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份公文馬上發送到各部門,另外把這個企畫案退了,讓企畫部經理十分鐘後上來見我:勝泰、國全這兩家公司的檔案摘要,一個小時後送到我桌上;還有這些資料也請儘速整理……」鴻霖集團總裁辦公室內,隨著溫文清雅的嗓音連串響起,一份份的數據文件不斷堆墊在甄如意懷中,而且還繼續向上增加中,直到那堆檔案夾幾乎快要碰到她下巴的高度時,交代的言語和像是永遠沒完沒了的公文資料才終於雙雙停止。
這些檔案夾才到下巴而已,還沒頂到天花板,沒她預估的多嘛!
縱然心中嘲諷暗忖,站在桃花心木辦公桌前的甄如意臉上依舊未透露出任何情緒,從頭至尾始終維持著一貫的禮貌微笑。
在上司終於交代完足以操死一頭牛的龐大工作量後,她的反擊這才不疾不徐的展開!
「總裁,關於您今天的行程,我已經安排好了,九點半開部門會議,十點十五分與林董有約,十點四十分張總前來拜訪,營銷部經理十一點二十分來報告新一季的銷售報告,十二點與陳總餐敘,一點商業雜誌訪談,一點四十分黃董約你討論新開發案的相關事宜,兩點四十分要參加慈善基金會剪綵……」不遑多讓的,清晰卻比平日較為沙啞的女性嗓音毫無停歇地把上司整日的行程一口氣念出,其緊湊程度頗有意圖致使某人過勞死的嫌疑。
事實上,這兩人的彼此「陷害」已經長達一個月之久了。
打從嚴仕雋推測出自己的貼身秘書是「邂逅事件」的幕後大元兇後,這段時間以來,他一方面巧妙的避開隨時可能出現的「豔遇」,一方面則隱帶著報復心態的將她的工作量加重到一種人神共憤的境界,然後暗暗欣賞著她人前禮貌微笑以對,人後咬牙切齒的模樣,心中就莫名有種變態般的樂趣。
至於甄如意則是在幾次發現他總是適時避過鍾老夫人的「精心安排」,並將她原本就繁重的工作量又往上提高了好幾個等級,嘴上還若有意、似無意的說什麼:人若是太閒,就會想東想西,淨搞些無聊事,還是忙點的好之類令人吐血的風涼話後,她就絕望的明白,總裁大人應該已經知道她勾結鍾老夫人了。
不過絕望歸絕望,她也不是好吃的軟柿子!
既然上司嘴上不說破,卻以操死人的工作量當作報復;那她自然也有自己的反擊之道--他有多壓榨她,她就將他的行程排得有多緊湊,完全不給絲毫喘息的時間。
於是兩人就這樣陷入惡性循環中,誰也不先豎白旗投降,展開一場莫名其妙的意志力之爭。
唯一可貴的是,嚴仕雋非常具有運動家的精神,不管她每天排的行程有多足以令人過勞累死,他也從來不曾吭過一聲,反而全盤的接受,不過也有可能是他認為只要先開口要求更改行程,就是認輸了吧!
總之,這場無聊的意志力之爭,還在持續進行中。
「……請問這樣可以嗎?」肺活量十足,喘也未喘地一口氣將落落長的行程給報告完畢,甄如意神情恭敬至極,可晶亮的眼眸卻盈滿挑釁,甚至還不忘在最後又故意補上幾句話。「若是總裁覺得行程太過緊湊,體力負荷不了,那麼我可以重新安排的。」
「不用,這樣安排很好。」回以看似溫雅,實則腹黑的微笑,嚴仕雋雖明知這是激將,卻還是一如既往的接下了挑戰。
呵……他這個貼身秘書真的挺有意思的啊!
「那就好。」累死你更好!
心中樂死,甄如意嘴角上的職業弧度未曾稍變過一分,準備禮貌退場了。
「若是總裁沒有其它意見,那麼我就先退下……咳咳……」正當話說一半,驀地,喉頭一陣悶癢,讓她禁不住咳了起來,同時也惹來大辦公桌後的男人的注意……
「怎麼了?」神色一斂,眸光迅速而關切地看向她,原本俊朗的眉不自覺地微微皺起。
為何突然咳起來?她病了嗎?不知為何,想到這種可能性,嚴仕雋莫名感到不妙。
「沒、沒事……咳咳……只是被口水給嗆了一下……」強壓下喉嚨裡的癢意,甄如意飛快表示沒事,可心底卻很明白,因為這段時間龐大的工作量,讓她忙得三餐不定時,每天早出晚歸,快要連睡覺的時間都沒有,身體已經疲憊至極,若非不肯豎白旗向他認輸,硬是靠意志力強撐著,恐怕早就癱下了。
然而疲憊的身體,免疫力自然下降,很不幸的,昨晚她拖著加完班後的殘敗身體回到家,累到連洗澡的精神都沒有,直接就倒在床上昏死過去,連衣服都來不及換,更別說扯被子來蓋了。
結果,一早醒來,她才發現自己似乎有點受涼,腦袋昏昏的,體溫比平常偏高,就連喉嚨都癢癢的,偶爾還忍不住會咳個幾聲。
但症狀並不嚴重,她也不想讓他知道,以免他以為自己是在向他示弱求饒,那就太令人嘔血了。
想到這兒,甄如意強振起精神,迅速地又扯開弧度一致的職業微笑。
「總裁,若沒有其它事的話,那我就先出去忙了。」話落,抱著滿懷待處理的檔案數據夾,她很快的退了出去。
她……真沒事?
目送那挺直到令人起疑的背影消失在門後,嚴仕雋若有所思地沉吟著,隨即回神失笑……呵,他是怎麼回事,怎麼突然擔心起她了?
算了、算了!還有一堆公事等著處理,還是專心在工作上吧!
*****
「鈴鈴~~鈴鈴~~」刺耳的鈴聲在清早帶著寒意的空氣中晌起,攻擊力十足的襲擊著床上昏睡之人的耳膜。
直到隆起的被單內傳出萎靡的悲慘**,隨即探出一隻手按下床頭上的鬧鐘後,這可怕的聲音才總算被終結,然而緊隨著響起的卻是一陣劇烈的咳嗽聲--「咳咳咳咳咳……」渾身畏寒的蜷曲在被窩下,甄如意邊咳邊睜開了眼,眼神茫然的盯著天花板好一會兒後,這才漸漸凝聚焦距,下意識的想翻身坐起,卻只覺眼一花、頭一暈,無力的又倒回床上。
完了!
頭暈、眼花、咳嗽、畏寒、骨頭痠痛、全身無力……這種種症狀加起來只代表著一件事--她病了,而且還病得不輕。
看來,前夜受涼入侵的感冒病毒在她的忙碌與疏忽下,今天終於大爆發,一舉擊潰她脆弱的免疫系統,在她身體裡大跳勝利之舞了。
嗚……真是太悲慘了!
想到這兒,甄如意哀鳴一聲,隨即喉嚨又癢得忍不住咳了起來,而且這一咳還咳得昏天暗地、日月無光,差點去掉她的一條殘破小命。
直到許久、許久過後,才有辦法稍停下來,讓她得以喘一口氣。
「完了!完了……」鼻音濃重地悲喃著,她無力地躺在床上,心知肚明自己今天是爬不起來去上班了。
「恆華的數據尚未處理,新開發案的數據也還沒更改好,新一季的銷售……」驀地,喃喃自語的沙啞嗓音一頓,她自嘲苦笑。
「我這是怎麼了?病得都爬不起來了,腦子裡竟然還在想公事,有沒有搞錯啊?我是甄如意耶!我是那個以『生平無大志,快活過日子』為人生準則的甄如意耶!可不能因為這兩年成為那個工作狂的秘書後就被潛移默化,讓他**成習慣,這樣是不行的!」
「再說,這個月來,我已經被榨乾了,而那個『非人哉』卻每天神采奕奕,完全看不出精神、體力的極限在哪裡,若要死撐著和他對鬥下去,先過勞死的肯定是我。
「不行!為了一份『雞肋』工作而賠上一條老命,那太不值得了,豎白旗就豎白旗、認輸就認輸,反正他是上司,他爽就好,我何必傻得和他鬥?鬥贏又不會加薪,我這一個月來是在耍什麼白痴,真的是腦殘得沒藥醫……咳咳……」病了一場,甄如意反倒將一切利害全盤想通,當下不由得邊咳邊罵自己笨,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等到了上班時間,她打了通電話到公司請假,並請秘書室調派另一名秘書到總裁室代理她的職務。
等一切都處理好後,她邊咳邊讓自己以最舒適的姿勢躺在被窩內,緩緩地闔上了眼……唔……可惡!竟然冷到會打顫,這棉被不夠厚嗎?
*****
「請假?」看著眼前這個一身正式套裝,可卻難掩緊張與興奮的代理秘書,嚴仕雋秀眉輕緩地淡淡開口,溫雅俊逸的臉龐讓人看不出他真正的心思。
「是的。所以今天由我代理甄秘書的工作,總裁有什麼需要,請儘管吩咐。」連忙點頭響應,臨時被派來的美麗女秘書心中憂喜參半。
喜的是,難得被派至身上標著九九九純金招牌又年經俊美的總裁身邊當秘書,雖然可能只有短短的一天,但只要表現得好,給總裁留下好印象,不怕以後沒機會被提拔,甚至還可以抱著中樂透的心情,冀望因此被總裁給看上,那嫁入豪門就不是夢想啦!
憂的是,聽說總裁雖然溫文有禮,對待下屬也不會像其它大老闆那樣的頤指氣使,但在工作上卻是要求極高,他自己的能力卓越、做事迅速,便也以同樣標準要求身邊的人,每天交代下來的工作量大得驚人,這兩年來,難得外表平凡,看起來一點也不突出的甄秘書頂得住,也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辦法應付?
「請假的理由呢?」視而不見代理秘書忽喜、忽憂的神色,嚴仕雋波瀾不興地淡聲詢問,腦中不由自主地浮現某人在自己面前咳嗽的模樣。
「好像是感冒了,聽說病得挺嚴重的。」代理女秘書很快回答。
果真是病了!既然病了,為何昨日問她時卻不說,還說什麼只是被口水嗆到,真是嘴硬!
微沉著臉,嚴仕雋不快的暗忖,可卻沒再多說什麼,一如既往的將待處理的公事一件接著一件飛快的交代下去,絲毫沒有想到眼前這個代理秘書並非平日那個合作已久,跟得上自己快速步調的甄如意。
而倒黴的代理女秘書一邊忙著要記住他源源不絕的指示,一邊又要接住他不斷遞來的公文檔案,霎時手忙腳亂,心中慌得很,尤其眼看懷中的檔案堆得愈來愈高,她的臉色更是一片青筍筍。
嗚……這就是甄秘書平日的工作量嗎?若是的話,那她真是太悲慘了,完全是被當成牛在操啊!
「……就先把這些處理好,完成後馬上交給我。」終於,一長串的指派聲宣告結束,聲音的主人坐在大辦公桌後低頭開始批閱公文,完全不浪費一點時間。
「……是的,總裁。」望著手中厚厚一迭檔案夾,可憐的代理秘書都快哭了。
「你可以出去了。」淡淡的嗓音說著,他連頭都沒抬一下。
苦著臉,代理秘書噙著無形的淚水,滿心悲愴地退出總裁室,準備和那迭資料檔案奮鬥去。
而辦公桌後的男人則在她離開後,這才終於抬起頭來,眉頭微蹙,一臉若有所思的不知在想些什麼。
未久,他驀地搖了搖頭,收斂心神想專注在公事上,然而不知為何,那張平凡但卻意外順眼的淡定臉龐卻總是在不經意間浮現,尤其她昨日咳嗽的模樣,更是不時竄入腦海,惹得他莫名有些煩躁起來。
對自己異常的情緒浮動,嚴仕雋雖不解,但還是勉強按捺下來,直到大約兩個小時過後,他用內線電話請代理秘書進來一趟。
「麻煩請把值華的資料給我。」見代理秘書一進來,嚴仕雋馬上客氣但卻堅定的要求著,右手還在公文上簽名,左手卻已經翻開另一份檔案夾,一心可以數用,還不會出錯。
值華的資料?
代理秘書傻了,結結巴巴道:「我、我還沒整理好……」
嗚……那些資料又多又繁雜,她既沒三頭,也沒六臂,怎麼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整理好?
聞言,嚴仕雋手上的動作同時一頓,抬眸直觀著她。「那麼那些開發案的數據呢?你改好了沒?」他想,值華的資料還沒整理好,至少那些數據也該弄好了,他可以從這個先處理。
「那……那個也還沒改好……」心虛地又給了否定的答案,悲慘的代理秘書嚇白了臉。
才這麼一點點的時間,光是值華的數據都整理不完了,哪還有時間去改那些數據呢?她又不是超人,嗚……沉默地捏了捏鼻樑,嚴仕雋暗暗嘆了一口氣,無奈地低喃自語,「算了!是我的錯……」這兩年來,他太過習慣甄如意的高效率,一時之間竟忘了不是每個人都有此能耐的。
「啊?」聽不清楚頂頭上司在說些什麼,可憐的代理秘書只能吊若一顆心,緊張地呆站著,就怕被怪罪,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是好。
「沒什麼!」揮了揮手,他果決地迅速下了指令。「讓秘書室多派一、兩個人上來幫忙,處理好了立刻送進來給我。」若是隻有一個人無法迅速有效地完成那些工作,那麼多加派幾個人總行了吧?
唉……人沒比較真的沒感覺,一比較之後才驚覺到,某個表裡不一的貼身秘書真是太好用了,一人足可抵三人,不過他懷疑,她的好用大概是被他給磨出來的,至於她本人應該不怎麼願意。
想到這兒,嚴仕雋不禁有些想笑,嘴角不由自主地微微勾了起來。
呃……明明她的工作效率沒有達到總裁要求,為何他沒有變臉,反倒莫名其妙笑了起來?
莫非……他是笑裡藏刀的奉行者?
想到這種可能性,代理秘書的頭皮陣陣發麻,唯恐多留一秒便會慘遭不測,她飛快應了聲「是」後,便逃也似的奪門而出了。
眼看她像被鬼追般跑了出去,嚴仕雋雖覺古怪,卻也無心去追究,只是低頭又徑自忙著公事。
然而一如先前那般,那張平凡淡定的臉龐卻總是驟然浮現,干擾著他工作,讓他每每在一陣怔忡後,才愕然驚覺自己在不知不覺間又失了神。
一整個早上,在數不清自己究竟第幾次出神發愣後,心知自己今天的工作效率等於零,他終於微帶惱意地丟下手中的筆,起身迅速走出辦公室的代理秘書丟下話--「下午的約全部幫我取消。」話聲方落,人已消失在電梯內,眨眼不見蹤影。
*****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嗚……是什麼聲音?她在作夢,對吧?只是為何夢中的聲音這麼有真實感?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真的……好吵啊!拜託別再吵了,就讓她好好睡一覺吧!她雖然善事做得不多,但是也沒有殺人放火,沒道理連睡個覺都不得安寧吧?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
「吵……死了……」沙啞的嗓音**著,甄如意下意識地在床上翻了個身,隨即像是觸動了什麼按鈕般,她無法控制地劇烈咳了起來,好似整個心肺都要被掏出,如此慘烈狀況足足持續了將近一分鐘之久,才總算停了下來,讓她得以喘口氣。
原本朦朧不清的意識因為經過這段劇咳後,她的神志終於漸漸清晰,然而那在夢中一直糾纏著她不放的聲音,不但沒有因為夢醒而消失,竟然也在現實中繼續不斷的晌起……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緩緩地睜開眼,她一動也不動的躺在床上聽著那吵人的聲響,好一會兒後,因為生病而運轉遲緩的腦袋這才終於意識到,從頭至尾,那惱人的噪音根本就不是作夢,而是現實中有人在按她的門鈴。
誰會來找她?
難道是死黨孫沛晴?不,不可能!沛晴並不知道她今天感冒請假在家,不可能突然來的。
那如果不是死黨好友,又會是誰?
怔怔地想了一會兒,那吵人的門鈴聲依舊固執地持續著,好似不得回應誓不罷休,甄如意只好踉踉蹌蹌地爬下床!
「來了!來了……咳咳……別再吵了……」濃濃的鼻音喃喃地嘀咕著,她隨手抓了件外套披上,很快的來到對講機前。
「咳咳……誰?」
「……」門鈴聲瞬間消失,然而對講機那方卻是一陣沉默。
「到底是誰?咳咳咳……」邊咳邊又問了一次,她決定若是無聊小孩的惡作劇,就算拖著殘破的身體也要衝下樓去把人吊起來鞭打。
「……嚴仕雋。」在沉默三秒後,略顯遲疑的男人嗓音終於響起。
總裁?!
這這這……這是怎麼回事?
他怎麼會來?
怎麼也料想不到來人竟是頂頭上司,甄如意傻眼了,因為太過震驚,這下換她呆站在對講機前陷入長長的無言中……
這世界上有沒有對講機錄音機?她要不要假裝一下她根本就不在家,實際上剛剛出聲的是事先預錄下來的聲音?
「甄秘書,別假裝不在,開門。」好似摸透她的心思,對講機那頭傳來男人低沉中帶著命令的好聽嗓音。
嘴角抽搐了一下,知道自己無法假裝一切都是幻覺,甄如意只能嘆氣地開啟公寓樓下的鐵門,覺得頭開始痛了起來。
果然,不到一分鐘後,居住的小套房外就傳來了禮貌而堅定的敲門聲,她再次無奈地長嘆了一口氣,隨即勉強打起所剩不多的精神前去開門!
「總裁,您怎麼會來……咳咳……」門一開,她馬上扯開在公司一貫的微笑,以著雖沙啞卻禮貌至極的嗓音詢問著,可惜最後幾道強忍不住的咳嗽聲,破壞了她努力想營造出來的形象。
怎麼會來?這真是個好問題,當他心情煩躁的出了公司,無意識的趨車來到她公寓門前時,也想這麼問自己。
心下自嘲暗忖,嚴仕雋的臉上卻是波瀾不興,眸光若不經心般地往佈置簡單卻整齊的屋內掃了一圈,特別是在那張略微凌亂,無聲顯示出它的主人方才還躺在上頭的大床多停頓了兩秒鐘後,視線這才轉回她泛著病態嫣紅的臉上。
「不請客人進去坐坐嗎?」揚眉反問,卻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請他進去?
以他們這種共事兩年卻始終公私分明,除了工作外,下班出了公司後,對彼此私生活可說是幾乎沒有任何交流的關係,她到底要請他進去幹嘛?
一起相看兩瞪眼嗎?
她又不是瘋了!
嘴角不受控制地又抽搐了一下,生病中的甄如意強抑下身體的不適,勉強擠出禮貌微笑,邊咳邊婉拒。
「咳咳……總裁,我家很亂,門窗又緊閉,加上我又感冒了,裡面空氣一定很多病菌,傳染給您就不好了,您找我有什麼事,還是在空氣流通的地方說好了……咳咳……」言下之意就是--這兒很好,有話就在這兒說清楚,家門不給進。
嚴仕雋不是笨蛋,當然聽得出她的拒絕,可卻不願接受,反而露出他那看似人畜無害,實則腹黑算計的招牌微笑,一副很好商量的模樣。「沒關係,我不介意。」
你不介意,我介意啊!
額頭隱隱爆出青筋,甄如意瞪著他陷入長長的無言中,實在太過清楚他每當露出那種笑容,便是打算和對手耗著磨到底,而如今,他竟也用在自己身上了。
「……請進。」不甘不願的,她側開了身子請他進屋。
嗚……請恕她鳳體微恙,實在沒那種精神、體力給他消磨,還是識時務為俊傑得好,免得勞了半天,自己累得半死,最後還是得讓步放他進來,那就太不值得了。
微微一笑,嚴仕雋大大方方的踏進一目瞭然的小套房內,回身見她關上門後又開始掩嘴咳了起來,唇邊的笑意立即褪去,眉頭不自覺地微皺了起來。
「咳咳……總裁,您隨意坐吧!」隨手往屋內僅有的一張單人沙發椅比去,甄如意很快的倒了一杯開水給他,算是盡到待客之道了。
「謝謝。」接過杯子,他沒有在單人沙發椅上落坐,只是審視著她像鬼般的難看臉色,終於忍不住質問:「看過醫生沒?」
奇怪地瞅了他一眼,甄如意沒有回答,並且又將話題繞回原點。「總裁,您來是有什麼重要的事嗎?」重要兩個字還特別加重音,只是配上她如今濃濃的鼻音,不但不顯尖銳嘲諷,反倒有種童音的可愛。
「來關心生病的員工,算不算是重要的事?」眉頭始終未展,他淡聲反問。
關心?
渾身抖了一下,也不知是因為感冒,還是因為從他口中聽到那兩個字,一股惡寒瞬間從腳底直竄頭皮,讓她禁不住猛打寒顫,只能乾笑連連。
「多、多謝總裁關心,我只要多休息就好了……」聽懂了沒?別再打擾病人的休息時間了,快快走吧!
很遺憾的,嚴仕雋就算聽出她的言外之意,也決定裝傻到底,完全沒有告辭離去的打算,大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往她的額上一貼,感受到掌心傳來的異常高熱,眉頭幾乎快打結!
「你發燒了!」略微急促的語氣中,隱含著莫名的擔憂。
怎麼也沒料到他會突然做出這種親暱意昧很濃的舉動,甄如意不禁呆愣了一下,隨即猛然回神,飛快的往後退了一步避開他的碰觸,一臉古怪地「哦」了一聲,有點不知該如何應付眼前這個有點異常的上司。
「就只有『哦』嗎?」看著她帶著古怪又茫然的神色,嚴仕雋有些沒好氣。「你沒有別的話要說嗎?」
實在是病得頭昏腦脹,就連反應也比平日慢了好幾拍,甄如意茫然地搔了搔頭,口吻遲疑地探問:「要說什麼?多謝總裁提醒,我會保重?」
好,他這下終於確定人在病中,真的會變笨!
心中莫名有些微惱,他沉聲詢問:「退燒藥呢?吃了沒?」
「沒有。」搖了搖頭,渴望的眼眸忍不住偷偷朝一旁的柔軟床褥瞄去,因為身體的嚴重不適,心中開始有些不耐煩起來。
嗚……她好累、身體好重、好想回到床上繼續昏睡,到底這隻腹黑狐狸是什麼時候才要離開啦?再不快點識相走人,就別怪她翻臉了,畢竟生病的人可是沒什麼耐性的。
「沒有?」俊眸微眯,嚴仕雋向來欺瞞世人的溫雅臉龐瞬間冷沈,輕柔到令人心驚的嗓音暗藏危險地緩緩揚起。「是沒有退燒藥,還是沒有吃?」
「沒有退燒藥。」不過不管是兩者中的哪一種,都不關他的事吧?忿忿的暗忖,甄如意已經體力不支到不顧形象,直接一屁股往床上坐下。
「你沒去看醫生?」否則怎麼會沒有退燒藥?
「睡一覺就好,幹嘛去看醫生?」萬分不耐煩,她再也不顧眼前男人是自己的頂頭上司身分,口氣開始惡劣起來。
「不去看醫生,你請假是幹嘛的?」對她對於身體病痛的輕忽,嚴仕雋忍不住惱怒低吼,難得起了心火。
這女人是怎麼一回事?
明明都病成這樣了,竟然還死賴在家裡不去看病!
「當然是請假在家睡覺、休息!」同樣的,某病人也怒了,終於桶破之前隔在兩人之間那層彼此心知肚明的虛偽,與文明禮儀所構成的薄紙,撕破臉地嘲諷反問:「再說,我去不去看病,關總裁大人您什麼事啊?」可惡!就說病人是沒什麼耐性的,幹嘛挑這種時候來煩她啊?
是啊!充其量,她也只不過是他的下屬而已,她病了去不去看醫生,他又何必如此在意?
可……偏偏他卻在意了,而且還是非常非常在意!
被堵得一窒,嚴仕雋頓了三秒鐘後,終於找到了光明正大的理由。「員工是公司的資產,你生病卻不去看醫生,若病情加重,延長請假時間,造成公司損失,當然就有關我的事了。」
聞言,甄如意瞠大了眼瞪著眼前的腹黑狐狸,第一次發現原來他可以這麼厚顏無恥,連這種話都說得出口。
「原來這年頭,身為員工的人連生病的權利都沒有了……」撇著嘴喃喃嘲諷,同時有股詭異笑氣從胸口直往喉嚨竄,她像是做了什麼令人愉悅萬分的決定,邊笑邊咳了好一會兒後,這才懶洋洋的揮手趕人。
「那我辭職,門在那兒,不送了。」話落,徑自往床上一倒,決定矇頭大睡去。
唉!雖然自動離職是少了遣散費可拿,但是這兩年她也存不少積蓄了,乾脆趁這個機會辭掉這份「雞肋工作」,早點脫離被當作牛操的生活,另外找個輕鬆點,可以快活過日子的工作,多好啊!
辭職?
俊眸迅速閃過一簇日明見的光芒,嚴仕雋驀地笑了,笑得極輕、極柔、極……危險!
嚇!他……他笑什麼啊?
已經鑽進被窩內的女人被那突如其來的輕笑給驚得「挫」了一下,她膽戰心驚的從被單內探出頭來,一臉防備的質問:「你、你笑什麼?」既已決定辭職,她對他便不再如以往那般端著職場上的假面具虛偽以對,說話口氣亦不客氣,就連稱呼也不用敬語了。
「我笑你真是好傻、好天真!」微微一笑,縱然不看演藝新聞,嚴仕雋也照樣跟得上潮流,竟然回給她一句時下最流行的話。
「拜託,我生病已經很慘了,不要再讓我加重病情起惡寒……」搓著不由自主冒出的雞皮疙瘩,光是想到死黨好友「分享」給她看的某些照片,甄如意便有種反胃的衝動。「不管怎樣,反正我決定辭職了,請你離開前記得帶上門,謝謝。」「你以為說辭就辭嗎?我可沒答應!」手中的杯子隨意的往桌子一放,某隻腹黑狐狸上身微傾地笑望著窩躺在床上的女人,眸底閃著詭譎的光采。
呵……能跟得上他步調又好用的秘書可不多見,他又不是笨蛋,怎麼可能放走這麼好的人才去給別家企業檢便宜?
別傻了!
既然她不去看病,為了保護公司資產,那就只好由他強制動手了。
「喂!你、你……你想幹什麼……」警戒地盯著那愈來愈逼近的修長身軀,甄如意身體不由自主的往後挪,直到緊抵牆面、退無可退,她終於忍不住叫道:「別再過來,不然我就要大叫了……」
完了!難道這隻腹黑狐狸還是個人面獸心的畜生不成?她竟然毫無防備的放他進來,真是太大意了!
「哼哼!你叫啊!」彷彿看出她的心思,斯文臉龐竟霸出從來未有的淫惡邪笑。
「來人啊!強……哇--」慘烈的求救聲瞬間轉成淒厲慘叫,隨即又被喉間突如其來的搔癢給擊敗,那來無影、去無蹤,神出鬼沒的劇烈咳嗽再次發揮威力,久久無法停止。
「咳咳咳咳咳……」而就在這一團混亂中,某隻腹黑狐狸已經一把將倒在床上咳到喘不過氣的女人連人帶被的抱起,穩健而迅速的步出小套房,直往樓下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