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冽寒風颯颯的吹,陰霾的天空飄下綿綿細雨,這天是個令人心傷的日子。
目送裝著母親遺體的棺木送入大火中,安可希蒼白著臉,只覺這一切恍如夢境,好不真實。
身子向來孱弱的媽媽終於熬不過今年的冬季,拋下爸爸和她,在醫院病逝了。她知道爸爸好傷心、好傷心的,媽媽病逝的這些日子,時常在半夜聽到主臥室裡傳出隱忍的低泣聲,她知道,那是爸爸思念媽媽的聲音,她不敢去打擾。
她也想媽媽、她也想哭,可是她哭不出來!從媽媽病逝的那天開始,她眼眶沒掉過一滴淚,怎麼辦?她是無情的人嗎?為何哭不出來?她也好傷心、好傷心的啊……
「可希?」輕聲低喚,傅奕凡擔憂地瞅著她,心知她有些不對勁。
自安伯母過世後這些天,她顯得太過平靜,也沒掉過半滴淚,這實在太異常了,讓他不禁感到憂慮。
緩緩抬頭對上他眸底的憂色,安可希恍惚笑了笑。「奕凡……」她想謝謝他、謝謝傅伯伯、傅伯母這些天的幫忙,可是為何她卻說不出話來?為什麼?
她真的太不對勁了!
莫名心驚,傅奕凡連忙將她攬進懷裡穩住,轉頭對一旁的三位長輩道:「安伯伯、爸、媽,我帶可希先到外頭走走。」
恍若未聞,安宏泰連頭也沒回,壯碩的身形在短短幾日消瘦下來,紅腫微紅的眼眶怔怔地凝著那吞噬他妻子的熊熊烈焰,始終無法回神。
見狀,那名為死對頭、實則與安宏泰從小一塊長大,沒事互鬥,有事相挺的傅家老爸暗中打了個「去吧」的手勢,同感難過的眼神則始終停留在安宏泰身上。
唉……雖然他和安宏泰兩人從小鬥到大,表面上誰也不讓誰,可藏在針鋒相對下的情誼可不比別人少,從來沒見過這個死對頭如此悲傷而死氣沉沉,真讓他擔心不已。
心知雙親會看顧好安宏泰,傅奕凡很快地扶著神色恍惚的安可希離開,將她帶至建築物外某處不太有人會經過的樹下。
「可希,你還好嗎?」輕輕的,他撫著她面頰低問,眸底盈滿憂色。
「我……我很好啊……」虛弱回答,她勉強擠出笑來。
「不,-不好!」輕聲反駁,傅奕凡柔聲道:「在我面前,你還需要強顏歡笑嗎?我是最瞭解你的人了,儘管在我面前發洩你的情緒吧!憋久了會傷身,不好的。」
她抬眸怔怔地凝著他柔和神情不發一語,好一會兒後,卻像積壓許多的火山猛然爆發,用力地一把將他推開,轉身對著樹幹拳打腳踢,發出一聲又一聲嘶啞大吼——
「這算什麼?這算什麼?為什麼這種不幸會發生在我家?上天對我和爸爸不公,硬是從我們身邊搶走我媽,我們家有做錯什麼嗎?為什麼要這樣對待我們?老天沒給媽媽健康的身體,讓她大部分的日子都得躺在病床上度過,我們認了,也從來不埋怨,可如今卻連媽媽的生命都要奪走,這就太過分了……」
隨著傷痛控訴的悲絕嘶吼響起,她一拳又一拳、像似用盡全身氣力的捶打樹幹,讓傅奕凡看得心驚膽戰,深怕她弄傷自己,急忙衝上前去飛快將她緊緊抱住。
「你很憤怒又生氣,是吧?你想狠狠的發洩,是吧?我就在這兒,想發洩就打我,別弄傷你自己。」連聲低喊,傅奕凡將她摟得死緊,不讓她繼續殘害自己。
不客氣地,她在他懷中又打又踢又踹又捶的,盡情發洩滿心的不甘、憤恨與悲傷,嘴裡不住地罵著上天的不公,直到好一陣子後,她終於精疲力盡,這才癱在他溫暖的胸懷裡埋首痛哭,流下喪母后的第一次淚。
「哇——哇哇——不公平……為什麼要這樣對我們……」緊緊揪著他衣衫,她哭得慘烈。
「哭吧!哭出來就會舒服多了,哭吧……」無意義卻可以撫慰情緒的輕柔低喃在她耳邊輕輕盪開,緊擁著懷中哭得不斷髮顫的人兒,傅奕凡只覺胸口一陣緊揪泛疼,心中萬分的憐借與不捨……
咦?慢著!就算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關心、同情是正常的,但是……憐惜?不捨?
他怎會對她有憐惜、不捨的感覺?怎麼會興起想一輩子將她護在懷中、為她擋去所有悲傷與哀痛的念頭?
傅奕凡一怔,隨即像似意識到什麼,他垂眸凝睇著懷中還在痛哭的人兒,心口一陣莫名悸動,當下無聲地輕嘆了口氣……
原來事實的真相竟是如此,難怪以前只要見她和別的男生混在一起,心底總是不痛快。
唉……看來他們是真的註定要「臭」在一起了。
那年,他十九歲、她十七歲,在霪雨霏霏的悲傷冬日,她遭逢喪母之痛;他初識了愛情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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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新車耶!」大學校園門口,安可希打量著在陽光底下閃閃發亮的新車,嘴裡嘖嘖有聲地誇張讚歎。「傅伯伯買給你的?」
解開門鎖,傅奕凡示意她上車後,唇畔泛著輕笑回答道:「應該說是我賺來的。」
「賺來的?」扣好安全帶,她滿眼疑惑。
「難道你以為這兩三年來,別人快樂的過寒暑假生活,我卻被我爸抓進公司奴役是沒代價的嗎?」拍拍駕駛盤,他揚眉解答。「這就是我辛苦的報償。」自上大學後,他寒暑假必被抓進公司,提早開始學習接手公司的事務。
安可希皺了皺鼻子,調侃笑道:「你的打工報償未免也比別人高了些。」雖然這種品牌的車子算平價,對傅家而言就像是買輛兒童腳踏車,但以一般打工學生的收入來說,他的報償還真是高的嚇人啊!
「如果你知道我嘔心瀝血的企畫幫公司賺進多少錢,卻只得到一輛車子,那你就會知道我有多廉價了。」橫覷一眼,他驅車緩緩駛入車流中,平穩往前開去。
嘿嘿一笑,對於工作的事,她是不太懂,不過車內還飄蕩著濃濃的皮革味,顯示車子應該才剛到手沒多久,安可希奇怪笑問:「我該不會這麼榮幸,是第一個坐你車的人吧?」
「很遺憾,你就是這麼榮幸。」他可是一領到車,就馬上打電話給她,打定主意要讓她當第一位「座上賓」的。
「哇——我真是太感動了!」誇張叫笑,一臉蒙受大恩,感激涕零。
「你可以再感動一點,我不介意。」
「去!」笑罵一聲,開始在車內東摸西摸,並從包包內掏出自己平常會用到的小東西到處放,很有小狗灑尿佔據地盤的意味。
「你在幹什麼?」趁空,眼尾餘光瞥到她奇怪舉動,傅奕凡不禁納悶。
「我想你這輛車,我以後應該會常坐到,那麼有些平常會用到的東西就乾脆放在裡頭,這樣就不用時常帶來帶去啊!」
多年相處下來,安可希早就下意識把他的地方當成自己的地盤了,根本不覺得有什麼奇怪,甚至連他的房間浴室裡都有屬於自己的一套梳洗用物和保養品。
聞言,傅奕凡微微一笑,並沒有多說什麼地任由她佔據地盤,事實上,他很歡迎她這種侵佔他生活空間的行為,因為這表示他們兩人的關係是緊密不分彼此的。
「大學生涯第一天,感覺如何?」熟練駕馭方向盤,他順口問道。
「不錯啊!」臉上笑嘻嘻的,安可希顯得有些興奮。「我參加了登山社團喔!」
「登山?」奇怪睇覷一眼,傅奕凡不知道她對爬山有興趣。
「對啊!」重重點頭,彷彿看出他的疑惑,她笑得有點兒尷尬。「因為走在校園中突然被登山社的社員給拉去,想說還滿有趣的,所以就入社了。」她不知道的是,第一次參加社團的登山活動之後,會從此罹患「山癌」,被雄偉美麗的山嶽給迷去心神,踏上了不歸路。
「你喜歡就好。」笑了笑,傅奕凡同樣也無法預知她會因此嗜山成痴,導致未來的日子裡,和她在一起的時間日漸減少,時常得與山爭寵,從此落得一個人經常寂寞獨守空閨,等待她一次次的攀登回來。
搔了搔頭,安可希呵呵傻笑,見他車子一路往前駛去,不由得好奇問道:「我們要去哪兒?」
上車這麼久了,她現在才來問這問題會不會太遲了點?
搖頭淡覷一記,傅奕凡這才回答道:「這可是我第一次香車載美人,我們就去淡水走走逛逛吧!」淡水的美麗夕陽下,應該很適合情人攜手浪漫散步。
「美人?」指著自己,她忍俊不禁「噗」一聲笑了出來。「我是美人喔?美少年還差不多啦!」哎喲喂啊!不是她要自暴自棄,只是這張臉走在路上,人家不是稱呼先生就是叫聲小弟,所以美少年真的會比較適合她啦!
「情人眼裡出西施,我覺得你是美人就好。」淡淡的、不經意的,他狀若不經心告白,軟綿綿的拋出一枚轟天雷。
轟!
果然被炸中,安可希當場傻眼,瞪著他輕鬆愜意的側臉楞了好一會兒後,忍不住掏掏耳朵。
吼!一定太久沒清耳屎,聽錯了!他不可能說那種話啦……
「你沒聽錯!」像似看透她心思,傅奕凡趁停紅燈空檔,緩緩轉頭凝著她目瞪口呆的臉龐,認真無比地輕聲說道:「我喜歡你,可希。」自從確認自己的心意後,這一年觀察下來,他發現這女人遲鈍的很,若沒當面表白,肯定一輩子當他哥兒們。
哼!打小與她混到大,他可不想只是哥兒們的身分,他還想進階當她的情人、她的老公、她孩子的爸,所以告白這檔事還是早點完成得好,先宣告主權,以免有別的男人趁虛而入,那他就虧大了。
「啊……啊……啊……」太過震驚,安可希腦中一片空白,以至於啊了老半天還是啊不出一句話兒來。
「你唱片跳針不成?」惡狠狠瞪人,傅奕凡開始彆扭了。可惡!她幹嘛一副看到恐怖驚悚畫面的表情?他的告白很嚇人嗎?
「你……不會是說真的吧?」飽受驚嚇,安可希好不容易才找回聲音,當下很惶恐、很惶恐的小聲詢問。
「你看我像在開玩笑嗎?」悶了。
「呃……是、是不像啦……」虛弱。
「那你怎麼說?」俊臉直湊到她面前,陰森森逼問。
「我、我還能怎麼說?」欲哭無淚啊!她不是不喜歡他,只是那分喜歡一直是以超級好朋友的成分存在,至於男女之間的情愛,她……她根本就還沒去意識到啊!
知她對男女之情尚未開竅,極為遲鈍,傅奕凡本就是打著先佔先贏,日後再來慢慢調教的心思,當下直凝著她尷尬又慌亂的眼眸,以著輕柔嗓音引誘——
「你只要說好就可以了。」
「好?」莫名有股想笑的衝動,安可希一臉懷疑。他當她是三歲小孩在拐騙喔!
「很好!」直接把疑問句當肯定句,傅奕凡滿意點頭,優雅薄唇勾起笑痕。「你答應了,今天開始,我們就是男女朋友了!」
哇咧——真的被拐了!
安可希瞠大了眼,忍不住哇哇抗議,「哪有這樣的?我那聲『好』是疑問句!疑問句啦!」
「我不管!反正我認定是肯定句。」不給更改反悔的機會,他回身坐好,正好綠燈亮起,嘴角泛著奸計得逞的狡猾笑痕,很快驅車前行。
「哇——沒人這樣的啦……」哇哇慘叫。
「不好意思!你運氣不好,剛好碰上這樣的人……」得意哼笑。
「這什麼世界啊……」抱頭-喊,不敢置信。
「地球村!」很體貼地給予解答。
「哇——夠了!我快瘋了……」
崩潰慘叫一路綿延到淡水,他二十歲、她十八歲的那年夏天,他強硬告白,她被逼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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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那一年的告白,強逼安可希接受後,傅奕凡果然開始以男朋友之名,行調教之實。
他循序漸進地慢慢轉變兩人的關係,以最耐心又自然,並不讓她覺得彆扭的方式啟發她對男女感情的領略,引導著她與自己一起步入情人的世界。
也許是原本感情就好,也許是他引導的技巧太高超,總之,安可希從一剛開始覺得有點古怪,到後來慢慢的、不自覺的被潛移默化,最後,他們真正確立彼此男女朋友關係,是在告白後的半年。
那一天,她夜晚無聊又架起梯子爬過陽臺去找他閒聊,雖不見人在房內,可浴室內卻傳出嘩啦嘩啦的水聲,心知他正在洗澡,安可希當下很自動自發的滾上他那張柔軟大床等人。
等著等著,她不知不覺睡了,就在此時,傅奕凡下半身僅圍著一條浴巾從水氣氤氳的浴室出來了。
乍見床上酣眠的女人,他微微一怔,隨即唇畔噙笑來到床邊坐下,修長指尖輕撫開嫩頰上的黑亮短髮,凝著那中性卻美麗的酣甜臉龐。他眸心漾柔,禁不住心中情動,低首覆上那粉色唇瓣,輕柔中隱含著強勢掠奪的索取檀口內的甜蜜。
嚇!誰在偷襲她?
從輕眠中驚醒,安可希一睜眼就被他近在眼前的臉部大特寫給嚇到,張口想抗議卻被他趁虛而入,輾轉糾纏不休,吻得她暈了腦,思緒一片空白,只能不住輕顫地任由他攻城掠地,毫無抵抗之力。
直至良久、良久後,傅奕凡才氣息微喘地退開,凝著她迷濛眼眸,他低沉而滿足地輕笑起來,忍不住又連著輕啄被吻得微腫的紅唇好幾記,這才啞著嗓音柔聲開口——
「被嚇著了?」呵……這是他們的初吻,她會被嚇著也是正常的。
思緒慢慢回神,她漲紅著臉點了點頭,尷尬的眸光往旁瞟去,有些不好意思看他。
怎麼辦?她覺得好害羞又好窘,臉上好燙啊!
「-害臊了?」揚眉輕笑,愛極她羞紅臉的模樣。
「誰、誰第一次不……不害臊的?」結結巴巴,安可希嗔惱叫道,臉紅耳赤得快燃起火來,隨即想起什麼似的,眼眸危險一眯。「你不是第一次?」可惡!想到他竟然不是初吻,就莫名覺得好生氣喔!
「誰說我不是?你以為我能找誰獻出我的初吻?」好氣又好笑,卻又有些竊喜,只因為似乎聞到一股淡淡的酸味兒,這表示這段時間來,不是隻有他一個人唱獨角戲,她也開始慢慢在乎他了。
「可是你看起來好熟練,一點都不害臊!」懷疑指控。
「其實我心底很緊張害羞。」強忍住笑,一臉認真貌。
「鬼扯!」忍俊不禁被逗笑,她赧紅著臉推他。「起來啦!」他好重,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死賴在她身上,傅奕凡慵懶笑道:「我問個問題,回答我滿意了才起來。」
「什、什麼?」感受到他身上傳來的溫熱體溫,安可希只覺一陣口乾舌燥,心跳如雷。
「喜歡嗎?」眸光如炬,灼熱沉凝。
「喜、喜歡什麼?」故作不知,臉上越發火熱的暈紅卻洩漏了真實感受。
「我的吻,喜歡嗎?」不給她裝傻混過,輕柔卻堅持地逼問。
「還、還不賴啦!」羞窘的眸光再次尷尬的四處亂飄,飄來飄去就是不敢對上他的眼。
嗚嗚嗚……她說謊了!其實剛剛那一吻感覺超美妙的,吻得她目眩神迷,全身發軟,只是不好意思承認罷了。
「只是不賴?」失望,不太滿意。
「呃,其實……其實很妙啦!」臉色爆紅,她終於老實承認了。
「妙?」這是什麼形容詞?傅奕凡楞住,連忙又問:「怎麼個妙法?」
吼!他是要問到多清楚啦?
又羞又窘、又赧又糗,安可希嗔叫,「你很煩耶!妙就是美妙,可以了吧?就算再怎麼有感覺的吻,被你這麼一追問,什麼氣氛都沒了啦!」
聽她抱怨嗔怒一出,傅奕凡登時欣喜難抑。「你喜歡我的吻,是嗎?」
「喜、喜歡啦!」又尷尬害羞起來了。
開心地又連啄了紅唇好幾下,惹得她不禁又羞又笑的猛躲狼吻,他才柔聲低喃,「可希,你是對我有感覺的,是吧?」否則就不會覺得他的吻是美妙的了。
「算、算吧!」結巴回答,其實覺得自他告白後的這半年來,他們之間的相處不但一點也沒變,甚至越來越親暱,而她覺得這樣的感覺很好……很好……
「男女朋友?」眸光熾亮深情啾凝,這回不是逼迫,而是她真正的心意。
「好……」羞紅臉笑了,她回凝漾著柔情的黑眸,輕聲低喃,「男女朋友……我們當男女朋友……」
這一夜,他們正式步入情人階段,攜手邁向未來,兩人世界雖偶有小別扭、小爭吵,從青梅竹馬轉成男女情愛的濃密感情卻始終穩定而甜蜜,直到她二十二歲大學畢業那年,憋了許久的他終於將她「拆吃入腹」,不留一丁點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