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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晚間,伺候過老祖宗用膳後,馥容回到渚水居。

    敬長到渚水居來傳話。“貝勒爺有事出城,今日不能回府,遣奴才特地來跟少福晉稟報。”

    見敬長特地來回報這件事,她愣了愣。

    “這件事我已經知道,午後貝勒爺與我說過了。”然後才柔聲對敬長說。

    “原來少福晉已經知道,是奴才多此一舉了。”敬長也愣住。

    “貝勒爺吩咐你來說的嗎?”

    “不,是奴才想,”頓了頓,敬長往下說:“該來與少福晉稟報一聲。”

    “原來如此。”馥容對他微笑。

    敬長神色有些遲疑。

    “你還有話想說嗎?”馥容問。

    “不,奴才沒話說了。”敬長趕緊回道。

    他心底想的是,少福晉難道也知道,他的爺是與誰一道出城的——

    “怪了,你的主子離府,你這做奴才的,怎麼沒跟你說的爺一道出城呢?”稟貞在旁邊多嘴。

    “這個,”敬長眼珠子轉了一圈。“爺囑咐奴才留下,還有事辦。”

    稟貞隨口問:“什麼事兒啊?”

    “稟貞,”馥容阻止她:“別為難人了!”

    稟貞雖不情願,但也只好噤聲。“是,小姐。”

    “你回去吧。”馥容對敬長說。

    “嗻。”敬長這才退下。

    “真怪事兒了!這奴才遮遮掩掩的,裝神弄鬼嗎?”稟貞還在叨唸。

    馥容沒理她,自己坐到鏡前逐一摘下頭上的簪飾。

    稟貞見狀趕緊走過來幫忙。

    “你將字條交給金大人了?”馥容忽然問稟貞。

    “是,奴婢親手將字條交給金大人的!”

    馥容並未接下問。

    “小姐,您不問奴婢,金大人說了什麼嗎?”

    她抬眸望稟貞一眼。“金大人說了什麼嗎?”淡淡地重複稟貞的話。

    “呃,”稟貞眼珠子轉了一圈。“這個,金大人倒也沒說什麼……”這會兒她反倒答不出什麼話。

    事實上是她不敢對小姐實說,金漢久要她明日過府去拿書信的事。

    見小姐沒再多問,稟貞只好自己接下去說:“不過,奴婢倒是見金大人十分慎重之地,將您給的字條收進懷裡,臉上神情高興得,就好似收到了世上最稀有的珍寶一樣——”

    “不過是張字條而已,”馥容打斷她。“不許再胡說了!”

    見小姐呵責,稟貞垂下頭,不敢再說。

    馥容聲調放緩。“明日辰時我與小姑一起到火神廟祭祀,明日一早,你記得預備香燭——”

    “火神廟?!”稟貞忽然叫一聲。

    “怎麼了?”馥容從鏡前抬眸問她。

    “呃,沒什麼。”稟貞鎮靜下來。“小姐,您與格格,燒完香就該回府了吧?”

    “不,要過午之後才會回來。”

    稟貞瞪大眼睛。

    “你有事?”馥容自鏡裡看到她的表情。

    “奴、奴婢……當然沒事!”稟貞傻笑。

    嘴裡這麼答,可她心裡卻叫慘了!

    早上才與金大人說好了,明日巳時到他府裡去拿書信,現在才知明天一早要陪小姐出門上香,這樣一來,她根本就找不到藉口走開……

    “沒事就好,記得我的囑咐,別忘了。”馥容再叮嚀她一遍。

    “是……”

    稟貞在心裡叫苦。

    陪小姐出門是她這做丫頭的義務,可她也看得出來,那個金大人是個心眼往死裡鑽的男人——

    要是明日她沒依約出現,不知到時究竟會出啥事?

    稟貞心裡有事,可也不敢皺眉頭,就怕被她的小姐發現。

    隔日清晨,稟貞準備祭祀用品時,急忙遣了府內一名小丫頭,叫她等自己出門後,便前往金府對那府裡的大人說,她要遲些才到的事。

    一切預備妥當,她便跟隨主子們一道離開王府,前往火神廟。

    “小姑不是頭一回到火神廟,對這附近的商家還熟嗎?”路上,馥容問德嫻。

    “不是很熟。”德嫻回答,以往她出門都是乘轎,從來無心看風景,這次嫂嫂說要用步行的,她跟著散步出門,感到很新鮮。

    “從來沒過商鋪嗎?”

    “我……”德嫻有些赧然。“以往我來到火神廟,皆因有事……”

    “咱們格格出門,從來只為一件事!”德嫻的丫頭掩著嘴笑。

    “明珠,誰讓你多嘴了!”德嫻嗔斥她,臉蛋已紅了。

    馥容已經聽懂,她笑著說:“那麼,一會兒拜完火神爺爺,咱們一塊到附近逛逛,好嗎?”

    “好,一切聽嫂嫂的安排。”德嫻柔順地說。

    “雖然我會安排,可是也要聽聽你的主意,也許你也有想去的地方也不一定,但是你一定要說出來,這樣我才會明白。”馥容對她說。

    德嫻怔住,不知嫂嫂為何要這麼對自己說?

    “我們是一家人,往後你心裡有主意,就試著對我說出來。”馥容鼓勵她:“我們可以一起討論,一起商量,儘量多說些話,試試自己的膽量,也練練自己的口才。”

    “我……”德嫻有些不知所措,看到嫂嫂鼓勵的眼神,她才吸口氣答出一個“好”字。

    馥容對她微笑。“慢慢來,不管你對我說什麼,只要你自己能拿定主意,必定經過一番思考,這都是好事。”

    德嫻點頭,只是還是不明白,嫂嫂說這番話的意思。

    拜過火神爺爺後,馥容便帶著德嫻往附近商鋪街去。

    “我從未逛過這裡,原來這裡是這麼的熱鬧!”德嫻忙碌地瞧著兩邊商家,臉上浮現像孩子一樣的好奇心。

    “用心去看,每一間商鋪都有景緻,並不是非得身在郊外,才能領略風景的美好。”馥容回答。

    “是呀,人與人,交際應酬就是一番景緻,茶樓裡友人相逢、作揖行禮,飯館裡掌櫃吆喝、客送迎來,臘肉鋪裡卻見買家與賣家、喊買喊殺……”德嫻笑了。“人生百態,真是有趣。”

    馥容笑。“你觀察入微,很有慧根,除了寫字,必定還能寫文章。”

    德嫻回神,又變得羞澀起來。“我、我只不過是一時心有感觸而已,書讀得並不多,哪裡會寫什麼文章呢?”

    “那麼就多讀些書,將思想化為文字,讓文字淨化你的思想,有朝一日,咱們王府或者能出一名女狀元。”

    德嫻垂下眼。“嫂嫂,您別取笑德嫻了!”

    “我沒有笑你,我可是認真的,誰說不可能呢?”

    德嫻臉紅起來,眼神卻添了一些憧憬。

    馥容又對她說:“回到府裡,我給你挑一些書,你先讀書,有興趣或者沒興趣都對我說,之後再找其他書,讓你換著讀。”

    “好。”有了憧憬,德嫻連答話也精神了些,不再如往常那般猶豫不決的模樣。

    馥容領著德嫻走到一扇朱門前,忽然停下。

    “嫂嫂,你為何停在這裡?”德嫻問她。

    “因為我們要進去裡面。”

    “進去裡面?”德嫻不明白。“這裡頭是飯館,還是食鋪嗎?”

    “都不是,”馥容對她微笑。“這裡頭,是女兒國。”

    “女兒國?”

    “對。”

    德嫻瞪大眼睛。

    女兒國?

    這女兒國,究竟是賣吃還是賣喝的?

    “咱們進去吧!”馥容推開朱門。

    德嫻還愣在門外。

    “進來啊!”已走進門內的馥容,招手喚她。

    “呃,好。”德嫻瞠大眸子,身不自主地跨進去。

    不知為何,這道門就像有魔咒一樣,招喚她的加入……

    從女兒國出來,德嫻的神情變得完全不一樣了!

    她眼中放出光芒,因為生平第一次,她為自己感到驕傲!說得再誇張一點,她的人生,好像此時才開始活過來。

    “嫂嫂,你給我介紹的意濃格格,她真是一個好特別的女子!”

    “她確實很特別。況且,你瞧,意濃也喜歡你寫的漢書,現在你對自己該有很多信心了吧?”

    “嗯,”德嫻欣喜地點頭。“不知道為何,剛才我只是聽著你與意濃格格說話,就已經被你們迷上了!”

    “迷上?”馥容因為她的用詞而笑。

    “對!”德嫻很坦率,說話也不再猶豫。“你們二人雖然只是隨意聊天,可是言談間卻那麼瀟灑,讓我好喜歡、好仰慕!我多希望有朝一日,自己也能像你們一樣,能不拘於女子的身份,隨意暢談,各抒己見。”

    “你誇意濃可以,反正她聽不見,不會害羞。但千萬別再誇我了,我怕自己太高興,得意忘形,出了女兒國還不記起自己的身份,回到王府後對自己的夫君高談闊論,頤指氣使,那就糟糕了。”她逗德嫻。

    德嫻笑了。“你才不會!”

    “很難說喔。”

    兩人對看一眼,然後掩嘴大笑。

    敞開心扉後,德嫻笑得比馥容還開心。

    “還有芸心與阿巧姑娘,她們人都好極了,我真喜歡她們!”德嫻說的,是女兒國裡其他女伴們。

    “往後你經常來,女兒國裡還有更多美好的姑娘,你一定要認識她們。”

    “有這麼好的地方,我一定常來。”德嫻已經迫不及待。

    馥容對她說:“時候不早,咱們出來好一陣子,也該回府了。”

    “好,咱們回去,改天再來。”德嫻意猶未盡地說。

    “好。”馥容微笑承諾。

    德嫻主動牽馥容的手。“嫂嫂,咱們走吧!”

    馥容屏息。

    她凝望著德嫻,怔怔地看著德嫻親密地握住自己的手往前走……

    “嫂嫂,你怎麼了?”見馥容未跟上,德嫻回頭笑問。

    “沒、沒事。”馥容笑開臉。

    怔忡化成了感動,她終於邁開步子,與德嫻有說有笑地,一道往回府的方向而去……

    離開火神廟附近商肆,姑嫂二人約莫走了半里路,來到一處竹林附近時,原來一直跟在主子後頭的稟貞,忽然叫了一聲——

    “呀!”

    “怎麼了?”馥容問她。

    “那個……”稟貞遲疑地伸手指著前方。

    馥容回頭,看到不遠處有一人已經走近。

    金漢久帶著喜悅的神情,走到馥容與德嫻面前——

    “沒想到,能在這裡與你巧遇。”他這麼對馥容說。

    事實上,這絕不是巧遇,這是有目的的安排。

    早晨他細問過那名被稟貞遣來報訊的小丫頭,打探到稟貞今日一早,需陪主子與格格上火神廟祭祀之事。

    得知馥容今早將前往火神廟祭祀,他立即出門趕往火神廟想見馥容一面,卻撲了空,問過廟祝才知道她們兩人剛剛離開。

    以為她們已經回府,他立即趕往王府,估計小姐的腳程不會追上他的,他期待能在路上見到馥容,但一直來到王府外圍,仍然未見到人,他在王府周圍繞了幾趟,等了許久,才見到馥容與格格,兩人有說有笑地一道走回來。

    乍見她的笑容,他知道她過得很好。

    “老師,我也沒想到能在這裡見到您,您正好從這裡路過嗎?”馥容侷促地打著招呼,因為她看出,德嫻的神色充滿疑問。

    “對,我是路過。”金漢久沉聲回答,目光一直停留在馥容身上。

    他明白馥容這一聲“老師”的意思,然而他好不容易能見到馥容一面,他顧不得旁人的眼光!

    “小姑,這位是我出嫁前習畫所拜的老師,金漢久,金大人。”她不得不與德嫻介紹。

    “金大人,您好。”德嫻眼中疑慮稍除。

    金漢久微微點頭,目光仍逗留在馥容身上。

    見他不顧德嫻在場,一直痴望著自己,馥容只好對他說:“老師,時候已晚,馥容與小姑必須趕快趕回府,以免家人掛心,馥容必須先告辭了。”

    話說完,她握住德嫻的手才剛跨步,金漢久卻自懷中取出一卷畫軸——

    “這是要送給你的畫,你收下。”他對馥容說。

    馥容愣了一愣。

    他忽然當著德嫻的面送畫,她猶豫著,是否該收下?

    但是馥容沒有機會猶豫太久,因為見她遲遲不收畫,金漢久似有將畫軸打開的意思。

    “稟貞,還不快收下老師贈送的畫。”她沉著地吩咐稟貞。

    “是,小姐。”稟貞連忙上前收下畫。

    德嫻眼裡的疑慮又升起了……

    這看來不像是偶然相遇,因為沒有人會將那樣一副長畫軸無時無刻收在懷中,就等某日與某人相遇,再將之取出贈與。

    “我有話與你說,能不能借一步說話?”不等馥容再開口辭行,金漢久先道。

    與之相處五年,馥容瞭解他。

    她知道他是一個執著的人,絕對不會因為德嫻在場,或者因為她拒絕而輕易放棄。未免引起德嫻誤會,她只好對德嫻說:“小姑,老師有話交代我,您在這裡等我一下好嗎?”

    德嫻遲疑一會兒,然後點頭。“好,嫂嫂請自便。”她相信馥容的為人。

    雖然僅短短半日相處,她對自己的嫂嫂已經有了好感,因此願意相信馥容。

    馥容因此跟隨金漢久,到不遠處說話。

    “我讓你為難了,是嗎?”他第一句話便這麼問。

    馥容沒有回答。

    “原諒我,我心裡堵了滿腔的話,卻一直找不到機會與你單獨說話,我相信你能瞭解我的苦處。”

    “您想對我說什麼,現在可以說了。但是,也請您瞭解,馥容已嫁為人婦,不能與您獨處太久。”她坦誠地對他道。

    金漢久愣了片刻。“我明白。”然後落寞地答。

    他悲傷的神情,讓她不由自主感受到他的難過……

    然而,她什麼也不能做。

    “我只想將這封信交給你。”他自懷中取出一封信。“看過後,你會了解我的心意。”

    馥容凝望他,並未伸手去接信。“這信我不能收。”她這麼對他說。

    他怔忡片刻。“為什麼?”

    “您明白為什麼。”

    “不要再對我用‘您’字,我們之間,沒有這麼生疏的關係!”

    馥容吸口氣,告訴自己,心必須放硬一點。“您是我的老師,馥容會永遠敬重您。”

    “我不必你敬重,我只要——”

    “請您不要往下說了。”她嚴肅地看著他。“請您慎之,倘若不能剋制,放縱自我,您與我都將不再有立足之地。”

    因為他的眼神是那樣的痴迷,她沒有辦法對他太殘忍,至少在拒絕之前,她必須把話對他說清楚。

    “你明知道我的心意,所以才會這麼對我說,是嗎?”

    馥容別開眸子,不看他的眼睛。

    “你不收我的信沒關係,但是,信裡的話我一定要對你說!”他很固執。

    她屏息。

    “我永遠不可能忘記你!”他已徑自往下,坦言自己的感情:“也許將來有天,我會老到遺忘了你的容顏,但是卻永遠也不會忘記你,你將永遠在我心裡,這樣的感情你懂嗎,馥容?”

    她無語,卻不能否認,深受震撼。

    “我知道,你懂。”金漢久笑,他的笑容很淒涼。

    她為他那悲傷的笑而動容,卻無能為力。

    是她錯了,她將思念想得太容易,將他的感情看得太淺。

    她以為她可以辦到,可以硬起心腸,冷漠地去對待一個開懷自己的男人,可直到面對了,她才發現原來自己做不到。

    幸福,原來會傷害人。

    她的幸福,對他來說是一種傷害,她如何能安心?

    “不需要為我難過,能把心中的真話對你說出來,我已經很滿足了!”看出她猶豫的神色,他反過來安慰她。

    他的安慰讓她心裡更難過。“謝謝,您贈我的畫。”只能蹙澀地這麼對他說。

    “那幅畫,是昨日在翰林府見面後,我漏夜為你畫的。”畫布上,他傳神地畫出她初為嫁孃的嬌羞。

    他看得見她的幸福。

    儘管她的幸福讓他內心充滿苦澀,他卻依舊為她畫了這幅畫。然而,他沒有告訴她的是,同樣的畫他畫了兩幅。因為私心,他將其中一幅畫贈她,另一幅私自留下了。

    馥容不知還能說什麼。

    如此情深意重,是她負他。

    “我的話說完了,現在你已明白我的心意,你……可以走了!”他為她著想,雖然心裡並不想與她分離。

    呆在原地,她忽然沉重地難以抬起腳步。

    “快走吧!再不走,我怕自己會做出衝動的事!”他警告她。

    侯在一旁的稟貞,已急忙走過來握住小姐的衣袖。“小姐,話說完就快走吧,格格還等著呢!”

    馥容回過神。“那麼,馥容先離開了。”她最後再看金漢久一眼,語重心長地叮囑:“請您一定要多保重。”

    金漢久沒有答話。

    稟貞趕緊拉著小姐走開。

    金漢久就這麼杵在原地,目送馥容的身影離開,直至再也看不見。

    回府路上,德嫻雖然沒問什麼,可是卻顯得沉默。

    馥容明白德嫻心裡疑惑,但卻不能對德嫻解釋什麼,只怕越解釋越糊塗。

    離開竹林不久,在回府的小徑上,明珠指著前頭忽然說:“咦?格格,那不是貝勒爺身邊的敬長嗎?”

    馥容與德嫻一起抬頭,果然見敬長垂首恭立在小徑旁邊。

    “敬長,你站在這裡做什麼?”明珠上前問他。

    “貝勒爺遣奴才迎少福晉、格格回府。”敬長答,目光掠過格格身邊的少福晉,然後垂下。

    “原來是我阿哥遣你來的!”德嫻回頭對嫂嫂笑了笑。

    “夫君回府了嗎?什麼時候回府的?”馥容問。

    “貝勒爺近午時回府。”

    “阿哥出門了嗎?”德嫻問嫂嫂。

    “對,夫君昨日出門了。”

    德嫻點頭。“那麼,咱們快回府吧!阿哥一旦不見您,必定想您了,不然何必遣敬長來接人呢?”她笑著說,彷彿已忘了剛才在竹林邊發生的事。

    然而馥容明白,德嫻絕不可能這麼快便忘記剛才的事。

    “走吧,嫂嫂,咱們快點回去吧!”德嫻牽住馥容的手,拉著她往王府的方向走。

    順著德嫻,馥容與她一道往回走。

    現在,的確不是解釋的好時機。

    馥容心想,只要她的行為與內心是端正的,就不需要內疚,等回到王府之後,她會找機會跟德嫻解釋。

    況且,經過一日觀察,她知道德嫻不僅是一名多情的女子,而且蕙質蘭心,必定能懂她難以拒絕金漢久的原因。

    是的,她會對德嫻說實話。

    她不會隱瞞德嫻。

    因為她相信,要使一個人信任自己,最好的方法不是欺騙,而是真誠。

    回府後,馥容先往渚水居略做梳洗。

    “格格,金大人的畫,您要瞧一瞧嗎?”稟貞問。

    “先把畫收到箱子裡。”她囑咐。

    “小姐,您不看看嗎?”

    “現在不看。”

    稟貞欲言又止,想再說兩句又不敢對話,只得依小姐的吩咐把畫收妥。

    馥容表面冷靜,事實上,她心裡一直惦記著剛才在竹林邊發生的事,金漢久說的每一句話,她都忘不了。

    人世間的事,誰也道不盡、說不透,人與人間便是情字構築的網,一個情字,豈能輕易了斷?

    你愛我,我不愛你……

    他愛你,你不愛他……

    她心裡有感嘆,卻不能表現出來,怪也只怪人心,人與人的心,即便再貼近還是互相猜疑,即便再相愛,仍然有空隙。

    梳洗過後,馥容才到書房來見丈夫。

    在書房門口,她又遇見敬長。

    “少福晉。”敬長神色顯得有些驚慌。

    “貝勒爺還在書房嗎?”馥容問他。

    “是,貝勒爺在。”

    “你辛苦了,當差很累人吧?”她問。

    敬長一愣。“不,奴才給爺當差,一點都不辛苦。”

    馥容對他微笑。“聽說你的媳婦兒剛生了一個胖兒子,恭喜你了。”

    “這……少福晉,奴才家裡的事,您怎麼會知道的?”他犯傻。

    “姥姥對我說的,她一直誇那胖孩子,笑得甜、逗人愛。”

    敬長臉紅了。

    “對了,”她回頭對稟貞說:“早上上街買的東西,拿來給我。”

    稟貞趕緊自懷中取出一隻精緻的小紅袋。

    馥容取來後,將小紅袋交給敬長。“收下吧。”

    “這是?”敬長愣愣問。

    “這是給你孩子的禮物。”她笑著對他說:“只是一片小小的如意鎖。”

    敬長呆住,手都抬不起來。

    見敬長不取走,她回頭將那隻小紅袋交給稟貞。

    稟貞會意,把小紅袋往敬長手裡塞——

    “小姐給你的,你就快收下唄!”

    “這,這奴才不能收,哪有主子給奴才送禮的道理?”敬長怔道。

    “這不是送你的,是給孩子的。”她淡淡道。

    話說完,馥容轉身進書房。

    敬長還愣在門口,手裡捏著那隻小袋,良久回不過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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