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一聲尖叫劃破晨間的寧靜。
雜沓的腳步聲衝往葉撒爾族長雅木可的宅邸。
幾分鐘後,步伐與慌叫消失,一切又恢復平靜。
清朗的早晨,安靜得彷彿任何事都未曾發生過。
「死了?怎麼死的?」
「被人用刀切斷了喉管。」阿爾蓋的神色陰沉得像潑了滿臉墨汁。
娜莉夫人一怔。「就是被那個什麼……什麼刀的那個人殺的?」
「佈雷德。」阿爾蓋冷冷提供正確名稱。「當然是他。」
「佈雷德為什麼要殺雅木可族長?」她奇道。
「佈雷德為什麼要殺奇塔?佈雷德為什麼要殺我?佈雷德殺人還需要理由嗎?姓韓的要他殺,他就殺了!」阿爾蓋咬著牙。「我先問你,那天我們問完話之後,我依約把裡那留給你,你是怎麼處置的,為什麼後來他竟然活下來了?」
「喂!我不幹那種殺人越貨的勾當,跟你要他只是為了抓他回去玩一玩而已。」
「後來呢?」
她拋個媚眼。「男人在我手上還能有什麼結果?」
啪!阿爾蓋一掌巴飛了魅麗生姿的美人兒。
「浪貨,少跟我賣弄風情,我不吃這一套!他有沒有說什麼?」
「你……」她撫著頰咬牙切齒。「你要是再敢碰我一下,我要你的命!」
阿爾蓋用力拽起她的長髮,毫不把這句威脅放在眼裡。
「說!後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好嘛好嘛,幹嘛兇巴巴的。」識時務者為俊傑,美人兒馬上擠下幾顆晶淚。「那天你們走了之後,我收了他後頸的針,他的神智便慢慢回覆過來。我宣稱是我把他從你們手中救下來的,本來打算向他討個恩惠,和他好好玩一場,可惜還沒開始,窗板外突然有個奇怪的聲音咯咯笑了兩聲,我看情況不對勁,趕緊拍拍他的臉頰說他脫險了,離開現場,後來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
「你沒繞過去看看在窗外低笑的人是誰?」
「你瘋了?這些動手動腳的事是你們男人做的,我可不幹!」大美人橫他一眼。「怎麼,那個裡那大人後來去找你麻煩了?」
「奇怪的就是,他沒有。」阿爾蓋頓了一頓,濃眉糾了起來。「韓氏那幫人絕對不會平白揭過就算了,他們一定在幕後籌劃些什麼……」
「那天在窗外偷笑的人會不會就是那個佈雷德?」
「廢話!」阿爾蓋吐了口痰。
「他到底長什麼樣子?」娜莉夫人反胃地看一眼黃濃之物。
「沒有人知道佈雷德長什麼樣子。」因為知道的外人都死了。「但我可以肯定他身材不高,因為他曾經在伊拉克做過一件案子,那個出入的通風管只有身材瘦小的人才鑽得進去。」
「個子不高,會殺人——你的消息還真靈通。」娜莉夫人輕哼一聲。「總之這些事都跟我沒關係,我只是不滿那個叫『裡那』的傢伙三年前在利雅德見過我一眼,竟然無動於衷而已!哼,他算什麼鬼東西?反正他已經吃過苦頭,我也滿足了。至於你們的恩恩怨怨,我只是一介平凡的舞團團主,一點都不想碰。」
「你以為你現在想抽身還來得及嗎?你早就插手了!」阿爾蓋冷冷一笑。「我還有一件事需要你幫忙,這是最後一件了……」
「我有什麼好處?」娜莉懶洋洋地坐回絲毯上。
「你和他的好事每一次都被人打斷,難道不想真正大玩一場,將他收為你的裙下之臣?」
娜莉夫人嬌哼一聲,水淋淋的秋眸橫他一記。
阿爾蓋微微一笑。女人愚蠢的虛榮心啊!
這確實是娜莉夫人最後一次幫他,他保證!
堂堂一族之長之死,出乎意料的沒有引起任何驚動。
葉撒爾族人的涼薄天性,也從此透出一斑。
族長死亡的隔天,隨從遵照回教律法,在二十四小時內秘密下葬。其他派系的人與其說趕回來為族長哀悼,不如說是趕回來搶權的。
過去幾日,各派勢力暗中角鬥,人人都想奪取族長之位。
一開始阿爾蓋的聲勢最看漲,結果,出乎眾人意料之外,最後出線的人竟是默默無聞的亞哈。
其實這不難理解!就因為各派系之間明爭暗鬥,互不相讓,由誰來做族長另一派人都會覺得於自己不利,於是最適合的人選便是一直以來都沒有明顯派系色彩的人,如此己方權力既不會被放空,新族長為了安撫人心也勢必要拉攏各派系首腦,整個局面得以形成相互牽制的平衡。
議事帳篷內七天的激烈爭論之後,大事底定。除了阿爾蓋臉色極之難看之外,幾位派系首腦都帶著不滿意但可以接受的笑容離去。
因此,當裡那收到這位「老朋友」的邀請時,他一點都不意外。
就跟當初亞哈的想法一樣,自己內部不知誰可以信賴時,和外部的人聯手便成了最佳的自保之道。
誰說昔日的敵人不能成為今日的朋友?
「上次雖然在澡堂裡有一點小誤會,不過這個世界上沒有哪些誤會是解不開的。」
「是嗎?」
阿爾蓋的寓所位於城右方那排建築物的最末端,內部只隔成兩間,外進的十坪空間鋪著豔麗的波斯地毯,做為客廳,內進那間做為房間。
他與主人席地而坐,身前的矮桌布著雞肉、米飯、烤蔬菜與酒,除了偶爾從廚營過來上菜的下人之外,客廳裡別無其他人。
阿爾蓋的眼芒閃動,盯視一身黑袍的寡言貴客。
「你一開始站在亞哈的立場來看我,當然會對我有偏見。而我則認定你為他護盤,一定和他一鼻子出氣。瞧,其實我們兩個人並沒有直接的冤仇,一切誤會都是因為第三者而產生的。」
「那就算是吧。」他靜靜回答。
「我想,我們可以談一筆交易。你想知道那批武器的下落,而我有你要的答案。」
「我這裡又有什麼你需要的東西呢?」
「很簡單,我要韓氏的所有人馬退出葉城,從此以後不能跟我為敵,這很公平吧?」
有一種說不出的微妙感在裡那腦裡敲響。
他想起昨夜刀青梅溜進他營帳傳報的消息。
廚營向來統一供應幾位葉城重要人物的飲食,而混跡在商旅中的董青蘿和歐陽寧馨兩人,近來密切在觀察送飯下人的行蹤。她們統一的結論是:廚營每一餐用掉的食物,超出了檯面上吃飯人數的飲食量。
換句話說,葉城的某處必然有暗室或密道關著——或駐守著——隱密人士,號稱是「韓偉格妻小」的人質自然也在其中。
人究竟囚在哪裡,青梅正在打探之中,但阿爾蓋的反應卻大大不對勁。
基本上,以他好大喜功的個性,當他以為自己握有對方把柄時,是決計不會拉下臉來「冰釋誤會」的;比較有可能的情況是衝到裡那面前吆喝:「你主子的情婦小孩在我手中,還不速速跪下銜命?」
這代表什麼?
這代表阿爾蓋從頭到尾在狀況外,他根本只知道皮毛而已!背後主導一切的另有其人!
原本族長雅木可是最有可能的人選,但雅木可突然死了……
「你知道嗎?」裡那慢條斯理地啜一口酒。「我認為你並沒有和我談條件的立場。」
「為什麼?」阿爾蓋的笑容消失,英俊的臉孔陰晦如烏雲。
「你為什麼會派人去葉撒爾綠洲綁走亞哈?」他忽然轉了一個話題。
阿爾蓋一愣,臉色開始陰晴不定。
「亞哈對某個人很重要,所以你必須帶走他?」他再問。
「你跟他不是同一夥的嗎?你怎麼不去問他呢?」阿爾蓋滑溜地一笑。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他放下酒杯。「那批武器的下落你也完全不清楚,對吧?」
阿爾蓋頓了一頓,「我確實不知道那批武器目前在哪裡,但是我知道它們是從何處流進中東的。」
「所以你只能和我交換半套情報而已?」他欠了欠身。「抱歉,交易不成立。」
「慢著!」
他停下起身的動作回頭。
「或許我消息面不夠有力,但是我有其他條件可以補強!」阿爾蓋眼中露出狡獪的神采,揚聲喊:「帶出來。」
連接內室的門打開,兩名面無表情的手下扶著一身輕紗飄揚的豔姝走出來。
向來神采飛揚的娜莉夫人被重重地一推,委頓在地毯上。她紅潤的雙頰變得蒼白,額角沁著細細密密的冷汗。
「你有你的眼線,我也有我的。這女人成天在你附近探頭探腦,對你一往情深,連木頭人看了都要感動不已啊!」阿爾蓋咋了咋舌。
裡那只是以嘲弄的眼神望著他。
「那天你落入我的手上早該沒命了,沒想到這女人白白放你一條生路,現在就看你有沒有同樣憐香惜玉的心情了。」
「你想拿娜莉來脅迫我?」他眸底的荒謬與好笑之色加濃。「阿爾蓋,你的情報網比我想像的更可悲!」
「是嗎?」阿爾蓋狡笑。「G-70這種藥丸,不知道你熟是不熟?」
裡那一怔。
「這種藥是美國軍方秘密使用在戰俘身上的神經性毒劑,它會隨著胃液溶解而慢慢釋出毒性,如果在六個小時之內不服下中和藥劑的話,中毒者將全身癱瘓,心臟麻痺而死。」阿爾蓋續道。
「而你當然是讓娜莉服下一顆了?」他沒有任何明顯的表情。
「錯,是兩顆。」阿爾蓋唇角的笑更加歡悅了。「你知道你和我最大的不同點在哪裡嗎?」
「願聞其詳。」
「就是——你還有一種叫做『良心』的東西。」
帳篷裡有一股淡而陌生的氣息。
那一種混和了脂粉香、髮油香、細汗的女性體息。
裡那端坐於中央,逕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
「我覺得全身軟綿綿的……好舒服……」嬌軟美人癱在他的枕蓆間。
「那是因為藥效正在發作。」他嚴沉的語調沒什麼溫情。
「噢。」娜莉輕吟一聲,懶懶地散著四肢。
這之間有些地方不對。
雅木可死得離奇,阿爾蓋綁亞哈的動機也毫無道理,主人的「妻小」被綁走的時間也發生得太早。他彷彿在打一副牌,卻東少西漏,理不出一絲頭緒。
「喂。」一隻裸足戳了戳他腰際。
他魁梧的鐵軀往旁邊挪了兩公分,繼續沉思。
「喂……」這次整副嬌軀軟綿綿地貼黏上他的背心。「你為什麼總是對我如此冷淡?」
「我對誰都很冷淡。」鐵漢就是鐵漢,完全無動於衷。
「是嗎?」娜莉拈起一縷髮絲輕搔他的臉頰。「我快死了耶……」
「你不會死。」大掌把弄得人癢呼呼的秀髮揮開。
「為什麼?」這次變成咬耳垂。
「禍害遺千年。」
「呵,真是榮幸。」一絲氣息呼上他的頰畔。「裡那大爺……」
香軟的低喚柔得如絲如緞。
裡那終究不是鐵打的,滿鼻腔裡都是女性的脂粉香氣,要全然無動於衷是不可能的。
說到底,距離上一次,已經是兩個多月前的事了……
「不要亂摸。」他蹙著眉,把溜進前襟的粉荑揪出來。
「你不想嗎?你真的不想嗎?」
你想不想上床?
在另一個時間,另一副清甜的嗓音,另一個類似的問題,驀然躍上他心海。
他最近真受歡迎,無時無刻都有桃花送上門來。
為什麼女人老是喜歡在奇怪的時候說一些讓人心浮氣躁的話?
「躺好!」他肩頭一聳頂開她。
「哎喲……」俏生生的一句輕嚷,美人兒撲倒在睡榻上。
即使明知她作假的成分居多,自己壓根兒沒用多大力氣,男性本能仍然讓裡那探臂拉起她。
「真狠心的男人……」綿滑的玉軀順勢坐到他大腿上。「你真的不喜歡我嗎?為什麼呢……大多數男人都覺得我很美啊……」
她壓住的位子有點尷尬。她的膝蓋只要再輕輕挪動幾分,便坐上了他的男性。
「下去!」裡那臉色僵凝,卻不好再硬推開她。
娜莉忽地兩隻手捧住他的臉頰,近距離直勾勾地與他對望。
這麼近的看他才發現,他皮膚真好。
大漠上的男兒大都被銳利如刀的風沙颳得一臉坑坑斑斑,可他的皮膚卻一點疤都沒有。只因為他曬得太過黝黑,再配上凜冽的黑眸與濃眉,才讓人家感覺這張臉像死神一樣。
他的唇形也很好看,薄而寬,如果唇角別老是抿著就更完美了。
這其實是一張陽剛粗獷,充滿男人味的臉龐。
娜莉伸出舌尖,輕舔他的唇角。
「裡那,我快死了……」
「你不會死。」他僵硬地說。
「人生自古誰無死?」
嗯,這倒是難以反駁。
「放手。」他煩躁地往前一推。
一種膨柔的觸感讓他頓時一愣。
「來啊。」她挺起酥胸淺笑。
我很大方,胸部借人摸兩下無所謂。有個女人曾經這樣跟他說。
一串銀鈴似的笑聲陣陣蕩在他的腦海深處,再蕩進心頭,最後,與耳邊正款款輕呢的軟語同化成一調。他的身體突然無可抑止地發熱。
「裡那,我臨死前只有一個小小、小小的要求……你不忍心讓一個無助的弱女子死不瞑目吧?」
你是弱女子嗎?他想啟唇相還,她蔥白的指尖搶先一步,點住他的唇,下一步,以自己的櫻唇代替。
屬於女性的馨香甜味立刻灌進他唇內。他的呼吸窒了一窒。
你想不想上床?那魔魅似的咒語又在他耳畔響起。
你想不想?想不想?想不想……
在他察覺之前,他已經張開唇,迎進那帶著甜意的女性舌尖。
終究是太久、太久了……
熾熱的呼吸互相交融,一開始的被動,在不知不覺間化為主動,他的大掌悄悄扣女人的後腦,指間纏滿鬈曲的秀髮。
另一頭短翹的發,在他的指間根深成記憶,那是更天然細緻的觸感,像調皮的精靈般躍動著,與頭髮的主人一樣。每一次感覺抓住了,轉眼又脫了韁,跳開來咯咯地笑望著人家。
女人腦後與腰後的鐵臂同時縮緊!啄吻陡然演變成驚濤駭浪的渴切!
他用力的吮吻,舌破關直進,探進貝齒間,深入再深入!
你身材不錯耶!真沒想到像你這個年紀的歐吉桑居然還有六塊肌。
歐吉桑?竟敢這樣說他,可惡!
「唔……」承受他猛烈吮吻的女人輕嚶出聲。
明明是個女孩子,卻沒個女孩子樣!一天到晚對男人勾肩搭臂,倚來偎去的!哪個好人家的女人像她這樣?
嬌軀被放倒,碩長陽剛的身體順勢覆壓而上。
性感柔軟的曲線與他的每一處緊緊貼合。
他彷彿感覺到那副有點骨感,重點部分又恰到好處的纖細身材。
她總是愛開他玩笑,活像他是個沒有反應的木頭人!
該死的,他是個男人!正常的男人!超過兩個月沒有解放過的正常男人!
她愛逗他,就活該承受逗急了他的下場!
他的腿粗魯地切入兩條柔滑的玉腿之間,上方交會處以密實的絲綢包覆,但那身豔紅色薄紗卻似煙霧一般飄散,若隱若現,香豔撩人。
身下的臉龐與腦中那張清麗的面容交錯,重疊,交錯,重疊,交錯,重疊——
過分激烈的動作撕壞了她胸前的薄紗,女性體香隨著暴露出更多肌膚而益發香冽。
身下的女人發狠地緊摟住他的脖子,用不相上下的渴切相迎!即使他要退,她都不讓他退。
他不退。
齒與唇的交纏像一場交戰,手與臂的勾絆似一段肉搏。他們使勁地吸吮、啃咬、碾齧,猶如想一寸寸地將對方吞進自己體內。
粉白的酥胸被印上無數個吻痕,他的拇指挑弄著粉紅色的蓓蕾,逗出她細細的驚喘。
膨發的男性卡在微陷的女性腿間,他的大掌往下探——
「裡那?」
冷不防,帳篷外響起一個蓄意壓低的輕喚。
娜莉夫人發出一聲不敢置信的噴氣。
宛如一桶水當頭淋下,熾熱的男體飛離她身上!
兩個人激烈喘息著,瞪視對方。
「&#*$&@#*&……」一串精采的咒罵打破迷咒。
「裡那,你在嗎?」
不等門外的人喚第三次,他用力揮開帳門而出。
臉上的表情,近乎憤怒。
「啊,你在。我本來以為帳篷裡沒人,正要走。」歐陽寧馨掩在覆面巾之下輕語。「……你……你還好吧?你的臉色看起來好紅,是不是中暑了?」
他用力爬梳了下額髮。「我沒事。夫人有何貴幹?」
死人……帳篷裡隱約傳出幾聲嘟囔。
「嗯?你有客人?」歐陽寧馨回頭想掀開帳門。
「沒有!」他稍嫌粗魯地把帳門扯回來。「夫人找我有事?」
看他衣衫不整、髮型凌亂、臉孔潮紅、頸窩還有一個暗赤的印子,再加上適才傳出來的嬌噥呢喃……這八風吹不動的硬漢終於開竅了?
他臉上的那個表情,她可以稱之為「不自在」嗎?
真令人難以想像堂堂韓氏情報及安全首腦的裡那先生,竟然也會出現不自在這種很凡人的症狀!
歐陽寧馨忍下笑意,假裝沒看見他越來越惱怒的眼神。
「我只是偷溜出來告訴你,葉城囚禁人質的秘密地點,我已經找……」
「噤聲!」他猛然將韓家夫人推到自己身後。
頓了一頓,一道細瘦的人影從帳篷後繞出來。
「是你。」裡那皺了皺眉。「你來這裡做什麼?」
來人眼睛左飄右飄,終於咬了下牙,撲通一聲跪下地。
「求求你救救我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