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依娜心虛,就像一身珠光寶氣,怎麼藏怎麼掩,那光都能透射出來。她拿不準平頭前進是怎麼想的,他是不是真的這麼愚鈍。她把手機調到震動。她不敢讓它在家裡響,更不敢在平頭前進面前接聽電話。手機很小,可以揣在口袋裡,貼在她的肌膚上,它震動起來,像按摩器。
把豐乳霜放在哪裡比較安全?這是左依娜面臨的一個新問題。如果讓平頭前進發現她用這種東西,肯定會有一陣爭執,他可以先不問錢從哪裡來,只說你把Rx房搞大了,要去幹什麼,心裡隱蔽的情感,被人窺視到了,這也足以讓左依娜難堪半死。平頭前進不在乎她Rx房大小,他早就將她的Rx房忽略不計了,她沒有理由再去折騰它們。家裡所有的櫃子和抽屜,都是不上鎖的。這樣她和他沒有自己的秘密,這是平頭前進要求的,好比家裡的每一個電話,都必須公開來電者及來電內容。褐色梳妝檯有三個抽屜,她可以放進任何一個,若無緣無故上鎖,無異於此地無銀三百兩,自我暴露。她在梳妝檯前面轉了一圈,梳妝檯背後的牆壁有幾道細細的裂縫,像地圖的分界線,歪歪扭扭。大衣櫃有兩個抽屜,放的是存摺和戶口本之類比較重要的東西,雖不常動用,但豐乳霜放那裡,顯然還是不安全。排除了把豐乳霜放臥室的可能,左依娜轉到書房,她四處張望了一陣之後,她蹲下來,打開了書櫃最底層的兩扇小門。打開小門時她看見牆角上有幾道裂紋,一隻不知名的黑蟲子從裡面爬出來,探頭探腦地溜進書櫃後面。她懶得拍死它。她在書櫃裡找到一隻裝鞋子的紙盒。覺得這個地方比較隱蔽,相對安全,在她用完這兩瓶豐乳霜前,估計平頭前進不會到這裡面來翻找什麼。她拖動紙盒,紙盒不是她想象的那麼空,似乎裝滿了東西。打開來看,竟是一盒子碟片。她從來不知道,家裡還有這麼多碟片,都拆了封,但左依娜一張都沒看過。圖畫讓左依娜瞠目結舌,裸體女郎巨大的Rx房從包裝盒的正面延伸到反面,落在一個男人的嘴裡,一個赤裸的男人和兩個赤裸的女人,還有人和野獸。這些畫面,在左依娜的眼裡活動起來。當她從強烈的新奇裡退離,她的身體已經溼了,並且抽空了,身體像剛搬進來的房子,空蕩蕩的,渴望填滿和堅實,但是她心裡卻很厭惡。她很仔細地邊翻邊數,一共有三十五張碟片,可以計算出平頭前進花了多少時間,一個人悄悄地品味,但沒法想象,他一個人看這些東西的滋味。左依娜記起來,有一回,她曾在客廳裡看到一張,現在回想來看,應是平頭前進的一次疏忽。當時她要求兩個人一起看,平頭前進不同意,說,你是女人,你不能看。她堅持要看,平頭前進當即把碟片掰成兩半,扔進了垃圾桶。
沒想到闖到了平頭前進藏碟的窩點。左依娜當即選了幾張去播放。十分鐘後,她關掉了,沒有動人的故事,只有純粹的交配動作,她感覺噁心。裡面的女人Rx房比腰還粗大,比藍球還圓,比石頭還重,擺兩下就能把人砸暈。男人牛高馬大,東西驢一樣,不知會讓多少男人由衷地自卑。左依娜不知道平頭前進從哪一天開始看這些東西,也不知道,看這些東西,已是一種家庭時尚,或者說,是男人的時尚。龐然大乳,是男人的幻想。她能猜想他的身體反應,她不能想象他堅挺著,他如何使自己疲軟。她有點憤怒。她看見平頭前進滿懷愛戀地撫摸那對龐然大物,像一個農人,撫摸成熟的果實,他的快樂不需要與人分享,更不可能需要她來分享,獨自體驗豐收,喜悅就更加飽滿。那會兒,她可能睡著了,或者外出了,或者當她出現,他就把調到了電視頻道。她已經很久不和他一起看電視,遙控器總在他的手裡,當她屢屢失敗,失去和他爭奪的興趣後,她就很少在電視機面前出現。她又記起來了,有幾次她從裡間出來,他見她就很怪異地笑。有一段時間,他們的作息時間是一樣的,晚上必定同一時間上床,後為,他總說,你先睡。想必,這些時間,他都是在看碟片。從三級片到頂級片,人與人交與人與獸交,他都是看過的了。
左依娜把碟片統統倒出來,狠狠地用腳踩、跺,碾,塑料殼咔嚓碎裂,碟片完好無損。她又找來一個錘子,沒頭沒腦地砸,直到看不見一個完整的,然後掃起來,倒進了垃圾桶。她鬆了口氣,往沙發上一靠,才發現自己滿身是汗。等汗消了,左依娜把鞋盒重新放進書櫃,並且,還是把豐乳霜放在了鞋盒裡,像獵人擺放誘餌。當她直起腰,她已經不再擔心豐乳霜,不再擔心他質問,她甚至覺得好笑,她完全沒有必要把這兩盒東西東躲西藏。左依娜平心靜氣地等著。她知道平頭前進必定會把那兩盒東西拿出來,然後,對她進行一系列的質問。兩盒豐乳霜還沒有過夜,平頭前進很快發現了這件事情。
你把碟片弄哪裡去了?大約十一點鐘,左依娜剛睡下,平頭前進把她拉了起來。
什麼碟片?左依娜慌亂地把手機塞枕頭下,她剛給莊嚴發完一條晚安信息。
少裝傻,盒子裡的碟片弄哪裡去了?
就那些三級片?頂級片?
弄哪裡去了?他抓著她的手臂拖動了一下。
疼啊,你緊張什麼?我全扔了。
扔了?扔哪裡了?搞錯沒有?我要還給人的!
扔垃圾桶了。找回也沒用,全碎了。
你他媽怎麼亂扔我的東西?平頭前進火了,把左依娜扯起來,坐著。
你那些算什麼東西?
你那些才算東西了?豐乳,豐給誰看?
豐給你看看,你不是喜歡嗎?碟片裡的,好大啊,過癮。
那都是文化局查收的,我根本沒看。你居然還看了?
我就想知道有什麼看頭。作嘔。低級趣味。
你有什麼資格扔我的東西?以後不許亂動我的東西!
那你說,哪些東西是你的!
哪些?哪些東西不是我的?你有什麼?你結婚你家裡送你什麼了?
好,是你的,都是你的,我是你家請的保姆,不用付工資的保姆。左依娜哆嗦著嘴唇,冰冷而低聲地說。
你!身在福中不知福!
是嗎?我身在福中嗎?左依娜蒼白地重複了一句。
你想一下啦,多少條件比你好的,還在打工哪!平頭前進譏諷。
你的意思,我要對你感恩?
比較一下,你就會知足了。
我的工作,不用你管了!
我能力有限,可能真管不了。
我說真的,不用你操心了,我受不起。左依娜抱起她的枕頭,把手機攥在手裡,往另一間臥室走去。房子大了,鬧起分居來很容易,不像擠宿舍,怎麼躲也只有一個房間,一張床。大房子好像專為吵架準備的。大房子給了婚姻許多暗示。它或許能調節感情,或許使關係疏遠,但誰也不能論斷,大房子對於婚姻,是利還是弊。她又睡到那張小床上去了。她很奇怪,她睡得很舒坦,好像一關上房門,那間房子裡發生的不愉快立即被關在門外。以前,每次吵架,她總會憋一肚子氣,翻來覆去,整夜不眠,或者通宵看電影頻道,看VCD,恨不得往誰身上捅一刀子。現在,沒有時間煩惱,實際上她也不煩惱,她好像一直期待著這樣的局面,期待著睡在小床上,享有這麼一個自由的小空間,自由地和莊嚴在一起。此刻,她右臉貼著枕頭,左側臉上放著手機,纏纏綿綿地說,我好想和你睡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