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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香娜瞄他一眼,不確定他想發表什麼高論.

    「我認為你對我有感覺.」辛玉衡靠在牆角,長腿伸展,對她挑了下眉.

    香娜學他的姿勢,在他的對角靠著,對他挑了下眉.

    「怎麼說?」

    他邁開長腿,一步,兩步,站在她的身前,很近很近,近到從他身上彷彿射出電流,敏感的刺激著她的皮膚.

    「對一個毫不關心的人,你不會注意他喝了幾杯咖啡,健不健康,會不會被人殺掉.也不會在那個人這麼做的時候」一根長指輕輕摩挲她的玉膀,一層細細的疙瘩立刻浮了起來.「有這種反應.」

    香娜鼻尖都是他的氣息.

    「所以,」灼熱的呼吸拂著她耳旁的鬢髮,語音如絲.「我認為你對我,非常有感覺.」

    香娜深思地盯著他胸膛.

    「或許你是對的.」

    她承認得這麼幹脆,反而讓他退後一點盯著她的臉.

    「或許我真的對你有感覺.」香娜依然是深思的神情.「或許我越來越關心你,或許,有一天我甚至會跟你上床.」

    辛玉衡揚起眉,還來不及說話,她又接了下去.

    「——在我覺得可以信任你為止.」

    揚起的眉掉回原位,他緊盯著她.「你不信任我?」

    電梯門打開,她轉身走出去,只玩味地丟他一句:「你信任你自己嗎?」

    「他有事瞞著我們.」瑤光深思地道.

    他們正坐在開陽家的客廳,剛吃完飯的若妮忙著張羅兩個孩子洗澡.

    因為擔心好兄弟繼續被嬌妻刁難,瑤光特地提議要來他們家吃飯,當個和事佬;結果人家兩口子早就好得像蜜裡調油,哪裡勞煩她擔憂?

    想想也不意外,開陽終究是真正的一家之主,遇到大事還是他說的話算數.不過平常時候他喜歡讓若妮對他作威作福,這是人家夫妻倆的生活情趣.

    開陽這裡沒問題了,另一個兄弟卻讓她越發憂心.

    「親愛的,幫我把盤子放進洗碗機裡好嗎?」若妮探出頭呼喚.

    「我來.」瑤光主動幫忙.

    開陽君子遠庖廚,只是坐在隔開廚房和餐廳的吧檯前,舒舒服服喝他的威士忌加冰塊.

    「說說你的看法呀!」瑤光把晚餐的髒盤子放進洗碗機,回頭看看他.「我不明白玉衡在想什麼,他以前從來沒有這麼古里古怪過.」

    開陽轉動手中的酒杯,冰塊與玻璃杯撞出清脆的聲響.

    瑤光把所有髒盤子放好,關上洗碗機的門,啟動機器讓它運作.然後走到開陽對面,與他四目相望.

    「你確定你真的想知道?」他慢慢開口.

    「什麼意思?」她把手盤起來.

    開陽白牙一閃.「我的大美人兒什麼時候變得這麼遲鈍了?」

    瑤光不語,依然是那挑釁的神情.

    開陽悠然喝自己的酒.

    漸漸的,盔甲垮了下來,瑤光咬著下唇.

    「開陽」反覆叫了幾聲,卻是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為什麼找不到玉衡的蹤跡,明明就在同一座城市裡?

    為什麼氣數將盡的黑道逃亡分子,突然有那麼充裕的資金一路追殺到美國來?

    為什麼這些殺手會知道到何處去找他?

    為什麼玉衡不肯告訴她,失蹤那天是誰撂倒他?

    以南集團的財力,便是要找一隻蚊子也被她翻出來了,遑論一個集團的核心人物.

    找不到玉衡只代表一件事——有人不願意她找到,而且是她身邊的人.

    於是所有該送到她手中的數據先送到了那個人手中.

    這人甚至供給那些流亡黑幫情報和資金,讓他們僱殺手直擊玉衡的藏身之處.

    至於玉衡為什麼不肯告訴她

    瑤光的背心一陣發涼,用力揉了揉手臂.

    開陽見狀繞過吧檯,將她擁進懷裡,她像溺水的人攀附浮木一樣的攀緊他.

    「開」若妮幫女兒洗完澡,正要叫老公去盯兒子洗,猛地看見瑤光伏在他懷中,背心伏動.

    開陽對她搖搖頭,若妮露出擔憂的神色,不過依然點了點頭,自己走進兒子的房間去.

    盤旋在瑤光腦中的念頭,極度駭人,極度難以接受,即使她隱隱已經有些預感,卻依然不肯去正視它,這些日子以來只是告訴自己「不可能,不可能.」

    但它是唯一的可能.

    心思敏銳的開陽早就想通了,只是不忍言明.如今一下將她心頭的那塊紗揭開,逼得她不能不去面對.

    能制住玉衡的人,世間屈指可數,只有寥寥幾個.

    他們幾個.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她緊緊伏在開陽懷中,無論如何都無法接受.

    為什麼?為什麼他們之中,會有人想置玉衡於死地?

    會是誰?

    她知道不是她,不是開陽,不可能時天璇.

    天樞?天權?天機?甚至主上?

    每想到一個名頭,她就激烈地搖頭一次.千年之久的手足,竟會突然之間背叛彼此?這是一個比死亡更令人難以接受的事.

    如果有一天,必須懷疑到這些人身上,瑤光不知道世界上還有誰能讓她相信.

    「開陽?」若妮打開陽臺門,看見丈夫靜靜地站在夜風裡.

    高樓風緊,若妮拉攏上身的針織外套,站了出來,把陽臺門反手關上.

    整個城市的燦爛燈景將開陽映成一個黑暗的剪影.凝重如山,不動不搖.

    這是她深愛的男人,連天塌下來她都能毫不猶豫的把生命交付給他,讓他帶領自己走到天涯海角.

    開陽已經很久很久不曾一個人關在陽臺上過,她深愛的男人心裡正在受苦.

    她從背後抱住他,吸取他強壯的男性氣息.

    「一切都沒事吧?」她溫柔地問.

    「嗯.」開陽反手將她挪到胸前,緊緊擁住,親吻一下她的發心.

    她陪著他靜靜觀看紐約的繁華紅塵.

    「開陽?」

    「嗯?」

    「我愛你.」她踮腳吻了吻丈夫的下巴.

    一陣模糊的笑意浮上他的嘴角,開陽收緊臂膀,從妻子強烈的愛意裡重新找到力量.

    香娜坐在計算機前,對著自己的存款餘額犯愁.

    她的開學日就在下個星期了,以目前的態勢來看,連公司和家裡都不敢回去的她,更無法確定自己是不是能如期回學校上課.

    雖然某人說山姆可以回學校上課,他已經安排妥當,但人家可沒說連她也安排妥當.香娜酸溜溜地想.

    最要緊的是她的學費問題.一開始短少一萬美元,是以她正常工作到開學為止的兩份工薪,但如今她已經不明原因好久沒去上班,連工作保不保得住都難說,更不敢想老闆會發給她這段期間的薪水.

    咖啡屋的時薪與小費非常優渥,少來這段時間的進賬,眼看又是一千多塊的短缺,再加上山姆開學也有一些學雜費要付,她一想就頭皮發麻,簡直沒有勇氣再看賬戶餘額一眼.

    「通常在槍口下被救回來的落難美女,接下來都有英雄繼續拯救,沒聽過哪一位還要張羅生活費的,為什麼我就沒有這種好運?」她喃喃自語.

    她相信錢對辛玉衡不是問題,但那是他的錢,不是她的.說好的一萬美元就是一萬美元,短缺的部分她必須自己想辦法.

    不知何時起,她開始習慣叫他辛玉衡——雖然她依然不懂看起來並不特別像中國人的他,為什麼會有一箇中文名字.

    這兩天他都陰陽怪氣的,在家的時候總是用一種很詭異的眼神盯著她,出門時也不會講一句他去哪裡.

    香娜雖然是老母雞個性,哄人的耐心在山姆童年期早就耗光了,當然更懶得哄他.

    他要古里古怪就隨他去吧!她先來頭痛自己的財務問題要緊.

    「一直乾耗著也不是辦法.」她吁了口氣.

    山姆去上輔導課,辛玉衡不在家,想了想,她決定去街口買杯飲料散散心.

    來到一樓大廳,看著富麗堂皇的大理石櫃臺,和後面的警衛與接待員,她突然心中一動.

    慢慢捱到櫃檯旁邊,兩個衣著華貴的婦人從接待員手中接過郵件,說了幾句話一起轉向電梯.

    她左右看看,確定暫時沒有人會過來打擾,假裝若無其事地越捱越近,最後走到櫃檯正前方,對一名穿著全黑制服的帥氣接待員微笑.

    「嗨.」她友善地打招呼.

    「女士,您好.」訓練有素的接待員有禮地回應.

    「咳,」她清了清喉嚨.「我叫香娜,是二十七樓辛先生的客人.」

    「是,女士,我認得您.」接待員彬彬有禮.

    「真的?」她訝然看他一眼.「總之,我只是想請問一下,這棟樓有沒有哪戶人家正好缺少鐘點清潔工?」

    「女士?」接待員微微一頓.

    她趕快說:「我知道你們這裡住了許多重要人士,不隨便讓鐘點工進去的,不過我以前在這裡工作過,應該可以通過你們的安全檢查.」

    「您是想找打工機會?」接待員必須再確定一下她的意圖.

    「答對了.」她漾出一個極度燦爛的微笑.

    接待員彷彿大夢初醒,然後古里古怪的盯著她.

    「請您稍後,我問問看我的主管.」

    「謝謝你.」香娜感激地道.

    辛先生的貴客竟然找他要打工機會,接待員無論如何都想不到.

    拿起話筒,撥了一個內線,轉過身低低講了幾句話.不到一分鐘,話筒掛回去,香娜期待的看著他,接待員又恢復了冷靜有禮的那一面.

    「小姐,我的主管請您到三十樓,那裡有您在找的機會.」

    「噢,真的嗎?」有機會,真是太好了.香娜開心地走向電梯.

    「最左邊那座電梯.」接待員提醒.

    「好.」

    這樓大樓的樓層越高,用戶越少,自辛玉衡住的二十七層起已經是一戶一層,三十樓是頂樓,更只有一座電梯直達.

    能住得起三十樓的人,屋主身價一定不凡,她只能期待對方不是個小氣鬼,小費也給得大方.

    低頭看一下自己的打扮,幸好剛才只是想去買飲料,所以穿的是舒適的牛仔褲與淡粉色的針織衫,要打掃也很方便.

    叮一聲,電梯到達頂樓,她小心翼翼地走出來.

    外面的是一條華美的走廊,牆面上是乳白色珍珠漆,下半是及腰高的櫻桃木壁板,整個空間安靜無聲,唯一一扇紅木大門位於走廊底端.

    她往前走了兩步,門自動打開.她推開門走了進去.

    辛玉衡站在落地窗前等著她.

    「啊.」她點點頭.

    映滿日光的落地窗將他圈成一道修長的剪影,她刺眼地眨了眨,避開強烈的日光.辛玉衡從玻璃窗前,悠然向她走來.

    「這一層也是你的.」她道.

    這個空間其實比較像一座道場,他們所在之處完全空曠,大約佔領樓面積的三分之一,地上鋪有軟質地墊.

    左手邊的牆面有兩扇門.一扇門沒關,裡面可以看見一些計算機設備和書桌傢俱;另一扇門關著,她猜想大概是廚房衛浴之類的機能空間.

    辛玉衡慢慢地走到她身前停住.

    他穿著一件黑底細灰條紋的高級襯衫,黑色手工長褲,一身玄黑只令他更英挺逼人.除了四周沒有此起彼落的電話聲,和穿梭來去的上班族之外,他看起來就像站在公司裡的高級主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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