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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會唱歌的鳶尾花

    辛意田的房租合同沒有到期,同住的小郭對她提前搬家一開始有些不快。她說:“我走了,你可以當二房東,招新的房客進來住嘛。房東那邊我已經打好招呼了,他說沒問題。”小郭想到每個月可以少交一點房租,欣然同意了。

    辛意田開始在網上找房子。這真是一件考驗人的事情:千金租房,萬金租鄰。坐她旁邊的同事說:“跟人合住問題就是多。你為什麼不一個人住?你又不是交不起房租。”她盯著網上發佈的合租信息說:“兩個人住當然比一個人住划算,這是其一;其二,一個人住,晚上要是生了急病,都沒人打電話幫你叫救護車。”同事笑說:“你不是新交男朋友了嗎?不跟他一起住?”

    辛意田做了個鬼臉,看著她笑,“你哪隻眼睛看到我交了男朋友?”同事笑她掩耳盜鈴,“我不用看,聽也聽的出來。他不是每天都給你打電話嗎?”說話間,謝得的電話又來了。她嘆了口氣,“我真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抓起手機到走廊上接聽。同事在後面笑說:“那就不洗,乾脆同流合汙。”

    謝得的第一句話向來是問她在哪兒。

    “上班時間,不在公司還能在哪兒?你呢,在幹什麼,不忙嗎?”辛意田對他的問題有點不耐煩,聲音卻是一如既往的溫柔。

    “在開會。”

    “那你還給我打電話?”

    “開會也要上廁所啊。”

    “哦,你又偷偷溜出來!你以前老是逃課,現在是不是可以叫逃會?”她笑著揶揄他。

    “你想怎麼叫就怎麼叫,隨你高興。”某人心情頗佳,柔聲問:“週末可不可以來上臨?”

    她苦著一張臉說:“上了五天的班,很累耶,週末我只想悶頭睡大覺。”

    他不滿地說:“我每天都在上班,也沒有你累。”

    “哎呀,你比較年輕嘛——,啊,回頭再說,有學生找我。”她掛了電話,投入到工作中去。

    魏先給她發了一條短信,說他把房子裝修費退回到她銀行卡里,並提醒她是工行的那張,最後附了一句“對不起”。辛意田看完短信便刪了。她去銀行辦理業務的時候,順帶查了一下餘額,大吃一驚。裝修房子的時候,預計費用是二十萬,兩人平攤,她出了十萬,魏先卻把二十萬都匯到了她的戶頭上。

    她又氣又惱,問櫃檯的工作人員可不可以把錢退回去。對方回答可以,但是要收手續費。她更加鬱悶,一氣之下提了十萬塊錢現金出來,打車來到魏先的公司,打電話給他,冷聲說:“我在你公司樓下,你現在下來,立刻,馬上!”

    魏先心中有數,當辛意田把一紙袋現金遞給他,質問他什麼意思的時候,他沒有接,低聲說:“我沒有什麼意思,我只是,我只是很抱歉……”

    “所以你想用錢彌補你心中的愧疚?”辛意田發出一聲冷笑,咬牙切齒說:“是不是隻要我收下這十萬塊錢,你的良心就可以得到救贖?”

    魏先臉上的神情很是難堪。

    “可是我為什麼要讓你的良心得到救贖?那又不歸我管!”她把紙袋塞到他手裡,惡狠狠地說:“你搞清楚,我跟你沒有任何關係。你還是拿著這些錢給你的孩子買奶粉去吧!”

    魏先只能呆呆地看著她離開,什麼都補償不了,這種感覺讓他很無力。他懶洋洋下了班,到松露花園接王宜室出來吃飯。王宜室自從得知自己懷孕後,一直悶悶不樂,對魏先的態度也變得不耐煩起來,動不動便對他發脾氣。魏先體諒她是孕婦,十月懷胎很是辛苦,全都忍了下來。

    王宜室黑著臉坐在副駕駛座上,大聲抱怨:“不能抽菸,不能化妝,不能穿高跟鞋,逛街也不讓,你說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她左手碰到旁邊的一個紙袋,不由得問:“這是什麼?”她拿起來一看,翻了個白眼,“你帶這麼多現金在身上,不怕被人打劫啊?”又問他取這麼多錢幹什麼,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魏先沒有瞞她,把今天下午發生的事簡明扼要說了一遍。她突然怒了,冷笑說:“你以為你是誰?人家看的上你這十萬塊錢?還不夠謝得送她的一個手機鏈呢!自討沒趣了吧?她現在跟謝得在一起,你是不是後悔了?”

    “你可不可以冷靜一點?”魏先頭痛地說,“你不要誤會——,無論怎麼說,是我對不起她在先——”

    “你有什麼對不起她的?你以為她冰清玉潔,神聖不可侵犯嗎?她跟謝得不清不白的時候,你還做夢呢!”

    “夠了你!”魏先大聲斥責她,“把她踩在腳底盡情地中傷、汙衊,這樣你就高興了?”

    王宜室愣了下,隨即氣得臉色發青,“停車!我要下車!”她轉身去掰車門,用力拍打車窗。

    魏先怕她動作太大,傷到肚子裡的孩子,不得不在路邊停下來,按住她胡亂揮舞的雙手,“你氣什麼呢?為了你,我連家都不能回了。”他嘆了口氣,“不要氣了,吃飯要緊。你不餓,寶寶會餓的。”

    “我才不管他會不會餓呢!我根本就不想要他!”她大聲說著不負責任的話,“你倒好,一時痛快了,可是我為什麼要受這個罪?”

    魏先不知道該怎麼哄她這個年紀的女孩子開心,既霸道又無理,生氣的時候根本沒法溝通。吃完飯逛商場,兩人來到珠寶區,王宜室對鑽石飾品情有獨鍾,趴在櫃檯上一一細看,完全無視跟在她身後的魏先。

    魏先為了討她歡心,當場買下她看了很久的一個鑽戒,標價是九萬九千九百九十九。他付的是現金。那相當於他大半年的薪水。

    當他把戒指戴到王宜室手上的時候,她興奮的滿臉通紅,拉著魏先的手又蹦又跳,立馬把剛才的不快忘到九霄雲外去了。

    魏先看著她寵溺地笑,搖頭說:“又哭又笑,小狗撒尿,也不害臊!”她的快樂是這樣的直接,毫不掩飾,就像她的怒氣一樣來得毫無道理。

    辛意田直到搬完家才跟謝得說這件事。他有點生氣,“你為什麼不先跟我商量一下?什麼事情都自己說了算?”辛意田沒想到他反應這麼大,解釋說:“搬家而已啊,又不是什麼大事。我東西不多,找了搬家公司,都不需要自己動手。再說,我現在不是特地打電話告訴你嘛。”

    電話那頭沒有聲音,對方明顯處於不快當中。

    “喂,你怎麼了?信號不好嗎?”

    “你現在住哪裡?”面對已經成為定局的事實,他唯有接受。

    “在公司附近,走路只要二十分鐘,每天可以不用擠公交、地鐵上班,真是太棒了!生活重又變得美好起來。”她十分高興,又說:“跟我同住的女孩也在附近上班,比我小兩歲,都已經結婚了。她先生調到濟南去工作,因此把其中一間房分租出來。”

    “你為什麼不一個人住?這樣我豈不是又不方便去你那裡?”謝得對她沒有把自己考慮進去的安排大為不滿。

    “你不是在上臨嗎?”

    他頓了頓,悶聲問:“週末你來不來?”

    辛意田立馬覺得頭大,“週末我要加班,剛才齊主任說……”不等她說完,對方切斷了電話。她對著手機自言自語:“你自己工作至上,就不許我對工作認真負責嗎?今天都星期四了,幾乎全價的飛機票,誰承受得起?”

    第二天她剛上班,收到快遞公司送來的電子客票行程單,是用她的名義訂的。上面時間寫的是今天晚上八點。她看到下面的票價,差點叫出來,頭等艙,全價。事已至此,她不得不去跟齊主任請假。

    哪知齊主任在走廊上碰到她,喊住她說:“小辛啊,剛才你男朋友打電話來說你週末要回家,那明天你就不用來了。”辛意田連忙說好,對謝得這種悶不吭聲、專橫霸道的做法又愛又恨。

    下了班她回住處簡單收拾一番直奔機場。

    到了上臨,謝得親自開車來接她。他一個人,既沒有帶助理身後也沒有跟著保鏢。“晚上我住哪裡?”辛意田上車前問他。

    他難得開玩笑,“露宿街頭!”

    她做了個“OK”的手勢,“好啊,完全沒問題!有一年我在歐洲旅行,整個夏天都是露宿街頭。和一大群留學生,每個人帶一個睡袋,公園,廣場,野外,橫躺豎臥,大清早爬起來,滿眼都是密密麻麻的人蛹,好像停屍房……”

    謝得突然轉過頭來看她,好一會兒才問:“國外生活好嗎?”

    辛意田認真地想了想,點頭說:“好的比壞的多。”通過國外的這段生活,讓她建立了積極、樂觀的人生態度,並讓她對愛、幸福、家庭等等這些美好事物深信不疑。

    “在我還沒有接手公司之前,我也曾想過那樣的生活。現在——”他搖了搖頭,眼睛看著前方,用平靜無波的語氣說:“我有時候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這麼疲於奔命。我根本沒有時間享受生活,我甚至不能在我想你的時候去找你——,不過,這也沒什麼,反正都習慣了。每個人有每個人的責任。”

    辛意田看著一臉疲憊的他,不知道說什麼好。她知道他並不需要別人的同情和安慰。他只是累。

    她想了想,換了一個話題,“剛才在飛機上,讀到舒婷的一首詩。”謝得瞟了她一眼,繼續開車,對這個話題完全不感興趣。

    她自顧自往下說:“名字叫《會唱歌的鳶尾花》,蠻有意思的。”她開始輕聲吟誦:“在你的胸前∕我已變成會唱歌的鳶尾花∕你呼吸的輕風吹動我∕在一片叮噹響的月光下∕用你寬寬的手掌∕暫時∕覆蓋我吧——”她停下來,問他:“怎麼樣?聽出什麼了嗎?”

    謝得的敷衍極其漫不經心,“不錯——,哦,到了,下車。”

    辛意田對此沒有說什麼。她看著眼前矗立的五星級酒店說:“不用這麼浪費,我可以回沈家住。”謝得的回答令她吃驚不小,“我住這裡。”

    她站在豪華套房裡像房間一樣寬闊的陽臺上觀看上臨市的夜景,回頭問:“你有那麼多的房子,為什麼要住酒店?”

    謝得拿了一瓶紅酒和兩個酒杯出來,“有什麼區別嗎?”

    “住酒店雖然方便,可是你不覺得沒有人氣嗎?”她拿過他遞給她的杯子,喝了一口,“我不喜歡住酒店,沒有歸屬感,因為知道遲早是要走的。”

    “反正只是回來睡覺而已,住哪裡不是住。”他表現的無所謂,“過年過節,不忙的時候,我也回家住。不過——”他停下來想了想,“既然你不喜歡住酒店,那我去問問他們還有沒有房子沒有賣掉。你喜歡什麼樣的?大一點還是小一點?公寓還是別墅……”

    辛意田忙打斷他,“你還是繼續住酒店吧,不然誰給你打掃房間?我人在北京,山高水遠,有心無力啊——”

    謝得把手裡的酒喝完,然後把杯子放在一邊,上前抱住她,在她耳邊細語呢喃:“今天可以嗎?”

    “你讓我先洗個澡——”

    他不容她逃避,果斷掰過她的身體,動作輕柔地吻她。辛意田被他就地推倒,忍不住問:“你為什麼這麼喜歡地上?我的床你嫌小,你的床不是又大又軟嗎?”她眼睛看著裡面的房間。

    “地上沒有聲音啊!”說完他把她的衣服從肩頭褪下。辛意田仰躺在地毯上任由他擺弄,用手指著天空驚喜地說:“快看,月亮!今天初幾,農曆?”她爬起來要去拿手機查日曆。

    謝得受不了她,“你能不能專心一點?”看她的表情一臉鬱悶,發狠說:“你要是不行,我就用這個了。”他從褲子口袋裡拿出一瓶潤滑劑。

    “不用了——”辛意田突然把他推倒,趴在他身上笑意盈盈地解他襯衫的扣子。謝得對此半信半疑,因此前戲做得很足。辛意田半躺在他懷裡,像被人咬了一口的月亮升上來,皎潔的月光如同一匹白紗鋪在她身上。她突然拍著他的臉問:“你還記得剛才我念的詩嗎?”

    謝得從她頸側抬起頭,想了想說:“什麼鳶尾花?”

    “對啊,你聽——,在你的胸前∕我已變成會唱歌的鳶尾花∕你呼吸的輕風吹動我∕在一片叮噹響的月光下∕用你寬寬的手掌∕暫時∕覆蓋我吧——”她把他的一隻手掌放在她的左胸房上,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你現在總知道是什麼意思了吧?”

    謝得翻身把她壓在身下,興奮的渾身的血液都在沸騰,“原來你一下飛機就在引誘我——”

    辛意田笑起來,嘴角彎成一個好看的弧度,“是你自己遲鈍——”她在飛機上無意中翻到這首詩的時候,腦海裡忽然產生一種很特別的感覺,就像流水在岩石上面無聲地淌過。然後明白自己想要。

    那天晚上,她熱情非常,什麼樣的姿勢和動作都願意嘗試,宛若一朵會唱歌的鳶尾花。謝得彷彿做了一個極美的夢,柔軟纏綿,極盡其情。他變得又輕又硬,放任心思,一直飛,一直飛,飛到極高極高的空中,又飛到極深極深的海底,然後在那裡暈眩、爆發。

    直到一覺醒來,他還在疑惑昨晚那種極致的快樂是不是真的。辛意田一邊害羞地穿衣服一邊低聲說:“我也很疑惑,第一次有這麼強烈的……渴望,像雨水落進大海一樣,勢不可擋。”

    謝得從被子裡跳出來把她按倒在床上,閉著眼睛聞她身上、頭髮上的味道,“起這麼早幹什麼?”

    “早嗎?都快十點了。”

    他跟著起床,隨便套了件睡衣在身上,“今天我放假,整整一天,不要開會,不要應酬,不要坐飛機,不要……”辛意田見他手舞足蹈像個得償所願的孩子,撲哧一聲笑了,挑眉問:“那你想要幹什麼?”

    “跟你在一起。”他走過來在她左邊脖子上輕輕落下一吻。

    辛意田笑著往後縮了縮,“癢——”拍了拍他的臉頰柔聲說:“快去刷牙洗臉,等下我們要下樓吃飯。”

    他想起來,問:“上次的蟹黃灌湯包哪裡買的?”

    辛意田得意地笑了,“好吃吧?走,我帶你去。”

    兩人在“蘇記”排隊等位。辛意田問他:“沒有來過?就在你公司附近。”謝得搖頭,環顧四周說:“很久沒有在這種小店裡吃過東西了。每次跟你在一起,我都好像回到了小時候。”

    “所以我有穿越時空的魔力?”她拍手笑起來。

    謝得一臉認真地想了想,“也可以這麼說。”

    “唉——”她嘆了口氣,“你真的很沒有幽默細胞耶!不過——”她拿起桌上的手機晃了晃,

    “你送的這個手機鏈大家都說漂亮,上面的珠子顏色好特別,晚上還會發光。一個同事問我哪裡買的,我說地攤上。結果第二天她跟我說,她找了一條街的地攤,也沒看見這樣的。後來知道我跟她開玩笑,硬逼著我請她吃了一次哈根達斯才善罷甘休。你看,你送我這麼一個手機鏈,害的我破財請人吃哈根達斯,真划不來。”她佯裝生氣埋怨他。

    謝得對於手機鏈沒有多說什麼,那是天然水晶裡的極品,看著她笑說:“那下次記在我賬上好了。吃完飯去哪裡?要不要看電影?”

    她不假思索地說:“最近沒有好電影,回酒店休息吧。”回到酒店她拿出紙和筆還有電子詞典坐在桌子前,謝得這才明白她要工作,沒好氣說:“你怎麼比我還忙?”她回頭對坐在沙發上的他笑說:“外快。”

    他搬了把椅子坐在她旁邊,問:“你很缺錢嗎?”

    “不缺啊。可是——”她指著手邊的紙張說:“翻譯菜單這種錢,不賺白不賺。一張菜單兩千塊,還可以免費品嚐,我想不出拒絕的理由。”

    “你賺那麼多錢幹什麼?”

    辛意田轉頭詫異地看著他,“這應該是我問你才對。你賺那麼多錢幹什麼?”

    “我只是在工作,賺錢不過是興趣。可是你,不是說一週上五天的班,累得要死嗎?”

    “抱怨人人難免嘛。錢多一點也沒有什麼壞處啊,至少可以讓你在某些事情上,不用為了五斗米折腰。最重要的是,翻譯菜單這種事,其樂無窮啊。一些中文菜名翻譯成法語,笑得人肚子痛。”

    “哦,是嗎?”他把翻譯好的菜名拿起來看,都是一些古里古怪完全不像菜名的名字,法語則看不懂。他看著身邊的人,突然說了一句:“Jet-aime.”辛意田露出驚訝的表情,過了會兒笑說:“咦,你會說這一句?”她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經地說:“不過語調有點不對。應該這麼說——”她看著他的眼睛重複了一遍,“Jet-aime.”然後掌不住笑了。

    謝得把她從椅子上拉起來,因為用力過猛兩人雙雙跌在地毯上,但是沒有人在意。他雙手撐在地上,抬起上半身看她,眼睛裡閃著奇異的亮光,嘴角噙著微笑說:“我不知道什麼意思。你能不能用中文再說一遍。”

    辛意田笑而不答爬起來,拍了拍身上攤手說:“我也不知道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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