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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人盡其才,物盡其用

    鍾筆打電話故意向左思挑釁,“我不回香港,我現在在‘愛百勝’工作。”

    愛百勝便是張說的公司,中文世界最強勁的互聯網品牌之一。張說赴美留學發展,後在MIT斯隆商學院弗洛德教授風險投資支持下創建了愛百勝這個品牌,成為中國最早一批以風險投資資金建立起來的互聯網公司。公司在張說的領導下歷經數次融資,後在美國肯薩斯州掛牌上市。如今愛百勝已成為國內最為領先的新媒體公司,張說也成為中國經濟最為矚目的一顆新星。

    她等著左思的反擊,做好了充分的心理準備,準備抗爭到底。但是連日來,左思沒有任何動作,連個騷擾電話都沒有。

    左思是誰?經歷過無數驚濤駭浪,天塌下來眼睛都不眨一下,豈會被她幾句話就輕易激怒?他想,也許最近逼她逼得太狠了,不如先放一放,狗急了還跳牆,更何況人?

    欲將取之,必先予之。

    不如先稱了鍾筆的心,隨她怎麼胡來,累了自然會回香港。他不想把事情做絕,弄到一發不可收拾的地步,彼此憎恨。《孫子兵法》曰: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最壞的辦法才是兩敗俱傷。

    他奉為圭臬的是“必以全爭於天下,兵不頓而利可全”這句話。即以最完善的策略獲得最完整的利益,穩賺不賠,商人本色。

    他袖手旁觀,隔岸觀火,看鐘筆能玩出什麼花樣。但是這種置之不理的策略很快就被左學打斷。

    左學星期一早上怎麼都不肯去上學,他已經被女魔頭下了最後通緝令,再不請家長來她辦公室喝茶,他就要掃一個月的男廁所,打死他也不要再去學校了。

    鍾筆十分生氣,這還了得?剛上學就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將來有什麼出息?她雖做不到像孟母“擇鄰而處,斷杼教子”那般偉大,但是望子成龍的心是一樣的,拿著掃帚威脅他,惡狠狠說:“去不去?小心我打死你。”二話不說在他屁股上狠狠打了幾下。這是原則問題,絕不能縱容他。直打的左學抱著屁股嗷嗷大叫,無奈之下,只得將“請家長”一事說了。

    鍾筆一聽火了,原來她被迫辭職一事的始作俑者竟然是這小子!幸災樂禍罵道:“左學,你這個白眼狼!老師怎麼不罰你掃一個學期的男廁所?”左學眼睛滴溜溜亂轉,他想到了張說——

    鍾筆一語打破他的美夢,“你要是敢叫張說去代充家長,我馬上告訴老師,讓她罰你掃一個學期的男廁所。”說完也不管他,拿了包自顧自去面試,“你老老實實給我去上學,要是敢逃課,哼哼——”拗了拗指關節,發出“咔嚓,咔嚓”駭人的聲音。掃廁所也很好嘛,省的這小子整天吃了就是睡,胖的跟圓球一樣。

    左學自己打車去上課,一路上煩惱不已,覺得人生了無生趣。憑他跟張說的交情,張說不會不幫他——問題是萬一戳穿了,欺騙師長、膽大妄為這頂帽子扣下來,罪加一等,當真要掃一個學期的男廁所,他可以不用活了。那個味道——他搖了搖頭,再也不要聞了!

    無奈下,唯有打電話給左思,請他來學校一趟。

    左思日理萬機,行程在一個月前就排下來了,兒子破天荒打電話來居然是讓他去擦屁股,心中好笑,沒有像鍾筆一樣一口回絕,而是說:“去可以,不過我給你十分鐘時間,讓老師在辦公室等著。”

    左學不敢將這話轉述給女魔頭聽,只說他爸爸半個小時後會到。當左思一行人四輛錚亮的黑車開進學校時,立馬驚動了學校的校長,以為是教育部的人突擊檢查。左思儘量表現的低調,揮手阻止黑人保鏢下車,“所有人在車上等著。”親手打開車門下來。左學見了,奔上去介紹,“衛老師,這就是我爸爸。”

    車裡的保鏢雖然依言沒有下車,但是對所有接近左思的陌生人都提高警惕、虎視眈眈,像獵豹一樣隨時能撲上去。衛老師一見左思這排場,心中先怯了一半,又見車窗裡露出黑人的臉,牙齒像刀片一樣雪亮,滿臉橫肉,頓時話也說不利落,“左先生……你好……”

    左思很客氣,聲音溫和:“老師,你好,不知左學惹了什麼麻煩?”雖然如此,可是身上那股王者氣勢逼人而來。衛老師在他面前頓時矮了一截,“左學他不好好上課……居然發短信……希望家長——”

    話沒說完便被左思打斷了:“哦,這事啊,短信是我發的,那天找他有點事。”也不管衛老師氣得發青的臉色,故意抬腕看了下手錶,“左學,我趕飛機回香港,你在學校好好聽老師的話,在家好好聽媽媽的話。”

    左思對苦口婆心、囉嗦繁絮的老師並沒有好感。小時候被某個內分泌失調的老師罰抄三百遍“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的往事至今記憶猶新。

    保鏢見狀,立刻跳下來替他開車門。一行人風一般又走了。

    衛老師又氣又怒,世上哪有這樣的家長?瞄了眼一邊的左學,怪不得人家說有其父必有其子!

    校長趕來,問出了什麼事。她立馬搖頭,“沒事,沒事,一個學生的家長而已。”校長方放下心來,自嘲道:“這樣的家長還是少來為妙。”

    衛老師雖然氣猶未平,但是後來再也沒有請過左學的家長。

    左學為此大呼幸運。

    鍾筆將她為左思所迫一事對張說說了。張說挑眉,不動聲色問:“所以呢?”鍾筆涎著臉蹭上去:“所以你能不能看在我如此可憐的份上,發發善心把我收了?”這話聽在旁人耳內大有“歧義”。

    張說這人一向公私分明,沒好氣說:“你來我公司做什麼?能在愛百勝工作的都是最優秀的數字人才。”她擅長的是賣弄筆墨,玩弄文字遊戲,來愛百勝,文不對題,明珠暗投。

    鍾筆一臉不服氣,“怎麼不行?愛百勝不會除了高級工程師就沒了其他職位了吧?我也算是在社會上打過滾的人,什麼工作做不得?”張說見她這般堅持,反倒笑了,“前臺小姐你肯做?幫人跑腿打雜的助理你肯做?又或是你願意站在大街上推銷我們公司的新產品?你若願意來,面試都不用。”

    鍾筆於是不做聲,過了好半晌才說:“你們這麼一個大公司,總有內部刊物吧。編輯部呢,招不招人?”張說看了她一眼,“我們編輯部只有一個人。愛百勝的用人原則是人盡其才,物盡其用,從不浪費。”鍾筆暗中腹誹,這不就是女人當男人用,男人當畜生用嘛。

    張說不再理她。她要找工作,左思總不可能次次阻攔得了,他還沒有這麼神通廣大,無所不能。

    鍾筆從網上看見愛百勝公關部招人,她本來是很不屑這類吃青春飯的工作的,以色事人,豈是長久之法?但是她懷著一股怨氣跑去面試,不但是霸王面,這次乾脆連簡歷都不帶。

    負責面試的公關部部長陳玉明眼睛在她身上一掃,心裡已經有底了。她閱人無數,早已練成人精。笑問:“鍾小姐哪個學校畢業的?為什麼想應聘這個職位?對未來的職業生涯有什麼樣的規劃?”鍾筆一一回答,話說的十分坦率,落落大方,從容不迫:“雖是名牌大學的畢業生,也有為生活所迫的時候。但是人際交往這一塊,實在是人生事業必修的學分之一。”

    陳玉明看起來三十出頭,實際年齡就沒有人知道了,五官雖談不上十分出眾,但是氣質高雅,精明幹練,是早期海歸派之一。“鍾小姐,我們公司薪水福利一向優厚,相對的,工作強度也不是一般公司能比擬的,你要做好心理準備。實習期暫定三個月,看你期間的表現,隨時可以轉正。”

    鍾筆愣了一下,沒想到這麼輕易就錄取了,她還以為至少要來個二面三面之類的。哪知道陳玉明說:“公司的人事任免最後都需要張總親自裁定,鍾小姐,你跟我來。”她帶鍾筆去見張說,又交待她:“張總為人一視同仁,不擺架子,但是不代表他親近隨和,他問什麼你就答什麼,儘量簡明扼要,切中要點。他喜歡安靜,所以不要表現的太過聒噪。”聽到別人這麼評價張說,鍾筆心中既新奇又有些好笑,不斷點頭,一味說好。

    張說的辦公室一點都不奢華,隔音玻璃在眾多辦公桌前隔出一個密閉的房間,不過比部門主任大了一倍,裡外透視,上級下級之間彼此監督,做事效率大大提高,很有西式工作風味。其實整個愛百勝的工作環境完全稱不上舒適優雅,比起它在國際上的名聲,甚至顯得有些寒磣。但是能在這裡工作的人,哪怕你穿著拖鞋球衣來上班,也沒有人會管。

    張說見到鍾筆,很有幾分吃驚,但是他很快便將自身情緒隱藏起來,面色平靜。陳玉明介紹一番,帶上門出去了。鍾筆看著他笑,有點小得意。張說打量她一番,深V七分袖掐腰白襯衫,一襲紫色刺繡長裙層層疊疊垂到腳踝,有飄然出塵的味道。衣著沒有不端莊之處,舉止也沒有不得體的地方,但是偏偏給人風情萬種、嫵媚妖嬈之感——還是說,這只是他個人的錯覺?

    鍾筆在他面前正襟危坐,雙手規規矩矩放在身前,“張總,您決定聘用我了嗎?”話說的這樣正經,眼睛裡卻有促狹的光一閃而過。

    張說沒有回答,撥了內線電話。他對趕過來的陳玉明點了點頭,陳玉明表示明白,招呼鍾筆一起走。鍾筆吐了吐舌,這也安靜的太可怕了吧?完全不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

    辦公室裡的張說,與她認識的張說全然不同。

    陳玉明問:“鍾筆,你什麼時候能上班?”鍾筆便說隨時。

    她立即扔給鍾筆一大疊資料,“今天晚上我們要和國內某家食品商討論網絡廣告宣傳一事,我們是東道主,你事先做一下準備,到時候還會有業界的其他人士,算得上是一個不大不小的商業Party。”鍾筆一愣,她連辦公室的椅子都還沒坐過呢,這就要拉她出去應酬?

    她終於明白張說為什麼能上《時代週刊》的封面並且成為影響中國當代經濟的人物了。

    這個周扒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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