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中的氣氛隨著這人的腳步一分分的凝凍,宛似有一段血腥味在隱隱飄散,宛似有一陣陣不甘的悲吼在憤怒的冥冥中號叫,於是,走上前去了,手握匕首的人是個方臉鷹鼻的漢子,他掀動著鼻翅,微張著嘴巴,奔出殘忍的,野獸般的笑容,現在,他已站在紫千豪兩步之前。
方櫻的神色中宛似含蘊著不可言喻的慚疚與自責,她垂下頭來,沒有往這邊看、難以黨察的,她竟在微微抖索。
獰惡的一笑,李能暴辣的道:“好,胡金,你剜出紫千家的招子帶回去。今後整個天下武林道都會知道是我們‘飛錘五雄’的傑作,名震西錘的紫千豪,威攝中原的魔刃鬼劍到頭來也會落在我們兄弟手裡!”
那位馬大爺哼了哼,道:“行了,胡金,你還在等什麼?”
叫胡金的這位仁兄大喝一聲,手中的倒鉤匕首猛擇,毫不容情的筆直插向紫千豪的右眼!
室中,其他的一些人,除了方櫻是深深的垂著頭外,都大張著眼睛,鼻孔翕動著,帶著滿足的神情來觀望這一代霸主的受難-一
但是,就像太陽墓地自西邊出來,僵立著的紫千豪竟在這生死一發的關頭猛然旋身,那胡金一匕首刺空,驚怒的喊叫尚未及出口,已橫著摔向一旁,滿肚子的腸臟頓時花花綠綠的流瀉了一地!
於是,這間茅草房立刻陷入一片混亂之中,一片過度駭懼的混亂,李能在大吃一驚之下碎撲而上,一面迅速伸手解取腰懸的“流星錘”,他的三名夥伴也是同一動作,馬上往上包抄!
比他們更快,那馬大爺狂吼一聲,手中竹杖一彈倏點,閃電般戮向敵人的眉心,口中一邊大叫著:“快返!”
紫千豪的動作是捷如狂熟的,他身形微偏突斜,四眩劍泛耀著奪目的寒光,出手之下便是他的“大魔刃”手法!
鋒利帶血的刃芒掠過空中,灑出瀰漫的光雨,而劍身顫抖著,每一顫抖,便有一圈圈的光弧飛旋跳舞,一溜溜,一條條,一團團,一片片晶瑩而明亮交織著的豪光,而這明亮是可怖的,四眩劍像是幻成了千百隻,從光雨中,芒弧中碎然閃刺,奇的卻是全在一個時間,一個動作裡,但,卻分成了無數個角度!
四條黃影尖厲的號曝著紛紛滾倒在地,一隻竹杖被斬斷成七段,那位馬大爺血淋淋的雙手互挨,在痛得不停的跳腳!
茅屋外——
十幾個黃衣人悍勇的朝內衝來,個個兵刃前挺,矯健非凡,於是,紫千豪上身微蹲,只在人們眨眼的十分之一時間裡,他已閃電般刺出!
十幾個黃衣人剎時全倒仰了出去,各人的武器砰砰丟棄了一地,他們沒衝進門,他們所得到的,只是在每人身上多了七八個班窟窿!
面上沒有絲毫表情,紫千豪猛然長身,四眩劍霍的自脅上倒削而出,一聲長嚎,那位馬大爺已捂著肚皮“噎”“噎”“噎”退出三步,他睜著那雙混濁而微帶昏黃的眼睛,有些迷茫,也有些空洞,更有些地悲涼的瞪著紫千豪,嘴唇抽搐著,似乎想說什麼……
暮然——
紫千豪上身倏斜,手中劍一沉猛翻,在一片刺眼的寒光暴閃下,又有三個甫始衝進的黃衣人斷頭殘命,兩顆腦袋射向屋外,另外一顆,便像個球一樣骨碌碌的滾倒馬大爺的腳前!
這位馬大爺怔怔的瞧著腳下這顆死人的頭,而這頭顱突目咧嘴,頸斷處仍在流滴著粘乎乎的血漿,正像也在注視著馬大爺,他們就這麼對看著,馬大爺突然全身抽筋似的大大痙攣了一下,捂著肚皮的雙手一放,一股熱血狂噴而出,還帶著一截緩緩蠕動的腸子!
沉默著,眼前的一切紫千豪恍如未見,他仰首不動,四眩劍斜斜指地,鋒利的劍身閃閃生寒,一溜猩紅的血,正沾著劍脊自刃尖滴落,一顆顆,一顆顆的,宛如被殺者心頭的淚!
現在,茅屋內是一片沉靜,茅屋外,同樣也是一片死寂,聽不到人的聲音,一丁點都聽不到,就像這裡原本便是如此安寧,裡外原本就沒有活人存在似的……
方櫻,她震駭得幾乎已失了常,先前,她也曾偷偷瞧見過紫千豪在那片野林子裡格殺那四個替死鬼的手法,當時她認為高明是夠高明瞭,但卻也不如外傳的嚇人,現在,她才算真正領略了這位一方霸主的本領,但是,這領略的滋味,如太殘酷,太暴厲,太使人魂飛魄散了!
有心想上前一搏,但方櫻卻明白自己斷斷不是對手,以她自己的功夫,她明白,只怕再加上十個也不足一搏!
外面沒有人再撲進來,天已全黑了下來。自門裡放目觀望,除了竹籬內的十幾具殘戶,再也看不見一條人影,四面都是黑沉沉的,黑得明詭,黑得冷厲……
方櫻的呼吸開始急促,冷汗涔涔而下,她瑟縮在角隅,手中握著的一把三寸尖刃也不可抑止的顫抖著,那雙美麗的眸子裡流露著過度的驚恐,極致的惶亂,以及,以及無可名狀的畏怯與失措!
緩慢而沉重的,紫千豪靠到土牆上,這樣他一面可以監視方櫻,一邊也可以防著來襲者,這時,他的面色已變得蒼白無比。
端了口氣,紫千豪伸出舌尖來潤了潤唇,他目往方櫻,竟開了口,但是,語聲卻是沙啞的:“這是什麼毒藥?”
方櫻畏縮的望著他,不由自主的道:“‘活僵粉’……”
閉閉眼,紫千豪顯得十分吃力的道:“你們這個圈套做得很高明,但只怕困不住我。”
囁嚅著,方櫻忐忑不安的道:“你……你怎麼還能支持著沒有倒下?”
半晌,紫千豪啞著聲道:“以後你總會知道……這毒,有解藥麼?”
點點頭,方櫻怯怯的道:“有,但不在我身上……”
身子晃了晃,紫千豪又道:“下一步,他們會如何?”
方櫻神色惶惶,搖搖頭道:“我,我不曉得……”
紫千豪沉沉的道:“讓我告訴你吧,他們會用火攻。”
猛的一激靈,方櫻驚恐的道:“他們不會,他們要你還活著,而且,他們知道屋裡還有馬大爺,還有我,還有李能他們……”
乾澀的一笑,紫千豪道:“你太天真,方姑娘,銀壩子的仁義道德早已拋到九霄雲外去了……他們是要我活著,但這要能活擒我的情形之下,如果我活著他們對付不了我,那麼,死的他們也會照收了……,
嗆咳了一聲,紫千豪又道:“而你們,你們必不在他們考慮之列,懂嗎?他們不會顧忌到你們,在這件事裡,你們只是一些可憐的小角色……”
方櫻微張著小嘴呆了一會,於是,她驚悸的道:“我曉得他們不願你死,因為他們沒有把握降服你在孤竹幫的那幫手下,他們需要你活著來要挾孤竹幫,藉此鎮壓孤竹幫不敢蠢動,你若一死,你的手下必會拚命來襲,銀壩子也不會倖存……”
疲憊的搖搖頭,紫千豪道:“不錯,他們希望我最好活著,殘廢無用的活著,然後,他們可以挾持我來壓制我的手下,但是,他們更曉得今天若擒服不了我,他們的結果將會更悲慘,因此,銀壩子的人眼前將不會輕易退去,你等著,殺手在後面……”
慘然一笑,方櫻哀涼的道:“其實,看穿了這些對我都沒有什麼不同,他們若制你於死,我定陪葬,他們如果不敵退走,你必殺我,總是難免一死,雖然死的方式不同,但結果卻毫無不同……”
難辛的頷首,紫千豪吃力的道:“你說得對,方姑娘,我不會饒恕你的,你的戲演得太好,表情太也過逼真,假的裡面含著似真的情感,好厲害,好高明,你須知道,要騙我是一件不太容易的事,但你卻成功了……”
垂下頭去,方櫻幽幽的道:“你與我……我們原是敵對的……”
紫千豪笑笑,道:“當然。”
用手撫理了一下零亂的衣衫,方櫻抬起頭來,一雙美麗的大眼中閃射著一片古怪而奇異的光芒,這片光芒,有如西天的晚霞,很絢燦,很悽迷,又很像脫,宛似包含著許多的意韻,但卻又似空洞茫然,她凝視著紫千豪,想說什麼——
“呼”的一聲,一隻熊熊燃燒著的火把帶著飛濺的火星打轉飛拋了進來,“噗”的落在地上,曾起了伸縮的火苗!
方櫻本能的驚呼一聲,又立即括上嘴巴,變得十分漠然的注視著地上燃燒的火把,側望紫千豪,她幽幽的道:“你說對了。”
紫千豪看著她,冷淡的道:“我一向很少說錯,現在,方姑娘,你以為我會站在這裡等死麼?”
方櫻驚愕的道:“你要衝出去?”
以四眩劍拄地,紫千豪身體有些搖晃,但他堅決的道:“不錯。”
方櫻心頭一緊,脫口而出:“但你身中劇毒……”
一咬牙,紫千豪劍眉突軒,他怒道:“這要感激你的賜與,方姑娘,你只是怕死得太早罷了!”
突然起了一陣顫抖,但這不是害怕,是氣憤,方櫻委屈的道:“我早晚也脫不了一死,我何須畏懼?剛才我實是完全為你設想……”
紫千豪冷峻的道:“好一個完全為我設想!”
方櫻一挺胸,平板的道:“你來殺吧,先前我是怕,我是不願死,但我已經看透了,這條路遲早也得走,我何須苦苦求你?人活著,總會有這一天,我已經苦夠了,我在很久以前已過膩了這種日子,也好,藉著你的手,我正可以勉強自己做個解脫……”
接著她的話尾,黑暗中火光連閃,數十隻火把“呼”“呼”地拋了進來,間或夾著駑箭蝗石飛縹等物,而茅屋的屋頂上也開始冒煙,火頭四起,一陣陣的熱浪擴散四周,只是眨眼間,整棟茅屋已陷於呼轟的大火中!
紫千豪雙目閃耀著很厲而惡毒的光彩,他注視著嗆咳不已的方櫻,陰沉的道:“現在,是你還債的時候了!”
雙眸中淚光盈盈,方櫻悽然道:“我已準備好了……”
四眩劍倏閃如電,寒光突起又斂,彷彿來自九天,又歸向虛無,而紫千豪自然的站立原處,好像他原本就沒右移動過一樣,方櫻全身驟震,心兒猝沉,連四肢都在剎那間變得冷冰,她高挽的轡髮束帶,已被紫千豪的劍尖挑斷,瀑布似的烏黑長髮瀉滿那削瘦的雙肩,驚魂未定,但是,她卻察覺出自己並未受傷,一丁一點也沒有受傷!
閃亮的火光紅豔豔的映著紫千豪俊逸而蒼白的面容,出發著一股出奇的美,出奇的勇,出奇的超拔,紫千豪望擴她,冷森的道:“記下這一劍之仇!”
怔愕著,方櫻囁嚅著道:“你……你不殺我?”
紫千豪冷酷的道:“你終須報償,時日正長。現在,你跟我走!”
“我跟……跟你走?”方櫻迷惆而畏縮的退了兩步。
猛然掠前,紫千豪一把將方櫻提起,週一時間,他已有如一隻大鵬般猛然飛衝向茅屋的屋頂!
於是,燃燒的茅草木條四欲飛濺,火苗子進濺舞跳,繞著滿身的絢燦星火,紫千豪提著方櫻躍出火焰之外,而他剛剛掠起,整棟茅屋已“轟”然一聲完全倒塌下來!
四周的黑暗裡,被火光映出幢幢人影,有如幢幢鬼魅,就在紫千豪夾著他的俘虜騰空而起之際,千百暗器已飛蝗形蜂般緊射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