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鈴在深夜響起。
朵朵迷迷糊糊地接過來,才聽一句,整個人已猛然驚醒。
“雨翊……她想見你最後一面。”
最後一面?
她的神志從遙遠的地方倏然被拉至眼前,有片刻的昏眩,耳朵裡還在嗡嗡作響。她沒法說話,沒法回答。
林西低低地嘆一口氣,報出醫院的名字。
蘇縣?那是一個陌生的地名。
一股巨大的悲哀罩住了她,她終於聽見自己的聲音,在發抖,“我馬上來。”
擱下電話,她起床梳洗,樓上樓下發出巨大的聲音,吵醒方心湄。心湄睡眼朦朧地站在房門口,看她一副驚惶失措的模樣,瞌睡蟲嚇走一半,“出什麼事了?”
朵朵猛然剎住,回頭望著心湄,怔怔的。
出什麼事了?
什麼事?
她嘴唇哆嗦,像想起什麼來似的,低頭翻著口袋,沒找到。她又衝上樓梯,衝進房間,在堆成一團的被子下面找到手機,打開電話簿。
海闊天空!海闊天空!
找了一遍,沒有。
她手指哆嗦,開始翻第二遍。
心湄不忍,從她手上拿過手機,問:“打給誰?”
“海闊天空。”
心湄低頭,從電話簿中翻出海闊天空的名字,接通了,遞給她。
“古小姐嗎?”那聲音,從幽靜的夜空裡傳過來,一下子擊中她的心。
她手指痙攣,臉色發白。
“是不是有了她的消息?”他遲疑著問,已經敏感地覺出事情有變。午夜來電,不管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都讓人心驚。
朵朵閉上眼睛,深吸口氣,“坐今天凌晨的火車去蘇縣,你可以見到她。”
☆☆☆
火車快速地往北直行,夜裡窗外的景色看得不怎麼清楚,因為車廂裡點著燈,窗玻璃上看得見的只有車室內的倒影。
只能看見自己。
海闊天空一直沉默著,他的眼睛投映在窗玻璃上,沒什麼焦點。
朵朵坐在他的對面,咬著下唇,唇上很痛,感覺到有腥甜的氣味。但她不能鬆開口,她怕一鬆開,自己會哭出來。
火車隆隆,經過城市,經過平原,經過田宵,經過山川……每一站都有人上車,每一站都有人下車。
然而,那些動靜和聲音,都彷彿離他們好遠好遠。
好遠、好遠的——從前……
如果時光可以倒流,如果一切可以重來,如果……如果……朵朵在內心吶喊,她一定不會這麼做,她一定不會阻止海闊天空。
她不會阻止他,她不會懷疑愛情,因為,人的感情對於生命來說,還是顯得那麼渺小。
她一直以為,有的是時間,所有的感覺,都可以慢慢來。
不急,真的不急。
但——
她的視線落在海闊天空那張沉默的臉上。
“對不起……對不起……”她把臉埋進手掌心裡,忽然之間,淚流滿面。
對不起!
雨翊!
對不起!請你等等我,請你一定要等等我!
火車經過隧道,轟隆震耳的聲音,掩住了她的哭聲,但,分明有一個聲音在疲倦地說:“我知道她在那邊等我,而我卻遲到好久好久。”
“什麼?”朵朵愕然瞪住對面的男孩,心臟像被無數根鋼絲絞住了一樣,懸在半空,無法呼吸。
他在發抖,她感覺得到他在發抖,但,他的神情還是那樣平靜、蒼白。
彷彿,剛剛她聽到的那些話,只是錯覺。
是錯覺。
☆☆☆
2005年4月26日,下午4點25分,蘇縣人民醫院,402號病房。
終於還是遲了!
當他們跌跌撞撞地撲進402號病房時,醫生剛剛宣佈完死亡時間。
“我是一條魚”沒有等到“海闊天空”。
“咚”的一聲,海闊天空的行李重重跌在地上。古朵朵掩住嘴,想要拉住他,想要說一些什麼安慰他,可是,此時此刻,當她看著病床上那個衰弱的、憔悴的,已經被病魔折磨了很久很久的身體時,她自己卻失聲痛哭出來。
第一次,她也是第一次見到周雨翊,從前所有的印象都是來自於林西的口述。那種真實的贏弱與蒼老,遠比想象中來得殘酷。
她看著海闊天空一步一步靠近病床的背影,那樣單薄,攬住一身落寞,彷彿多看一眼都會被蜇傷。
是的,她確實被蜇傷了。
雖然他不說,但她知道,他心裡在怪她。若不是她人為的阻擋,他們絕不會連最後一面都見不上。
人生最苦莫過於生死相離。
苦苦壓抑許久的淚水終於噴瀉而出,他跪在床前,泣不成聲。
原本站在病房裡的人都無聲退去,朵朵雙腿一軟,沿著牆壁滑落在地。
那些哭聲,好遠好遠……
不,不是這樣的。
她捧住腦袋。
她不是這一場悲劇的製造者,不是!
有一隻手輕輕擱在她的肩上,加深一些重量,帶著安撫的味道。
她茫然抬頭,眼前的女孩子對她微微抿了抿唇,一張素白的臉雖然疲倦,但很平靜,看著,讓人不由生出一些安穩的力量。
林西!是林西!
“我……”朵朵囁嚅。
林西笑笑,“坐了一夜一天的火車,很辛苦吧?”
她怔怔地看著林西,為何她還能笑?為何她不責怪自己?為何她不曾被海闊天空的哭聲勾出更多的眼淚?
“不要再自責了,你在這裡自責,小翊知道了,不會好過。”
朵朵下意識地抬頭望了望天,天空被屋頂遮住了。
“你的責任還未了,你還不能傷悲。”林西的聲音就在耳邊。
她回頭看她,胸口只覺被鈍器重重一撞,林西的神情!那般黯淡。但她的眼神卻依然清澈鎮定,她沒有哭,即便是在背對著人的一剎那,也僅僅只是流露出些微哀傷的情緒。
你還不能傷悲!
這是林西說的。
但,她不能,她沒她那麼堅強。她一個人,沒法站得挺直,更何況,她還有內疚,還有慚愧。
朵朵的淚洶湧地流了下來。
林西嘆一口氣,說:“這是我在旅館替你們訂的房間,再如何艱難,也請你照顧好他吧。”朵朵無聲地看一眼海闊天空的背影。
是的,她還有責任未了,她還不能傷悲。
她拼命咬住嘴唇,告訴自己不要哭,但,眼淚還是撲簌簌地掉了下來。
☆☆☆
海闊天空拖著腳步,無力地,像是靈魂被什麼東西給剝離了一樣,慢慢地,慢慢地,向走廊那頭走去,走出古朵朵的視線。
她又站了一會兒,才拿房卡打開自己的房間。
一頭栽倒在床上,感覺從沒有過的疲累。
是不是,只有到了非堅強不可的那一刻,才能體會到,有所依靠的感覺是那樣難得?
她怔了一下,扭過身子,從皮包裡掏出手機。
只是一種下意識的動作,她的手指按向1。
手機屏幕上跑出一長串數字,她猛然一驚,飛快地切斷按鍵。一顆心還在撲通撲通跳個不停。應該沒有撥通吧?他那邊的電話應該沒有響吧?
她盯著手機,好半晌,見沒什麼動靜,才輕輕籲出一口氣。
為什麼那麼緊張呢?
她翻身睡倒,手枕在腦後,眼睛望著低低的天花板。灰白的天花板上有一汪水漬,淺淺的黃色,暈染出不規則的圖樣。
她看著看著,那水漬彷彿變換成少女模樣,枯瘦的容顏,深陷的眉目,欲言又止地哀怨的表情……
“周雨翊!”朵朵翻身坐起,汗溼夾背。
屋子裡空蕩蕩的,只有她一個人的聲音在不斷何蕩。定定神,偷眼再看時,仍然只是一攤漏水過後的汙漬。
不由得苦笑。
心裡面的懊悔被無數輾轉的念頭放大再放大。
是她的錯!她沒法迴避,也不願迴避。
是她的錯呀!
而且,是一輩子沒有辦法挽回的錯!
她甚至開始懷疑,若沒有她,若沒有她多此一舉地做這個中介人,是不是?是不是他們都可以少一些遺憾?
這太殘忍,太諷刺了!
她為自己過去的那些努力感到可笑,曾經,她以為,她的存在是為了成就世間無數美好的姻緣。可如今,即便美好的姻緣仍然在,她卻已喪失掉熱情!
她還是古朵朵嗎?她還是當初那個立志要成為天下第一婚姻中介人的古朵朵嗎?她無助地苦笑,笑到直想大哭一場。
是的,她想哭,可現在,她還不能哭。
不能哭……
右手顫巍巍地舉起手機,她需要找人講話,她需要有一個人來分享她的懊悔和悲傷。因為她不如林西堅強。她扛不起。
按了電話簿,一個個名字從眼前跳過,理智告訴她,此刻,她要找的人,名叫梁少駒,可,手指不聽使喚,還是按下數字鍵1。
1號快捷鍵,原本儲存的是少駒的電話號碼。那次分手之後,賭氣換上了卓不凡的,因為當時,她需要他協助邀請秦逍宇,找他的時候比較多。
後來,就一直沒有改過。
想到這裡,她心頭突跳,再一次切斷通訊,回頭去翻已撥電話。
一天前、兩天前、三天前……找到了!
原來……原來……她捂住嘴唇,驚訝得說不出話來。一直隱忍著的淚水卻在此刻滴滴淌落,落在手背之上。
原來,那天晚上照顧她的人,不是梁少駒,而是卓不凡哪。
她怎麼想得到?
在她最悽慘最狼狽的時候,打的第一個電話,想起的第一個人,居然是他?但,為什麼想不到呢?
此時此刻,她最無助的時候,她心裡,想念的那個人,不正是他嗎?
她一直想要回避的,不肯正視的情感,在這一刻,在她陷入前所未有的孤獨和惶恐之中的時候,那樣明晰地出現在她的腦海中。揮之不去!而且,愈來愈清晰。
她清楚地知道,她在想他,想念他,好想好想。在這遠離他200多公里的陌生的旅館中,她對他的思念,氾濫成災。
手機鈴聲驀地響起,她嚇了一跳,腦袋突然一片空白!
嚇傻了!
鈴聲持續——
好久,她才找到自己的聲音,“喂?”
不會是卓不凡吧?會是他嗎?她心頭小鹿亂撞。
“哎,朵朵,你還好吧?你到蘇縣沒有?見到你的朋友了嗎?她還好嗎?你什麼時候回來?”方心湄的聲音如散落在風中的冰片粉,涼涼的,絲絲縷縷,抓不住,飛散了。
“朵朵,你有沒有在聽?”
“呃,我在。”她並不想把失望表現得那麼明顯。
“一個人在外面,自己身體要緊,記得要吃飯喔,一聽你的聲音就是有氣無力的。”心湄埋怨地說。
“姐。”
心湄一愣。
“她死了,雨翊、她死了!”朵朵放聲大哭。
☆☆☆
2005年春,梅雨季節,一個落雨的清晨,古朵朵結束了她的蘇縣之旅。
一切都彷彿還在昨天。
昨天,那個清雅的女子對她說著遙遠的北方,一個山村教師的故事。
昨天,她幫25歲身患絕症的周雨翊轉出第一封信。
昨天,一個大男孩帶著必勝的信念向她傳達了對雨翊的思念。
昨天……昨天……
昨天,她曾堅信人間有愛,並立誓為此躬盡一生。
昨天,她也曾懷疑誓約和淚水終究只是曇花一現。愛情原本短暫,像泡沫一樣隨風消散。
然而,這些,都只留在昨天。
“一切都過去了,從現在開始,又是新的一天。”清冷的候車室裡,林西與她揮手道別。她和海闊天空帶著雨翊的骨灰坐這一班車北上,而朵朵則等待下一班火車南下。
聽說,雨翊的故鄉並沒有親人,可她的遺言執意要林西送她回家鄉安葬。
朵朵點點頭,沒說什麼。
面對林西,有好多話想說,卻總是不知從何說起,彷彿你要說的話都已看在她那雙寧定的眼中。
就連悲哀,也在她密密築防的目光注視之下,陷入重圍,找不到缺口。
車站裡的廣播已在一遍遍催促。
林西終於轉身。她們分手,一個人坐下來,個人朝裡走。
四周的空氣突然變得陌生而冷清。
朵朵穿著借來的大毛衣,縮在冷硬的椅子上,連自己也覺得荒謬。
蘇縣?她為什麼會來這裡?
這裡,既不是雨翊工作的地方,她任教的那所小學,聽說,離蘇縣還有好幾十裡。這裡,也不是她的家鄉,而她,千里迢迢,只為在這個她們都陌生的地方,見——最後一面。
甚至,連最後一面都沒見上,她沒來得及跟她說一句話。
但,如果上帝給她這次機會,面對雨翊,她又該說些什麼呢?
人生無常,得到的應該珍惜。
她應該珍惜。
可是——
朵朵想起那天,在卓家客廳裡,溫傾容不斷說著的那一句話:“那個傻瓜,他什麼都不說。”
當時,她聽了,只有苦笑。
卓不凡不說,是因為,她並不是他的真命天女。
而她,這刻,卻為何那麼想要找一個人訴說?哪怕只是聽聽他的聲音也好。
她心裡想著,人已站了起來。
手機沒有電,她在車站旁的售貨攤前買了IC卡,開始撥打在心裡想過無數遍的電話。
“嘟——嘟——”單調的聲音傳入耳際。
她心頭揪緊。
從沒想過,這一刻,若找不到他,又如何?
“嘟——”
電話無人接聽。古朵朵惘然若失。
一直以來,她所作的都是一個人的掙扎,接近他,或者是拒絕他,她以為時間還長,只要她自己慢慢整理好,只要她自己能夠想明白,他就會在那裡等著她。
然而,她卻從未考慮過他的感覺。
他——對她的感覺,又是怎樣的呢?
一個很煩人的討厭鬼?一個莫名其妙的糊塗傢伙?還是,僅僅只是偶有交集的陌生女人?
朵朵無力地抓著電話,心裡在祈求他快快接起,又害怕他果真接起來,她又該對他說些什麼呢?
她的喜怒哀樂,對於他來說,是不是,僅僅只是旁人的故事?
斜飛的細雨飄進電話卡座裡,她眨眨眼睫上的水珠,終於放棄。
廣播裡又開始催促著新一批的旅客。
她退出來,順著人流的方向走向站臺。
一路上,她恍然明白,或許,這一趟蘇縣之旅,不過是上帝放進她生命裡的一個隱諭,提醒她就在身邊,卻一直不曾用心追尋的東西,譬如:卓不凡。譬如:愛情。
“古朵朵!”忽然,她聽到有人隔著人群叫她。
她站住,但,卻,不敢回頭。
是她聽錯了,一定是聽錯了。
是幻覺。
她搖搖頭,繼續朝前走。
“你幹嗎?”有人緊趕兩步,扯住她。朵朵嚇一跳,一抬頭,她立刻傻了。
“你?”是卓不凡!天……她揉揉眼睛,莫非想他想到眼花?
“你哭了?”他蹙眉,看著她潮溼的眼睛。
她卻只是愣愣地看著他。怎麼會?他怎麼會出現在自己面前?在自己最脆弱,最無助,最想念他的時候,他竟出現在她面前。
怎麼會?
“出什麼事了?”他的聲音出奇溫柔,害她又想哭。
“我剛才給你打了好多個電話,你都不接。”
“是嗎?剛才廣播聲音太大,我沒聽見。”他扶住她的肩膀,帶她閃過擁擠的人流。
車站廣播還在一遍遍催促:“前往A市的415號列車進站了,請旅客同志們做好進站準備。”
“我該走了。”朵朵真不捨。
“我們一起走。”卓不凡微笑。
“可是,你不是才到嗎?”
“我已經辦完了要做的事情,還留在這裡做什麼?”
朵朵一怔,心絃被什麼東西輕輕撥動。他這麼說,她是否該以為,他是特地為自己而來的呢?
她低下頭,覺得臉,有些燙熱。
“我去買票,你等會。”他說著,邁開大步,向售票處跑去。
她看著他的背影,他身上的那件灰色風衣,被風鼓動開來,張開兩翼,像是突然從空中掉下來的天使。
朵朵心悸,感覺眼眶,再度熱了。
☆☆☆
火車轟隆,沿著來路向南疾馳。
他就坐在她的身邊,這一次,她不再感覺孤單。
他的出現,讓這趟蘇縣之旅變得不再憂戚惶然,她喃喃向他訴說著“我是一條魚”與“海闊天空”的故事,從林西那些找不到的共鳴,都在卓不凡身上得到慰藉。
“林西……她是不是經歷過一些什麼?”她遲疑著問。
那個女孩身上,有著超越普通人的鎮定與堅強,讓人感覺到——害怕!彷彿從她身上流失的,是屬於人性的一些東西。
卓不凡沉默,半晌,才嘆道:“看來,逍宇並沒有找到她。”
那是一個錯過的故事。
兩個人一時都沉默下來。
“別自責,不是所有的愛情,都有圓滿的結局。”
她轉過頭,看到他的柔情關注。胸腔如堤,情潮拍岸。
不是所有的愛情,都有圓滿的結局。
那麼,屬於她的愛呢?
她咬住嘴唇,心情複雜。
太過幸福的感覺,讓她害怕。
從前,她是不相信愛情,如今,她是覺得,自己不配享有愛情。
上帝應該懲罰她,她不是一個虔誠的信徒,因她的一時軟弱,有一個靈魂,可能帶著遺憾離去。
她眼色一黯,別過頭去。
然而,下一秒,她被擁入一個溫熱的胸膛,一雙手臂把她抱得好緊,似乎怕稍有縫隙,她就會他的臂彎裡溜走一樣。
她整個人傻住了,無法呼吸。
從來不曾想象過,卓不凡會有這樣熱情主動的一天。
他從前不總是那樣被動地微笑著,默默地注視著她嗎?讓人猜不透他的心思。
她呆呆地,繃緊了身子,一動不敢動。
他抱緊她,下巴擱在她的肩膀上,溫熱的呼吸噴在她的頸後,酥酥的,癢癢的。
她閉上眼睛,感覺自己的心快要崩塌了,不想再抗拒,真的不想再抗拒。
她明明那麼渴望著,埋入他堅實的懷抱裡。
“我承認,我是一個軟弱的人。”他說。
她靜靜聽著,無法言語。
“如果你瞭解我,你應該知道,我有多麼害怕失敗。”
是的,她知道。
她曾經告訴過她的當事人:如果兩個人是互相喜歡的,他們應該總能感覺到對方的孤獨和無助。
“我害怕失敗,所以從不打沒有把握的仗。因為沒有把握,所以選擇逃避。我逃了那麼久,那麼久,以為,只要一直逃一直逃,逃下去,不曾參予,就永不會失敗。
“可是,我忘記了,那戰爭,是在我的心裡,而勝負,是你的一句話。”
她目光閃動,眼睛起霧,心融得一塌糊塗。
天!原來,不僅是她有情,不僅是她在苦苦壓抑,他對她的情意,遠超自己。
她背對著他,他看不到她的表情,可她的沉默,讓他感覺害怕。
可這一次,他已認定,決不會退縮。
愛情的國度,總要一個人先踏入腳步。
“這一次,你突然離開,我的手機上,有你打來的電話……”
她記得,是來這裡的第一天,撥了第一聲之後,又被她切斷的那個電話。
“我再打給你,卻一直不通……”
那天,她一直對著心湄哭到手機沒電。
“第二天,我去了麻將館,問到你家的電話號碼,你姐姐告訴我,你在蘇縣。”回頭想來,他自己也不免覺得好笑。
就因為她的一個未接電話,他便千里迢迢趕來蘇縣。
卻從不曾想過,若是錯過,又如何?
然而,幸好,上帝待他不薄。
“傻瓜!”朵朵嘆息。
“傻一點不重要,重要的是,能感動你。”他微笑。
“是嗎?可我的心腸很硬哦,不是那麼容易被感動的。”
“不怕,我有碎石機。”沒遇上她之前,他從不知道自已的話也有這麼多。
“耶?我可是金剛石噯。”
“我只知道,鐵棒也可磨成繡花針。”他親吻她的臉頰。
她的臉紅了,醉在他的柔情之中。紛亂的心事彷彿被一條條梳理開來。
為什麼要逃避呢?
若愛情就是一場貼郵票的遊戲,那麼,她何苦給自已貼上錯誤的標籤,讓這錯誤如多米諾骨牌一樣延續下去?
她在他的懷抱裡轉身,面對著他,微笑著挑眉,“現在,裁判來宣佈結果。”
他表情嚴肅,那緊張的模樣讓她覺得好有趣。
“嗯——”
他瞪著她。
她撇撇嘴,“你沒有贏。”
他表情凝住。
她哈哈大笑,“你也沒有輸,因為愛情,不是戰場。”最後一個字,淹沒在她的唇邊。
他抱緊她,心,踏實了,他吻住她笑嘻嘻的嘴,給她一記又深又長的吻。
同車廂的人側目,望著這對相擁而吻的戀人,露出羨慕的微笑。
寂寞旅途,看著情人們上演愛情戲劇。
這多變的人生,得到的,都是意外之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