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給小學生的家教是我打工生涯中最為慘烈的一次,我不停的想睡覺,因為補習的時候一直是坐著,沒有什麼動作,為了抵抗我的睏意,體現出為人師表的敬業精神,我不停的用兩個方式讓自己清醒。
第一個方法是不斷的用自己的上牙齒咬著自己的下嘴唇內側,那種疼痛的感覺,讓我不時清醒一下,到後來,我的下嘴唇內側咬的都沒有什麼感覺了。
第二個方法是用自己的手不斷的掐住自己的手腕,每掐一次,我都會深深吐口氣,那種肉被掐疼的感覺簡直就能在一瞬間讓我簌地清醒過來,但是在心裡也會疼的夠難受,小學生有次抬頭看見我皺眉,就好奇的問:老師,你怎麼了?
我擺出笑臉:沒什麼事兒,在想問題。
兩個家教的時間過去之後,我鬆了口氣,終於堅持完了,還好自己沒有失態,沒有坐著睡著了,我推著自行車出了小學生的家,一個人順著空曠的路往前賺左手手腕處的疼痛感覺讓我忍不住挽開手腕處衣服,看到左手手腕處自己剛剛掐的地方,我的心裡開始難過,那個地方已經青了好大一塊,手輕輕一碰,還是會疼。
我把手裡的東西放到車筐裡面,準備騎車子,抬頭的一瞬間,我的眼淚就那麼突然的掉了下來,連我自己都沒有想到的那麼快,我知道我為什麼哭,兩個小時的家教,每個人每小時二十五塊,為了幾十塊錢,我可以把自己的手腕掐的青成這個樣子,就是為了不讓自己睡覺而已嗎?就是為了賺取那幾十塊錢,可是,我需要這些錢。
我曾經想過,不管朱檀給我的稿酬有多麼的少,我依然感激。
活著是什麼,很多人都知道,但是沒有誰會真正想這個問題,簡單點兒說,或者是直接和吃飽飯畫上等號的東西,除此以外,還能等於什麼,是等於高尚的精神追求?一個吃不飽飯的人,會去遙想一個距離自己很遠的精神追求是嗎?
我用雙手蓋住自己的臉,冷空氣讓我留下的淚水在我的臉上開始乾澀,很不舒服,我長長的吐了一口氣,準備騎車子回去,這個山地車我是第一次騎,還有不大習宮好像有什麼地方可以變換速度的,我低著頭看了看,沒有怎麼看明白。
我聽見有人叫我的名字,我驚訝的抬頭,我看見側面不遠的地方,站著的人,是小淫,小淫大衣上的圍巾被風吹動著。小淫見我抬頭看他,慢慢朝我走過來,我慌亂的用手抹著臉,想把自己剛才流淚的痕跡清除掉,但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人的眼淚是鹹的,被風吹乾之後,在臉上的痕跡是無法抹平的,還有流過眼淚的眼睛肯定不是正常的顏色,我低著頭,裝作看著怎麼調變速的地方。
小淫的雙手慢慢的抓住山地車的車頭,我依然沒有抬頭,小淫的聲音不大:十八,你怎麼了?為什麼要哭,發生什麼事兒了?
我訕訕的笑了一下:沒有,剛才就是眼睛很不舒服,可能是被風吹的。
小淫的手突然拽過我的左胳膊,我費勁兒的想抽回來,但是沒有成功,小淫的眼神落到我剛才看見的地方,小淫抬頭,盯著我:十八,這個地方怎麼了?到底怎麼回事兒?
我努力忍住想要流淚的衝動,苦笑了一下:沒事兒,我就是怕自己很困,自己掐的,實在是,實在是太困了,我,所以,所以我沒有別的辦法。
我看見小淫的喉結動了幾下,小淫咬著嘴唇沒有說話。
我有點兒尷尬,想轉開話題:哎,你怎麼沒有回去呢?你不是說要坐車回去麼?
小淫泯泯嘴唇:想回去來著,但還是怕你一個騎車不安全,誰知道你會不會睡在路上啊?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嗎?
我吸吸鼻子:你不會就在這兒,等了我兩個小時吧?真的等了兩個小時麼?
小淫推過車子,笑了一下:不是,我往回走了一段路,然後又走回來,所以時間一折合,也就一個小時而已,中間阿瑟呼我一次,我又回電話,又花去十幾分鍾。
我發愣的看著小淫:可是,可是你,我……
小淫伸手從口袋裡面拿出手絹,看了我一眼,把手絹又放回衣兜,而是把一小包面巾紙遞給我:給,別你,你,我,我的了,你身上肯定沒有這個東西,真是頭號大傻瓜,大冷天兒的,還做哭這種傻事兒,走吧,我帶著你回去,然後你吃了中午飯後,把缺的覺補回來,我也就完成任務了。
小淫輕巧的騎上車子,我跳上去,小淫側著臉笑:十八,你怎麼坐車子也這麼虎啊?女生不都是很輕盈的那種嗎?你就跟個秤砣似的……
我也笑了一下,臉上被風吹乾的地方,乾澀的有些疼。
在我成長的那個小城市,有個不大的公園,叫做西山公園,說詩園其實不大,也沒有什麼花兒,大部分都是樹木,很多都是槐樹,春夏的時候槐樹花的香味能飄散很遠,滿樹都是白白花花的顏色,沒有什麼過分好看的地方,但是看上去會有一種生命力旺盛的感覺。
西山公園還有一處特點就是有一條盤山道,就是一圈一圈的公路,從山腳上可以一直通往山頂,那個時候我還在讀著初中,頭髮不知道怎麼搞得還是黃黃的,趕上假期的時候同班同學曾經一起去那兒玩過,也照相,那個時候,我還是和CF一個班級,silver在另外的班級,可笑的是,我們班級照得相,花的模糊的很厲害,基本就看不清人影,可是silver他們班級照得相就清晰的很,而且很有專業的效果,為這件事兒,silver也沒少跟我吹噓他們班級有照相的專業人才。
我對那條盤山道最為深刻的印象是可以騎著山地車從山腳下騎到山頂,會有一種風塵僕僕的感覺,也會流汗。
那個時候,小意已經轉學了,我經常會做夢,做夢小意騎著一輛結實的山地車帶著我,慢慢的騎上山頂,有時候會回頭朝我笑,我的手裡會拿著一大串可以放飛到空中的氫氣球,不知道為什麼,我曾經一直以為那個夢是真的,因為小意笑的實在是太真實了,小意有兩顆好看的小虎牙,像個天使。
小淫騎著車子,我發呆的看著小淫寬闊的肩膀和後背,不知道為什麼,我有一種很想靠上去的感覺,但是我沒有那麼做,因為我知道這個寬闊的後背不是屬於我的,我不能把他劃歸成為自己的地盤兒。
我猶豫了一下,碰了小淫一下:哎,小淫,你不是說你已經喜歡的女生了麼?
過了一會兒,我聽見小□著說:是啊,怎麼了?十八
我接著問:那這個寒假,我怎麼好像沒有見你出去和她約會啊?這好像不大符合常理吧?肖揚不是說她也在學校了嗎?
山地車晃了幾下,我聽見小淫說:啊,那個,她後來回家過年了來著,沒有在學校怎麼約會啊?
我有點兒不相信:可是我沒有看見你給她打過電話啊?
小淫有些不高興:她家裡不讓她大學談戀愛,所以,所以她不讓我給她打電話,十八,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羅嗦了?
我自顧自的說:不是羅嗦,是問問啊?對了,這也快開學了,你也該去找她了吧,還有啊,既然喜歡人家,就不要東一個西一個的了,免得人家知道後會傷心的,哎,那天在餐廳遇到的那個女生是你什麼時候的女朋友啊,你們好像很熟啊?
小淫輕輕笑了一下:十八,你怎麼好像教導小學生似的?我不會東一個西一個了,你放心好了,你問的那個女生啊,是,是你還沒有來學校的時候,我大二的時候的一個女朋友,好像是吧,我都記不清楚了……
我沒有再說話,快到學校大門的時候,小淫突然說,十八,十八,你看啊,是易名。
我側著身體,看向學校大門,我像是給人打了一拳似的,我看見不止是易名,還有方茵茵,兩個人有說有笑的從學校裡面朝外走著,方茵茵的手臂挽著易名胳膊,易名笑的很開心,黑框眼鏡後面的眼神里面充滿了快樂。
小淫甕聲甕氣的嗤笑:哎,十八,這就叫做分手?分手還能這麼開心?哎,十八,我倒不是惡意詆譭易名,你說他過年回來請你吃飯的時候,還信誓旦旦的跟你說他和方茵茵分手了,而且這次是真的,這話,能信麼?十八,你幹嗎打我……
我照著小淫的後背打了一拳,我心裡也不舒服,一個在飯桌上極其真誠的跟我說他已經和方茵茵分手了,而且還強調這次是真的,可是現在呢?算什麼,雖然說我曾經最初喜歡過這個男生,可是,可是我就必須聽人說假話麼?
小淫半回頭半說著:十八,阿瑟真的沒有說錯,易名啊,肯定是吃準了你非他不可了,你以為他看不出你喜歡他麼?他正常的很,只要是個正常的男人,都能看出誰喜歡自己。
我用手拍了小淫的後背一下,氣哼哼的說:切,我非他不可?哎,借你後背用一下,你慢慢騎,從他們面前過去,我還要笑的陽光燦爛的和易名打個招呼,知道了麼?
小淫嘿嘿笑:知道了,女人啊,始終都是這樣,男人就不一樣了,我們看見這樣的事兒,通常都會沒有什麼反映,反正知道對方是什麼人就行了……
我敲了小淫腦袋兩下:你羅嗦什麼啊?不準說話。
然後,小淫很好的控制了山地車子的速度,在快要拐過學校大門的時候,我雙手抱住小淫的腰,然後靠在小淫的後背上,我開心的朝易名和方茵茵的方向笑著,這個角度,正好易名和方茵茵踏出校門,我先是聽見小淫禮貌的聲音:回來了?
我估計是他和方茵茵打招呼,我笑著朝易名擺手,易名不相信的看著我,很驚愕的表情,他臉上的笑容瞬間就消失了,我在心裡鬆了口氣,我非你不可嗎,你要跟我撒謊?沒有分手就沒有分手,幹嗎要信誓旦旦的跟我說分手了,過年時候說,開學回來還說,還說這次是真的,我生平最討厭的就是男生說假話。
我哼了一聲:哎,小淫,我先前替易名挨那一酒瓶子,想想挺不值當的,算了,就算我欠了我大爺的人情吧?
小□:十八,你爸排老幾啊,你有大爺麼?
我想了一下,開始恍然大悟:對啊,我爸排老大,我根本就沒有大爺,那怎麼辦啊?
小淫沒有再說話,這條路是一個長街,易名和方茵茵的身影在我們背後慢慢變得小了,變得模糊了,那個時候,我都忘了,我真的忘記了,我還靠在小淫的後背上,我一直不清楚當時,我是不是有把這個後背當成別的誰的?還是誰的也不是,只是當成小淫自己的後背?
從學校門口一直到阿瑟租的房子這一路上,我竟然很無恥的靠著小淫的後背,沒有離開,我沒有再說話,小淫也沒有說話,我聽得見風聲,我很想說點兒什麼,可是我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什麼,只是不停的想說什麼,但是什麼也沒有說出來。
快要到樓下的時候,小淫放慢了騎車的速度:十八,我們要到了,你下來吧。
我跳下車子,小淫直接把車子騎到車棚,鎖了車子,我站在樓門口低著頭等著小淫,小淫走過來,把山地車的鑰匙遞給我,小淫的手指頭摸了摸他的臉頰,小淫看著我:那個,十八,你剛才……
我開始心虛,我生怕小淫問我剛才靠著他後背上的事情,我慌忙拿著手裡的車子鑰匙晃了兩下:哎,快點兒上去吧,我現在是又餓又困,什麼事兒上去再說吧?
說完,我不等小淫反映,就匆忙的往樓上跑,轉過三樓樓梯,看見小淫的頭慢慢轉過二樓樓梯,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到了門口,我慌亂的拿出口袋裡面的鑰匙,開始開門,但是由於自己的手忙腳亂,我插了幾下鑰匙口,都沒有打開門,小淫已經慢慢的上了三樓的樓梯,我正著急呢,門開了,我看見開門的是肖揚,旁邊站著平K和陸風。
平K看見是我,很失望:切,還以為是小淫呢?十八,你怎麼笨到連開門都開不開的份兒上了?我們剛才還在賭這個門幾分鐘才能打開呢?
肖揚往我身後看了一下:哦,小淫也上來了?十八,你們不是一起回來的嗎?
我有點兒尷尬:這個,我,他,其實是因為,哎,不說了,一時半會兒也說不清楚,你們怎麼都來了?
陸風笑:十八,快開學了,大家想聚聚啊,三月份我們都該實習了。
我躲開肖揚的眼神,要回自己的房間,陸風一把拽住我:十八,你別回。
我奇怪的看著陸風:為什麼啊?我困的很,想睡覺,昨晚上一晚上沒有睡覺,我現在最想做的事情就是睡覺。
陸風呵呵笑:佐佐木和師姐在你房間裡面,倆人聊的挺好的,你就犧牲一下吧,你忍心打擾他們嗎?
小淫關上門,看著我:十八,你去我房間吧,阿瑟和小麥的房間估計肯定什麼都有,你先去睡一會兒,吃飯的時候我叫你。
我看見肖揚一直盯著我看,我躲開,直接進了小淫的房間,小淫跟著進來,笑:十八,我換下大衣就出去。
小淫的房間始終那麼整齊乾淨,我看著的枕頭,睏意立即就上來,打了個大大的磕睡,就等著小淫出去,我就直接往撲到,小淫脫下大衣,把呼機放在床邊的櫃子上,朝我笑了一下:你休息吧,我出去了。
小淫帶上房門的一瞬間我就撲通跳到,開始呼呼大睡。
我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三點了,我坐了起來,感覺自己渾身上下都無比的痠疼,好像跟誰打了一場仗似的,我翻了個身,一點兒也不想起來,我就想這麼睡著,不用愁吃飯也不用愁將來,如果真能那樣就好了。
我伸手拿起小淫放在矮櫃子上呼機,很新,剛配沒有多久,但是要比阿瑟的好看,阿瑟的像是板磚,黑乎乎的一點兒也不好看,至少小淫的呼機顏色看著很舒服,我無聊的開始翻著呼機裡面的東西,最後我找到了一條舊的信息,那是我自行車爆胎的時候,我呼的小淫,告訴他和阿瑟,我中午不能及時回來,讓他們放心。
可是除了這條信息之外再也沒有別的信息了?小淫上午不是說阿瑟呼他了麼,我沒有找到那條信息,我開始想把我呼的那條信息給刪除了,但是我不大知道怎麼作,我怕我刪錯了東西,順手把呼機重新放回櫃子上面,從爬起來,準備到客廳。
客廳裡面沒有人,我遲疑的慢慢踱到阿瑟的房間,門沒有關,留著一條縫隙,我輕輕的敲了,裡面沒有反映,我慢慢推開門,我看見小淫仰面躺在阿瑟的,身上蓋著阿瑟的一件大衣,阿瑟的亂七八糟的,還有幾雙襪子隨便的扔在,小淫睡得很沉,小麥和阿瑟都不在。我心裡一動,我都忘了,小淫昨天晚上和我一樣,他也沒有睡好,他也沒有休息好,我都忘了,我以為只有自己睡眠不好,我都沒有想到小淫應該去那裡休息。
我輕輕帶上阿瑟房間的門,路過我自己房間的時候,我不確定師姐和佐佐木是不是還在裡面,也沒敢,直接溜到廚房,準備找點兒吃的東西,廚房的桌子上放著一個對扣著的碟子,我有點兒奇怪,拿起碟子,看見碟子底下有一張小紙條,我抽出紙條,看見上面寫著:十八,中午吃飯的時候叫了你幾次,但是你沒有起來,你醒來要是想吃東西的話,把菜稍微熱一下,米飯在電飯鍋裡面,應該不會涼。
沒有落名字,但是看字體,像是小淫的,我心裡一熱,菜還不算涼,是溫熱的,估計是小淫睡前熱過了,我有點兒吃不下去了,簡單的吃了幾口飯和菜,然後輕輕回到小淫的房間,我靠在發呆,不知道為什麼,這個時候,我開始想起小淫騎車帶著我回來的時候,我靠在小淫的後背上,這個場景恍惚的好像有些似曾相識,好像很多年前有過的那種感覺一樣。
我開始想這個寒假,想小淫幫著我整理資料,小淫陪著我喝酒,陪著我吸菸,陪著我過年,還有小淫做飯做菜時候那個開心的樣子,還有小淫剪了我討厭的長髮,他用了我的香皂,送給我一支洗面奶。
我強迫自己不要想東想西的,我開始有些擔心,這個,是不是對我太好了,因為大家是好兄弟?是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