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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下山,不比上山容易。走這條山路進入索羅,註定要吃苦。織雲本來以為,失去絳兒,她恐怕永遠也走不下山了。

    她確實無法下山,因為不久後她就昏倒在山腳邊沿,是一對住在山腳下的獵戶夫婦救了她。

    她醒來時,一名相貌姣美的中年婦人,正坐在床畔憂心仲仲地凝視她。

    「姑娘,妳終於醒了!」婦人轉憂為笑。

    「我、我在哪裡?」織雲掙扎著坐起來,這才發現她頭上的麻帽,已經被除下。

    「在我與我丈夫的小屋裡。」婦人道:「姑娘,妳身子還弱著呢!妳先別起來,快些躺下說話吧!」

    織雲未違逆婦人的好意,又躺下說話。「請問大娘,我怎麼會在您的家裡?」

    「我們是鐵圍山下的獵戶,我正要上山拾點柴火,見妳暈倒在山道上,就把妳扛下山了。」

    「原來是您救了我!」織雲有些激動。

    「沒什麼,我只是路過,見妳暈倒在山徑旁,把妳帶回家而已。」

    「謝謝您,大娘!」織雲由衷感激。

    婦人笑了笑,然後問她:「姑娘,您怎麼會暈倒在鐵圍山上呢?您從哪兒來的?要往哪兒去?」

    「我……」織雲垂下眼,欲言又止。

    「怎麼,不方便告訴大娘嗎?」

    「不,我是從織雲城來的,我越過鐵圍山,想進入索羅國尋人,可現下也不知道此處,還離索羅國邊界有多遠……」

    「這裡已經是索羅了,妳不知道嗎?」婦人道。

    織雲倏地凝大眸子。「您說什麼?這裡是索羅國?」

    「是啊!越過鐵圍山,已是索羅國,這鐵圍山便是索羅的屏障,看來妳真是完全不知情。不過妳是外地來的,難怪不清楚。」

    「那麼、那麼我在鐵圍山上,看到那座冒著紅焰的黑色堡壘―」

    「那是王衛城。」大娘道:「妳想進王衛城?」

    織雲堅定地點頭:「是,我想進王衛城。」

    她聽得很清楚,向禹親口說,民夫已送進索羅國王衛城。

    「原來如此。」婦人笑:「正巧,我與丈夫明日就要進王衛城,不如,妳同我們一道進城吧!」

    織雲喜出望外,她沒想到,下山後一切能如此順利。

    「真能如此,那要先謝謝大娘了。」她滿臉感激。

    「別謝了,對了,我還不知道妳叫什麼名字呢!」

    「我,」織雲頓了頓。「我叫小云,大娘喚我雲兒就行了。」她撒了謊。

    婦人雖然善良,可織雲城的織雲女,名聲太大,隱姓埋名,對彼此都有好處。

    「好,雲兒。」美貌婦人慈聲道:「今日妳就暫且在我家住下,好好歇息,明日我與丈夫,就一同帶妳進王衛城。這樣可好?」

    「雲兒很感謝您,大娘。」

    婦人微笑點頭。「那麼,我不打擾妳了,妳身子弱,就再睡會兒覺,晚些我再給妳端點吃的進屋。」話畢,這才轉身離開。

    織雲籲口氣,沒想到能如此順利,自己終於進索羅國了。

    「障月,等我,我就要來找你了。」從懷中掏出紅玉,她將玉石緊緊握在掌中,如發誓一般,對自己喃喃自語。

    夜裡,婦人在屋外等到她丈夫回來。

    「那女孩兒還好嗎?」獵戶問妻子。他的聲音很沙啞,聽起來十分刺耳。

    「很好,吃了些飯菜,正歇著呢,精神還不錯。」婦人回丈夫,並接過丈夫脫下的皮衣。

    「得養好身子,明日才有精神進城。」獵戶又說。

    「是。」婦人問:「事情都辦妥了吧?」

    「是呀,」獵戶笑:「談妥了,待咱們一進王衛城,就把人送進奴院。」話鋒一轉,他壓低聲道。

    婦人美麗的容貌,浮現狡膾的笑容。「你跟對方談了多少價錢?」

    「切,要見了人才知道哩!」

    「嗯,我瞧那女孩兒一身細皮白肉的,又生得花容月貌,賣價必定不會低。」

    婦人笑得猙獰而且貪婪。

    獵戶嘿嘿兩聲,露出淫笑。

    「這是門生意,我可警告你,別打她主意!」婦人收起笑臉,警告她丈夫。

    「知道!明日得把人騙進城,我不會幹瞎事兒的!」獵戶道。

    「知道就好!」婦人冷著臉,轉身朝屋子走。

    獵戶瞪著他妻子的背影,撇起嘴,不痛快地哼了一聲。

    站在窗邊偷偷覦望的織雲,手一鬆,掌中的水杯險些摔落在地上。

    還好,她及時回神握緊了水杯。

    見婦人往屋內走,她回過神急忙奔回房間,將杯子放在桌上,然後上床鑽進被窩,假裝熟睡。婦人掀開簾子,探了兩眼。見女孩兒睡得熟,她撇嘴笑笑,這才放下心,往自個兒的屋裡去。織雲蜷在被子裡,半天不敢動。

    直到屋外頭門被打開,顯然是獵戶進屋了,他沉重的腳步聲,在織雲房前忽然停住。織雲的心揪緊,她用力搗住嘴,告訴自己絕不能發出聲音,讓這對面善心惡的夫婦看破她已知情。

    終於,那腳步聲繼續往屋內走,最後消失在屋後頭。

    直到屋前燈火滅了,織雲才從床上坐起來。

    她悄聲下床,趁著月色,在房內找到她的麻帽。

    套上麻帽,她躡足走出小房,來到屋前。

    這裡一片漆黑。

    輕輕拉開門,她終於踏出屋外,所幸王衛城明亮的天色,指引著她的方向。

    還來不及喘氣,她便沒命地朝王衛城的方向,狂奔過去……

    障月當然不叫障月。這是他的號。至於,為什麼會有這樣的號?說起來,這是一個太長的故事。

    「能予先生離開前,留下國策十卷,您要閱覽嗎?」侍從躬身問。

    「收起來。」他淡聲吩咐。

    凝望王衛城南,那片焰紅色的天空,他總在想,什麼時候,這把天火能燃盡,能把大地燒成灰炭?

    那時候會來嗎?

    很難。

    那麼,這仇恨,還要延續多久。

    「須嚴存於金匣,或者封存於密室?」侍從再啟請。

    「擱在書架上。」他瞇眼,琢磨著什麼。「隨便擱著,我隨手即能取閱。」

    侍從抬目,看了主子一眼,那眼色恭謹如常,只有些許遲疑。「是。」他應道,終究,未疑上意。

    「你覺得奇怪,是嗎?」他問,淺笑。

    侍從愣住。「主子……」欲言又止。不,他不疑上意,從來不會。因為主上的決定,從來沒有半分差池,有的只是他自身的無知,而導致的猜疑。

    「我不見得不會犯錯。」障月卻道,回眸看一眼後者。

    侍從驚恐,斂眼,垂首,臉埋得更低、更謙卑。「不,主上絕不會犯錯。」此次態度已轉堅定。

    障月咧嘴。

    這話,不見得是阿諛。

    他知道,隨從是真心的。

    如屬他的子民,每一個皆真心相信,他的帶領是唯一的聖道。

    即使,他可能即將帶領他們邁向戰火、走向毀滅……

    「去吧,我不需服侍。」他揮手,沉聲道。

    侍從退下,頭垂得更低,態度更恭謹、更謙卑。

    他淡著眼,看那恭敬退下的,以性命對他效忠的部屬。仇恨,不會耽擱太久了。如果他告訴世人、告訴他的子民,聖戰的起點,就掌握在一個女人手上……女人。

    他瞇眼,垂首,淺淡的眼,毫無波瀾地,凝眼沉視自己的右掌,之後,慢慢收緊五指。掌中,明明空無一物,卻又好像有什麼不可見的,正在他掌控之中……

    逐漸被握緊。

    夜深了,蛟麟低沉的咆哮聲,劃破別苑的寧靜。

    他回眸,神獸已跨進室內。

    那獸有兩頭、三角、五眼、八足、兩尾,那妖異的第三目,閃爍著腥紅血光,對著牠的主人。

    「過來。」他沉聲喚那獸。

    神獸貴在靈。

    盡此生,蛟麟只認第一眼,見到的那個主。

    獸慢慢走近,巨大的身軀匍匐於主人膝下。

    這是他豢養的獸。

    蛟麟。

    「她,接近王衛城了?」他徐聲問。

    獸瞇眼,朝牠的主,再咆哮一聲。

    他斂目,俊美的臉,略顯陰沉。是嗎?

    如此快。

    她已接近王衛城了?

    蛟麟必須以血餵養,她來找他那夜,他出外殺了馬,餵食蛟麟。

    蛇紋血玉是蛇王封固於地底萬年,蛇血化出,煨成的紅玉,只有蛟麟能嗅出蛇紋血玉的味,知道她身在何處。

    她不會將玉除下,他知道。

    因為那是他贈她的,唯一的禮物。

    一個能讓他走進她的心、鎖住她的人,世上獨一無二,最溫柔,也最血腥的禮物。

    他伸手,順勢自獸頭撫向獸尾。

    獸伏下身,馴服如貓,滿足地噫嚎。

    他的手勁輕之又輕,柔之又柔,彷佛掌下撫摸的不是獸,而是女人。

    「天亮,你就去吧。」他沉嗓命獸:「回焚宮,不必再來。」語罷,他收掌,沉定的眸,對住獸腥紅的第三目。獸低吼,伸個懶腰,慢慢爬起。如一隻乖貓兒,牠朝主人搖尾,之後,才戀戀不捨,返身離去。

    過程中,他沉眸,肅容,凝目看獸離開。

    她來了。

    終於來了。

    他沉黑的眸,綻射出紫色芒光。

    她來,欲進王衛城,只有一條路可走。在天未破曉前,他將出城,迎接精心擘畫即將收成的目的,迎向織雲城與索羅……

    必然的命運。

    清晨,天將破曉。王衛城外的郊區一片死寂。

    織雲在奔逃途中,利用地上的泥把自己的臉抹黑。她的容貌害了她!她必須掩蔽自己,更小心地掩蔽自己。天亮後,織雲在王衛城外看到一批浪人。

    她再次相信人,卻再次犯錯,這回她不著聲色地,混入這群來自四方的烏合之眾,隨眾人跨過城橋,一起移往王衛城門。

    王衛是大城,環繞於城牆周匝的護城河,水流洶湧湍急,竟然與江河無異,而不僅僅是一條溝塹。再看王衛城,守衛森嚴,正面那道城門雖然是開啟的,卻將想入城的人群分隔為兩邊,浪人進城這處矮門十分窄小,一次只容許兩人進入,且在進城之前,無論男女都必須先行搜身。

    搜身,那過程是屈辱的。

    織雲看見,那些軍爺雖道貌岸然,執法如鐵,可一旦見是女人,男人的手就淨往不該摸的地方搜探!

    那是汙辱,也是一種輕蔑。

    看到那些搜身的軍爺冷酷的眼、陰鷥的臉,織雲退縮了。

    她退到隊伍外,猶豫不決。

    她不可能讓他們搜身。可是,如果不忍受搜身的屈辱,那麼她所有的努力就全都白費,如果進不了王衛城,就再也別想見到障月。織雲呆站在城牆邊,猶豫了很久,始終鼓不起勇氣加入搜身的隊伍。

    「欽,你,幹什麼的?」一名鐵騎發現她,認定她行跡鬼祟,於是出口盤問。

    織雲吸口氣,她往後退、再往退……

    「喂!」守門的軍爺不知她是女人,見她不答,便欲走過來躲問。

    織雲急中生智,假裝若無其事,轉身就往回疾走。

    「喂,你站住!」那名鐵騎不死心,開始揚聲嚷叫。

    那叫聲吸引了圍觀者的注目,幾名軍爺已注意到她,織雲再也不能偽裝無知,她只得加快腳步想奔下城橋,卻在此時突兀地被拽住手臂―

    「啊!」她吃痛地喊一聲,恐懼頓時在她心中升起。

    「抓到妳了,看妳還能往哪兒逃?!」抓住織雲的男人粗聲道。

    那粗礪刺耳的嗓音,揪住了織雲的心臟!她回頭,看到男人渾濁、挾雜著灰翳的小眼,像餓狼一樣閃著賊光,惡狠狠地盯住她。

    織雲凝大美麗的眸子,已認出這揪住自己的男人是誰。

    「不,你放開我!」她驚叫,拽拖手臂始激烈地反抗。

    「小美人兒,這回妳逃不掉了!」獵戶露出猙獰的笑臉,牢牢拽住這失而復得的獵物!握緊那像柳枝一樣纖細的手臂,獵戶醜惡的灰眼因為亢奮,放射出異樣的詭光。

    「你又是什麼人?快把那小子欄下,你也別走了!」鐵騎已走過來,對著獵戶喝斥。

    見獵戶分神,織雲開始槌打那條抓住自己的骯髒手臂。「放開我!」恐懼讓她產生勇氣,用盡力氣掙扎。

    「臭娘兒們!」獵戶低聲詛咒。「再掙扎,等會兒一進城,老子就要妳好看!」他淫穢地獰笑,之後發狠地把纖細的女人用力甩拋在地上,打算回頭先應付軍爺。

    「啊!」織雲跌在橋頭,額角撞上了堅硬的橋墩―

    剎那間,她一陣暈眩……

    果然如獵戶所料,纖細柔弱的她,被這狠命一摔就跌在地上,半天爬不起來。

    暈眩中,她聽見獵戶與軍爺的談話。「這人是從我家逃走的小子,前兩天才花錢買來的奴隸……」

    昏昏沉沉,她彷佛看見獵戶塞銀兩給軍爺……

    織雲喘著氣,她知道,此時若不站起來逃開,她的命運將會很悲慘。趁獵戶專心應付軍爺,她掙扎著爬起來,然後橫衝直撞地往前逃―

    「往哪兒逃?!」發現獵物逃跑,獵戶大叫一聲,拔腿追過來。幾列馬隊橫過橋頭,擋在前方,織雲沒辦法跑出城橋,聽見獵戶的喊叫聲越來越近,極端的恐懼把她逼上了絕路―

    與其被抓住後凌辱,不如現在就死!

    對於死,其實她早有心理準備,唯一的悲哀,是不能再見障月一面……

    今生沒有緣分,那麼,就只能期待來生了。

    願來生,她只是一名普通女子,那麼她就可以毫無負擔地,選擇與自己心愛的男人共度一生。

    在獵戶追來之前,織雲選中馬隊前面那頭身軀最高大的黑馬,閉上眼,她毅然抬起腳步,朝那黑馬的方向直奔而去。

    「喂,妳瘋了不成?快回來!」看清她的企圖時,獵戶頓足大喊。

    可惜,一切已來不及了。

    律―

    馬蹄揚起,馬上英姿昂藏的男人迅速扯開馬頭,然而那柔弱的身子卻是執意尋死,仍然固執地往馬隊內奔―

    她沒有躲過一劫。

    小小的人兒被另一匹馬的前蹄踢中,頭上覆蓋的麻帽瞬間甩落,飛瀉出一匹如瀑般烏亮柔美的青絲……

    「是個女人!」

    織雲聽見有人驚叫。

    她睜開眼時,小小的身子已被踢飛至橋頭……

    天空在她眼前逼近又遠離。

    當她纖細的身子,被拋落到幽深的溝塹邊緣時,織雲模模糊糊地看到,馬隊前方那迅速扯開馬頭、避過她的男人已跳下馬,高大的身影正在接近自己。

    她的發披散,掩住了絕世的容顏,卻掩不住肢體的嬌嫩與白皙。

    「是中土女人!」旁邊有人喊叫。

    男人蹲在女人身邊,撥開那掩住她嬌容的長髮……

    眾人發出一陣抽氣聲。

    他們未曾見過這麼美、這麼嬌嫩纖細的女子,而這女子,竟像存心尋死一般,如此勇敢地朝馬匹衝撞來!

    蹲在她身邊的男人,緊緊握住手中的髮梢……看到肢體拗折的她,那刻,他面無表情。織雲的眼模糊了……昏迷前,她彷佛看到障月的臉孔,一度,她不敢置信。

    「障、月?」她輕喃,耗盡生命最後一股孱弱的力氣。

    鮮血伴隨著抽氣的聲音,淌出她的嘴角。

    伸手,用最後一絲力氣,想碰觸眼前那像幻影一樣的男人。

    他伸手,握住她軟弱的手臂。

    「我……我死了嗎?」說著悲傷的話,她卻笑了。

    凝視她淌血的嘴角。

    障月的胸口窒息。

    他,竟然不能呼吸。

    「沒、沒關係……」她困難的說著,笑得燦然,笑得如此美麗。「死了也沒關係……因為、我終於……終於找到你了。」

    鮮血再次從她柔嫩如花瓣的唇角,兇惡的湧出。

    她卻滿足地、安詳地閉上眼睛,彷佛一點也未感覺到身體的疼痛……

    她微笑著,在死亡陰影的籠罩下,失去了意識。

    夕照西斜。王衛城內,那熒煌的火光,又開始焚照天際。忘卻了已是多少年前的事,他下令焚燒那棵天樹。那是索羅人民,費盡苦心栽培,卻思而永不可得的甜果,容不得欲色天唾手可得,坐享其成,絕不!

    靜坐在床沿,他沉眼,凝視床上嬌美的絕色女子。

    如此嬌弱。

    如此纖細。

    卻如此有勇氣。

    為何?為何肯為他,自安身立命的織雲城出走?為他攀上高山,越過峻嶺,冒生死難關,一路走到這裡?

    他凝眸看她,目光一直無法離開那張沉靜、安詳的小臉。

    探指,他揭開她胸前的白紗衣,那雪一般腴白的肌膚,映著懸掛在胸口的血紅玉,透著淡淡暈紅的凝脂,令他屏息。

    拈一丸金盤上透明膏藥,他沉著的,穩定的,遲慢的……在那滑膩的,刺痛他指尖的白嫩柔肌上,輕輕地推捻。左來,右去。柔膩,腴白。綿軟,盈潤。

    他的氣息,逐漸沉重低緩,細密綿長。

    終於。

    指,停在不該停之處。

    畫著弧心。

    心,落在不該落的喉頭。

    酸滯沉重。

    倏然,如被灼傷一般,他迅疾收指。

    暗自,惕厲。

    不滿足的指尖,卻在隱隱作痛……

    人兒還睡著。

    她睡得沉,沉得不醒人事。

    嬌軀柔膩細緻的凝白,仍盈滿他的眼色,從指端,灼到了下腹與胸口。她已昏睡十日。

    這十日,哺以世上最好的藥餵養,總算救回她柔弱的小命,身上的傷也已痊癒大半。定神,他為她拉上錦表,剛起身就聽見她嚶嚀。

    他回頭,坐回床邊,壓住被沿。

    織雲慢慢地、費力地睜開眸子……

    「障月?」她虛弱地、驚疑地凝大眸子。

    看見障月出現在眼前,她害怕這只是一個美夢。

    是幻覺嗎?

    她死了嗎?

    這裡是哪裡?

    她思緒渾沌,眸光渙散,直至他握住她的小手。

    「是我,障月。」沉定的聲調,有效地阻斷她的疑惑。

    織雲完全清醒了。

    她感覺到了身子的疼痛。

    她沒死?

    「不,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會是你?」她凝大眸子,感覺到從他手上傳來的溫暖,眼眶倏然溢滿淚水。

    「是我,確實是我。」他揉淡的眸看不出眼色,聲嗓卻溫柔至極。「妳為何會在王衛城?」

    織雲露出欣喜的笑容。「我來找你,」她虛弱的說,慢慢的有了力氣。「一知道你被我爹爹送進索羅,我就來找你了。」

    「妳如何離開織雲城?又如何能進入索羅國?」凝視她的眸,他徐聲問。

    「我騎著絳兒,越過鐵圍山,」提起絳兒,她神色一合,半晌才能再接續:「絳兒牠為了馱我越過山嶺,用盡力氣,已經在山上往生了。」說到此,小臉揉入悲傷。

    他凝眼不語。

    直至她眸中的淚墜下。

    他幽深的眼更幽深。

    伸手,他揉撫她柔順的髮絲,那滑膩的觸感,卻刺痛他的掌心。「不哭,牠既往生,必定已去更好的地方。」沉著嗓,他的聲音已無法再低柔。

    「障月,」猶在墜淚的眸,柔柔凝向男人。「為何我會在這裡?為何你會救了我?是你救我的,對不?」

    「是我救了妳。」他承認,掌心握住她圓潤的頭頂,拇指慢慢摩拿至那白潤秀氣的耳貝。刺痛稍緩。

    他專注地、充滿獨佔欲地,搓磨那軟嫩的處女地。

    「可是我爹爹他對你做了那樣的事,你是如何逃離的?又如何能救我?」她的眸滿銜疑惑,對男人的欲渾然不知。

    「我本是索羅國人,回到這裡,自然有辦法表明身分。因此城主送我進索羅,實際上是助我返國。」他答,徐緩地摩掌著她圓潤的耳貝。

    「你是索羅國人?」她微微喘氣,為這乍然得知的消息,而驚愕不已。

    難怪,難怪他會對鐵圍山如此熟悉!

    「對。」

    「那麼,你怎麼會成為浪人?索羅國與織雲城這麼接近,你為何不回國?」她慢慢坐起,錦表落下,在她腰際,堆成一圈豔緞。

    他收指。

    凝眸。男人的眼色,越沉越深。幽微燭光下,她身上著那紗衣,柔潤的嬌軀若隱若現,既不能掩她傾國的秀色,反成了陷他的魔。斂眼,他脫下身上的衣,沉著而鎮定,親手為她披上。「夜冷,小心著涼。」

    那嗓音,如含沙一般粗啞。

    坐起後,織雲水潤的眸子,才有餘閒瞟過這屋裡的一切。

    這屋內陳設,甚至比她在宮城內的房間,更加精美奢華。

    她回眸,錯愕地、無言地凝向他。

    那眸中的凝問,已道出千言萬語。

    「我是索羅國內,首富之子,以為不能承繼家業,所以離開索羅,跟隨浪人遷徙至邊地,嚐遍千辛萬苦。」他低緩地解釋。

    「為什麼?當初你為什麼離開索羅?」她愕然問。

    「因為,我是庶子。」他道。

    織雲的眸子放柔,有些懂了。

    「庶子。」他續道:「永遠得不到嫡子的身分與地位,在那個家,我只是影子。」他聲調裡的哀沉,讓她心疼。

    「那麼,你離開了,又為什麼要回來?」

    「因為父親死前,為我留下一份產業,」他徐淡的臉色,沉著得像在述說別人的事。「我回索羅後,才知道一切。」

    「所以,現在你不必再離鄉,再也不是浪人了?」她柔聲說。

    現在她才明白,因為嚐遍萬苦,所以他身上才有那麼多的疤痕與傷口?

    「妳為何來找我?」他未答,反問。

    淡淡紅雲,染上織雲白嫩的小臉。「你救了我的命,爹爹卻那樣對待你,我不能安心……」

    「因為不能安心,所以來找我?」他問,看她的眸光很沉。

    她一窒,然後輕輕搖頭。「我來找你,是因為害怕。」輕聲說。

    「怕什麼?」他沉嗓問,眸光沉遠。

    「怕,」凝望他的眼,她水潤的眸子柔得像能焰出水。「我怕,再也見不到你。」垂眸,她嬌羞地細聲傾吐心事。

    「抬眼看我。」他伸手,焰住那赧紅的小臉尖,低柔地命她,醇厚的嗓音粗啞地如含沙。

    她屏息,困難地抬眸,立即被他深定黑沉的眼鎖住。

    「妳為我,離開織雲城,越過山巔,闖進索羅?」他啞聲問。他知道她為他做過什麼。他親眼看見,她嘴裡湧出的鮮血,親手抱起她幾乎折肢的身子。那幕,至今仍能窒住他的呼吸。

    「障月……」這直白的問話,讓她凝脂般的頸子,也羞得嫣紅了。

    「是嗎?」他指尖微託力。

    莫名地,他執意問她。

    她微喘,終於顫細地輕喃:「是……為你。」水汪汪的眸子,不敢再看他。

    他柔了眸光。

    為你。

    輕輕二字,深深鑽入他的身骨。

    那刻。

    他幾乎……

    情不自禁。

    「雲兒。」他嘆息,嗓音粗嘎,嘶啞。

    她嬌羞地,將眸子垂得更低。「雲兒,答應我,為我,再做件事。」他嘎聲請求,柔沉的眼底,

    隱隱潛動。羞怯地抬起眸子。「你,」她羞澀地細聲問他:「你要我做什麼?」

    「答應我,」他忽然伸手,掌住她綿柔的纖腰,將嬌軟的可人兒揉向自己。「答應我,把妳自己給我。」他沉聲道。

    她身上披著的外衣滑落。

    誘人的秀色,再次惹了他的冷靜。

    然此時,他靜持著,屏息,靜待她的反應。

    似乎,一時之間,她不能想通他的意思。

    然而,很快地,她開始懂得了,因為他眸中不能壓抑的欲色,喚起了她身為女子的自覺。

    「你知道,」這要求讓她有些亂,有些喘,有些不知措。「我身上有責任,我不能離開織雲城太久,我必須回去。」

    「回去,妳只能嫁給斬離。」他道。

    她愣了愣,鎖起眉心,小臉微微慘白。

    「妳不會回去。」他沉眸,掌握更緊。「這回,無論任何理由,我不會再放妳走,妳會成為我的女人。」

    因為這話,她蒼白的小臉泛出紅暈,轉眼眸子卻又蒙上憂色。「可是,我爹爹與織雲城―」

    「等妳有了孩子,將來再回去,城主會體諒我們。」他道。

    是這樣嗎?織雲不確定。

    見她猶豫,他收掌,將她揉入懷中。「答應我,嫁給我。」沉著嗓道。

    話,是脫口而出的。

    他也因這衝動的話,怔仲一剎那。

    回眸,他正欲圓話―

    卻看見她眸中的淚正在墜落……

    她哭著,在笑。

    「障月……」投入他的懷抱,她失聲承諾:「我願意。」竟全然未加猶豫。

    他胸口收緊。

    那刻,他忘了擁抱。

    直到那淚濡溼他胸前襟口,他回神,下意識地收臂,鎖住懷中緊偎向他的嬌軀收緊。執拗地收緊。最後,卻又驟然松臂。她抬起小臉凝向他,觸及他的眸,他正斂目,深沉凝肅地看她。

    她回望他,燦柔的眸子,漾著淺淺的水光,那麼純稚,那麼喜悅,那麼全然地相信他!

    他感到窒息。

    當那嬌嫩如花般的唇瓣,隨著呼息輕輕掀啟……

    男人的咽喉滾動。

    身體的脹痛,已到了不可抑遏的強烈!

    終於,他俯首,放任自己發狂地銜住那兩瓣柔嫩的嬌唇,用略帶粗魯的方式,激狂地吮吸她―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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