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
給榮容打過一次電話,她正與朋友一起吃飯,說白天一點也沒睡,體力透支,正準備回家怒睡,我估計結果也是沒睡多久便會憤然醒來。
202
從晚上七點半,一直到夜裡近一點,我仍無法睡去,最後接一書商的電話,乾脆衝到了東直門的一家小飯館,見到幾個作家,其中就有建成,我去之時,他又喝多了,再次上演脫褲子的例行表演,但他已無法表演成功,因為肥胖,腹部的贅肉垂下,遮住了一切,另一個狀如瘦狗的男作家開始輪流調戲兩位女作家,若不是他們這樣胡鬧,我倒很有興趣與其中一個女作家攀談,因為她也是個細腰,且十分風流,但在大家醉醺醺的目光下,我只能無聊乾坐,還有一位年輕而已婚的男作家更加悲慘,他面如蒸熟的大螃蟹殼,半醉不醉不說,一會兒功夫,便接到老婆三個電話,不久,他便溜掉了,於是,聚會解散,我把建成等人一一送回家,然後才自己回家,我疲乏得要命,卻不困,我想自我有車之後,就總是這樣,我送所有人喝醉的人回家,然後再一個人回家,回到位於北京郊區的東高地,回到我的孤獨煩悶之地。
回家之後,天光已然大亮,我仍然無法入睡,再次翻看《我的米海爾》,翻著翻著,頭一歪,就在沙發上睡著了,但在沒有任何打擾的情況下,於三小時之後突然醒來,磕藥的惡果,盡顯無疑。
203
當我即將墜入愛情之前,總有一絲懼怕,我想我不是怕那種愛不會來臨,而是怕那種愛情仍然無法使我的生活有所改變,生活沒有改變,說明這愛情沒有價值,或者,生活向更加無聊瑣碎的方向改變,那也令人絕望,還有更絕望的,那就是,我再次遇到與以往相同的愛情,這是一種重複,一種一成不變,這樣的愛情,使生活僵化,也使愛情僵化,要是追求一成不變,根本不需要愛情的幫助,更何況,就是不同以往的愛情也會消失,愛情之所以不同於其他人類情感,就在於它的短暫易逝,當愛情消失了,人們起初往往毫無察覺,但是,人們終會察覺,因為愛情的基本特徵,就在於它是一種新鮮的情感,而新鮮的情感除了可以通過初來乍到獲得以外,如要更進一步,還需不斷地創造,不幸的是,沒有人知道如何創造,因此,愛情在適應了兩人之後,便溜走了,只留下兩個茫然的戀愛者,如果他們明智,就會決定分手,如果不明智,那就會死撐下去,長此以往,雙方戀愛的能力便會消失殆淨,我相信,很多人是懂得這個過程的,我就懂得,於是,暗地裡,我倒是總有一種乾脆與有情人永不相見的念頭時常升起。
204
但是,有質量的生活中,不能沒有新鮮的情感的加入,也就是說,不能沒有愛情。
長期未遇愛情的情感,會被一種情感本身所具有的單調所困擾,我稱它做屬於情感的鬱悶,那種鬱悶裡有一種化解不開的無可奈何,它是一種停滯的情緒,令人雖生猶死,特別不好受。
205
擺脫鬱悶的方法很少,多數時候,人的情感本身便能蠢蠢欲動,但因沒有目標,這種蠢蠢欲動就會轉化成一種情感的蠕動,當這種蠕動也緩慢下來之際,人也就麻木了,他適應了自己,他雖生猶死,從情感上具有了逆來順受這一不幸的才能。
206
在"激動"這個詞之前,必須加上"莫名的"三個字,如果追根溯源,造成激動的原因其實很難說清,我對於激動的描述是,慾望活躍了。
我在想到榮容之際,就會感到一種激動,但那種激動細想起來,與榮容並無關係,那種激動其實是一種模糊的希望在心中徒然而起,說希望模糊,是因為它很不具體,我不知它究竟為何物。
207
說到伴隨著愛情而來的希望,我想在我的情感中,最不能排除的就是對溫存的希望。
208
事實上,渴望溫存絕不止是一種一般的個人情感,它竟是擺脫孤獨的一種渴望。
209
令我悲觀的是,我已經知道,孤獨是無法擺脫的,特別是,指望通過愛情來擺脫,那完全是異想天開――孤獨想望著更多的精神內容用以填充,而一般的愛情卻無法勝任。
210
那麼,新鮮的情感何以引人入勝呢?也就是說,愛情的價值到底是什麼呢?
無法回答――愛情是一種盲目的情感,它隨著目標的逐漸具體,逐漸清晰,其本身卻與日俱減,只有把愛情與創造力聯繫起來,愛情才有價值,因為那樣看來,似乎人類是用諸如愛情那樣盲目的情感去推動人的創造力,但是,這個關係也是不確定的,因為創造力也是一種盲目的能力,雖然在人世間有關於這種關係的證據,但顯然,即使在天才身上,更多的愛情也是毫無建樹的――當然,愛情還有一個眾所周知的價值,那就是它是一種普通人所要求的乏味的慰藉,他們的愛情在一個個小家小戶裡深藏不露,因此,與普遍的人類毫無關係,加之普通人本身便毫無價值,因此,前面提到的慰藉也是毫無價值――反例之一,勃拉拇斯與克拉拉之戀的價值――《德意志安魂曲》,甚至幾首搖籃曲。
211
孩子是聽不懂搖籃曲的,搖籃曲僅僅意味著成年人對童年的思念,也就是對母愛及柔情的思念。
212
從真正的愛情中,是無法顯示出人類的道德力量的,相反,倒是使人類的道德顯得十分脆弱――它根本禁不住新鮮感的誘惑――道德的對策是且只能是,發展出更新的道德,雖然那已是解釋的道德了。
結論是:愛情比道德更有力。
多麼奇怪的結論。
213
一般的世俗之愛是要求回報的,因此看起來,更像是相互間的小恩小惠,真正的愛情只要求對方有所察覺,有所反應。
世俗之愛也談到奉獻,但最多也只是做到私人間的白白奉送而已。
真正的愛情,因其巨大的力量無法被個人消解,因此要求向更高層次轉化、昇華,當愛情面對存在之後,世俗之愛就會顯示出它的貧乏及無力,因為死亡會使這種愛情淪為無意義,因此,作為抵抗,愛情必須尋找更長遠更有力的形式來面對強大的存在,所以,愛情只能把它對個人的慰藉,昇華成對人類整體的慰藉,要實現這種昇華,就必須擺脫兩人間的卿卿我我,有所創造,當然,這方面,藝術無疑是一種便捷的途徑。
214
但是,不知是磕藥,還是榮容,都叫我有一種盲目的興奮,導致我瘋瘋癲癲,如痴如狂,我無法睡去,我總要醒來,總要莫名其妙地激動,總要轉瞬間墜入鬱悶。
215
給榮容打了一個電話,我很饒舌,不停地說話,她也願意說話,我們搶話說――我們聊天,說些邊三角四的事情,有關個人經歷等等,她告訴我,她與一個歌手混過,歌手善良而偏執,多次被她打擊自尊心,因此兩人分手,她還說她是個不愛懷孕的姑娘,最後她說,她以前從未對別人說過這些話,我們從中午十一點多說到下午快三點,她告訴我,從包房出來到現在為止,她還未睡覺,突然,她說累了,掛了電話睡去。
216
在電話裡,我們說著話,我脫口而出,說她非常吸引我,細腰,性情,還有性格與我彼此相像,好勝心、盲目驕傲等等――我也說了我的寫作,我的矛盾,我相信,只要是情感經歷,那麼壞結果無法避免,爭吵,彼此傷害――理智地想想,普通情感十分依賴於道德,但要當一個作家,就得過上不道德的生活,但是,但是――她仍舊是一個我想與之說話的姑娘――我說了又說――
她說她喜歡腳腕長的人,我說我的腳腕也許能湊合,因為跳高運動員要求長腳腕,我曾被選入跳高隊,她說,這一點她倒不知道。
她說她被第一次情感經歷所傷害。
她說,她只有過一個理想,那就是當一個舞蹈演員,她的理想很快實現,後來,她就從未再產生出理想。
她還說,她是一個為愛而生的人。
217
掛下電話,我想我開始可笑起來了――也許會越來越可笑,最後發展成荒唐――還是不要這樣吧――我想,應該在門檻上止住,就到這裡。
但我為她寫詩,連寫兩首,是我被她打動了,還是被自己打動了?
多年未發生的情況。
218
由於過分激動,終於睡去,第二天早晨醒來,十分茫然,準備寫作,打開電腦,忍不住看了昨天寫的兩首詩,再次墜入強烈的情感之中,在一種愚蠢的衝動支配之下,我再次拿起電話,撥響榮容的手機,鈴聲響到第三響,我掛掉電話,我感到她在睡覺。
然後是等待,等待她醒來,等待她回電話。
純粹的等待,坐於電話邊,除了等待,什麼也不做。
219
我認為,寫詩是好笑的,像我現在這樣,太好笑了,必須停止,這是愚蠢。
我滿臉蠢相地坐在電話邊,像在學習單相思。
我的內心略帶嘲弄地審視著自己此刻的形象。
我被內心的嘲弄打垮了。
於是,我灰溜溜地離開電話,默默地洗了衣服,給自己做飯吃,然後,再次睡去,我還是睡不踏實,總是忽然醒來,總是醒。
220
沒有電話打回來。
雖然我每個電話必接,但卻從未接到她的電話。
電話成了一切。
221
自我分析:
我為什麼一直迷戀一瞬間就開始的感情經歷?
答案一:
因為這不同凡響,毫無目的一見鍾情世間少見。
答案二:
我的生活方式。
因為我沒有時間與精力與某人建立長期的雖然稀湯寡水,但卻能細水長流的感情,我要專注於我的工作,因此,我只有在無法克服自己尋求慰藉的慾望時,才會出動,而每一次出動,必須立即得手,只有這樣,才能使那種出動顯得有效率,才能滿足我迫切的感情慾求,因此,只要有一點回應的暗示,我便會在迫切的狀態中,表現出急切的情不自禁。
答案三:我的精神氣質,熱愛幻想的雙魚座,動作迅速的B型血。
222
狂熱,無聊,不安,不想見人,長期未有的而又似曾相識的感覺,討厭。
223
頂住來自內心強烈的嘲諷,厚著臉皮,又寫一首詩。
寫罷,羞憤不止,這不爭氣的手!
對自己的一句警告――不能在人世間有所期待。
我應忠於自己的誓言。
224
關鍵時刻,我竟從我模模糊糊的人生信念中汲取到力量。
看來,信念仍舊關鍵。
心情漸漸松馳。
225
假松馳。
證據是:徒勞地等電話。
另一證據:抱怨。
下以文字為證――她對我說她為愛而生,但我不知道她是為哪種愛而生?我想不應問及於此,這是對對方才情的不信任,我不能因為自己刻薄成性,從而誘使她說出我會認為不恰當的答案。
再一證據:胡思亂想。
她面對我跳舞時,我身邊坐著老金,事實上,她在面對老金跳舞。
除了拉手之外,完全沒有對我有利的證據表明她喜歡我。
而且,使勁拉別人的手,並認為對方有所反應,是主觀的,對方更可能出現的反應是,硬付,被動反應,並認為很無聊。
226
在絕望與不安中睡去。
在早晨自然醒來。
聽到鳥叫,坐起來聽,那叫聲是多麼迷人。
忽然之間,我感到一種平靜,是的,榮容引發出我對生活的一種詩情,這種詩情,在我心中埋藏已久,一旦觸發,便令我產生愛的幻覺――我等她回電話,焦慮不安,彷彿重返青春,這不是很好嗎?
227
來吧,有著愛情的小姑娘,別再貪玩,別再四處遊蕩,快跑來吧,我在等著與你談情說愛,等你的施捨,等你的毀滅,像等著春天的冰,像等著獅子的鹿群,像火藥等著火星,像等著子彈的眼睛――我就這麼等我的愛情。
但是,你呢?你是不是正匆匆趕來?你是不是已經迷失在中途?你是不是已經轉身回家?
來吧,短頭髮的小姑娘,帶著你的愛情一起來吧,讓我看看你的愛情是副什麼樣子。
但是,你還是折回吧,因為害怕,因為所有的一切,你還是不要來了。
但是,你還是來看看吧。
228
沒關係,別害怕,怎麼樣對我都可以――對我順從,對我體貼,對我溫柔,讓我高興,或者,對我不忠,愛上別人,跟他私奔,讓我痛苦,令我絕望,虐待我,粗暴地罵我,對我冷淡,在我面前摔東西,氣得我發抖,恨得我哭泣,指責我,背對我,不看我,離開我,讓我走,這些我都能容忍,都能接受,我的愛情也願意接受――但你不要騙我,不要說謊,你一說謊,我就認為你是骯髒的、下等的、低賤的,如果你低賤,你的低賤就使我的愛情蒙羞,也使我蒙羞,那樣的話,我就會鄙視你、蔑視你、看不起你――
229
我在很多時候是無法控制自己的情感的,我猜測,情感是自發的,有自己的意志,並且,情感有自己的目標,一旦找到目標,情感便會有所行動,我想,我是在受情感支配,出於我的天性,我認識到這一點後,便試圖抵抗,我相信這種戀愛原則――不能打擾對方,不能撥出第二個電話,不能使對方感到任何麻煩,還有,不能發展討好性質的愛情,那樣會使愛情被貶低。
這種戀愛原則,與斯湯達的原則相悖――也許因為形狀醜陋,也許因為其他,總之,他是討好型愛情的發現者,並把討好戀人發展成一種藝術,但那不適合我的精神氣質――我討厭他那種在戀愛幻想的支配下,不達市俗目的警不罷休的賴皮嘴臉。
這種戀愛原則的出色之處,在於能使人的自尊心得以保存,自尊心在幾經考驗之後,還會變得強大,更可免受拒絕之苦,恪守這一原則,需要倔強性格的幫助。
我想我性格倔強。
230
一定要強調自發,不能誘導――要讓那莫名的愛情力量自然地顯示出來。
要追求奇蹟般的一見鍾情。
除了一見鍾情,別的愛情都不純粹,因此,是不自然的愛情,不自然的愛情毫無價值,因為其中包含了太多的權衡。
231
我現在相信:只有兩個人都非愛不可的時候才去愛,不然就不愛。
232
但是,我必須回頭,我需要回憶,因為我寫作。
我想,我應寫出一些也許以後會永不再想提起的悲哀――關於愛情。
現在,還是不要叫我平靜吧――讓不安留在我身邊,反正對於寫作,不安也沒什麼壞處。
233
胡亂看著阿莫多瓦的《我的母親》,這部電影我幾次開始看,都沒看進去,阿莫多瓦似乎江郎才盡了,他早期過分沉迷於電影的形式感,只對人生的荒謬感興趣,因此,拍到老年,也沒有接觸到有價值的表達母題――這說明,除了對荒謬冷嘲熱諷以外,他對世界沒有提出任何有價值的猜測,更不用說為猜測去尋找證據了,這樣的大老粗藝術家是太多了,讓他們接著混吧,他們的才能,在於可以欺騙笨蛋,並設法使笨蛋始終對他感興趣,這是毫無意義的偽創作。
234
我用快進鍵,大致瀏覽了一遍故事後,得出以上結論,正要再找找可看的影片,電話響起,我一接,竟是老金,他叫我到88號去玩,想到可以再次見到榮容,我便打起精神,驅車前往,我到了那裡,進入包房,再次見到前輩作家與失戀導演,這兩個難兄難弟不知身懷何種苦惱,不顧高齡,一而再再而三地混跡於磕藥迷中間,他們似乎對HI來HI去十分感興趣,以為那裡面有什麼值得感受的東西,事實上,HI來HI去,與隨手撿起一塊板磚向自己的頭部敲擊一下,在本質上毫無區別,搖頭丸並不是一種普遍體驗,但喜愛偏門兒的人卻仍樂此不疲。
不幸的是,包房裡沒有榮容,我抽了一支大麻,在舞池邊上晃來晃去,仍然沒有找到她,我十分無聊,來到外面散步,不遠處,有一個飯館,我發現自己餓了,於是叫了一碗麵條,在等著麵條上來的時候,我給榮容打電話,問她過不過來,在我聽來,電話裡,她的聲音好像有點勉強,她說她正與朋友在外面吃飯,她強調,是因為答應了這裡的人,所以不久才會過來。
235
我掛下電話,吃完麵,再次回到88號,心情低落,在門口,我見到幾個熟人,於是便坐在臺階上,與熟人聊天,有時,我掃視門口,看榮容過沒過來,我十分敏感,此刻,不祥的預感已經代替了一切,我想我應離開,但我又有一種奇怪的好奇心,想再次看看她的跳舞身影,我無法說清那空洞之舞對於我的吸引力為何如此之大,但是,我很清楚我並不是為了這些,而是為了確定一件事,就是她已不對我感興趣這件事,我必須要面對我的自作多情,我不能離開。
236
我在門口左晃右晃,一個認識的模特與我打招呼,我與她坐在臺階上東拉西扯,她告訴了我不少關於她的倒黴事,說著說著,自己差點哭出來,模特腰肢細長,人也不錯,一般情況下,我會好言相勸,趁機安慰,但當時我的同情心不翼而飛,對她沒有絲毫表示,我除了點頭以外,一言不發,因為她的倒黴事令我想到自己也許也要遇到倒黴事,因此,越聽心情越壞,她喝醉了,試圖讓我送她回家,我卻想擺脫她,於是為她叫了一輛出租車,她看到我不想親自送她,就改了主意,決定到別的地方轉轉,我把手機遞給她,她打電話給她的朋友,這個人也真是不幸,她的朋友此刻都有自己的事情,無暇顧及她,看著一個細腰美女竟然悵然走空,無人陪伴,真是有意思。
模特有些氣惱,她再次把目光投到我臉上,並把我的手機裝入她的小揹包,我提醒她,那是我的電話,她把電話還給我,我見她臉上有一種令人難過的苦澀,於是決定送她回家,我衝她擺手,走向我的汽車,但她卻負氣彎腰鑽進一輛出租車走了。
我走到自己的汽車邊,打開門,坐進去,拿出一瓶水,喝了兩口,決定回家,我發動汽車,卻見周圍幾輛出租車把我的車團團圍住,竟使我無法開出去,於是,熄了火,點燃一支香菸,一個擦車的小孩過來,準備為我強行擦車,我給了他十塊錢,叫他離我遠點,我忐忑不安,心緒不寧,一瓶水喝完,我下了車,扔掉香菸,走入迪廳。
237
一進迪廳,我便在舞池裡發現了榮容,她正與一個小夥伴站在一起跳,我站到她們面前,但不知說些什麼,於是向她點點頭,她問我前輩作家來沒來,我說來了,她就接著跳,但舞姿僵硬,臉上竟然毫無表情,她跳累了,坐到一邊的椅子上,我站到她身邊,沒話找話地指著舞池裡的一個舞姿怪異中年人,告訴她他的一件怪事――但在震耳的音樂聲中,我想她根本無法聽到我說話,忽然,我在人叢中又看到她的前任男友,一個歌手,像個獨行俠似的在舞池邊穿過,我低頭看她,她對我不理不睬,歪著頭,不知在看什麼,我知自己碰了一鼻子灰,於是離開她,坐到不遠處的一把椅子上。
雖然有一些人從我眼前走過,但我仍可看到榮容,我不知她為何對我如此冷漠,也許是她在電話裡對我說了太多的真話,也許她認為她說得太多了,多得不好意思再跟我說話了,並且,她對她說過的話感到後悔,也許,她今晚的注意力在別人身上,事實上,作為一個無聊追求者,如此禮遇對於我已算十分客氣,我見她再次走入舞池,與她的小夥伴跳舞,在這裡,她完全失去了在包房裡的神采,顯得無聊而落落寡歡,在她跳舞時,臉上的笑容不見了,代之以一種呆滯而空洞的表情,她換了新衣,與先前穿的都不一樣,白色的真絲緊腰短款上裝,黑色的不過膝的瘦款筒裙,與她的細長的高跟鞋十分相配,仍然十分有型,顯得十分苗條,但不是那種柔軟的苗條,而是十分死板,她的小夥伴陪著她跳舞,兩人彼此互不理睬,接著,我看到她的前任男友與她擦肩而過,兩人表情都很冷峻,似乎素不相識,令我感到說不出的好笑,正在此刻,我接到一個電話,我的一個朋友來了,說到門口說話,我出了迪廳,來到門口,在一棵樹下見到他,但見面後卻默默無言,半天才開始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由於他經常混跡於迪廳包房,我向他詢問有關榮容的事情,他聽我說了半天才說:"噢,原來是她呀,我知道她與一個帶眼鏡的開迪廳的混過很長時間,別的我就不知道了,怎麼了?""沒什麼,隨便問問而已。""別逗長混迪廳的果兒,情況複雜,還沒勁,哥們兒認識一個刨根兒隊的,你要是想刨根兒,他會一個個給你講清楚。"他向我提出建議後便進入迪廳了。
238
我抬頭,發現擋在我的汽車前面的出租車全走了,於是我決定回家,我上了汽車,仍不死心,再次撥響榮容的電話,準備約她一起去吃宵夜,鈴聲響了五響,她沒有接,我下了車,走入迪廳,在舞池裡也沒有發現她,於是回到車內,一直把車開回家,我想她一定也已到家,出於一種要與她再說點什麼的無聊心理,我再次打電話給榮容,她再次沒接,加上昨天的一個電話,總共有三個手機電話她沒有接,並且,事後沒有給我回電話,再笨我也能看出,這是對我拒絕的表示,也許,她有什麼事情,也許是見到前男友心情惡劣,也許根本沒有原因,我不願進行這種深不可測的胡猜亂想,我意識到,歸根結底,一切全是是我的一廂情願――而且,由於我的輕率與可笑,竟使這種一廂情願強行得逞了。
239
我躺在床上,開始生起了自己的氣,由於我的不慎重,使得我浪費掉大量時間之餘,還得忍受失敗的挫折感及荒唐體驗,由於那種氣憤是如此的真摯,很快我便入睡了,這一次睡得十分安穩,長期的緊張都在一覺中緩解了,我睡了有20個小時,醒來望著窗簾上的微光,竟不知是置身早晨還是傍晚。
240
我想,很多人都有過愛情一再受挫的體驗,當然,每個人的反應有所不同,對於我,受挫往往會引起我激烈的反抗情緒,我的偏執要求我,不能屈服於受挫,而要迎頭面對,只有不斷地再次投入積極的行動,才能使我的情緒不至真的沉迷於失望與沮喪。
241
隨後的幾天,我都在一種茫然的狀態中渡過,寫作情緒一掃而光,事實上,尋找細腰並不是我寫作的重點,但是,隨著幾次失敗,它竟然成為我寫作的主要障礙,在理智上,我認為我應繞道而行,可理智的衷告此刻已經失效了,雖然我一再奉勸自己鎮靜下來,但是,從效果上看,似乎所有的奉勸都是徒勞的。
242
幾天以後,我在百無聊賴中接到一個電話,那是一個幾年前曾賣給我搖頭丸並從中漁利的小藥販子,現在他已變換了身份,成為一個神秘的有錢人,他說他曾在88號看到我出來活動,並聽一個熟人說我正在寫磕藥的書,於是打電話找我,問我願不願意到他家的一個聚會上去看看,他說他剛從英國回來,帶回幾種國內鮮有人知的新藥,問我願不願意嘗試。
他的原話是:"發燒級的,來吧,人挺多,晚上十點開始。"
243
此人名為馮雪光,曾經一度覺得自己名子不好,與血光之災有關,試圖改名,不幸的是,改名沒多久,就被收進了炮兒局,出來後十分頹廢,頹廢之餘,名子又給改了回去,他與我交往不深,且行蹤詭秘,我前一段時間還聽到有關他的一些不利傳言,但從他的電話看來,此人正意氣風發,我知道他從幾年前就開始吸食古巴雪茄,且品位極高,正好我這裡有一盒四年期的古巴雪茄,我曾拿出一支試抽,倒是十分綿軟流暢,不幸的是,我抽完半支後也變得同樣綿軟,於是決定把剩下的送他,臨行前,我還去買了一瓶頂級威士忌,好與雪茄相配。
244
雪光之家位於北郊京順路邊的一個別墅區,我一不小心,竟然開過了,掉頭回來,左摸右找,終於找到,已是半夜十一點了,他家門外停著好幾輛車,我知道這裡的人一定不少,我按響門鈴,一個姑娘開了門,我報上姓名,她領我進去,我問她:"馮雪光呢?"姑娘一指:"在那兒。"於是我看到他,正躺在陽臺上豎起的吊床上,幾年未見,此人肥胖了許多,原來一雙細長的眼睛,現在看起來竟像兩條剛拆線的傷疤,一雙伸出的短腿,活像兩根別在腰際的小柺杖,我穿過一屋子人,來到他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他看到我,笑了:"最近聽說你出了兩本書?"我點點頭,把雪茄與酒交給他,果然不出我之所料,他見到雪茄,像見到親人,立刻打開防潮包裝,從中抽出一支,聞了兩下,當即點燃,有點像是裝神弄鬼兒般地,深吸兩口,又看看菸灰的顏色,抬頭望向我,做出結論:"四年的――這一撥兒養得不錯。"果然了得!
245
奇怪的是,隨後的時間,他抽著我的雪茄,喝著我的酒,並拉著我,與我聊起了我的小說,令我吃驚的是,他對我的小說倒背如流,還對每一段落加以評點,再加上他自己的個人經歷,總之,他認為我寫出了他的經歷,並且,他還不太滿意,認為還有很多事可寫,他說得如此真誠,令我躲閃不及,於是被他按住,他十分講究品位,有的段落,他說起來,還必須叫我到安靜的地方聽,也就是說,他把我拉到屋外,說到另一些段落,他又把我拉回屋內,說應該在吵鬧的音樂中講,他的品位真是害人不淺,我被他拉著,從屋內到屋外,從廚房到門廳地轉來轉去,對我寫過的東西,我多半已記不得了,但在他的頑強陳述中,我只能從頭跟著回憶一遍,他把我拉到他的書房,找出我的書,讓我為他簽名,順手從書架上拿出一個小包兒,遞到我手上:"這兩片藥,別亂吃,必須在我的指導下吃,我看著你吃,知道為什麼嗎?就是外國的運動明星也得在教練的看護下吃,你知道這是什麼藥了吧?貴著吶!"然後把藥放進我的兜中,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注視著我,對我說出如下令我現在寫出來也感到酸倒大牙的話:"我太喜歡你的小說了,我猜你一定是個用情很深的人。"
無須多言,那天夜裡,我被他裹挾著,東跑西顛,真是受夠了他發給我的洋罪,忽然,他被人叫走了,臨走前,對我說:"你先在這兒呆會兒,我有點事兒,回來咱們再聊,我覺得咱們有很多事可聊。"然後他叫來那個給我開門的姑娘,讓她照顧我,接著匆匆忙忙地離去了。
246
給我開門的姑娘是個木瓜,長得倒是挺機靈,但說起話來,特別生硬,她不由分說,把我拉到沙發上,給我遞來一瓶礦泉水,然後問我要不要藥要不要大麻,我說今晚算了。於是,那個姑娘便一言不發地坐我身邊,眼睛看著前面,不再理睬我。
大廳裡,約有十幾個完全陌生的男女在嗑藥,從他們的服裝與舉止上看,約有一半是白領,另一半路數無法說清,我知道自己再次誤入無聊場所。
置身於一幫無知而空虛的磕藥迷之間,令我感到一種不舒服,我對此想了半天,才明白,原來叫我不舒服的是,在電子音樂中,人們在藉助藥力,拼命地表現他們的無聊與空洞,這種表現在我眼裡是低賤的。
另外,我還想到榮容,榮容之特別,就在於她給這種表現之中夾進了生與俱來的小混混的滿足與愉快,她就像一股清新的歪風,吹過那些正經八擺的空虛乏味,令我在被拒絕之後,也不得不承認她非常有型。
247
當然,我還沒傻到真的等馮雪光回來,我坐了半刻,很快便從他家奪身而出。
在我走出大門,坐上自己汽車、在擰動鑰匙發動汽車之際,我發現,天色已經濛濛發亮,恰在此刻,一輛寬大的墨綠色豐田吉普飛奔而至,剎那間停在我的並排,駕駛副座的車門打開,一個身穿酒紅色無袖連衣裙的姑娘敏捷地跳下,看也不看四周一眼,徑直向門口跑去,我沒有看到她的臉,但她的背影卻一下子印在我的腦海中,因為那是一個名符其實的細腰,她一邊小跑,一邊抖動她的頭髮,兩條細長白皙的胳膊左右擺動,更吸引我的是,她的腰肢也在漂亮地扭動,我感到很奇怪,因為她分明是在正常地跑動,但在我眼裡,卻像是電影裡的慢鏡頭,十分飄逸而醒目,後面一個身著西褲襯衫的拎著包的老帥哥跟上她,片刻,兩人便一起進入屋內。
我倒車,將車駛出車位,準備回家,但在我要走的一刻,頭腦中卻出現一種念頭,想看看那個姑娘的正臉,因為她的背影正是我朝思暮想的那種身影,腰肢細成一握,使裙子下襬看起來卻像是一朵倒開的怒放紅花。
我放棄了自己的念頭,根據我的人生經驗,太多背影好看的姑娘只要一回頭,就能把你嚇死,當然,還有一些別的經驗,比如,電話裡說話聲音好聽的姑娘必然長相欠佳,姐弟中,如果姐姐比較強,那麼弟弟必然特不爭氣之類――這些經驗雖然說不出有什麼根據,但在現實生活中卻經常靈驗,甚至百試不爽。
於是,我打消念頭,決定回家,免得進去看罷她的正臉後悔不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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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後的幾天,我投入讀書寫作,我試圖硬寫,雖然沒有與細腰談成戀愛,那麼我何不把細腰改成粗腰,或者乾脆略過不提即可,我決定靜待時機,連日奔波令我怒火中燒,且說不出的疲倦,大概別人也有這樣的經驗,那就是,徒然升起的慾望要是幾次得不到滿足,這慾望會因為自己的不耐煩而轉瞬消失,而且消失得毫無道理,我遇到的就是這種情況,忽然之間,我過得風平浪靜,雖然這種風平浪靜的生活有時會讓我有一種錯覺,覺得我也許會出奇不意地死去,忽然死去,中斷我的人生,因此,能夠更多地寫出作品,對我來講更有意義,儘管受著才智的限制,但我仍有一部分書可以寫出,我可以暴死或速死,但我爭強好勝的天性要求我,在臨死前,要有所創作,要把創作與人生意義相提並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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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而為人,就會對別人有所影響,我想我應堅持到底,給繼續生存的親人以信心,以力量――發現人生荒謬是沒什麼意思的,如何積極地面對荒謬倒是一件值得想想及嘗試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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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死亡及死亡的預感,有時只是憑空想想,人們也會覺得有些害怕,是的,所有的人都會害怕,也許一種害怕與另一種害怕並無本質區別,我無法知道別人如何害怕,我只知道自己如何害怕,我還知道,害怕是一樁蠢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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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害怕這樁蠢行來,我認為還有更蠢的蠢行,那就是害怕思考,只有渾身蠢行且懦弱無能的人才相信什麼"人類一思考,上帝就發笑",我想,要是真有上帝的話,他嘲笑的一定也是說這話的人,這是自甘低賤!人們何時才能懂得,沒有什麼東西比人類的思考更高貴的了,只有對於這個世界的沉思,才使得人類成為他們自己,那沉思不是別的,乃是人類奮不顧身、不屈不撓、無所畏懼、堅毅果敢的精神寫照,想到人類在堅定而有力地對這個世界的本質沉思默想,就連上帝也會驚慌不已,因為人類在此刻已站在上帝身邊,與其平起平坐,而不是張著低賤的大嘴巴,等著上帝往他們嘴裡施捨吐沫用來起勁地回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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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縈繞於心的一個問題:關於表達與被表達的事物之間的關係――我再次得出一個結論:沒有什麼關係,表達是一種形式,而事物則是世界的表相,可以說,什麼也不是,是表達讓事物有了存在的可能性,就是這樣。
一個旁敲側擊的反駁:索緒爾的能指與所指,形式與意義,索緒爾確定的一件事是:符號是任意的――也就是說,能指與所指之間不存在內在聯繫,那麼,他究竟確定了什麼呢?他確定的是,形式與意義無關,一個任意符號由兩個各自獨立而毫無關係的基本元素組成,那麼,這個任意符號是什麼意思呢?它的意思是說,從表達的最基本的元素入手來了解表達,是不明智的,應當從別的方面入手來闡述這個問題,而且,關於表達,是很難得出結論的。
維特根斯坦的後期思想:他相信,表達是有意義的,但他無法提出完美的邏輯證明,因此,關於表達的有效及其意義,只能從信念上加以肯定。
即便如此,也不能相信這麼一種無知而悲觀的說法――人的表達是一種只在人類中流行的無意義的遊戲――必須建立起對錶達的信心,還要更深地探索,不能放棄。
向所有艱難的迷途的羔羊致敬,為他們生前所遇到的真正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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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際生活中,很多事情我們司空見慣,百般重複,即使這樣,我們大多時候直接面對的也是無聊,就連我在創作的時候,很大程度上都要與無聊做鬥爭,鬥爭的方式是,我必須把那種無聊表現出來,從這個意義上說,我簡直就是無聊代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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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奇怪,真正的無所事事反而使人顯得很忙碌,朋友裝修房子,我幫著買東西,朋友嗅蜜,我幫著準備飯菜,朋友苦惱了,我陪著他們,總之,一天忙到晚,但我仍覺得自己無所事事,為什麼呢?我想,我是在為自己的無所事事而忙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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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我無法戀愛的事實,一種更準確的猜測是:我並不可愛,甚至簡直可恨或可笑。證據是:我四處奔波,忙來忙去,姑娘們只是對我嗤之以鼻,真是一嗅一瞪眼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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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須放棄"大老粗之戀",即通過欺騙的手段,與無知無識的姑娘假好一通,用以滿足自己尚不自知的性慾,還有,我不能把自己裝扮成令人喜愛的樣子,那是假象,即使能夠以此獲得愛情,也是以假象追求假象,那不是追求,那是自我欺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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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人有個說法,把好戀愛叫做豔福,這是強調愛情令人快慰的一面,而忽略了其令人痛苦之處,我不相信豔福,因為我從未遇到過什麼豔福,有時我想,要獲得豔福的一個途徑是,找到一個姿色異常出眾的妓女,用昂貴的價錢買到一夜之歡,天明時分,賴賬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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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有些人是經歷過所謂豔福的,拿破崙就是其中之一,很多人都知道《拿破崙法典》,更多人知道拿破崙一個接一個地打勝仗,而我呢,卻知道他有很多次豔遇,當然,他本人並不在乎豔遇,但我想,若把那些與拿破崙睡過覺的女子集合起來,定能開起一家世上最迷人的妓院,當然,就是把那些女子真的投入戰爭,只要那是一場色情戰,那麼拿破崙定會再次勝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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講到這裡,我接大慶一個長途電話,大慶有個習慣,就是一旦他開始說起別人的笑話,就會對著電話改變人稱,他不說"我有一件事要告訴你",而是說"他們說",因此,我對大慶的"他們說"三個字尤為敏感,每當他說出這三個字之後,我必豎起耳朵,詳細傾聽,這一次大慶就用"他們說"三個字作為開頭,我知道,做為朋友醜聞的著名線報,大慶廣播電臺終於搞到新聞啦!
事實上,這一則新聞的焦點人物,早就應出現在我的小說中,但他一慣表現低調,念及於此,我決定不予記錄此人的醜態,但他最近忽然猖狂起來,竟不承認自己好色,真是氣飛了我的門牙!為什麼?因為太不屬實了。
這裡介紹一下此人,此人名為老幹蔥,是一個職業攝影師,他不僅攝影技術出類拔萃,還有文化到會說英文及德文,事實上,這在攝影師中鳳毛鱗角,當然,一個人若是真的才能出眾,必然表現在很多方面,老幹蔥就是這樣,我是說,他在好色方面也獨領風騷,隨便舉一例,一到夏季,老幹蔥那雙對藝術十分敏感的眼珠兒,便如軸承裡的小滾珠兒一樣轉動起來,恨不得掉到姑娘的乳罩裡,我是說,只要他一坐到姑娘旁邊,便會利用上身修長的優勢,脖子很自然地一彎,腦袋一伸,直取姑娘的領口兒,好心的姑娘往往讓他過過眼癮算了,但碰到倔的,還就不讓他看!一聽聚會時有老幹蔥,在炎熱的夏季,倔姑娘也能不畏酷暑,穿著高領衫前來赴會。
老幹蔥膚色偏黑,腦袋雖然聰明得可以記住很多事兒,但體積卻很小,還皺皺巴巴的,與小恐龍有一拼,如果砸開他的核桃殼兒,那麼只需幾勺便能把裡面的漿糊吃淨,他的身材扁平狹長,也就是說,賊瘦賊瘦的,這種瘦法,真是瘦得他夠嗆,走起路來小屁股一扭一扭,瘦款牛仔褲到他身上,竟像是一條裙褲兒般的飄逸,正是這麼一個人,還總有運氣獲得姑娘的賞識,更可氣的是,在一次劇組戀情中,竟能得到一個姑娘給他織的毛衣,細想想看,也沒什麼了不起,從省時省力的角度看,姑娘也許是願意給他織毛衣的,若是圖省事,甚至把一條毛褲腿兒改裝一下,便能成為一件適合他的緊身毛衣。
大慶在電話裡說:"他們說,老幹蔥又出事兒了。"與此同時,我想老幹蔥一定是在回味他的豔福,當然,我現在在小說裡也幫他回味一下。
事情是這樣的,大慶實是不得已才向我打出電話,他被一個姑娘的談心電話弄得無法入睡,於是要把姑娘介紹給我,讓我也聽聽姑娘的悲憤――這個姑娘是位年輕的錄音師,由於被老幹蔥拿下後準備拋棄,因此便向老幹蔥的朋友大慶哭訴老幹蔥的醜行,最令姑娘想不開的是,老幹蔥死不答應與她結婚,這與姑娘前幾次戀愛的後果相同,要不是大慶耐心勸導,差點使姑娘對人生失去信心――
由於大慶的耐心規勸,姑娘總算是從失戀的經歷中緩過來,在一個晴朗的上午,毅然抓起電話,打給老幹蔥,姑娘以最後一拼的口吻對老幹蔥說:"你想想吧,要麼現在就散,要麼就地久天長,馬上決定!"電話的那一頭,老幹蔥沉吟片刻,竟拖長聲調說出以下厚顏無恥的拖拉話:"現在就散?有點可惜吧――我還真覺得有點可惜――"
至於老幹蔥與姑娘的結果,當然是被姑娘一刀兩斷了,之所以姑娘這樣乾脆,是因為姑娘改了主意,轉撲大慶了。
我聽這一消息的第一反應是,攝影不該找錄音談戀愛,除非兩人都有要拍一部聲情並貌的私人色情片的強烈願望,不巧的是,攝影老幹蔥還就是找上了錄音,於是麻煩接踵而至,因為錄音對於短暫戀情毫無興趣,要的是天長地久,老幹蔥一聽就傻眼了,當然,老幹蔥傻眼時也有一套絕活兒,那就是唉聲嘆氣,作為朋友,我知道他在嘆什麼,他嘆的是又一次沒能管住他的性慾,也就是說,他那酷愛調皮搗蛋的xxxx再次淘氣成功了!
聽到大慶的這個消息,我立即喜笑顏開,甚至忘記了自己的憂愁,準備趁老幹蔥過生日之機,力挽狂瀾,送他一把鋒利的小鋸,把他那根既傷風敗俗又愛惹事生非的混賬xxxx乾脆鋸掉,叫它以後不要躲在他的褲襠裡裝神弄鬼兒,以絕後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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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幹蔥之戀的作用也許連老幹蔥自己也沒想到,那就是他的成功,再次點燃了我對姑娘的渴望,看到短短的時間內,老幹蔥把姑娘脫手都成功了,而我卻連一個也沒有到手,真是讓我覺得沒臉見人,一種愛情自卑感油然而生,我自輕自賤地感到自己是個劣等滯銷貨,竟然想盡辦法都無從售出!
以我的資質,若要獻身精神世界,我的預感明顯地提醒我,那是痴心妄想,一定會被拒絕,要知道,神比人要挑剔得多,不是什麼人想被選上就被選上的,我必須具備一種與生俱來的超人的天賦,我知道,我並沒有這種天賦,於是,對我來講,最完美的人生就是為愛而死了,不幸的是,這種想法也無法在現代得逞,那令我願意為之一死的愛情對象無處可尋,如果偏要死,也只能胡死一氣,以洩私憤,但那麼做,不也太看輕自己了嗎?而且,為時尚早,我還沒徹底絕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