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兒醒過來的時候,整個人虛軟地幾乎無法動彈,只有耳邊恍恍惚惚聽見有人在說話──
「她大病沒將養過來,又過度勞累,掏空了身子,以致氣血虛乏終究發出病來,這時勉強救回來,小命也去了一半!喏,我這兒開了數帖藥方,過後要好生將養著,再有個萬一,就是華佗祖師再世,也無力迴天!」那個蒼老的聲音道。
迷迷糊糊間蓮兒還認得這聲音,這和她上回因肩傷昏迷時,聽到的是同一個人的聲音!
「李衛,她日常都做些什麼工作?!」德烈冷峻的聲音問。
「奴才也不清楚,需得問過常嬤嬤……」李衛誠惶誠恐地道。
他也不知十一爺為了什麼,突然發這麼大的火氣……
「把她給我找來!」
「喳──」
李衛趕緊退下尋人,免得被炮火轟炸!
「十一爺,這位小姑娘是──」穆懷德看著床上的蓮兒問。
「穆先生,有勞你了,先請到花廳去喝杯熱茶,歇會兒,我少停即去。」德烈截斷穆懷德的話。
「那麼十一爺,屬下這先告退了。」穆懷德不敢再多問,立即退去。
「不送先生了!」德烈道。
蓮兒睜開眼睛,看到德烈就俯身在她床前,剛毅的下顎冒出幾點青髭,冷峻的臉略顯憔悴……
「醒了?身子覺得如何?何處不適?」
德烈一連問了數個問題,蓮兒卻只是閉著眼,半晌後才虛弱地問:「我……怎麼了?」
「你病了!」德烈甩開長褂,在她床邊坐下。「昏迷了兩日。」
「這兒不是我的房間……」蓮兒重又睜開眼,四面望了望房裡。
「是我讓李衛把你換到這間房的!」他道,深邃的眸光緊盯住她。
蓮兒看出這兒不是合稱她身分的地方,她不該住這裡。「不必如此,我住原來那間房已很好。」她平聲道,別開眼,迴避他的凝注。
德烈沒吭氣,只是眯起眼,緊抿著嘴。
蓮兒平著聲往下說:「這兒不是蓮兒的身分能住的地方,還請十一爺讓蓮兒換回原來的住處──」
「我說住這兒就住這兒,不必多說了!」他突然語氣煩躁地駁斥。
蓮兒噤了聲,不再多說,也不看他。
「轉過臉來!」德烈命道,口氣已僵化。
蓮兒僵硬地轉過臉,斂下眼。
「先吃藥吧!」
他伸手要扶蓮兒坐起,蓮兒卻避開他的碰觸,掙扎著自己坐起來。
德烈冷著一張俊臉,對她迴避的舉動卻也不說什麼,由著她自己坐起。
待蓮兒坐好後,他自小斯手上接過藥,揮手讓侍候的人全退下。
「奴婢自個兒來就行了,十一爺──」
蓮兒想接過他手上的藥盅,德烈突然冷著聲低喝:「少廢話!」一手把持著她纖細的肩膊,仍舊堅持由他喂她吃藥。
蓮兒僵著身子,不得已聽任他擺佈,雙唇卻不合作地緊閉著,藥汁因此淌下她的嘴角,半口也沒進到她的胃中!
德烈定眼看她,之後移開藥盅,沈聲道:「收起你的脾氣!已弄到這田地,不是好玩的,這回我不會由著你!」
見蓮兒仍是倔強地別開眼,緊閉著嘴,他自我抑制地深吸口氣,又看了她半晌,知道蓮兒仍然沒有軟化的跡象,他也不說話──
蓮兒倚在他胸膛上,感受到他胸腔不規則的起伏,不自覺抬起眼瞧他,見到他冷峻的臉上乍現一絲笑容時,她愣了一愣……
「不合作?」他挑起眉,眼底掠過一抹教她渾身起疙瘩的可疑邪氣。「那就別怪我了……」
說著,他突然俯下頭銜住她的唇,極盡挑逗地吮吻──
「唔……爺──」
蓮兒被他吻得措手不及,正要掙扎時他卻突然放開她,乘著她張嘴欲回話時,一骨碌把藥水全數灌進她口裡──
「咳咳!」
蓮兒雖然讓一大口的藥汁嗆到,可確實把藥全數吞下了。
「下回再像個孩子一樣鬧脾氣,我仍舊用這方法治你!」他放下藥盅,撇起嘴沒事一般道。
蓮兒脹紅了臉。「你──」
「怎麼?忘了我是「爺」了?好大的膽子,竟敢直呼「你」?」他盯著她,嘲謔地道。
蓮兒臉色一黯,索性撇過頭去,不再理他。
「還有力氣生悶氣,不如躺下歇息才是明智之舉!」他慢條斯理地道,從床邊站起來,頎長的身體靠著床柱邊,炯亮的眸子微微眯起,玩味十足地盯住她固執的小臉。
蓮兒不躺下也不說話,小臉轉向床裡側,就是不瞧他。
「隨便你!」他兩臂抱著胸,咧開嘴,慵懶地道:「反正你多病著一日,就多一日任由我擺佈,也沒什麼不好!」
聽了這話,蓮兒身子一僵,隨即翻開被褥,一聲不吭地面向裡側,直挺挺地躺回床上!
德烈見她乖張的舉動,挑了挑眉,突然彎下腰,壓低聲在她耳邊戲謔地嗄語:「這才聽話!」
蓮兒驀地脹紅了臉,剋制住幾乎衝口而出的怒語,索性閉上眼,對他戲謔的言語不理不睬,等著他自覺沒趣,自然會走開!
可她等了又等,直到不知不覺中睏倦入眠,他仍然守候在她身邊,不曾離開…
…
※※※
蓮兒再醒來,是被一陣吵嚷聲喚醒──
「十一爺,我分派給蓮兒的工作不過分,奴才沒做錯什麼──」
「住嘴!」德烈冷峻地低喝!「我還沒問話,你倒會賣乖,先為自己開脫來了?!」他盯住常嬤嬤,冷冽的眸光讓常嬤嬤不自覺縮起肩膊。
德烈坐在蓮兒床邊,神態冷峻,青玫和常嬤嬤就跪在他跟前,內心揣測不安地覷眼互望。
「說,是誰給你天大的膽子,這麼虐待蓮兒的?!」他沈聲低喝。
常嬤嬤知道德烈向來斷事分明,遂大著膽子道:「蓮……蓮兒她……她不過是個低賤的奴才,非但不知本分,又刁鑽可惡!先前是用計陷害青玫,讓爺把她貶到下人房去,現下竟然還讓十一爺您為這賤人出頭──」
德烈突然用力拍桌,嚇得常嬤嬤兩肩一抖,連話都不知道怎麼說了!
青玫在一旁更是心虛地抖瑟著肩膊,她心底明白自己跟常嬤嬤說的全是謊話!
「用計陷害青玫?」德烈轉向青玫,撇嘴冷笑。「青玫,你說,這又是怎麼一回事?」
「十一爺……」青玫結結巴巴地,嚇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怎麼?難道沒那回事?心虛得說不出話來了?」德烈冷冷地質問。
常嬤嬤這時也瞠大眼,轉頭望向青玫──
只見青玫畏畏縮縮地低著頭,半句話不敢吭!
常嬤嬤見這勢態,這時才知道事情不單純,自己恐怕做錯事了!
「李衛!」德烈冷喝。
「喳!」李衛上前一步。
德烈眯起眼,面無表情地低喝:「把這刁奴拖下去重打二十大板!」
「喳!」
李衛接令後使個眼色,一旁的侍衛立即架住青玫,拖著她就往門外拽。
「十一爺,青玫知錯了,您饒了我……十一爺您饒了我啊,十一爺……」
青玫殺豬般地嚎叫,德烈無動於衷地坐在蓮兒床邊,像似全然沒聽見求饒的聲音般!
常嬤嬤則是俯下頭去,口中不住地道:「十一爺,是奴才老糊塗,奴才不分青紅皂白冤枉了蓮兒……」
「這府裡什麼時候輪到你當青天,由你來獎善罰惡、充當府裡的仲裁了?!」
他撇起嘴,譏諷地問。
常嬤嬤滿臉羞愧,老臉赧紅,頭低得不能再低!
「李衛,一併拖下去打二十大板!」德烈喝令。
李衛愣了愣,他沒想到十一爺會為了一名新來婢女,重懲常嬤嬤!
「怎麼,沒聽見我說的?」德烈冷峻的眸光射向李衛。
「喳……」
兩旁侍衛正要架走常嬤嬤時,蓮兒完全清醒過來,掙扎著喊:「等……等一下!」
李衛看了德烈一眼,見爺的注意力已完全轉移到清醒的蓮兒身上,便揮手要侍衛們先別拖人下去!
見蓮兒醒了,德烈出乎意料地緩下口氣,柔聲問:「醒了?肚子餓了嗎?我已經吩咐廚房──」
「十一爺,如果您真是為了蓮兒著想,就請您放了常嬤嬤吧!」蓮兒掙扎坐起身來求他。
「放了她?」德烈陰沈的眸底掠過一道幽幽的冷光。「這老刁奴這麼折磨你,你不恨她?」他舒臂擁住病弱的她,柔聲低問。
蓮兒望了他一眼,他摟得死緊,她想掙開他一些都不能。「自小到大,折磨蓮兒的又豈止這兩人?黃河大汛,蓮兒失去爹孃、三餐不得溫飽……」她頓了頓,才接下去輕聲道:「及至教人打得口角淌血……要一一清算下來,我大概要恨天恨地,恨到至死方休了!」
德烈挑起眉。「你要我也罰□達?」
蓮兒搖頭。「奴婢方才說過了,我誰也不恨,自然也無人可罰了!」
縱然不明白他突然為自己出頭的理由,也未曾想過要去求他,可就是因為他為自己出頭,蓮兒不願有人為此而受罰,說自己不知本分!
「難不成就這麼饒了她們?」德烈故意問,不顧她的抗拒,把她摟得更緊些。
左右是掙不脫他了!蓮兒索性放棄掙扎,斂下眼,淡淡地道:「她們犯的也不是什麼怙惡不悛的大錯,不過是為難奴婢罷了,仔細想想,這世上的道理原本不脫弱肉強食,要真說她們有錯,倒不如說是奴婢沒本事!」
常嬤嬤聽了蓮兒這番話,只羞得恨不得有個地洞鑽進去,她年紀一大把,卻見識淺薄,誤聽讒言,比一個年紀輕輕的丫頭還不如!
德烈挑起眉,咧開嘴笑。「有趣!既然你說的有理,那就依了你!」
常嬤嬤慚愧地低下頭,她仗著老奴的身分,以儼然半個主子的架勢欺生,不知本分的才該是她自個兒!
「既然蓮兒替你求情,你下去吧!」德烈一揮手,李衛立即讓侍衛放開了常嬤嬤。
蓮兒轉頭望他,心中掠過一些什麼,卻不敢縱容自己多想……
「謝謝爺──」
常嬤嬤戰戰兢兢地俯首叩謝,德烈卻打斷她的話。「我說了,是蓮兒替你求的情!要依我原本的意思,這二十大板的皮肉之痛是免不了的!」
「是……」常嬤嬤轉向蓮兒,至誠地道:「蓮兒,常嬤嬤對不住你,你非但不記恨,反倒還替我求情……」說著低下頭去叩了兩謝。
「快別這樣!」
蓮兒要下床制止,卻讓德烈攔住,他緊緊抱住她。「應該的!她犯了錯,皮肉之痛雖然免了,卻要她自己認錯,以為警惕!」
常嬤嬤叩完兩謝後,等德烈點了頭,這才安心地退下。
常嬤嬤走後,蓮兒突然想起──
「啊,還有青玫她──」
「這回你說什麼都沒用,她是無可饒恕的!」德烈明白蓮兒要說什麼,覷了她一眼,冷淡地道。
「為什麼?您都能饒過常嬤嬤了,為什麼不能饒過青玫?」蓮兒不明白。
更何況他們兩人的關係是……蓮兒真的不明白,他對青玫為什麼反倒不饒!
「造謠生事、搬弄是非,這樣的女人絕不能輕饒!」他冷下眼,口氣嚴厲。
「可是──」
「不必多說!總之我絕不饒她,你再說什麼也沒用!」德烈不容情地道。
蓮兒噤口,掙開他的懷抱轉身躺下,不再多言。
德烈揮手,讓一旁侍候的人全都退下。
「生氣了?」餘下兩人獨處時,他柔聲問她。
蓮兒平著聲道:「您是爺,您怎麼決定怎麼是,奴婢怎敢有氣!」
這明明是在賭氣!
德烈咧開嘴笑,盯住她倔強的神情,突然被她清麗的側顏攝去了心神,好半晌才回過神來……
「你對人都能寬懷大量,為什麼獨獨只對我防備、充滿戒心?」他再也忍不住問出口,低嗄的嗓音挾了一抹嘆息。
蓮兒僵住身子,過了半晌埋起臉,身子往被窩裡縮,是避開他灼熱的目光,也是逃避問題!
德烈欲扯開被子,蓮兒卻拉得死緊,同他拔河!
正在僵持不下間,外頭突然傳來李衛的聲音。
「爺,公主找您呢!您看是不是──」
「滾!別來煩我!」
他突然暴躁地低吼,蓮兒嚇了一跳,兩手驀地一鬆……被子霎時讓德烈扯落,他抓起蓮兒兩手,鎖在她頭頂上,不讓她再同他作對!
蓮兒兩隻手突然被他制住,她猛地喘了口氣,驚慌地喊:「十一爺……」
「別叫我十一爺!你心底早不當我是主子!」他暴戾地怒吼,一股壓抑已久怒氣突然發洩!
「不,我……」
蓮兒想說什麼,德烈卻突然低下頭攫住她顫動的粉唇,狂肆地蹂躪,把她未說出口的話,盡數吞進嘴裡。
「唔……」
蓮兒扭著身要掙扎,德烈忽然放開她的唇,喘著氣低嗄地質問她。「你告訴我為什麼抗拒?!」灼灼的眸光固執地鎖緊她。
蓮兒掙扎地別開眼,虛弱地分辯。「蓮兒只是一名奴婢……不配跟爺──」
「放屁!」他粗魯地怒喝。「別拿這種鬼話搪塞我!」他再度低下頭吻她,這回更是粗魯,存心要將怒氣宣洩在她身上!
蓮兒無力掙扎,只能任由他吮腫唇瓣,一股委屈卻油然而生,她心口一酸,怔怔地流下兩行淚……
德烈忽然覺得口中含吮到溼鹹的液體,他愣住,抬起眼就看到她溼透的清亮眸子……
「為什麼哭了?」他不自覺放柔了聲,急急地將她緊摟在胸懷。「我又沒兇你……」
見蓮兒不說話,只是默默掉淚,隨即回念一想,他確實兇了她。
「我……我方才是兇了些,可要不是你又說了教我生氣的話……」蓮兒掙扎著要掙開他,他一把摟緊了,說什麼也不放手。「噓,別哭了,想把我的心都哭碎了嗎?」他嘆口氣,柔聲哄她。
聽到他竟然說出這種話,蓮兒一怔,全然不相信。「放開我……您的身分尊貴,沒人能教您心碎的……」
「這同身分有什麼關係!」他皺眉,愈是把她抱緊,兩人一軟一硬的軀體愈是糾纏在一起,見她臉上泛起紅暈,他低笑。「信不信隨你!看到你掉淚,縱然不心碎也要心痛的!」
蓮兒一逕流著淚,胡亂地搖頭,藉此說服自己絕不能相信──
絕不能相信他一時興起,說出來的甜言蜜語!
「看著我!」德烈兩手抱著蓮兒哭紅的粉頰,定住她搖頭不止的動作,無限愛憐地道:「你明白我沒必要哄你,如果我不在乎你!」
在乎?
他口中的在乎會持續多久?半年?三個月?還是隻此一刻?
縱然蓮兒努力說服自己別聽、別看、別被他迷惑……可德烈牢牢定住她的臉,強逼她正視他!
「為什麼不敢看我?你心底其實相信我的話,是不是?既然相信就不要試圖抗拒,那樣只會讓你我都痛苦!」他低柔地道,牢牢盯住她閃爍逃避的雙眼。
「不、不是這樣的……」
蓮兒還試圖掙扎,他已經吻住她的唇,封住她未來得及說出口的違心之論……
「唔……」
「別抗拒!我已經縱容你夠久了,這回說什麼我都不會再放了你!」他不容她拒絕,濃重的氣息噴拂在她細嫩的粉頰上,粗糙的大手急切地攀上她綿軟的胸脯,煽情地擠捏搓揉……
「不要,爺,別這樣──」
蓮兒掙扎著,使盡氣力轉過身,卻被他從身後一把抱住,大掌索性探進她的肚兜內握住兩乳,恣意擠捏……
「別……爺……」
蓮兒羞愧地低喊,兩手抓住他握著自個兒兩乳的大掌,絕望的想掰開他──
「你的手──」德烈一凜,粗糙的觸感讓他一愣,及至把她的手抓到眼前細看,一陣怒火不可抑制地衝上腦門──
「該死的!」他怒吼,大掌把蓮兒一雙滿是裂傷的小手緊緊包住,溫柔地握在掌中。「我真不該聽你的,輕饒那個老刁奴!」
他握著她的小手,輕輕啄吻著,溫柔的舉止,霎時軟化了蓮兒抗拒他的心……
此刻她再也管不住自己的心,長久壓抑的愛戀瞬間決堤,積在心口的酸楚突然排山倒海地襲來……
「疼嗎?」他低聲地問,仍不斷吻著。
蓮兒傻傻地搖頭、再搖頭……眼眶裡忽而盈著滿滿的淚,怎麼也抑止不住……
德烈翻身下床,從櫃裡拿出一小罐白瓷玉瓶,復而上床,將蓮兒擁進懷裡,他倒出玉瓶裡的透明稠液,抹在她兩手的傷口上,動作輕之又輕,像是怕碰壞了她…
…
「十一爺……」她哽咽地輕喚他,清瑩的大眼疑疑地睇凝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