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來,人們活得很自在,很像那麼回事。公園裡散步的男女,意滿志得,裂著嘴,看愛情的結晶——他們的孩子——在草地上蹣跚,他們是否真的幸福。商場裡過日子的男女,滿提著生活五味及日常用品,女的手臂懶懶地插在男的臂彎裡,很難說是否貌合神離。女人在美容院把臉面整理得乾乾淨淨,說不準她取悅的對象。某些娛樂場所裡揮霍鈔票的男人,誰知道他是哪個女人的丈夫。這個週末,逛了一大圈後,在去游泳館的路上,挺拔蘇曼甩著她的長臂說了一大通。引發挺拔蘇曼大放劂詞,是因為小嘴溫倩和茄子袁西琳,兩人對一路的男女景色露出極為羨慕的神色。挺拔蘇曼覺得她倆僅看到事情的表面。要能看到生活中,你肉眼看不到的東西,你就真正成熟了。溫倩還小,她羨慕,我覺得情有可緣,可是袁西琳,你比她大將近七八歲啊,七八年,怎麼,白過了?挺拔蘇曼繼續說。
蘇曼,要永遠保持初戀的感覺,我就是這樣。生活很美好啊。你看那些花呀草呀,還有這藍天,我們現在去游泳。袁西琳的茄子臉並不變色,像個詩人。對,茄子袁西琳原來就寫詩,詩沒寫出什麼名堂,詩人的情懷還在。大家都習慣了挺拔蘇曼的偏激,她並不要求都像和她觀點一致,她只是表達自己,最後還會很羨慕地說,像你們這樣,也不錯。當然挺拔蘇曼不會受影響,她總是堅持自己。女人左依娜和小嘴溫倩看倆爭執,覺得挺有意思。常常一個正方,一個反方,一個注重實際,一個喜歡虛幻,好像是兩個不同行業之間的衝突。
生活這東西,打個比喻吧,就像你乘火車,你看到有人在山頭勞作,一閃而過,像米勒的《拾麥穗的婦女》或者《晚禱》畫面,優美感人,可是如果那勞作的是你呢?又比如你嚮往田園的寧靜淡泊,你去居住吧,像陶淵明那樣,保管不出半個月,你就會憋出病來。挺拔蘇曼這次激情持續時間比以往長,所以一時打不住,她故意抖一抖大學時在圖書館裡翻過的東西,她只求在理論上說服茄子袁西琳。
蘇曼,你的意思是說,幸福和美麗,只是在別人的眼裡。茄子袁西琳還沒開口,女人左依娜接上來了。
挺拔蘇曼哈哈一笑,說,依娜,你上路了。
我覺得都只是一種感受。賀拉斯說,幸福並不意味著事事如意。幸福地生活,或者只是意味著少一點不幸,亦即過著一種堅忍的生活。普遍的人不一定意識到這個東西,但是都是這麼做的。不能因為痛苦而放棄幸福,也就是說,我願意是拾麥穗的女人,或者田園裡的陶淵明,凡生活所賜予的,人都應該坦然接受,或者說承受。茄子袁西琳嚴肅起來,她以浪漫承受生活的真實。
挺拔蘇曼站住了,很陌生地盯著袁西琳的茄子臉。
有時候,痛苦和幸福,是分不清楚的。它們是一對連體嬰兒。女人左依娜深有感觸。她心底的秘密,目前沒人知道。
你們說遠了,但是我還是要插一句,當痛苦真實存在,它的忽然消逝才是幸福的真實。游泳館到了,眼下,游上兩圈才是最幸福的事啦。小嘴溫倩一嚷嚷,大家嘻嘻哈哈地擠進更衣室,每個人不失時機地迅速觀察了別人的身體,比較一番,打趣幾句,一起扭著屁股,舞著胖瘦長短不一的腿,下了水池。
黃昏的餘光浮在水面上。人浸在金色光暈中。挺拔蘇曼的蛙泳姿勢標準,動作到位,四肢配合得好,很快就遊了幾個回合。小嘴溫倩和女人左依娜沉到水裡,忽然在幾米外的地方嘩地冒出水面,甩著溼漉漉的頭髮,一邊吐水,一邊張嘴大笑。茄子袁西琳撲騰了幾下狗趴式,就累得喘不過氣,靠到一邊歇息去了。但袁西琳很快又下水了,因為她的陰部又開始發癢,她不得不躲在水裡,藉著水的掩蔽,咬牙切齒地撓了起來。
袁西琳的下身具體哪一天開始癢的,她記不請了。開始她以為是長了陰蝨,自己檢查後,沒發現有那些東西寄生。心想是什麼炎症吧,上藥店胡亂買了些消炎的,內服外用的,雙管齊下。有幾天,癢減了一點,似乎是轉好了,但是,更兇猛地癢來了。有時使她很尷尬,尤其是走在大街上,她不能撓,只有強忍著,或者趕緊找一個有洗手間的地方,借小解之名痛痛快快地撓一回。但是,小解時她感覺有點灼痛,她想可能是撓破了皮,可是不狠勁地撓,就有點隔靴搔癢,更憋得難受。於是她每天只要一上洗手間,就塗抹消炎靈或者皮康霜,身體一天到晚滑膩膩的。但是,癢很頑固,它們就像生長在她的身體上面,怎麼也不能清除。這時候,袁西琳想起泰國那個黑人小夥,那個驢子一樣的東西,事後她有點破裂的刺痛感。說不定是那個傢伙,把毛病留在了她的體內。
怎麼回事,待著自摸啊?挺拔蘇曼向茄子袁西琳游過來。下面癢得很厲害,折磨死人了。後者的茄子臉變成了苦瓜,一邊說一邊手還在動。挺拔蘇曼兩手一撐,嗖地竄上池沿,只剩兩條腿浸在水裡,眼睛瞪得很大,聲音壓得很小,說,袁西琳,你,操那黑傢伙時,戴沒戴帽子?茄子袁西琳的眼睛本來就大,一下變成兩個小柿子,等兩個小柿子萎下去,她沮喪地說,開始沒戴,後來戴了,又摘了。噢!你完蛋了!挺拔蘇曼把水中的兩條腿縮上來,你快抓緊時間去醫院檢查,此癢不可小覷。蘇曼,不會,是,性病吧?!茄子袁西琳終於說出這個詞,這個詞像塊石頭,擱她心上,已經好多天了。有可能是比較嚴重的炎症,但是,不排除是別的東西。你回來和你老公一直在操吧?建議你倆個都去看看。挺拔蘇曼表情凝重。
我,我,我怎麼和他說?
嗯,也是。他身體有什麼反應沒有?
沒聽他說過。
你先確診一下,這件事有點麻煩。
如果真的是,我完蛋了。
你先注意一下。
完了,沒有臉面了。
不要太擔心,先檢查再說吧。
茄子袁西琳撓夠了,和挺拔蘇曼並肩坐著。這時泳池邊的燈亮了,燈光慘白。左依娜和小嘴溫倩游過來,也坐上去,腳擊打出水花,四個人連成一排。挺拔蘇曼體格勻稱,屬健壯型,她捏了一下左依娜,說,看來看去,你的身材最好,白皙修長,線條柔和,它們要是再挺一點,就更完美了。她指了指左依娜的Rx房。把你的給我,行不行?左依娜笑。那不行,天使臉蛋加上魔鬼身材啊,你老公可就圈不住你了。挺拔蘇曼伸了伸腿。左依娜笑得發澀。茄子袁西琳把兩條細細的鳥腿放到水裡,無聊地攪動。袁西琳,你說是不是嘛。挺拔蘇曼推了她一下。袁西琳茄子臉湊合著沒精打采地一笑,說,圈得住圈不住,誰說得準。就是呀,依娜小倆口,多麼恩愛,前兩天還見他們在名典咖啡廳搞燭光晚餐哩,兩顆腦袋湊得多近乎喲。小嘴溫倩嘻嘻地調侃。左依娜笑笑,恍惚間,聽得她們在談小嘴溫倩和羅建兵。小嘴溫倩說正在和羅建兵賭氣,半個月沒聯繫了。後面說什麼,左依娜聽不見了。她的腦海裡飄蕩著的另一個記憶。是前進拉她去名典咖啡廳的,他說今天不做飯了,名典的竹筒飯很香。她說不去,太貴了。他說沒關係的,吃不窮咱們。他的眼睛閃閃發光,好像發現了一種全新的生活樂趣。她的心裡卻在黯淡下去,忽然覺得比那未加糖的咖啡還要苦澀。她還在等待著一個具有突破性的機會,盤算著怎麼跟他提出離婚。她和莊嚴之間,越來越水乳交融,身體的,以及心靈上的,她感覺和莊嚴更為接近,舒暢。莊嚴不斷地催促,她已經有點作不了自己的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