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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耍流氓

    十九中的期中考試安排在週六、週日這兩天舉行,惹得學生們怨聲載道。隨着最後一場考試鈴聲的響起,優差生和優才生的反應截然不同。優才生們圍在一起一臉緊張地對答案,跺腳埋怨自己粗心大意;而優差生們只顧着歡呼雀躍煉獄的結束,書本、草稿紙、三角板、量角器、筆袋等統統往空中拋去。

    何先勇發泄般把鉛筆從中狠狠折斷,指着前面的優才生們説:“讓他們考就夠了,拉我們作陪襯,有這個必要嗎?”優差生們這次受刺激了。以前考試,反正大家都不會,交白卷的大有人在,可是這次看着前面的優才生們一個個鉚足了勁奮筆疾書,就算寫完了也不肯提前交卷,再對比一下自己,十道題有九道不會,考試時如坐針氈,度秒如年,強烈的失落感於是冒了出來。

    陳上臉色也好不到哪裏去,把桌上的東西一股腦兒往書包裏掃。

    連一向從容自若的範從思也忍不住嘆氣,招手喊:“唐譯!”

    唐譯忙回頭,用眼神問他什麼事。

    範從思走過去,問她考得怎麼樣。

    “一般,錯了一道。”

    何先勇聽見哇哇大叫,“錯了一道叫一般?我對了一道就該放鞭炮慶祝了。”唐譯取笑道:“哎喲,我們哪能和您比呢。”何先勇捅了捅她的胳膊,擠眉弄眼説:“唉,下次考試,我坐你後面,怎麼樣?”

    唐譯看了他一眼,“我後面第四排。”第四排是優才生和優差生們的“楚河漢界”,一直空着沒人坐。

    “沒事,大不了我換到第四排去。”

    陳上討厭他跟唐譯不熟裝熟,嗤笑一聲,嘲諷道:“就算給你看,你看得清嗎?”何先勇雖然長得人高馬大,一臉橫肉,卻有三百度的近視,偏偏不肯戴眼鏡,看東西的時候總是眯着眼,給人的感覺和他的外形極不相稱。

    “考試的時候我自然會戴眼鏡。”在陳上面前,何先勇多少有些弱勢。

    “反正給你抄也抄不及格,還不如空着試卷擦口水。”陳上的話是有典故的。以前有一次會考,試卷提前泄露了,大家都拿了高分,只有何先勇一個人50分,連格都沒有及。他把答案匆匆抄完,便趴在考場裏呼呼大睡,口水流得到處都是,結果試卷只做了一半。這事成為大家茶餘飯後的一個笑談。

    “我又不抄你的,關你什麼事?”何先勇對他的挖苦有些不滿。

    “丟人現眼,虧你好意思説出口。”

    “你又不是沒抄過!”

    這裏陳上和何先勇吵成一團,那裏範從思和唐譯倒是聊得頗為投機。

    “總算考完了,要不要出去放鬆放鬆?”

    唐譯搖頭,“不行,我得好好準備練歌啦。”雖然她對“天籟杯”沒什麼把握,不過還是希望砸得輕一點兒,不至於出現切麥、被人潑礦泉水的狼狽場面。

    範從思“哦”了一聲,想了想説:“音樂班有專門的樂器室,我們可以借用一下。”他打了個電話給趙明顏,她應該有辦法。

    陳上回過神來,這才發現唐譯和範從思交頭接耳,舉止親密,“你們剛才説什麼?”

    “沒説什麼。”唐譯淡淡地説。

    “嗨,從思,阿上!”趙明顏風風火火跑進來,笑盈盈地跟大家打招呼。她頭兩側垂着兩條小辮子,斜挎着一個天藍色的牛仔包,穿了一條羊毛短裙,腳上一雙羊皮長靴直到膝蓋,光着半截大腿,顯得青春可愛、活力十足。

    “你怎麼來了?”陳上對她的出現有些意外。

    “從思叫我來的。”趙明顏心性直爽,上次和陳上鬧彆扭一事早忘了,對他不冷不熱的態度並不在意。“你最近怎麼不找我玩啊?”她手臂一伸拍了拍陳上的頭,笑嘻嘻地説。

    “不準摸我頭髮。”陳上警告她,惡狠狠地説,“你不知道男人的頭髮不能亂摸的嗎?”

    趙明顏做了個鬼臉,“我偏要。”

    “要摸也不讓你摸!”

    “哎喲,留着給你老婆摸嗎?”趙明顏取笑道,順手把他的頭髮弄亂。大家聽了撲哧一聲笑出來。範從思跟她説話,陳上這才明白過來,拽了拽唐譯的衣服,“你要借她們班的樂器室練歌?”

    “對啊,怎麼了?”

    “學校的樂器不是缺胳膊少腿就是音質奇差無比,鋼琴從來沒有請調琴師調過,伴奏帶都是陳年舊曲。我家有一間琴房,你若是不嫌棄的話,倒是可以借給你練歌。”

    “陳上,你偏心!”趙明顏哇哇哇地叫起來,指控説,“以前我問你借鋼琴,你死活都不肯,連琴房的門都不讓我進。我也要去你家,我也要去你家。”她不依不饒起來。

    “誰叫你一來就把我吉他弦弄斷了?不行!”

    趙明顏見陳上不為所動,帶着敵意的眼光看着唐譯,逼問道:“你跟他什麼關係?他怎麼對你那麼好?”

    唐譯漲紅了臉,看了一眼陳上,小聲説:“還是算了,我笨手笨腳的,怕弄壞你的東西。”

    “好啦,好啦,都去,都去。”陳上瞪了一眼得意洋洋的趙明顏,無奈地説。

    唐譯看着坐在前排等她一塊回宿舍的夏文倩,“文倩能不能一塊去?她一個人待在宿舍很無聊耶。”

    不等陳上發話,範從思忙説:“當然可以。阿上不是説了大家都去嗎?”

    夏文倩聽見大家在説自己,忙轉過頭來,聽見範從思的話,多看了他一眼。

    何先勇指着自己説:“我也去嗎?”他雖然跟陳上同班好幾年了,卻從來沒去過他家裏,一時驚喜不已。

    趙明顏捂着嘴偷笑説:“阿上,你今天既然這麼大方,那我就不客氣啦!”她打電話把自己的兩個朋友一起叫了過來。

    一時間人都到齊了,在樓下集合。陳上説:“我自己開車,你們呢?”陳上、範從思、何先勇、唐譯、趙明顏、夏文倩,另外還有趙明顏的兩個同學,一共八個人,一輛車根本就裝不下。趙明顏想了想説:“對了,打電話叫李喆也來。”李喆早就弄到了駕照,一直都是他自己開車。

    陳上看着憑空多出來的這麼多電燈泡,只能長嘆一聲:人算不如天算。他先去宿舍樓前把車子開過來。不等他停好車,趙明顏忙跑過去拉副駕駛座的門。他把鍵一按,車門鎖住了,車窗緩緩降下來。他不怎麼高興地説:“你坐李喆的車吧。”

    “誰稀罕!”趙明顏氣得衝他車門踢了一腳,和朋友徑自上了李喆的車。何先勇和範從思率先鑽進後座。唐譯和夏文倩面面相覷。陳上把墨鏡戴上,不怎麼耐煩地説:“你們還傻站着幹什麼?”夏文倩推了唐譯一把,自己鑽進後座,坐在範從思旁邊。

    唐譯只得磨磨蹭蹭打開副駕駛座的門。車子如一頭敏捷的獵豹,刷地一下衝了出去。警報器的聲音一直嘀嘀嘀響個不停,陳上眼睛直視前方説:“把安全帶繫上。”唐譯對他開車的技術很沒有信心,手忙腳亂找安全帶。這車子的安全帶跟別的車子有些不一樣,她繫了好幾次都沒繫上。

    陳上只得空出一隻手,把安全帶從她胸前繞過,啪地一下扣上。唐譯低聲説了句“謝謝”,見他手還放在身側,眼睛看着自己,嚇出了一身冷汗,忙説:“看前面,看前面。”

    陳上見她胸前被安全帶勒得曲線畢露,佯裝鎮定轉過頭去。心想,平時看不出來,她還蠻有料的嘛。

    一行九人兩輛車很快來到陳宅。陳宅的大門早已打開,車子長驅直入。眾人下了車,夏文倩和唐譯走在最後。夏文倩瞪大眼睛説:“這……這就是陳上的家,也未免……未免太大了點兒!”剛才在路上,她還差點以為是公園……

    兩人跟劉姥姥進大觀園似的,一路走來不停地張望。

    唐譯也被震驚到了,嚥了咽口水,自以為小聲地説:“資本家啊,萬惡的資本家!”

    範從思落後兩步,笑問:“誰是資本家?”

    唐譯忙説:“沒説您,沒説您。”跟着又多此一舉地説了一句“誰也沒説。”

    陳上見她們落在後面,停下來等,聞言冷哼了一聲。他被唐譯罵做“萬惡的資本家”,心裏正不高興呢。

    韓姨笑眯眯地招呼大家吃水果、喝飲料,平日裏空蕩蕩的陳宅因為眾多小客人的到來登時鬧騰起來。

    陳家的琴房位於頂層,一推開門,入眼的是將近兩百平米的大廳和成片的落地窗,地方寬敞,光線明亮。原木地板中間放了一架純黑色的三角鋼琴,牆上掛着小提琴、吉他、薩克斯等樂器,旁邊架子上擺滿了各式各樣的唱片。

    眾人對陳家的琴房讚歎不已。趙明顏笑説:“我最喜歡這裏是因為可以一邊拉小提琴一邊溜冰。”她像是突然想到什麼,拍着手興奮地説:“啊,我知道了,Amie組合到時候可以在星光舞台上穿着溜冰鞋隆重登場。”為了這次的“天籟杯”,趙明顏和兩個朋友組了一個女子樂團,取名叫“Amie”,法語是朋友的意思。

    她嚷嚷着要溜冰。陳上沒好氣説:“趙明顏,你還真把這裏當溜冰場呢?要溜上外邊溜去。”

    趙明顏一邊嘀嘀咕咕説他小氣,一邊還是在範從思的陪同下拎着溜冰鞋和兩個朋友下樓去了。

    李喆對樂器不怎麼感興趣,在琴房逛了一圈,興味索然説:“有人要游泳嗎?樓下有游泳池。”何先勇忙説:“我去,我去。”兩人跟着也走了。

    琴房裏只剩陳上、唐譯、夏文倩三人。唐譯和夏文倩自從進來後,眼睛到處亂看,時不時摸一摸擺在那裏的樂器。

    “你會彈什麼?”夏文倩問她。

    “我以前學過一點吉他和電子琴,現在——,估計全忘光了。”唐譯搖頭嘆氣説。

    “彈首曲子試試。”夏文倩指着鋼琴興奮地慫恿她。

    唐譯看了眼站在遠處翻架子上唱片的陳上,扯着她的衣服小聲説:“不行,這個很貴的。”萬一要是彈壞了,她可賠不起。

    “你準備唱什麼歌?還是《甜蜜蜜》嗎?”陳上突然轉過頭問她。

    “嗯。”

    陳上也不找伴奏帶了,直接在鋼琴凳上坐下。他不説話,也沒有翻樂譜,手指在琴鍵上靈活地彈奏起來,優美的音樂隨之流淌一室。“你怎麼不唱?”他見唐譯沒反應,便停了下來。

    唐譯呆呆看着他,眨了眨眼睛,輕聲説:“我沒想到你鋼琴彈得這麼好。”她不由得對他刮目相看。

    夏文倩拍手稱讚道:“陳上,你真是太厲害了!”

    陳上沒什麼表情看了她一眼,不緊不慢説:“你也要練歌嗎?”

    夏文倩忙搖頭:“我不會唱歌。”

    “那你會樂器嗎?”

    “也不會。”

    陳上盯着她不説話了。

    夏文倩被他看的心裏發毛,有些反應過來自己大概是影響到他了,乾笑説:“那,那你們練歌吧,我出去隨便轉轉。”

    唐譯忙拉住她,不滿地説:“你不是説陪我練歌的嗎?怎麼一個人跑出去玩,太不夠意思了。”

    她一時為難起來,看了一眼沉着一張臉的陳上,支支吾吾説:“要不,要不這樣,我出去走走,等會兒,等會兒就回來。”一溜煙跑了。

    偌大的琴房只剩她和陳上兩人,唐譯感覺氣氛有點怪怪的。她走到唱片架上翻看有什麼唱片,大部分是流行音樂,也有不少古典音樂。

    “你會彈吉他?”陳上倚在架子上問她。

    “會一點。”

    陳上把自己的吉他拿下來遞給她,“要不要試試?”

    唐譯忙擺手,“不不不。”

    “你不是説會嗎?”陳上有些不高興她的拒絕。

    唐譯瞄了眼遠處的三角鋼琴,小心翼翼地問:“我可以彈那個嗎?”她還是第一次看見這麼大的三角鋼琴,不知道彈起來音質怎麼樣。

    陳上點了點頭。他對自己的鋼琴一向寶貝得很,趙明顏連摸都不讓摸,當然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為她愛弄壞東西。

    唐譯興奮地坐下來,一邊彈一邊唱:“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她以前學琴的時候,第一首曲子學的就是這個。很久沒彈了,簡單的一首曲子彈得磕磕絆絆,中間一段忘記了,實在彈不下去,她吐了吐舌頭,求助地看着陳上。

    陳上站在她身後一邊聽一邊搖頭,忍不住上前示範,“看清楚了。”雙手在琴鍵上飛快地跳躍,一氣呵成。《送別》這首曲子在他手裏彷彿有了生命一般,行雲流水,飛濺得到處都是。

    唐譯坐在唯一的琴凳上,被他半彎着腰圈在懷中不得動彈,偏偏又不敢出聲打擾他,只得紅着臉憋着氣僵坐着。陳上本來沒有其他想法,彈完一段,回頭見她一臉害羞的表情,心跳也跟着加快。他不由得側過頭,直起身的時候順勢親了親她滾燙的臉頰。

    “你幹什麼?”唐譯瞪大眼睛看着他,羞惱的質問聲無論怎麼聽似乎都有些氣勢不足。

    陳上雖然極力保持鎮定,然而通紅燥熱的雙耳還是泄露了他的緊張和慌亂。他手足無措站在那裏,見唐譯轉身要走,忙上前一把抱住她,結結巴巴説:“喂,我,我,我會對你負責的啦。”

    唐譯使勁掰他箍在自己腰間的雙手,冷聲説:“逗我很好玩嗎?”她回頭看了陳上一眼,皺眉想,自己居然被他調戲了,天理何在!

    “喂,你能不能不要亂動?”陳上被她指甲掐得有點痛,忍不住吸了口氣。

    “你想幹什麼?還不快放開我!”她氣急敗壞地説。

    陳上見她似乎很生氣,想了想,還是把手鬆開了。唐譯忙往門口的方向跑,拼命去拉門把。陳上見她對自己一副唯恐避之不及的樣子,一邊恨自己不該放手一邊又怨她不解風情。“喂,你幹嗎?我又沒有拿你怎麼樣。”

    “還説沒有,剛才怎麼回事?”

    “不小心而已。”陳上裝作若無其事地説,臉卻慢慢紅了。

    “哼!”剛才的事情發生得太突然了,唐譯也分不清他是有意還是無意。若真是不小心,她的反應未免太大了,反倒叫他看笑話——想到這裏,她唯有自認倒黴,氣鼓鼓地説:“我要回去。”

    “回什麼啊,大家玩得好好的,別因為你一個人壞了興致。再説,韓姨已經在準備晚餐了,那麼多人的飯菜叫誰吃?”

    唐譯的手慢慢地從門把上放下來,一臉警惕地看着他,不情願地説:“留下也行,你不準再騷擾我。”

    “我哪有騷擾你?”某人厚着臉皮睜眼説瞎話,“你不是要唱《甜蜜蜜》嗎?我來彈琴你來唱,怎麼樣?”

    “不要!”唐譯用力瞪了他一眼,拉開旁邊的玻璃門,從木架上翻出《甜蜜蜜》這張唱片,“借這個給我就可以了。”

    陳上走過去扳了扳她的肩膀,柔聲喚她:“喂!”

    “不要碰我!”唐譯一下子蹦出老遠,皺眉警告他。

    “你,你,你——”陳上本來想一鼓作氣問她要不要做自己女朋友,結果一緊張,竟然結巴起來。

    “我什麼我,有話快説。”唐譯眼睛盯着門鎖,右手握着門把轉來轉去,卻怎麼都打不開。她氣得衝陳上跺腳説:“快開門啦!”

    陳上慢吞吞走過去,手指在門把下面扭了一下,一聲輕微的咔嚓聲,門開了,可是隨即,他又鎖上了。

    “你什麼意思?”唐譯沒好氣地問。

    “要不,你讓我再親一下?”他想象着電視劇裏地主惡少調戲良家婦女的場面,伸出右手食指要去勾她下巴。

    “陳上,你不要太過分!”唐譯忙把臉一撇,後退一步,緊緊靠在門背上。

    “你怕什麼,我勉強……對你負責好啦。”

    “呸——”唐譯輕蔑地看着他,“德行!陳上,你除了耍流氓還會幹什麼?別侮辱我的智商了,我才看不上你呢。”

    陳上臉色頓時大變,一顆滾燙的心頃刻間冷了下來,大聲質問道:“你憑什麼看不上我?我長得帥,又有錢,還會彈琴作曲,從小到大收到的情書用麻袋都裝不過來,多少女孩子求我親她我還不要呢!”

    “那你去親她們好啦,我又沒有求你。”唐譯冷笑説。

    “喂,我當你男朋友有什麼不好?”

    唐譯諷刺道:“就你這腦子,二百五似的。”她才不要跟一個笨蛋談戀愛呢,跟希臘神話中愛上自己影子的美少年一樣自戀。

    “你才又醜又笨!”陳上氣得口不擇言。

    “我又醜又笨,那你還要親我,你又是什麼?”唐譯壓抑着滿身的怒氣回敬他的辱罵。啪地一下,也不知她碰到哪裏,門居然被她扭開了。她忙鑽出去,對着門內直瞪眼的陳上罵了一句“神經病”,這才跑走了。

    陳上一個人在鋼琴邊坐下,把琴鍵想象成可惡的唐譯,咬牙切齒噼裏啪啦亂彈一氣。

    韓姨準備的晚餐很豐盛,飯後還有各種甜點和水果。唐譯指着自己碟子裏的蛋糕小聲問對面的範從思:“這是什麼?”範從思拿勺子挖了一點放在嘴裏吃,“提拉米蘇。”

    唐譯笑説:“我還是第一次吃這麼好吃的提拉米蘇,入口即化,一點都不甜膩。”她很快把一小塊提拉米蘇吃完,指着桌子中間紫紅色長得像羅漢果的東西猶疑地問:“這個是什麼,能吃嗎?”

    “當然能吃。”他笑着拿了一個,雙手放在上面用力一捏,外殼裂開來,露出裏面桔瓣狀奶白色的果肉,遞給她説:“這個是山竹。你吃吃看,好不好吃。”

    “又嫩又滑,酸酸甜甜的,好吃!”唐譯興奮得直點頭,沒想到這東西看起來其貌不揚,吃起來味道這麼好。

    “我也愛吃山竹。”範從思説着又剝了一個遞給她。唐譯忙推辭説:“你吃,我自己來。”範從思還要説話,手裏的山竹卻被某人從中劫走了。

    陳上看了眼範從思,又瞪了一眼唐譯,把從別人手裏搶來的山竹咕嚕一口吞下去,沉着臉沒好氣説:“磨磨唧唧,吃完了沒?”

    吃完飯時間還早,趙明顏提議辦一個篝火晚會,既可以烤肉又可以玩。大家都説好。她是個急性子,當下便拉着陳上和李喆籌備篝火晚會去了,飯也不肯好好吃。陳上從外面回來見到唐譯跟範從思吃東西這般親密,心裏登時大為不悦。

    陳家位處郊區,周圍綠樹成蔭,抬頭可以看見滿天繁星。眾人在星光下架起一堆篝火,圍坐成一圈一邊吃烤肉一邊看Amie組合表演節目。

    Amie組合演練下午彩排的結果,穿着溜冰鞋出場卻因為天黑路滑摔了一跤,幸好沒事。等慌亂過去,音響裏“SuperStar”的伴奏都快結束了。趙明顏只得狼狽地宣佈:“卡,暫停”。眾人哈哈大笑。何先勇發出怪叫聲,轟台説:“下去,下去!”李喆吹着口哨附和。氣得Amie組合咬牙切齒跺腳説:“走,我們把鞋子換了,輕裝上陣。”

    三人一走,熱鬧的氣氛有些冷下來。陳上一個人坐在角落裏,黑着一張臉,根本不理人。範從思拿起話筒笑説:“接下來有請‘天籟杯’的另一唱將唐譯同學為大家表演節目!”眾人發出稀稀拉拉的掌聲。唐譯正坐在地上吃烤肉,完全沒有準備,忙把手上的盤子放下,擦了擦嘴巴連連擺手。範從思硬把她拽起來,“少囉唆,大家都等着呢。”

    眼看騎虎難下,唐譯不好過分推辭,想了想笑説:“不如這樣吧,大家來玩遊戲,輸了的人表演節目。大家一起玩,這才有趣嘛。‘數青蛙’這個遊戲大家都會吧?我先開始嘍,誰説錯了誰表演節目。”

    夏文倩忙跳出來説:“唐譯,你分明是陷害我,明知我不會玩遊戲也不會表演節目。”

    “哎喲,怕什麼,講笑話也是表演節目啊,再不濟,喝酒也行嘛。”

    “我不會喝酒。”夏文倩一臉為難地説。

    “這有什麼關係,你可以找人替你喝啊,別掃興嘛。”

    夏文倩聽她這麼説,只得點頭同意。

    “數青蛙”的遊戲雖然簡單,可是越數到後面越容易犯錯。

    “十四隻青蛙十四張嘴,二十八隻眼睛……嗯……二十八條腿,撲通一聲跳下水……”夏文倩頭暈腦脹説道。

    “錯了,錯了!”眾人歡呼起來。

    夏文倩硬着頭皮站起來,想了半天也沒想出一個笑話。Amie組合已經回來了,見大家玩得高興,也不嚷嚷着彩排了,坐下來一起玩。趙明顏拿了一個大酒杯,往裏倒滿了紅酒,拍手笑説:“第一個出錯,特別優待哦。”夏文倩臉頓時白了,求助地看着眾人。

    唐譯跟趙明顏商量,“文倩不會喝酒,喝一點意思意思,行不行?”

    “不行,既然玩了遊戲,就要遵守規則。我輸了,我喝兩杯,如何?”

    “顏顏,不帶你這樣的啊,專門欺生。”範從思站起來打算替夏文倩喝。趙明顏雙手把酒杯一遮,“你要英雄救美,也行,不過得喝兩杯。”説着又滿滿倒了一杯。範從思無奈,只得兩杯都喝了。眾人起鬨,拍手大聲叫好。

    範從思説要去洗把臉。夏文倩見他面紅耳赤,走路有些晃,趁人不注意,跟了過去。“你,你還好吧?”她擔心地問。範從思回頭見是她,笑了一笑,“我沒事,剛才喝得急了。你快回去吧。”

    她咬着唇低聲説:“剛才謝謝你。你在這台階上坐一坐,我替你打水來洗臉。”

    範從思酒量一般,這麼兩大杯紅酒灌下去,只覺心口突突地跳,手腳無力。他靠着石柱坐下來,柔聲説:“不用了,吹吹冷風緩一緩就好了。你也坐下來歇一歇。”

    夏文倩在他身邊拘謹地坐下。眼前是一眼望不穿的黑暗,影影幢幢的什麼都看不清辨不明,然而她覺得很安心。

    伴隨着輕微的噼啪聲,紅色的炭火一點點變得黯淡,深秋的星空“清如水,明如鏡”,越發顯得遼闊高遠。大家找來樹枝把篝火撲滅,摸了摸寒夜裏有些單薄的衣裳,打着哈欠説:“都散了吧。”

    滿身酒氣的趙明顏拉扯着陳上搖搖晃晃站起來,口齒不清地説:“阿上,今晚……我不走了,就在你家睡……了!”

    陳上皺眉看着醉醺醺的她,喝成這樣,回家不捱罵才怪,只得大聲喊:“韓姨,韓姨,你快把她弄走。”

    韓姨走過來扶她。趙明顏一手揮開,抱着陳上的胳膊就是不放手,打了個嗝説:“你什麼意思?”陳上一臉不耐煩,大聲説:“喝醉了不去睡覺,撒什麼酒瘋!”趙明顏一味不依不饒,斜着眼説:“你剛才什麼意思?”

    範從思見狀便説:“阿上,你扶顏顏上去睡覺,我送唐譯她們回去。”何先勇和趙明顏的兩個朋友都不住校,搭李喆的車先走了。

    陳上滿心不情願,卻又拿半醉半醒的趙明顏沒辦法,問:“你今晚不在這兒住嗎?”範從思點頭,“我也回學校住。車鑰匙給我。”

    陳上看着並排站在一起的範從思和唐譯,心裏滿不是滋味,好半晌沒説話,最後以不容商量的口氣説:“你喝了酒,還是讓付叔叔送你們。”

    幾人站在外面等車。趙明顏像抱抱枕一樣抱着陳上不肯放,臉靠在他手臂上,閉着眼睛小聲打着呼嚕,就差鼻子裏冒氣泡了。大家見她這般憨態可掬的模樣,忍不住發笑。陳上又氣又無奈,小聲罵了一句髒話。

    唐譯特意走過來,盯着趙明顏熟睡的臉驚訝地説:“這樣站着,她也能睡着?”陳上抱怨説:“我胳膊又酸又痛。”唐譯看着他們依偎在一起的身影,低着頭沒説話。

    陳上伸出一隻手,從口袋裏掏出一個粉紫色米老鼠式樣的項鍊遞給她。

    “這是什麼?”

    “其實是MP3啦,裏面有很多歌,原唱、伴奏、各種版本都有。這個還可以當項鍊戴,可不可愛?”

    “我不要。”唐譯悶悶地説。

    “你怎麼了?”陳上敏鋭地察覺到她似乎在生氣。

    “花心!”唐譯用只有自己能聽到的音量罵道,轉身上了車。

    他急得把睡得迷迷糊糊的趙明顏用力往韓姨懷裏推,“喂,付叔,等一下。”剛開出幾米遠的車子停了下來,他大步跑上前。三人並排坐在後面,範從思在最外面,隔着車窗問他:“阿上,什麼事?”

    陳上見他和唐譯胳膊和大腿緊緊挨在一起,沒好氣説:“你出來,坐前面去,別妨礙我説話。”範從思笑了笑,果然打開車門下來。唐譯非但沒有坐過來,反而往夏文倩那裏移了移。

    “喂,拿着。”陳上坐進來把米老鼠MP3硬往她手裏塞。唐譯冷着臉不肯要。他把米老鼠往座位上一丟,什麼話都沒説就這麼走了。

    夏文倩一臉好奇地看着他們。唐譯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把掉在腳下的“米老鼠”撿起來,心裏只覺得煩不勝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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