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上抓著她的手不放,似乎覺得不過癮,右手食指在她手心胡亂畫著圈,抬起頭笑嘻嘻地看著她,半晌說:“有你,我還當什麼和尚,就是當神仙也不樂意。嘻嘻,我是隻羨鴛鴦不羨仙。”
“瞎扯什麼呢,滿嘴跑火車。”唐譯嗔怪地看了他一眼,想要抽回手,“幹什麼,被子掉了,小心著涼。”
陳上索性把頭靠在她腿上,一臉滿足地說:“掉就掉吧。”唐譯平攤手掌放在他的板寸頭上輕輕移動,感覺像是一把黑色的鞋刷在洗刷皮膚,“你頭髮真硬。以前我一直不理解,為什麼有人用‘刺蝟’兩字來形容人的頭髮,原來說的就是你這樣的啊。”她髮質柔軟,既不直也不黑,細而無力地堆在肩膀上,一燙更加像稻草,自己很不喜歡,十分羨慕陳上這樣的頭髮。
“我這頭髮,留什麼髮型都不好看,只能剪板寸。”陳上側過頭看了看她,“好不容易留長了,以後不要剪了,好不好?”
“長頭髮打理起來麻煩,短頭髮方便啊,洗起來也更省洗髮水。”唐譯不明白他為什麼對長髮情有獨鍾。
“冬天有頭髮護住耳朵,不是很暖和嗎?”
“要暖和還不簡單,可以戴帽子嘛。”唐譯一時間覺得男生的想法真是難以理解,推他起來,“你太重啦,我腿都麻了。”陳上緊閉雙眼裝作睡著了。
兩個人就這樣靜靜坐著,什麼話都不說,唐譯的內心便充滿了寧靜平和的快樂,一直若有所失的空蕩感彷彿一下子被什麼填滿了,變得輕盈而充實起來。她到此刻才明白以前她為什麼總是毫無緣故的不滿足,總是覺得莫名的煩躁,原來她心的拼圖少了一塊,恰恰是最重要的那塊——合二為一的愛。
陳上拍了拍身邊的位置,好心地說:“不如你也躺下?這種感覺真好。”
她搖頭,“不行,我得回去了,學長還在樓下等我呢,下次再來看你。”她昨天晚上從謝得那兒聽說陳上捱打了,傷的不輕,急得不得了,一個人不好意思來看他,一大早硬逼著謝得一塊來。
陳上一臉的不情願,“這麼快,屁股還沒坐熱呢。”
“乖啊,聽話,我下午還有課呢。”唐譯像哄小孩一樣笑著拍了拍他的臉。
陳上眼珠子一轉,“不要,除非——”
“除非什麼?”
“親一口。”
唐譯一臉無奈地看著故態復萌的某人,然而還是在他臉上象徵性地親了一下。陳上不滿意她的敷衍,喊住準備要走的她,把自己的手機塞到她手裡,“拿著。每次打你宿舍,都沒人接。大晚上的,一個人不要到處亂走,知不知道。”他有一天晚上十一點打電話找她,她還沒回來。
“這是你的手機,萬一有人找你怎麼辦?”她猶豫了一下,問:“還給你的那個手機,還在嗎?”
“那個過時了。”
“不要緊,能用就行。等我以後畢業了,再買一個新的。”唐譯按照他的指示從抽屜裡翻出舊的翻蓋手機,插上充電器,悅耳的開機聲響了起來。握著手裡寂寞了四年之久的手機,它的啟用彷彿打開了她長久以來鬱郁不快的心結。她還記得剛得到它的時候快樂的無以復加,決定棄置不用的時候的絕望和怨恨,還給他的時候決絕的不留一絲退路,然而再次失而復得,心情是如此的複雜,欣喜之外更多了一份難言的感慨。
陳上知道自己說買新的給她這樣的話,她肯定不接受,何況他的錢都不是自己的。這次捱打讓他明白了一個至理名言——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他從沒有這樣迫切地認識到他要獨立,像真正的男子漢一樣撐起頭頂的一片天,才能保護他想要保護的那個人。
他突然哼哼唧唧叫起來,說自己後背癢得厲害。唐譯只得轉回來,讓他別亂撓,手伸到被子裡,“這兒嗎?下面是不是——”
陳上趁機抱住她的腰,聞著她身上像樹葉般清新自然的味道,囈語似的說:“真不想讓你走。”
她替他拉緊被子,掖了掖被角,溫柔地說:“你要快點好起來,我還等著你帶我去上臨河放煙花呢。”
唐譯下樓見客廳裡只有謝得一個人宛若主人一般坐在那裡喝茶看報紙,不由得問:“趙明顏呢?”謝得頭也不抬地說:“不知道。”他在眾人眼中脾氣出了名的喜怒無常,趙明顏面對他哪還坐得住,早就溜之大吉了。
“你要不要上去看看他?”
“又沒死,有什麼好看的。”他扔下手裡的報紙,站起來去拿大衣,懶洋洋地說:“看完了?走吧。”
韓姨見他要走,忙說:“謝先生,請留下來吃個便飯吧,先生太太馬上就回來了。”
他一邊往外走一邊說:“不了,我還有事,請代我向陳先生陳太太問好,改日再登門拜訪,打擾了。”
在車上他突然說:“我還蠻嫉妒他的。”
“誰?”唐譯聽的一頭霧水。
“陳上。”
“哦?比如說?”唐譯怎麼想都想不通他之所以嫉妒陳上的原因,不管在哪個方面,他都比陳上強太多。
“他只不過捱了這麼一頓皮肉之苦,卻得到這麼多人的關心,父母,朋友,韓姨,還有你——,可是他自己卻未必知道。”他說著輕輕地嘆了一口氣,“你要是真的是我的女朋友,那就好了。”
唐譯想起一句話:高處不勝寒。如今的他是不是正處於這個位置呢?她轉而想起自己和陳上,比起學長和學姐,總歸是幸運得多。
陳上躺在床上的這些天,除了給來看他的親朋好友當動物園裡的大熊貓參觀之外,沒有任何的休閒娛樂。看書不喜歡,看電視煩廣告,打遊戲不讓,愛吃的菜全成了忌口,日子過得可謂是了無生趣。陳母推了大部分的工作,在家專門照顧受了傷的兒子,事事親力親為,唐譯因此不方便來看他。兩人只有通過電話互訴衷腸,以慰相思之情。
失而復得的他們,正如小別勝新婚,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唐譯還好點,每天忙著上課、複習、做作業,空閒的時間有限。成天趴在床上無所事事的某人就不同了,多的是時間胡思亂想、得隴望蜀,恨不得電話那頭的唐譯會“乾坤大挪移”,瞬間移到自己面前。
他一能下床便要求出去透透氣。陳母自然是不讓,“剛好一點你就開始作怪。外面冷,感冒了怎麼辦?在家乖乖給我待著。”
他再三央求,“在咖啡廳坐坐就回來。成天關在屋裡,沒病也悶出病來。你就讓我上街吸吸人氣吧,我都快與世隔絕了——”
陳母見兒子說的這般可憐,又是氣又是笑地看著他,沒好氣說:“路都走不穩呢,還不是肯老實。讓司機送你去,吃點東西就回來,聽見沒?”她叫來老付,吩咐他五點之前務必把少爺送回家。
陳家的司機把他送到離上大不遠的一家咖啡廳。陳上揀了靠近門口的位置坐下,見攙扶他進來的付叔猶豫著不肯走,挑眉笑說:“付叔,你還怕我丟了不成?”付叔忙說:“你這傷還沒好,萬一要是磕著碰著了……”他可擔不起這個干係。
“沒事兒,我就坐這兒不動,吃吃東西,曬曬太陽,看看路上的行人。要回去,再打電話通知你。”
付叔見他這樣說,明擺著是嫌自己跟在一邊礙事,只得去車裡等。
過了摸約半個鐘頭,唐譯的身影出現在咖啡店對面的街道上。她伸著頭左顧右盼,似乎在找地方。陳上見了,顧不得還沒痊癒的傷口,一步一步挪到店門口,衝她用力揮手,大聲喊她的名字。
唐譯隔著一條街見到他燦然一笑,招了招手,見左右沒什麼車子,等不及綠燈變亮便跑了過來,結果沒出車禍,卻差點被自行車撞了。她衝對方吐了吐舌頭表示歉意,一溜煙跑到陳上跟前。
“小時候老師沒教你怎麼過馬路嗎?怎麼這麼不小心!你看,你看,差點就出事了!”陳上一張嘴便教訓她。
“我急啊,誰叫你一路發短信催人家嘛。”她微微喘氣,把被風吹亂的頭髮撩到耳朵後。有了手機就是麻煩,她剛洗完澡便收到他的奪命連環CALL,有種變成了他的附屬品的感覺,隨傳隨到。
“都等了你這麼久,難道還差一時半會兒嗎?”
唐譯瞟了他一眼,“行,下回我讓你等一輩子。”
這個咖啡廳因為緊鄰購物商場的緣故,生意很火爆,嘈雜的空間裡飄散著濃郁的咖啡香。唐譯看著吧檯里正在忙碌的服務生說:“我不太習慣喝咖啡,下次換別的地方吧。”陳上嗯了一聲,替她要了一杯卡布奇諾。
陳上喝了一大口熱咖啡取暖,唐譯則撮著嘴吸杯沿上的泡沫玩。陽光透過玻璃窗剛好照到他們桌上,感覺像是被明亮的光線自然分割成了一個密閉的小天地。兩人本來面對面坐著,陳上嫌吵,要大聲說話對方才能聽得見,示意唐譯坐到自己這邊來。
唐譯渾然不覺,走過去問:“怎麼了?”
陳上拉著她手臂說:“坐下。”也不拿餐巾紙,直接用手把她唇邊沾上的泡沫擦去。擦完後,手便不肯離開,大喇喇地放在她的肩膀上。唐譯伸手點了點他額頭,笑罵道:“我就知道你心裡憋著壞呢。”
“這也叫壞?我還沒壞給你看呢。”說著一隻手穿過毛衣下襬伸到她背後。因為隔著貼身的保暖內衣,唐譯只微微動了動,“冷,快拿出來。”後來見他越來越過分,不僅把她的內衣從褲子裡扯出來,手也越來越往上,停在胸扣的地方來回徘徊,她一時又羞又怒,生怕別人看見,後背緊緊貼在沙發上不敢亂動,轉過頭用力瞪他,擠眉弄眼示意他住手,對方卻不理睬。
唐譯感覺胸前一鬆,閉緊雙眼深深吸了口氣,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來,“就你這德性,怪不得你爸要打你。”
陳上附在她耳邊小聲說:“我怎麼了?我想著你還有錯了?”
唐譯見他手放在後背肩胛骨中間沒有拿出來的跡象,急得直罵:“你個流氓!”陳上笑嘻嘻伸出另外一隻手,“好啦,讓你打一下。”
她重重哼了一聲,“打?看我不咬你!”她張牙舞爪露出白森森的牙齒,抓住他的手腕作勢要咬。然而對方毫無反抗的意思,不但不害怕,反而一副樂在其中的樣子。她見了興味索然,揉了揉鼻子說:“我忽然想起來,你是不是自從捱打後一直沒洗澡?”他渾身纏滿了紗布,醫生肯定不讓見水,她要是一口咬下去,嘴裡說不定一層的泥垢。
陳上總算肯用雙手喝咖啡了,意猶未盡地說:“你身上香噴噴的,皮膚又滑又嫩,來,給我咬一口。”
唐譯伸出雙手用力揉他的臉,把他的頭轉過來面對玻璃窗,讓他看自己丑八怪的樣子,裝出凶神惡煞的樣子問:“醜不醜,醜不醜?”
兩人正玩得起勁,沒注意到旁邊有人,只聽見一個小孩的聲音叫道:“媽媽,媽媽,快看,小叔叔是妖怪!”
唐譯轉頭見一對母子手牽著手站在過道上衝自己這邊笑,臉刷的一下紅了,趕緊放開陳上,坐正身子,不好意思地笑了一笑。
陳上有些意外,叫了一聲“姐”,“你怎麼會在這裡?”
陳單桐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打趣道:“阿上,我前天去看你,你還躺在床上起不來呢,對著人可憐兮兮的大吐苦水。沒想到今天不但出門了,而且還活蹦亂跳的。嘖嘖嘖,你是吃了太上老君的仙丹還是怎麼的?”
陳上跟這個堂姐一向親近,吐了吐舌頭笑說:“人逢喜事精神爽嘛,病自然好得快啦。”
“什麼喜事?我看你是故意騙我的PSP,是不是啊?”她來看陳上,見他被打的渾身是傷,成天躺在床上什麼都幹不了,實在可憐,知道他對自己的PSP覬覦已久,於是忍痛割愛轉送給他,哪知道事隔兩天他就跟女孩子在咖啡廳裡打情罵俏。
陳上乾笑一聲,見她手邊提著好幾個購物袋,趕緊轉移話題,“你帶曉曉逛街啊?他爸爸呢?”
陳單桐有些不耐煩地說:“上班呢。”眼睛在他和唐譯之間溜來滑去,“反正你們也沒事,幫我帶一下曉曉怎麼樣?”
陳上一臉的不情願,慢吞吞地說:“你幹嘛去啊?”
“哎喲,你得了我的PSP,幫我帶一下曉曉怎麼了?我這有事呢。”她帶兒子出來吃下午茶,信步走到旁邊的商場,這一逛便一發不可收拾。帶著小孩逛街猶如穿著衣服洗澡一樣不痛快,本想鳴金收兵,哪知天遂人願,叫她碰見陳上和唐譯二人。
陳上咳嗽了兩聲就是不點頭,他好不容易出來約一次會,可不想替她當免費的保姆。哪知唐譯一口答應下來,“行,沒問題,你忙你的,我們幫你看著他。”說著摸了摸曉曉的頭,衝他友善一笑。她一見到曉曉就想起小時候的唐賜,白白嫩嫩的皮膚,大大黑黑的眼睛,心裡很是喜歡。
陳單桐聞言大喜,忙說:“曉曉,快叫姐姐,媽媽等會兒來接你。”曉曉對母親丟下他一個人的行為並不反抗,叫了一聲姐姐,乖乖地窩在唐譯的腳邊,模樣乖巧柔順。這聲姐姐叫的唐譯心花怒放,“這孩子真聽話。”她在公車上給小孩讓座,向來是被稱呼為“阿姨”的。
陳單桐對悶悶不樂的某人說:“阿上,東西我放這兒了,回頭來拿。”
陳上看著她無可奈何地說:“你早點回來。萬一曉曉哭著要媽媽,我們怎麼辦?”
“哄一下就好了。曉曉,要聽小叔叔的話,知不知道?”曉曉小雞啄米似的點了一下頭,她便急匆匆走了。
陳上把曉曉抱在兩人中間坐好,颳了刮他的鼻子問:“你媽媽忙什麼呢?”
曉曉稚聲稚氣地回答:“買東西。”
他氣得跟唐譯抱怨說:“你說有這麼當媽的嗎?把兒子塞給別人,自己跑去逛街!”唐譯正用勺子喂曉曉吃蛋糕,反問道:“你是別人嗎?”陳上被堵的說不出話來,從鼻子裡重重哼了一聲。
小孩子感覺十分敏銳,知道小叔叔今天不待見他,立馬投向大姐姐的懷抱,搖著唐譯的手臂說:“姐姐,我渴。”小孩子不能喝咖啡,唐譯出去給他買酸奶。
陳上嫌他流口水,嫌他礙眼,嫌他麻煩,最重要的是嫌他賴在唐譯懷裡不動,掐著他的小臉逗他說:“你媽媽不要你了,扔下你一個人走了。”
曉曉極力爭辯:“不會的,媽媽買東西!”
“小叔叔也不要你,看你怎麼辦。”
曉曉紅著眼睛喊:“姐姐……”
“姐姐剛剛走了。”
……
“噢噢噢,曉曉沒人要嘍!”
曉曉哇的一聲大哭起來,“小叔叔壞……”
陳上嚇一跳,不知道小孩子這麼開不起玩笑,說哭就哭,手忙腳亂地說:“好好好,小叔叔壞,你先別哭行不行……”他見周圍的人全都不滿地看著自己,只覺頭大如鬥,恐嚇道:“你再哭,你再哭,我就讓警察叔叔把你抓走!”
曉曉哭得更起勁了。
唐譯聽到哭聲,三步並作兩步衝進來,抱著曉曉連聲哄他,待聽清楚原委,抓著曉曉的手去打陳上,“小叔叔壞,打他,打他!”總算哄得他破涕為笑。陳上苦著一張臉說:“我這是舊傷未愈,又添新傷,可憐哇!”他打電話給堂姐,問她怎麼還不回來,又說他要走了。
陳單桐在電話那頭聽唐譯的彙報,知道她有個弟弟,對帶小孩很有經驗,越發放心,叮囑了曉曉幾句話,對陳上說:“你要回家啊?那把曉曉也帶回去吧。你媽上次還跟我說要來看曉曉呢。”她一天到晚在家帶小孩,實在是有些膩煩,難得碰上機會開個小差,哪肯輕易放過。
陳上咬牙切齒說:“陳單桐,這是你兒子,不是我兒子。”
“你個沒良心的,將來有你求我的時候呢!”
至此,兩人世界被半路殺出的程咬金破壞殆盡,不僅如此,陳上還被動來動去的曉曉折騰的渾身痠痛。他打電話叫來付叔,讓他先把曉曉抱去車裡。唐譯推開門出來,深深吸了一口氣,搓著手說:“外面真冷。”寒冷的空氣彷彿能深入五臟六腑,屋簷上、樹上、地上留有部分殘雪,對面的街道車如流水馬如龍。
陳上慢騰騰跟在後面,走到一半突然蹲下來。唐譯見他半天沒動靜,不由得走回來,緊張地問:“怎麼了,是不是碰到哪兒了?傷還沒好就不要出來嘛,真是的。”
陳上伸出手掌,掌心放了一個拳頭大的雪團。原來他剛才在幹這個,唐譯挑眉說:“無聊。付叔在等你呢,還不快走。”
陳上笑嘻嘻把雪團塞給她,“送給你,本來想用一個更浪漫的方式,結果被他們母子折騰的差點忘了。”
唐譯半信半疑看著他。陳上打開車門,回頭對她做了個怪表情,“我走了,晚上給你電話。”他抱起曉曉,在他屁股上重重打了一下,“都怪你!”打的曉曉奮起反抗,伸手去抓他的臉。
唐譯握著雪團轉來轉去,發現白色的晶體一角微微露出一點銀光。她捏碎雪團,一根施華洛世奇的手鍊靜靜躺在掌心,晶瑩剔透的水晶和著零碎的冰雪在冬日的陽光下發出璀璨的光芒。
“真漂亮!”有路過的人忍不住稱讚道。
她把手鍊戴上,雙手握住臉,站在人來人往的廣場前,笑得十分羞澀。
一整個寒假唐譯都是在煉獄般的考研培訓班裡度過的,春節也不例外。過年那幾天,學校把留校的學生組織起來,大家一起吃年夜飯、表演節目、看春節聯歡晚會,倒也熱鬧。除夕夜校領導陪著教育部的領導來慰問大家,每個人發了兩百塊錢的壓歲錢。唐譯拿著紅包,有種天降橫財的感覺。她打電話給陳上,以又驚又喜的口吻說了這事,感嘆還是社會主義好!
次日陳上溜出來見她,給她作了個揖算是拜年,笑嘻嘻伸手問她要壓歲錢。唐譯又氣又笑,“你還缺人給你壓歲錢?”他厚著臉皮說:“你哪能一樣呢。”唐譯被他纏不過,把昨晚得的壓歲錢給了他一張。他接在手裡彈了彈,發出新鈔獨有的脆響,然後收進錢包的夾層裡,沒有一點不好意思。唐譯見了歎為觀止,揪著他的臉說:“你知道世上最厚的是什麼嗎?就是你的臉皮啊!”
他嘆了口氣,一本正經地說:“年前我跟我爸說想進公司做事,他老人家也沒反對,只是挑眉說‘既然長大了,知道要自己賺錢,可不能再向小孩子一樣問人要壓歲錢’。害得我把姑姑、舅舅、大伯那些人給我的紅包全退回去了。人人過了一個年荷包都漲了,只有我越過越窮。”
唐譯有些驚訝,“真的假的?”
“當然是十足真金啦!”
唐譯見他不像說笑的樣子,上上下下看了他一眼,“你不是才大二嗎?這實習的也太早了點兒吧?”
陳上笑說:“不是學校的實習,是我自己想進公司學習。不算早啦,謝得從高中就開始接觸公司裡的事務了。”
他想多學一點東西,這自然是一件好事。唐譯看著臉上尚有還未消退的疤痕某人心裡感嘆:怪不得人家都說不打不成器,果然有些道理。”
一過完春假,陳上便以實習生的身份去公司報到。他父親說既然實習就要有實習的樣子,把他車鑰匙和銀行卡全沒收了。邱助理領著他來到行政部,把他交給一個老員工衝姐,介紹的時候說是來實習的,並沒有透露其他情況。
衝姐一看就知道是職業女性,三十幾歲,頭髮挽成一個髮髻梳在腦後,穿著一身得體的藏青色套裝,膚色很白,蒼白的那種,顯得眼角的細紋和法令紋越發明顯。她見陳上衣著普通,一臉稚氣未脫,一看就是家境貧寒、出來兼職的窮大學生,看起來又很好欺負的樣子,於是恣意地使喚他。
陳上剛把一大車內部刊物搬上來,累得直喘氣,還沒來得及喝口水,衝姐拿著一大疊的資料遞給他,“小陳啊,把這個拿去複印一下。這些要一份,這些要兩份,這幾張要縮印在一張上。快去快回,我趕著要。”
陳上沒說什麼,一聲“好”答的響亮乾脆。
等他抱著一堆的資料滿頭大汗跑回來,座位上沒看見衝姐,卻在茶水間找到了正跟幾個女同事喝茶聊天的她,笑聲通過虛掩的木門傳出來,哪有半點著急要的樣子。陳上敲了敲門把資料遞給她。她看都沒看說:“行了,放我桌上吧。”
陳上剛出來做事,一開始並不知道人家是故意刁難他,很痛快的把資料送回她的辦公桌,這才拿著杯子去接水。好不容易坐下來喝口水,衝姐回來見他沒事幹,指著外面說:“茶水間溼的滿地都是水,你去收拾一下。”
也不知道誰把水桶打翻了,潑的滿地都是茶水。陳上拿著拖把站在茶水間,打電話給唐譯,感嘆自己龍困淺灘遭蝦戲,虎落平陽被犬欺。衝姐過來檢查他的工作,見他在打電話,大聲訓斥:“收拾了這麼久也沒把地弄乾淨,你到底是來做事還是來玩的?”
陳上把拖把往地上一扔,忍著氣說:“衝姐,我不太會拖地,要不還是叫保潔阿姨來吧,省的越幫越忙。”
衝姐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回去後跟同事抱怨說:“現在的小孩啊,可真金貴,這個也不會,那個也不會,教他們還黑著一張臉不樂意。難道他們以為,出來做事是來享福來著?”
有人便說:“嗨,獨生子女嘛,在家都是小皇帝。”
她發出一聲冷笑,說:“在家是小皇帝,出了社會可就要看人眼色討飯了。我們不也是這麼過來的!”
回家後,陳母問他工作怎麼樣,陳上怕母親知道後不讓他繼續做事,只說挺好的,其他的一概不提。他既然下定決心要賺錢養活自己和唐譯,自然是做好了吃苦耐勞的心理準備。
因為陳上表現的不是很馴服,時不時不軟不硬地頂撞幾句,衝姐因此變本加厲的以折騰他為樂。雖然都是一些瑣碎的雜事,卻足夠他忙得顧不上吃午飯。唐譯在電話裡聽到他的慘況,特地穿越了大半個城市來給他送飯。兩人坐在安全出口處的樓梯上。陳上抱著保溫盒大口大口的吞嚥飯菜,餓的幾乎食不知味。
唐譯看了很是心疼,“慢點吃,又沒人跟你搶。以後只要我沒課,就給你送飯。哪有這麼欺負人的,飯也不讓吃。”
他含含糊糊說:“嗨,我聽另外幾個實習生說,新人都差不多,多多少少都要受老員工的壓榨,哪兒都一樣。他們說,好多公司都拿新人當廉價勞動力使,三個月實習期一過,根本就不籤勞動合同,直接攆人。將來我要是接掌了公司,第一個就是規範公司的用人制度。”
唐譯掏出餐巾紙擦了擦他臉上滿頭的大汗,“你又不是新人,何苦受這份罪?”陳上自己倒很不以為意,“我要是不吃點苦,怎麼能知道這麼多事!”說著壓低聲音,“你不知道,光是一個小小的部門,就有三大派系。”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嘛。我今年下半年也要實習,哎,很快就要面對這些事情了。”說著她嘆了口氣。
陳上把飯吃得一乾二淨,抹了抹嘴巴就跑,“我做事去了。你回去吧,路上小心。”衝她用力揮了揮手。
唐譯看著他這樣忙得跟陀螺似的樣子,心裡有種從未有過的愛戀和踏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