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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回憶,時光下的碎片

    第四章:回憶,時光下的碎片(Chipundertime)

    1,那種潮水,叫做思念

    病房裡滿是消毒藥水的味道。

    光芒從窗戶裡閃耀進來,將室內鍍了一層金。夏水希躺在病床上,她的左腳紅腫,膝蓋受傷並且積滿淤血。幸好當時穿著很厚的滑雪裝,而且是在雪地裡,為她擋住了大部分的衝力,傷勢不是很嚴重。不過醫生說,至少要一個星期才能下地呢。

    成淡星坐在靠窗的地方,強烈的陽光幾乎要將他吞噬。他低著頭,劉海下的英挺臉龐,沉澱出悲傷的輪廓。

    良久,他抬起頭來:"傷口痛嗎?"

    夏水希大大的眼睛明亮地轉動著:"你在擔心我嗎?"

    "什麼?"

    "我問你是不是在擔心,你看起來很困擾的樣子。"她蒼白的臉在光線作祟下,彷彿是透明的,"其實是有一點點痛的!但如果你在擔心的話,那麼我告訴你:不痛。"

    成淡星揚眉:"如果我說不擔心呢?"

    夏水希眼神一黯,卻極力笑得很燦爛:"不擔心的話,我痛不痛,都跟你沒關係不是嗎?"

    "嗯。"成淡星沉默著點頭,手機鈴聲忽然在這時響起。他沒有拿出手機,就任它這樣響著。

    病房裡格外安靜,只有鈴聲悠揚地響著。

    夏水希靜靜地瞅著成淡星——

    看他英挺的五官,看他輕輕皺起的好看眉毛,看他一頭蓬鬆微卷的金色碎髮,看他綻放璀璨星光的深邃眼眸……心裡的空洞和陰暗在一點點散去,受傷的地方也奇蹟般地不痛了。彷彿只要這樣看著他,一切痛苦都可以悄然逝去。

    夏水希揚起嘴角。她的眼睛明亮,閃著細小的碎鑽,卻又像是浸著溼嗒嗒的霧氣。輕輕一晃,彷彿就會溢出淚來。

    忽然,成淡星從椅子上站起來:"如果你覺得很痛的話,可以叫醫生,他們就在隔壁。"說完,他掏出一直響個不停的手機,轉身朝玄關口走去。

    夏水希的心立即被吊在了半空:"你……要走了嗎?"

    "嗯。"成淡星已經踏出了玄關口。

    夏水希的指尖冰涼冰涼:"如果……我告訴你,其實很痛……"她的聲音有著微許的嘶啞和顫抖,眼眶也溼潤了,"你會留下來嗎?"

    成淡星停步,卻並沒有轉過頭來,手機在他手裡瘋狂地響動著。大量的陽光湧進室內,站在通光口的他披了一身的金光,美好夢幻,顯得那麼不真實。彷彿只要輕輕眨一下眼睛,他就會如同氣泡般從眼前消失。

    所以夏水希一直都不敢眨眼。她睫毛輕顫,手指不自覺使出的力道將被單抓皺成一團。彷彿自己的心,也在無形間被抓皺了!

    在她期待的視線中,他終於還是退了回來,坐回椅子上。

    "對不起,我知道你很忙……"夏水希垂下眼瞼,不知道為什麼眼睛變得溼溼的,"但可不可以請你在我睡著後再離開呢?"

    她沒有等到他的回應。

    "我會很快就睡著的。"她就像孩子一樣,急急地閉上眼睛,"只要五分鐘就好了……"

    耳邊靜靜的,並沒有傳來成淡星的應允聲。夏水希緊繃著身子躺在床上,不敢動,更不敢睜開眼睛。

    心裡有個洞。就像有黑壓壓的潮水蔓延過來,蔓延進了洞口。堵住了,溢滿了,再也不能盛下任何一點東西了。那種潮水,叫做思念。在每一天、每個寂寞的夜裡蔓延,一點點吞噬了她。又或許,和她融為了一體。

    陽光靜靜地閃耀在一張乾淨帥氣的臉上。成淡星坐在病床邊,看著全身緊繃著躺在床上的夏水希,情不自禁地伸手過去——

    這個女孩。總會觸動他心靈深處的記憶,視線與她相對時總會和記憶中的希希重疊在一起。在摩托車撞到她的那一刻,他差點就以為她是希希了!

    她,到底是誰?

    他的手搭上她的額頭,她驚醒,掀開眼瞼眼神明亮地望著他。

    他迅速抽回手:"不要再讓別人擔心了。"

    夏水希疑惑皺眉:"嗯?"

    "我說,不要再讓別人擔心。"他望著她,眼睛幽黑深邃,眼底像盛著流動的鉛水,有潮溼的霧氣瀰漫,"不要再讓自己受傷了。"

    夏水希愣住。

    他的意思是……他在擔心她?!

    成淡星起身,從褲兜裡掏出一個雙生花形狀的紫色玻璃瓶擱在床頭櫃上,轉身朝前走去。

    走到玄關口的時候他忽然頓步,側臉四十五度——從這個角度看他的臉,比古希臘神話中的王子還要俊帥完美:"那種金創藥效果很好。"還沒等夏水希反應過來,他已經回過頭,隱沒在那片金光裡。

    窗外,天空湛藍明亮,一群飛鳥撲啦啦地掠過。一切如夢如幻,美得那麼不真實。

    夏水希閉上眼,正準備安心睡去,忽然有腳步聲響起,進了病房。夏水希驚喜地睜大了眼睛,然而在看見來人的那一刻,眼底的光芒迅速湮滅。

    "藍茜茜,你身為書童,居然會滑冰這種才藝,還冒名頂替主人PK!更不可饒恕的是闖進了皇太子的滑雪領地。"

    一直候在病房門口的教導主任,在成淡星離開病房後,迅速走了進去。他站在病床前,手裡攤開一個黑本本,嚴厲地說道:"根據皇族學院第五十七條、第一百三十一條、第一百三十四條、第三百二十二條校規,你和你的主人藍櫻,將被予以開除學院的處罰。明天上午的師生大會上,公佈此事……"

    "轟——"

    彷彿從天而降一塊巨石,將夏水希沉重地壓進了深淵。

    2,時間囊裡的願望

    傍晚,烏雲密佈,沉悶的雷聲"轟隆隆"地滾過天空。

    夏水希走出醫院時雨勢還很小,護士追出來,拉她攔她,說這樣讓她走掉皇太子會生氣的。夏水希不理,冒著雨勢一瘸一拐地離開了醫院。

    剛走到站牌前,雨勢猛地加大。雨點只在瞬間變成了豆粒大小,砸在馬路和街道上,濺起了陣陣熱氣,整個"維拉斯加"都像燒開的水,霧濛濛的一片。

    夏水希全身都被淋得透溼,雨水順著大腿的肌膚蜿蜒而下。傷口觸碰到雨水,痛得抽搐。她掏了掏口袋,發現身上並沒有帶錢和手機。她望了望四周,陌生的建築陌生的人群,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身處何方!

    夏水希忽然眼眶一紅。她想起剛剛在醫院裡老師說的話,肩膀一下一下地抽動,一股無能為力的壓抑堵住心口——

    她不能幫助李叔叔和李阿姨償還債務了!——

    她又要再一次地離開淡星哥身邊,也許永遠都見不到他了!

    她茫然地沿著街道行走,眼淚剛湧出眼眶她就很快擦掉!她沒有目的地的走,單薄瘦弱的身子,在磅礴的大雨裡無助抽動。

    潔白的牆壁,潔白的病床,潔白的床單……

    在病床上躺著一個面色蒼白的十二歲小女孩。一雙如碎水晶澄澈透亮的眼睛,骨碌碌地轉動著,打量身邊的一切。

    一群人圍在病床邊,陌生面孔齊齊望著她。她害怕地往被子裡縮,眼神里盡是惶恐害怕……

    他們是誰?是誰是誰是誰——

    忽然一隻溫暖的大手握住了她冰涼的小手,一張和藹可親的臉映入眼簾:"小姑娘你不要害怕。我們都是-拉羅拉-小鎮的村民,我姓李,你可以叫我李阿姨,我們在海邊救下了你……"

    那樣和藹的眼神,像溫暖的陽光灑滿了夏水希全身。她感到不那麼害怕了,睜大了眼睛,好奇地打量這位擁有溫暖笑容的阿姨。

    李阿姨微笑著:"你叫什麼?"

    "夏水希。"

    "你有家裡的聯繫方式嗎?爸爸呢?媽媽呢?你家住在哪裡?"

    "……"

    "別擔心,我們會很快帶你回家的。"

    ……

    突然腳一崴,夏水希身體失去平衡跌進汙水地裡,受傷的膝蓋經這一撞,更加刺骨地痛!

    她呆呆地坐在人來人往的街道里,呆呆地淋著雨。

    而就在這時,一輛六開門的黑色加長房車從雨幕的盡頭朝這邊駛來——

    就在房車從她身邊駛過的瞬間,一個路過的行人拉她起來,身體正好擋住了車裡成淡星朝夏水希望過來的視線。

    行人離開,夏水希失魂落魄地站在雨中淋雨。

    黑色房車一拐彎,在附近的豪華酒店前停下。右車門被打開,一把紫傘在雨幕中盛開,身穿白色禮服的金髮少年下了車。雨線飄渺,從少年身上綻放的光芒,將四周行人的視線全都吸引過去!

    夏水希在行人們的唏噓聲中,輕輕側頭——

    溼潤的空氣裡飄揚著自車內傳出的悠揚音樂。在花一樣盛開的紫色雨傘下,有著倨傲線條的成淡星伸出手,將梳著一頭公主式鬈髮的夏藍啦牽下了車。

    在霎那,空間定格,彷彿有支筆將畫面抹去了顏色,雨線變成靜止的雨露懸掛在半空,每一滴雨露都映著三個人——溼漉漉淋著雨的夏水希。以及,包裹在大傘下的絕美少年和少女。

    夏水希的耳朵嗡嗡轟鳴,渾身僵硬冰冷,血液在體內亂衝亂撞,狂亂地想要刺穿肌膚。一滴碩大的雨珠自她額前的劉海垂落,沿著下頜,"啪嗒"滴在地面的積水上,激起細微的漣漪。漣漪的擴散,讓整個靜止的黑白畫面又重新鮮活起來——

    黑色房車被司機開往停車場的方向。

    紫色大傘向酒店門口移動。

    守在酒店前的御衛朝成淡星和夏藍啦敬禮,問好。

    雨線密織,夏水希失神地望著那把紫色大傘,望著成淡星和夏藍啦親密相牽的兩隻手。她忽然心臟揪痛,不受意識控制地大喊:"淡星哥!"

    酒店門口,正準備和夏藍啦進去酒店的成淡星猛地一怔。

    夏水希眼睛裡噙滿了淚水,她擦掉睫毛上沾的雨珠,絕望而又無助地再次喊道:"淡星哥——"嘶啞的叫喊劃破雨幕。那些被埋藏在時光下的記憶碎片,彷彿被雨水衝出,在空中翻滾成一副連綿的畫面——

    天空湛藍明亮,雲朵層層綿綿,如蘑菇般盛放的茂密榕樹下吊著一個花藤鞦韆,女孩晃悠著鞦韆,時不時仰頭看看倚坐在榕樹上安靜看書的少年。

    陽光透過樹縫斜斜地灑在成淡星的臉上。雖然他只有十三歲,可是雕塑般的臉龐已經透著超出他年齡的剛毅和帥氣。

    夏水希抿緊唇。

    那個傢伙,最近不管去哪裡都要帶著那本書呢,而且還神神秘秘地把書藏起來。剛剛被她發現後,居然爬上了樹,不管她怎麼叫都不肯下來。

    她假裝生氣,不跟他說話。她在等他來哄她,可是他坐在樹上看書,一看就是一個上午!

    "淡星哥……"

    夏水希終於因為長時間太過安靜而按捺不住地開口說話了:"你聽說過-時間囊-那種東西嗎?"

    昨天晚上看漫畫,裡面的女主人公把自己寫有心願的字條裝進錦囊裡,然後用密封的鐵盒子裝起來,把它埋進土裡。等到很多年以後,再把它挖出來,看看自己小時候有什麼心願,有沒有實現。

    "淡星哥——"夏水希提高了音調。

    成淡星安靜地看書,彷彿沒有聽到她在叫他。

    夏水希跳下鞦韆,雙手擴在嘴巴兩邊,鼓足了所有的力氣大喊:"喂,成淡星——"

    成淡星挑了挑眉,繼續不動聲色地看書,可嘴角卻已經出賣了他,微微地上揚。

    就猜到她會忍不住先跟他說話的。呵呵,那個單純的傢伙,總是這麼容易上當呢。他翻開書的下一頁,陽光在密密麻麻的小字上跳躍著,光影晃動。

    夏水希知道,那本書是夏藍啦送他的。

    他們最近走得好近好近。他有什麼事情都是第一個找夏藍啦分享,而不是她。放學上學也是跟夏藍啦走在一起。每次他們在一起就會說笑得很開心,可一旦夏水希出現,他們便立馬會轉換話題。

    他已經離她的世界越來越遠了。

    夏水希靜靜地離開了鞦韆架,離開了那棵倚坐著成淡星的大榕樹。她獨自走在回家的路上,嘴唇倔強地抿成一條線,眼睛紅紅的不斷有淚珠滾落。

    她說她沒哭,她也不會哭。可是回家的那一路,她卻哭得像只傻氣的松鼠。

    接下來近半個多月的時間裡,夏水希都有意避開成淡星,而成淡星卻很可惡地沒有找過她。似乎,他都忘記了她的存在呢。

    夏水希又捱打了,她經常被打。媽媽是個瘋狂的女人,她讓夏水希學最好的,讓她成為最優秀的,她不容許她有一丁點兒的瑕疵。因為她說,夏水希長大後是要做太子妃的。

    可是現在,夏水希跟成淡星的關係弄僵了。很僵很僵,因為他似乎比較喜歡夏藍啦。

    媽媽最討厭夏藍啦——她是爸爸另個夫人的孩子。她和她的媽媽奪走了爸爸所有的愛。如果夏藍啦將來成了太子妃,媽媽和自己就將永遠生活在最陰暗的底層。

    永遠……生活在最底層……

    沒有父愛,沒有地位,家中任何一個傭人都可以對她們白眼相待……那樣的日子,煉獄般的日子,她和媽媽再也不想要繼續下去。

    同樣是在那棵蘑菇般的大榕樹前。成淡星倚坐在樹枝上,只不過坐在鞦韆架上的是夏藍啦而不是夏水希。他們在聊著什麼,很開心的樣子。

    在路的盡頭,夏水希瘦小的身影慢慢走近。她走到榕樹前,他們停止了笑聲,她抬起頭凝視他:"淡星哥,我想埋一個時間囊,你可以幫我嗎?"

    成淡星拍拍身上的樹葉,從榕樹上站起來,正準備滑下樹幹,卻見坐在鞦韆架上的夏藍啦朝他搖了搖頭。

    他有些猶豫地停住了動作。

    他看著她,俊眉緊蹩。

    她看著他,淡淡微笑。

    良久——

    "沒關係,其實我一個人也可以。"夏水希深吸口氣,轉身,小跑著向前走去。

    她的笑容,在轉身的那一刻僵硬在唇角。

    看著夏水希漸漸走遠的背影,成淡星忽然覺得胸口很痛。不由自主地,他出聲叫住她:"希希!"

    已經跑下坡的夏水希轉過頭來。透明晶亮的陽光下,她朝他燦爛地笑著。而她臉上明顯紅腫的巴掌印,他始終無法看到。

    "我有事情,明天告訴你。"

    "嗯。"夏水希一邊倒退著一邊朝成淡星揮手,"噴泉池,丘比特之箭指示的方向,二十步的地方。"說完她轉過頭去,奔跑起來的時候身後的馬尾辮一動一動的,很快便跑出了成淡星的視線。

    他哪裡知道,他和她再也不會有明天了。

    回到家,夏水希畫了一張畫——畫裡有成淡星、夏藍啦和自己。只不過成淡星是新郎,夏藍啦是新娘,自己是伴娘。

    畫被媽媽看到了,媽媽要撕掉,她拼死不肯。她跑去了白樺林下面的那片花田,把畫放進了時間囊裡,用鐵盒子裝好埋進距離噴泉池二十步的地方。

    在回家的途中她碰到了一直等在白樺林裡的媽媽。媽媽追她打她,她逃跑。夏水希哭著求她:"只要淡星哥幸福,我不做太子妃也沒關係的……"

    媽媽狂怒,用石子砸她。

    夏水希繼續跑,卻終於還是被媽媽抓到。媽媽抓著她的頭髮,拖到河邊,將她的腦袋按進了河水裡:"你才是太子妃——"

    她廝吼:"將淡星從那小賤人的身邊搶回來,他是未來的皇太子,而你才是太子妃——"

    夏水希掙扎、喘息,兩隻小手在半空中划著無力的弧度,最後停止了蹬動……

    媽媽傻了,呆呆地鬆開手……

    夏水希身體軟綿綿的,"撲通"一聲栽進了河裡!

    河水很湍很急,不一會兒就將夏水希的身體衝走了。將她的身體,衝到永遠不會有成淡星的地方……

    如果成淡星事先知道那是他跟夏水希的最後一面的話,那麼在那棵榕樹下,他拼死也會把她留在他身邊;如果他事先知道夏水希誤會了他的話,他絕不會為了和夏藍啦製造那個驚喜而故意冷淡她;如果他事先知道這一切……如果他知道……

    那麼,他就不會失去她了,對不對?

    起伏湧動的雙生花海洋裡,成淡星抱著那個時間囊,壓抑得哭不出聲音。

    3,她不要沒有媽媽

    雨勢越來越大,滂沱大雨像是從天上垂直傾洩下來,倒在夏水希的身上。

    四周的景物完全被籠罩在迷濛的雨霧裡。夏水希和成淡星隔著厚重的雨幕,她漸漸地看不清他了,視野之中只有漫天的雨線。

    一根一根握緊了手指,再一根一根無力地放開,夏水希唇色煞白一片。

    她在做什麼?她剛剛做了些什麼?!

    她叫他"淡星哥",她瘋了嗎?!

    一步一步,她一步一步地朝後退著。退到馬路邊,身後忽然響起"滴——"的尖銳警笛聲!就彷彿受到驚嚇的小貓,她突然瘋狂地朝前奔跑起來。

    受傷的腿一跛一跛的,每跑一步都搖搖晃晃要跌倒,可是她仍舊忍著劇痛朝前奔跑。

    空氣裡瀰漫的是雨,還是記憶的碎片?她踏在哪裡?走在哪裡——

    ……

    如城堡般宏偉壯觀的別墅前。李阿姨緊緊抓著小水希的手,緊緊的。

    在她們面前停著一輛小巧精緻的跑車,剛剛準備出門的許杉柔——夏藍啦的媽媽,夏家的大太太——此時透過打開的車窗鄙夷地看著她們。

    "她不是我們家的孩子。我們家,沒有弄丟孩子。"她不耐煩地揮揮手,"趕緊帶她離開這裡,否則我要叫御衛了。"

    "對不起對不起……可能是希希記錯了地址。希希,我們走。"李阿姨抓緊了夏水希的手,驚慌失措地要走,夏水希卻站著沒動。

    她瞪著許杉柔,眼神里透露著不符合她年齡的沉靜:"你叫吧!我是蘇婉清和夏城頃的女兒,我叫夏水希,在這個大房子裡生活了十二年。你叫御衛吧,我要去找我媽媽了……"她掙脫開李阿姨的手,朝別墅大門跑去。

    "站住!"

    許杉柔喝住她,飛快地哐門下車,追上前拽住了她的胳膊:"好啊,你去找啊!想讓你媽媽死去的話,你大可去找!"她彎腰,雙手搭上夏水希的肩膀,精緻的臉湊近夏水希,露出讓人生厭的笑容,"我可是有證據證明當時是你媽媽親手推你下河的!可你出事後,她卻說是你自己不小心摔下去的!到底是她推你的還是你自己摔下去的,你要考慮清楚了。"

    夏水希一驚。

    隨即她的臉色變得蒼白,大大的眼睛裡盛滿了恐懼:"你,你要幹什麼……"

    "我不幹什麼。但如果你去找蘇婉清,我就將她推你下河的事情抖出來!按照-維拉斯加-的法律,謀害皇親國戚可是一級大罪,要殺頭的啊!"她站直身子,雙手抱胸笑道,"到時候,可不是你說什麼就可以決定的。她被判刑了,你要到哪裡去找媽媽……"

    夏水希渾身一顫,喃喃地重複她的話:"再也沒有媽媽了?"她退後兩步,正好撞到朝她們走過來的李阿姨身上,"再也沒有媽媽了,再也沒有媽媽了……"

    她不要——

    媽媽是她在這世界上最愛的親人,只有媽媽愛她關心她。雖然平時對她很嚴格,有時甚至會發怒打她,可媽媽是愛她的,她知道。

    媽媽只是希望她變得完美優秀,不再受到別人的歧視和鄙夷。媽媽是愛她的……

    她不要沒有媽媽——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夏水希瘋狂地奔跑在雨裡,奔跑的腳步踩起一地的水花。

    她不能讓成淡星知道自己是夏水希。否則,她就再也沒有媽媽了。

    忽然身邊響起緊急的剎車身,一輛六開門的黑色房車停在夏水希的身邊。她卻完全沒有注意到,繼續向前跑,瘋狂地跑,直到一個高大的身影擋在她面前。

    "藍茜茜?"

    低沉磁性的嗓音,穿過"嘩啦啦"的雨聲,輕輕響在夏水希的耳邊。就像一隻溫暖輕柔的大手,撫平她激動的情緒:"這個時候,你不是應該呆在醫院嗎?"

    夏水希臉色蒼白地抬頭,看到成淡星華星秋月的帥氣面容。就像行走在黑夜裡的自己,忽然捕獲到一絲光明。

    "我……我要回家……"她肩膀一抽一抽地顫抖,拼命剋制著湧到喉頭的嗚咽,"我要回家,可是我沒有錢,我不知道這是哪裡……"她淋著雨,聲音嘶啞地說道,"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打擾到你的……"

    "笨蛋。"

    成淡星眼神一斂,漆黑的眼底閃過一絲不可捉摸的東西。她扣住夏水希的手腕,拉著她朝那輛車走去:"我送你回去吧。可是你的腳受傷,不在醫院沒關係嗎?"

    夏水希沒有說話,傻傻的,任由他牽著走。

    他第一次距離她那麼近,還牽住了她的手。她真的好開心,可為什麼明明是開心的,心卻那麼痛呢。她就快要見不到他了,這也許是她和他的最後一次見面了吧……

    車門打開的瞬間,一張精緻美麗的臉出現在夏水希眼前。夏藍啦熱情地將夏水希引進車,將事先準備的毛巾裹在她的身上:"外面雨這麼大,你的腳又受傷了,怎麼能亂跑呢。"她回頭,朝正在用毛巾擦拭衣服的成淡星說道,"淡星哥,麻煩你在保溫箱裡拿瓶熱牛奶給我……真是的,既然不小心撞到了人家,怎麼能那麼不負責地走掉。我這邊的話,當時你在電話裡說清楚就好了啊……"

    夏水希呆呆地接過熱乎乎的牛奶,呆呆地任由夏藍啦幫她擦拭溼淋淋的頭髮。彷彿她的思維被抽走,自上了車後就成了不會說話的木偶。

    身邊的聲音,她都聽不見,身邊的面孔,她都看不見。她沉進了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洞,四周黑乎乎的沒有一絲亮光。偶爾成淡星和夏藍啦微笑的臉在黑暗中一閃而過。

    她忽然冷極,裹著毛毯蜷縮在車位裡。恍惚中,好像聽見一個天籟般的聲音在叫她:希希,希希,希希……

    夏水希回過神來,看見成淡星放大的帥氣面孔,在車內昏黃的燈光下陰影出絕美的輪廓:"藍茜茜,你住在哪裡?"

    原來他叫的是藍茜茜,不是希希……

    夏水希唇色蒼白,說出一串地址後,疲憊地閉上了眼睛。

    二十分鐘後,黑色房車駛近"榆林"住房小區,在夏水希租住的那幢平民住房樓前停下。

    此時雨已經停了,院子裡的石榴樹經過一場大雨的洗禮,葉尖溼漉漉地滴著水。空氣裡充盈著樹葉和雨水混合的清香。

    夏水希下了車,朝車內的成淡星和夏藍啦揮手告別:"謝謝你們送我回家。暫用了你們一些時間,真是對不起。"

    夏藍啦看著眼前那幢式樣殘舊的大樓,皺眉:"你住這裡?"她側頭對成淡星說道,"她腳上的傷還要複查,淡星哥,你有賠償人家醫藥費嗎?"

    聽似輕柔溫和的一句話,在瞬間炸燬了夏水希的天空。

    她看著成淡星掏出皮夾,驚恐地連連後退:"不,不用了……"她咬住下唇,轉身,朝樓梯口急速走去。

    身後卻響起追來的腳步聲,緊接著一隻手拽住了她的手腕:"等一下——"

    夏水希條件反射地甩開他的手:"我說不用了!"下一秒,她發現自己的失態,聲音弱弱地說道,"對不起,只是這樣就夠了……已經可以了……"她低著頭站在成淡星面前,雙手緊緊絞住衣角,力道使她的手指輕微地顫抖。

    空氣溼潤得壓抑,地面也溼淋淋的。如果眼淚掉下去,是不是會被當作雨滴呢。

    忽然,成淡星低沉的嗓音響在耳邊:"在酒店那裡,你是叫我-淡星哥-嗎?"

    夏水希猛地抬頭。

    成淡星站在她面前,全身散發著冰冷而又憂鬱的氣息。他的下巴尖削,輪廓俊朗分明,從仰視的視線角度看過去,帥氣得就像筆尖勾出的完美線條:"如果我沒有聽錯的話,你那樣叫過。"

    夏水希一驚。心臟在這一刻停止跳動,連呼吸都消失了。

    成淡星深深地凝望住她,彷彿要穿過她的眼睛看透她的思維:"為什麼你會……"

    "滴滴滴——"

    忽然一陣緊急的喇叭聲打斷了成淡星的問話。在院子不起眼的昏暗角落裡,突然亮起了刺眼的燈光,一輛小巧精緻的藍色跑車停在那裡。

    它似乎,已經停在那裡很久很久了……

    4,希望他們獲得幸福

    夏水希租住的房間裡,暈黃的燈光暖暖地照著室內。

    "喂,只有這種東西嗎?!"

    "砰"的一聲,衛生間的門被大力拉開,風夜炫滿臉怒色地站那裡,指著裹在身上的薄毯吼道:"就沒有一件比較像衣服的東西?喂?!"

    客廳裡,正在烘衣服的夏水希抬頭睨了他一眼,隨即又低下頭,忙於手裡的工作:"對不起,我沒有你可以穿的衣服。"

    "爸爸的呢?你爸爸的襯衣不能暫時借來穿一下?!"風夜炫氣呼呼地走到夏水希身邊的沙發上,坐下。他似乎心情很不好,從進來這裡就沒有一秒鐘有好臉色。

    "爸爸媽媽不住這裡。"

    "是嗎?!"風夜炫不鹹不淡地應了一句,隨即帥帥的眉毛皺起來,口氣變得諷刺,"因為爸爸媽媽不住在這裡,所以你可以隨便帶男人回家,所以,可以隨便和男人去酒店?"他掀起嘴角,"你就這樣放縱自己的生活?!"

    夏水希正在烘衣服的手停頓了一下,很快又繼續前面的動作。

    風夜炫沒打算放過她:"是不是?回答!"他眼眸黯藍,死死地瞪住夏水希,"如果我沒有等在門口,是不是進來這裡的就是另外那個?你們去了酒店?還叫他-淡星哥-?到底你是怎樣的女人,對待每一個男人都是不一樣的嗎?!"

    窗外夜色漆黑,停掉的雨不知道什麼時候又下了起來,淅淅瀝瀝的聲音。

    空氣裡湧動著一股無形的壓力。

    夏水希靜靜地坐在沙發上烘烤衣服,兩隻手不自覺地收緊,將衣服抓出細小的褶皺。輕輕地,她說道:"抱歉,我今天心情不好,如果你是來發脾氣的話,這裡不歡迎你。"

    "因為是我,你才心情不好吧!"風夜炫霍地從沙發上站起來,將烘到一半的衣服從夏水希手中奪走,朝衛生間走去,"這樣的房子,隨隨便便什麼人都可以進來的房子,我再不會踏進一步!"

    他換好衣服後從衛生間走出來,將毛毯弄成一團朝夏水希丟過去,狠狠地蓋住了夏水希的腦袋:"我現在走,立即走。這樣的地方,一分鐘也不想要再呆下去!"他拉開大門,回過頭來,一張帥氣的面孔全是憤怒神色,"不要這麼心情不好,我走後,你可以再打電話讓他過來!"

    "砰——"的一聲,大門被重重關上。

    室內頓時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夏水希呆呆地坐在沙發上,呆呆地將毛毯從頭上扯下來,呆呆地望著天花板,好像有什麼滾燙的液體從她眼角流下來。

    她咬緊了下唇。將雙腳縮上沙發,她像一隻極度缺乏安全感的小鳥,緊緊地抱住了膝蓋。受傷紅腫的膝蓋隱隱地痛著,像有針在一下一下地扎著。

    她嗚咽:"淡星哥……"

    不知道過了多久,奮力敲門的"砰砰"聲響在耳邊——

    風夜炫站在門口,身上穿著溼淋淋的衣服,頭髮也溼淋淋的。他赤著腳,臉彆扭地撇向一邊:"把我的鞋子拿給我!"

    夏水希呆呆地站在玄關口。她的手還呈拉開門的姿勢,眼睛裡已沒有了淚水,空洞無焦點的視線,好像她正在夢遊。

    等了一會兒,風夜炫不耐煩地側頭:"鞋子在客廳!我不會再進去這個房子,你把它拿給我!"

    她彷彿沒有聽懂他的話,呆呆地站著沒動。

    風夜炫大喊:"藍茜茜!"

    夏水希失神地站在他的面前,目光呆滯,眼珠子靜靜的,一轉也不轉。見她這副樣子,他氣急,轉身下樓,在下到第三級階梯時,猶豫著站住腳步。

    樓梯裡黑乎乎的沒有燈,一小部分的光線從打開的大門內傾斜而出,照亮了他頎長堅挺的背影。

    "知道嗎,我很生氣。"

    他站在第三級階梯上,背對著夏水希,聲音抑鬱低沉地說道:"在校門口等了一個小時,下這麼大的雨還到處找你。至少你和別的傢伙先離開要打電話通知一聲,難道讓別人擔心,你很開心嗎?"他回頭,看見她依舊目光怔怔地站在門口,沒有回應。深吸口氣,他惱怒地捶了一記樓梯扶欄,轉身下樓。

    走到庭院裡,他拉開車門正準備坐進去,忽然聽見身後傳來一個輕柔的聲音:"等一下。"

    他站住了。

    "剛才——"

    他飛快回頭,看著追到樓梯口處的夏水希,眼神期待地問道:"剛才?"雨滴砸落在他白皙的面孔上,就像晶瑩剔透的水晶。而他深藍色的眼眸,比雨珠更為晶瑩透亮,"你是想告訴我剛才那些都是誤會,是我錯怪你了?!"

    他揚起嘴角:"好,我給你一次解釋的機會。"

    雨簾中,他靜靜地瞅著她,嘴角緩慢地上揚,邪魅的笑容就像在長滿刺的荊棘裡開出的曼陀羅花,美麗的同時還散發著妖氣。

    夏水希心驚。

    好半晌,她才從他那個邪魅的笑容中回過神來:"我其實想說——對不起,剛才你說話的時候我發呆去了。在門口那裡你說了什麼,再說一遍好嗎?"

    "你——"風夜炫眼睛噴火!如果可以,他真想掐死她!

    夏水希慢慢朝他走過來,眼睛明亮地看著他:"在門口那裡你說了什麼,再說一遍好嗎?"

    "我說:認識你這種女人真是倒胃口!"他一手枕著車門,銀藍色的碎髮在雨簾間閃爍著耀眼的藍光,他的眼睛裡怒火翻湧,"真後悔認識你,真後悔認識藍茜茜!"

    夏水希臉色一白。

    她看著他鑽進車裡,大力將門甩上。她快步跑上前:"等一下。"她迅速從兜裡掏出一枚銀戒,敲打著車窗,"我有東西要給你!"

    風夜炫搖下車窗玻璃,奇怪地伸手接過戒指:"這個?"

    "既然是爸爸留下來的東西,一定要好好保管啊。"透過雨幕,夏水希朝駕駛車座上的風夜炫乾淨明亮地微笑,"世界上獨一無二的戒指,繫著親情,丟掉了,就再也找不回來了。"

    風夜炫更為奇怪地揚眉:"爸爸留下來的東西?"

    "再見。"沒等風夜炫反應過來,夏水希揮手告別,回頭跑進了住房樓。

    握緊戒指,風夜炫看著她跑走的背影,將頭往椅背靠去:"該死的,她到底在搞什麼?!"發動引擎,他一轉方向盤,將車駛出了"榆林"住房小區。

    樓梯間,正在上樓的夏水希聽見車子開走的聲音,腳步停滯。

    胸間好像忽然空了一塊,那是怎樣也填不滿的一塊。手指收緊,她回頭看著漆黑的夜色:對不起,風夜炫,我們就這樣告別吧。雖然你的脾氣很奇怪也很糟糕,但偶爾還算可愛。希望這樣的你能得到幸福。

    希望淡星哥,也能獲得同樣多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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