痠麻的感覺,口中不自覺地溢出細碎的呻吟聲:公子怎麼擔得起這麼好的傷藥。

    擔得起,魏國公府大小姐的閨中姐妹,自然是擔得起的。李景隆不緊不慢地説。

    雨墨一驚:公子可是要送走雨墨?

    怎麼?你不情願?

    手在她背上停了下來,雨墨身子一僵,回身撲到他腿上哀聲求道:公子別拋棄雨墨

    李景隆伸手拭去她臉上的淚:當年便讓你選了一回,你願意做雨墨時便清楚蘭園的規矩,既是我的蘭,生如此,死,亦如此。

    雨墨眼中爆出光彩,忍不住伏在他腿上哭了起來。

    李景隆輕撫着她的黑髮,發如絹紗帶來絲滑的手感,他傷感地看着雨墨道:從前我的雨墨可從來不敢懷疑,唉!

    雨墨哆嗦了一下抬起頭看着他道:但憑公子安排。雨墨只求公子

    話未説完,李景隆已俯身吻住她,雨墨微喘着氣熱烈地回應着,兩隻玉臂已繞上他的脖子。然而李景隆並未繼續,停住這個吻,嘆道:好一個梨花帶雨,海棠含春。輕輕把衣衫給她披好,站起身道:你是明白人,公子得不到的,絕對會毀了,也不會留給他人。

    雨墨失望地看着他離開,突然間明白了一切。魏國公府千金的閨中姐妹,那位小姐,那位受傷後被公子從水中救出的人,原來就是非蘭。她一閉眼,晶瑩的淚順着臉頰淌落。苦笑着想,誰説蘭氣度高潔不與爭春,蘭也分凡品珍品。比起素翠紅輪蓮瓣蘭,雨墨落影都不過是草罷了。

    水天一色,兩岸青山隱隱,遠處一列船隊正在緩行,眼尖如他倆已瞧到旗幟招展處黑色的燕色迎風飄揚。

    錦曦穿着玉色長衫,頭髮高束結以玉冠。立在船頭衣袂飄飄,氣度從容。

    李景隆瞧了半晌才走過去:錦曦

    李公子。錦曦含笑一禮。

    你一定要和我生分麼?錦曦,落影是很早

    李公子,錦曦對蘭只當是花的一種而已,資質愚鈍,無法瞭解蘭之品性。以非蘭之名男裝行走江湖,非蘭,不是蘭的意思!錦曦含笑打斷了李景隆的話,目光澄明,不帶絲毫情緒。

    李景隆被錦曦的有禮與平靜險些氣成暗傷,明明見她情動,此時的錦曦面帶微笑,彷彿那天書房之事沒有發生過似的。止住胸膛內那股子不舒服,李景隆眼珠一轉展眉笑道:錦曦,你是吃醋麼?

    錦曦平平地道:李公子,上次鐘山之約是誤會,我以為你是另一個人,因為,他也送了我蘭花。

    李景隆笑容瞬間僵硬,恍然大悟,心裏一個聲音反覆念着,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樣。那個人是誰?會是誰?他驀然想起太子對非蘭的態度,若非太子知曉非蘭的身實身份,他怎麼慷慨送出東宮行走的玉牌?這一瞬間李景隆心如死灰。一個燕王,一個太子,錦曦居然誤以為太子是他?心口掠過一絲不甘,他盯着錦曦,雙眸轉冷。你是誤會了,景隆卻沒有誤會。你説,該怎麼賠我呢?

    錦曦一愣,低下頭道:對不起

    見她小臉上掛着愧疚,嘴微微抿起,李景隆心裏一嘆,撲哧笑了:原來是誤會啊!怪不得我一直鬱悶不結,呵呵,説出來就好了,景隆可不是胡攪蠻纏之人!

    錦曦秀眉微挑,見李景隆滿面笑容望着她,眼神温暖如春,心一鬆:李兄大度不介意,錦曦更感唐突。

    呵呵,介意,其實還是介意的,因為,李景隆一本正經地説,錦曦,我喜歡你。不待錦曦反應,李景隆已恢復了平日的樣子,笑嘻嘻地説:燕王若知道非蘭是女兒身,你説他會不會被氣死?

    你想讓他知道嗎?錦曦一驚,她已經被李景隆瞬息萬變的情緒弄頭暈頭轉向,前一刻怒氣衝衝,轉眼情意綿綿,這會兒嬉皮笑臉。

    不,不想,我就盼着瞞着他一生一世才好,這樣他就永遠不會立你為妃。李景隆毫不猶豫地説道。

    錦曦以為李景隆要拿此事要挾她,聽他這麼一説便側過頭瞧他。頓時陷入一雙烏黑的雙瞳內。李景隆坦蕩地讓她盯着看,半晌戲謔地笑道:看夠了麼?我説的可是真話?

    錦曦輕嘆口氣移開頭,zwtxt不語。

    錦曦,我是認真的,可是你父親與你大哥一人中意燕王,一人中意太子,斷不會允我,可是景隆只在意你的看法,你若願意,我帶你浪跡天涯也心甘情願。李景隆真摯地説着。

    錦曦有點恍惚。長這麼大從沒有人對她這般表白過。還是她曾芳心大動的人。一時之間心裏滿是感動。只覺得負了李景隆。

    她怔怔地站着,河風吹拂,李景隆的情緒,她難分真假,良久才嘆了口氣。

    非蘭,咱們快要靠上燕王的船隊了。一股脂粉香氣吹來,錦曦回頭,李景隆已換過燻過香的翠綠紗袍,襯得人精神抖擻。

    為何一定要這般打扮自己?

    父親想我一世平安,不捲入朝政,景隆也想做個閒人,非蘭有秘密,景隆也有,保密?説着李景隆伸出了小指頭。

    錦曦失笑,認真的與他鈎鈎指頭:拉鈎上吊,一百年保守秘密不吐露!

    兩人對視哈哈大笑。錦曦於是真的釋懷。

    不多時,船靠近燕王船隊,李景隆提氣報道:曹國公府李景隆求見燕王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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