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米,回來啦?”
“噯。”
“喲,小米真是用功,每天都帶那麼多書本回來。”
笑一笑。
“那是,A大的學生嘛,肯定是不一樣的。”
再笑一笑。
終於擠過那一條長長的,擺滿了煤氣爐和鍋碗瓢盆的走廊,在女人們羨慕又讚歎的目光中回到自己租來的小窩。
十幾平米的亭子間,原先是二樓走廊多出去的一個轉角,被房東太太用油氈,蔑席和塑料地板搭成了小小一間房,租給附近幾所大學裡比較貧困的學生住。
聽說,自己是住進這裡的第三個學生,不知道,前面兩位到底貧困到什麼程度?也是和她一樣,用幫同學抄筆記的錢來繳房租嗎?
小米給自己倒了一杯涼茶,咕嚕咕嚕灌下去,直接用手背擦擦嘴,就準備開始工作了。
床板是用兩個條凳擱起來的,高矮剛剛可以當凳子用,她坐下來,將吃飯用的桌子拖到床邊,就是她的寫字檯。
拖桌子的時候,她得很小心。因為,她老是會在半夜睡著的時候,擔心這塊毫無支撐的轉角突然坍塌下去。
因為,聽房東太太說,就是因為怕支撐不住,所以才沒敢磚頭砌牆的。
打開筆記本,還沒寫兩個字,從門縫裡就灌進來一陣油煙。
“咳咳……”嗆得她淚水直流。
又到吃飯時間了。
這個時候,可有得她的罪受,不止是油煙味,還有食物的香氣,會輪番折磨她的味覺嗅覺各種感官。
罷罷,要吃飯,就得工作。
她搖搖頭,集中精神。
可是,下一秒,她那扇薄薄的門板就被房東太太敲得震天階響。
她心驚膽顫地跑去開門,生怕晚半拍,這惟一的棲身之所就會變成被鐵扇公主的“蒲扇”給拍壞了。
“大娘,什麼事?”樂小米露出世界上最誠懇的笑容。
就像所有欠債人對債主一樣。
“小米,你朋友來找你。”沒想到的是,房東太太的笑容居然跟她一樣誠懇。
“朋友?”這個地方連嘉璇都不曾來過,還會有什麼人來看她?
小米疑惑地探出頭去。
越過房東太太喜瑪拉雅般厚沉的肩膀,賀意隨嚴肅得毫無道理的臉出現在她的眼前。
誠懇的笑容在一瞬間垮了下來。
在這個時候,在這個地方,她最最最不想見到的人就是他!偏偏,他陰魂不散地找到這裡。
“我不認識他。”停在門上的手本能地朝前推。
可惜,她低估了房東太太敏捷的身手,或者是,她低估了賀意隨的魅力。
關了一半的房門被房東太太的蒲扇大掌頂了回來。
“哎呀,既然人都找來這裡了,怎麼可能不認識?年輕人,鬧鬧脾氣也是有的,就是別太過分。”房東太太自以為好心地對小米眨眨眼,一副人就是要有自知之明的可惡表情。當然了,在旁人眼裡,她這個又窮又醜的丫頭能結識到賀意隨這種有錢又帥氣的男人,是她幾世修來的服氣,她怎麼還可以不知好歹地拒人於千里?
算了,就滿足這些女人所謂的“善心”,她以後的日子也好過一點。
“進來吧。”她側側身,站開一點。
房東太太露出滿意的微笑,臨走的時候,還推了推賀意隨的背,害他差點一跤跌進鍋裡。
唉!誰叫這個房子小呢?他不論從哪個方向跌進來,都會不可避免地與大鐵鍋做親密接觸。
樂小米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出來。
賀意隨尷尬地咳兩聲,站直身子。
一時之間,似乎找不到話題。
“你來做什麼?”樂小米終於忍住笑,在床頭坐下來,也不招呼他,徑自抄寫筆記。
“我是來還書的。”他連忙就手中的筆記本遞過去。
“呀。”樂小米驚呼一聲,紅了臉。
這東西可掉不得。
她接過來,囁嚅半天,憋出一句:“謝謝你。”
“不用。”她的表情讓他不怎麼舒服的心稍稍安慰了一些。
不知道為什麼,從踏進這裡的那一刻開始,他的心裡就像有什麼東西堵著似的,哽得慌。
“你——一直住在這裡?”紀遙那小子,不是說看著她上飛機的嗎?還說,她自己跟他說的,原本只是想來A市玩兩天,沒別的意思,可看看現在,那小子的謊撒得還不是一般的溜。
“是啊。”小米點點頭,對他不像初時那麼懷有敵意了。
“對不起。”如果他知道,她是來上學的,如果他知道,她有困難,他斷斷不會那麼輕率地讓紀遙送她走。
“你有什麼對不起我?”小米自嘲地牽了牽嘴角,“其實,是我自己太天真,把網上虛幻的東西當成現實。”說“虛幻”兩個字的時候,她的眼神跳動了一下。
賀意隨沉默了,是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算了,都是過去的事了,”小米瀟灑地揮了揮手,像揮去一陣惱人的秋風,“你還沒吃飯吧?謝謝你幫我送筆記本回來,所以,你請我吃。”
“我請你。”他搶著說,說完了,會過意來,瞪她一眼。
她掩著嘴,吃吃地笑。
然後,他也笑了。
心裡所有的內疚懊惱與不安都如剛剛被她隨手揮走的一陣風,在這相視一笑裡淡去了,遠走了,消失了。
☆☆☆
“你怎麼那麼能吃?”小吃店就在小米住的那一條街上,他們沒有開車,慢慢地走回來。
“什麼呀,你才能吃呢,你記得上次在你家吧?吃粥還不夠,非要吃飯。”小米雙手插在褲兜裡,斜睨著他,小巧的鼻子俏皮地皺了皺。
賀意隨笑一笑,沒說什麼。
他走在她的側面,從這個方向看過去,剛好看不見她臉上那一塊胎記,他不由得有些遺憾。心想,其實,蟈蟈也是個蠻可愛的女孩子。
她不像一般女孩子那麼造作,心裡想什麼就說什麼,即使曾經被人誤會或者傷害,她也不會在心裡存太久的疙瘩。那麼容易原諒別人,那麼善良。
“那個地方住得還習慣嗎?”其實,他原本想問的是她的家在什麼地方,父母在做什麼?尤其是,上次那四個穿黑西裝的男人為什麼要追她?
因為,在他的印象裡,他一直認為那幾個人不是綁票就是打劫。說來說去,還是為了一個“錢”字。
可如今,小米的居住環境完全讓他改變了看法。
那麼,到底是什麼原因讓她被人追殺?
“什麼地方都一樣,住久了也就習慣了。”她滿不在乎地笑。
他卻再度迷惑了,一般窮家小戶的女孩子被別人看到自己的窘迫時,如果不表現得極為自尊,渾身像刺蝟一樣豎起防備,生怕別人提起稍微敏感一點的字眼,那麼,就會表現得極為自卑。
而她,毫無所謂,談論十幾平米的亭子間就像是在談論豪宅大廈一般雲淡風輕。大概,就算她現在住的是總統套房,他問起來的時候,她也會用同樣的語氣吧。
他為自己的這一想法感到新鮮有趣。
“賀意隨?”
“嗯?”慢半拍的遲疑。
哈!被她抓到了,他果然是在發呆!
“在想什麼?想得那麼開心?”她對他擠眉弄眼。
真難得噯,一個大男人在路上走著走著,也會傻笑兮兮,多不符合他嚴肅粗暴的個性。
“沒什麼。”賀意隨習慣性地抓抓頭髮,顧左右而言其他,“你想不想換個地方住?”
“什麼?”樂小米果然不再專注於走神這個問題上。
“就是——”他吸一口氣,突然爆出豪語,“搬去我家吧。”
話一出口,他和她同時被嚇住了。
他說了什麼?前一個月,他不是還生怕她賴著不走,想方設法地趕她嗎?而這一刻,他又是吃錯了什麼藥?居然想引狼入室?
喔,不不不,她還不能算做是狼,頂多也就一螞蝗而已。
四周的空氣陡然間凝滯住了。
沉默,依然還是沉默……
他握緊的手心裡一片濡溼,也不知道是在緊張什麼,既怕她說不,又怕她說去。
這樣矛盾的心思。
“要付房租嗎?”
“嗄?”
她聳聳肩,“如果房租太貴的話,我住不起。”
“不不不,”他的頭搖得像波浪鼓,“不要房租,”原本貧乏的急智神經這會兒居然轉得飛快,“你也知道,我們住的那個地方,要多亂有多亂,有你在,我們也可以多多呼吸清潔的空氣。”
“哦。”樂小米理解地點點頭,“沒問題,整理你們那個豬窩的工作就交給我好了。”
豬窩?
呵——也不知道哪一頭豬即將入夥呢。
賀意隨並未發現自己的嘴角已經掛著淺淡的笑意。
☆☆☆
“樂小米,我的筆記呢?”
“在這裡。”右手遞過去。
“小米,今天的細胞分解課你幫我去點個名。”
“好的。”嘴裡答應著。
“樂小米,你幫我拿去洗的衣服今天應該洗好了吧?”
“是的,已經拿回來了。”左手將塑料袋拎起。
“喏,這是我的筆記本。”
“還有我的。”
“我的。”
一一接過來,疊在課桌上,這是今天晚上回家必須做完的功課。
“噯,小米!”
“什麼事?”
“今天中午我想睡午覺,你幫我到食堂打好飯,送到我的寢室裡去。”
“嗯。”剛要接過飯盒,卻聽得“啪”的一聲,突然橫伸過來的一隻手將飯盒打落在地。
鬧哄哄的教室裡陡然安靜下來,人人屏住呼吸。
“幹嗎,你自己沒長腳啊?”老早就看不下去了的麥嘉璇“噌”地站起來,一臉挑釁。
先前的女孩不服氣地咕噥:“我付錢了嘛。”沒發覺四周充滿憐憫的目光。
“錢錢錢,有幾個臭錢了不起啊?兩塊錢,給你媽買藥嗑去。”嘉璇抓起那女生放在小米課桌上的兩元紙幣,朝她的臉上丟過去。
女孩氣得紅了眼眶,“你……你怎麼這樣說話?”
“怎麼?不服氣是不是?有膽子你扁我啊?”嘉璇輕蔑地撇了撇嘴。
“算了,阿璇,別這樣。”小米站起來,拉拉她的胳膊。
“什麼嘛?我跟你說的話你都沒有放在心上是不是?幹嗎要受這些氣?我說了我可以幫你,你不把我當朋友是不是?”麥嘉璇越說越生氣,她是看不慣欺負弱小的強盜嘴臉,可更受不了那些委委屈屈的小媳婦啊。
一文錢,哪裡就餓死英雄漢了?更何況,她不是還有自己這麼一個強有力的靠山嗎?
“知道知道,你的好意我都知道,可是,我也不能夠一輩子靠著你呀,”小米趕緊陪笑,知道她為她好,知道她對她的固執單純有一百個不放心,“我其實,只是想看看,自己能不能夠養活自己。”
“切。”嘉璇洩氣,“你這麼說,我才沒轍,你要怎樣就怎樣去吧,不過以後,”她威脅的目光一一掃過教室裡的男男女女,“以後你們要找小米做任何事,都必須先通過我,我是她的……”她眼珠一轉,“監護人!”
“什麼呀?”小米笑推她,“我都滿十八歲了耶。”
“十八歲又怎麼樣?有的人就算到了八十歲,還不是不知道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麼。”嘉璇說著說著,想起了什麼,心中黯然。
“這樣吧,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小米岔開話題。
“什麼好消息?你不會是買彩票中獎了吧?”
“嘁,我從來不相信自己會有那樣的好運。不過呢,我真是遇到貴人了。”
“什麼貴人?說來聽聽。”嘉璇一臉八卦的樣子。
不過,她可能會失望了。
“就是有人看中我,僱我幫他打掃房子,包住包吃。”
“嗄?”嘉璇愕然,“就這樣?”
“對呀,就這樣。”
麥嘉璇陡然站起來,激動得像是慘遭第三者插足的棄婦,“你傻了啊,樂小米,你腦袋是不是傻掉了?比這好的條件,我老早就跟你說過,你怎麼從來沒把我當貴人?人家就這樣請了廉價勞動力,你還當人家菩薩一樣供著,你這個笨蛋!大笨蛋!”
氣死她了。這個樂小米,也不知道說她天真好呢,還是傻氣好,好像完全不知道世道的樣子,明明自己吃了大虧,還感激得要命,偏偏怎麼說,她都不聽,讓人只有乾著急的份。
感受到嘉璇的關心,小米拍拍她的手,對她露出寬慰的笑容。然而,內心裡由此而起的波瀾卻幾乎掀翻了她努力隱藏起來的平靜。
她是怎麼了?
明明可以很理智地拒絕嘉璇的幫助,卻為何在她並不是很堅持的邀請下沉淪?
難道,在她的內心深處,還藏著不為己知的希冀?
不,不可能。
這不可能。
☆☆☆
搬家其實是一項很簡單的工作,小米的行李不多,和他第一次在機場看見她時一樣,不太大的雙肩揹包,幾乎就囊括了她的全部。
那份瀟灑和隨意,彷彿隨時可以走天涯的樣子。
而這,其實正是賀意隨極為羨慕的一種生活,只可惜,他丟不開的東西太多太多。
原本,一切順利,除了跟紀遙見面時的那一段小小的插曲。
他還記得,紀遙看到她出現在家裡的第一眼時,喊了一句:“蟈蟈?”他的吃驚,顯而易見。
而她,只是很平靜地微笑,“我叫樂小米。”
一個月前所發生的種種,一個月前蜷在客廳沙發上那個叫做蟈蟈的女孩,似乎都已成別人的故事。
她是太容易健忘?還是——太過於白痴?甚或於,有太深的心機?
☆☆☆
賀意隨揉了揉疲憊的雙眼,身子向後,躺靠在椅背上。
已經是深夜了,距離樂小米搬進來也有了一個多星期,他仍然覺得不太習慣。
真不知道那個時候的一股衝動,從何而來。
不過,話說回來,他也並不是後悔,他從不做後悔的事情,他只是覺得不慣,如此而已。
以往,深夜工作的時候,總是他一個人。偌大的房子安靜,空曠。
偶爾走出去喝杯水,一個人穿過長長的走廊,內心裡,是極為平靜的。
而如今,他總是會在有意或無意間,想起對面客房裡,那一盞徹夜長明的燈。
他喝水的次數一夜比一夜頻繁起來。
路過她的房門時,有好多次都忍不住想推門進去看一看,若不是怕自己的唐突嚇到了她,他真的會進去,真的會。
但,他絕不承認自己是因為擔心。
他應該只是——出於電費的考慮,想提醒她睡前關燈。雖然這個理由連他自己也不能說服。
白天的時候看到她,有好幾次,他幾乎就要開口問了,可是,另一重擔心又讓他緘口不言。
他想,她若是害怕黑暗呢?若他向她提出任何疑義,若她為怕增添他的麻煩,而不得不強行剋制自己的恐懼,那麼,他豈不成為黑暗的幫兇?
他不問,她不說,於是,這些疑惑便日復一日地將他折磨。
譬如現在,他又開始覺得口渴。
推開椅子站起來,心跳因好奇而加快。
是的,就是這樣,她的到來,讓他的心覺得不再平靜。
躡手躡腳地拉開房門。
沒想到,對面的門也在此刻被同時拉開。
他看到,穿著白棉布睡裙的小米,有些被嚇到似的站在那裡。
初秋的夜晚,帶著薄薄涼涼的氣息,靜謐的空氣中瀰漫著清幽的香氣。
是花香。
是插在樓下客廳裡的那一大捧野薑花。
兩個人,面對面地對視著,也不知道是誰起的頭,忽然就那麼莫名其妙地笑了起來。起初還只是微笑,接著大笑,笑得抽筋,不可遏止。
“喂……你幹嗎?”小米喘著氣,靠在門框上。
他舉舉手上空著的水杯。
然後,她又笑了,也舉舉自己手中的空杯。
兩個人你看著我,我看著你,你笑我也笑,彷彿這樣多有趣似的。
望著她靈動的雙眼,這一刻,他忽然覺得心底所有的不安躁動,都被她的微笑一一撫平。
“你還沒睡?”兩個人一起朝放在樓梯口的飲水機走去。
“嗯。”他等在一邊,在黑暗裡聽著清澈的流水聲緩緩注進她的杯子。
“難怪你白天總是睡不醒。”小米端著玻璃杯慢慢啜了一口,似乎沒有回房的意思。
他也不急,就這樣站在飲水機旁邊跟她聊天。
“你好像也還沒睡?”他試探地問。
“是啊,沒那麼早,我是標準的夜貓子,以前跟你……”說了一半,她猛然醒悟,慌忙收了口,低下頭去。
以前每晚跟他聊天的時候,都會聊到很晚……很晚。他大概都已忘記。
賀意隨並沒所覺,仍然很開心地說:“那以後,我們兩個豈不有伴了?”
“是啊。”她的聲音和著清涼的水一起吞進肚子裡。
他果然已經忘記,她在網絡上曾經陪伴過他的無數個夜晚。
“對了,這麼晚你都是在做什麼?你們學校的功課有那麼多嗎?”賀意隨忍不住說出心中疑惑。
她一個學生,第二天還要上課,每晚都這麼熬通宵,到底是為了什麼?
啊!她不會也跟紀遙一樣,狂迷電腦遊戲吧?
有可能,很有可能。她不是在網絡上認識紀遙的嗎?她不是因此才跟紀遙打得火熱的嗎?
想到這裡,賀意隨的心裡陡然湧起一股不可名狀的惱怒。
“沒什麼,只是習慣了,睡不著。”樂小米說得輕描淡寫。
“睡不著?你點了燈,當然睡不著。我明白你們這些學生,熬了三年,辛辛苦苦考上大學,以為進了大學校門前程就被鎖進了保險箱,於是,開始變著法子犒勞自己,能怎麼玩就怎麼玩,可是,你想過家裡的父母沒有?他們辛苦半輩子,送你來讀書,以為你在這裡多麼勤奮呢,哪曾想,其實你只是在課堂上混日子。”半夜睡不好,白天有精神上課才怪!
他還沒說完,樂小米已經開始抬腳朝客房走。
“喂,我是為你好,一個學生,有什麼比充足的睡眠更加重要?”他緊趕兩步,追上她的步伐。
她忽然頓住,眼望著他,圓亮澄澈的眸子裡流轉著一些他所不能理解的複雜,“我明白,我會記著關燈。”
“嗄?”她果然誤會了他的意思。
賀意隨懊惱地抓抓頭髮,“不是那樣的,不是關不關燈的問題,而是——”他說的是什麼呢?他開始回想自己的話語,發覺其實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到底想說些什麼,或者說,他到底在氣惱著一些什麼。
就像一個小學生,寫了整整一頁的作文,卻找不到中心思想。
“我其實……其實只是……”
“其實你應該把這些大道理都留著說給紀遙聽,他才是你的弟弟。”在客房門口,樂小米冷冷地丟下一句,轉身進屋。
“砰!”房門掩上。
嗄?紀遙?他說的明明是她,她怎麼又扯上紀遙了?這關紀遙什麼事?
賀意隨直瞪著那扇礙眼的門,徒呼嗬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