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承認,第一回合,她勝。
在休息室抓到正在哈草的李傑,張騰用力甩門。
本來躺在沙發上抽雪茄,全身放鬆、十分愜意的李傑,被這進這猛烈的甩門聲,嚇得從沙發上跳起來。
「喂,不必這麼用力甩門吧——」
李傑話還沒說完,張騰已經上前一步,抓住他的領子。
李傑躲避不及,只好活生生被逮。「幹嘛?」他裝無辜。
「叫她把鑰匙還我,你乾的!」張騰寒聲質問。
這句話不是疑問是肯定。
「呃,」既然被活逮?李傑只好硬著頭皮承認。「不會吧?都六年過去了,你還怕見她啊?!」他用激將法。
張騰冷眼看他,半晌,他突然放手。
李傑扯開領結,呼吸才順暢了一點。從三年前開始,他就開始穿襯衫打領帶,雖然張騰批評過,他穿得再怎麼人模人樣氣質還是很痞,也沒改變過他堅信人要衣裝的理念。
「我說,見一面不好嗎?六年前讓人家死得不明不白,現在把話說關,當做贖罪,說不定還有機會上天堂。」李傑揶揄他。
張騰瞪他一眼,李傑連忙後退兩步。
「說實在的,這幾年我看你非人工作,負荷和壓力早就已經爆載,不要說地球人根本受不了,雖然你是外星人也撐不了太久了啦!所以啊,身為兄弟的我才幫你想出這個辦法,稍微轉移你的注意力。你知道,我一向很有良心的,雖然你是超級搖錢樹,也總要休息一下,這樣才能保證鈔票賺得更長久……」
「閉嘴,」張騰不想聽瞎話。
「忠言逆耳,不聽我勸告,你一定過勞死。」
張騰用眼神殺他。
李傑又退兩步。「你自己看啊!現在你不就在休息?要不然?現在應該還在錄音室裡熬粥吧?把工作人員當人鞭燉補,那是你的本事,要是把自己的身體也賭下去,那就對不起加很抱歉你媽媽了!」
張騰臉一沉。
「好好,不要拿伯母開玩笑。」李傑又退兩步,己經退到門口,抹腳可跑,又開始不怕死了。「怎樣?跟瑞恩美眉,啊,不對,現在是美人了,跟瑞恩美人見面,心情有沒有爽一點?」他大膽直呼瑞恩的名字。
張騰側頭打量他,眼色有殺氣。
李傑嘿嘿乾笑兩聲。「我沒有要桃釁喔!缺運動不要找我打架,我三年沒練健身了——」話說到一半,估計張騰要動手了,他立刻朝門外跳出去。
張騰追到門口,李傑已經逃出走廊,轉到他處避難。
李傑逃命一向衝得很快,參加宇宙奧運可以拿地球冠軍。
張騰當然沒追上去,他站在休息室門口,兩手插腰,沉定的眼神透露出異樣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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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後,瑞恩才剛坐下來休息,電話就響了——
「瑞恩?」
聽到母親的聲音,瑞恩頓了一下。「媽。」
「妳去哪了?怎麼不接手機?」
瑞恩找了一下手機,最後在,房找到。「我忘了帶手機出門。」
「噢,」李雨欣移動話筒,換到耳朵另一邊。「有一件事,媽要先跟妳說。」
「嗯,我在聽。」
「星期六下午妳不必上課,出來一下跟媽吃頓飯。」
瑞恩沒有立刻答應。
「怎麼了?怎麼不說話?」
「真的是跟妳吃飯?」瑞恩問。
李雨欣愣了一下。「妳怎麼這麼問?」
「上次妳也說跟妳一起吃飯,結果竟然是相親。」
李雨欣吸口氣。「相親又有什麼不好?妳那麼忙,邊吃飯邊相親,節省大家的時間,也可以多交個朋友——」
「星期六下午我有工作,不能出去。」她乾脆直接拒絕。
「什麼工作?週末下午為什麼還要工作?」李雨欣優雅的聲調略微拉高。
「我要寫論文,沒什麼時間。」
「妳這樣一天到晚工作,什麼時候才要交男朋友?」李雨欣不以為然。
「有緣分自然會有男朋友,何況我並不急。」
「妳不急,我跟妳爸可是很急!」李雨欣口氣變得尖銳。「妳也知道,我們就只有妳這一個女兒,妳爸現在身體也不是很好,妳不到公司幫忙就算了,為什麼連結婚的事還讓我們這麼操心?」六年前那件事,因為沒有站在瑞恩的立場支持她,李雨欣跟女兒的關係就漸行漸遠,之後瑞恩留在美國讀書,母女見面的機會更少,彼此間好像也越來越生疏。
瑞恩沉默了片刻。「對不起。」然後這麼說。
「媽不想聽妳抱歉,總之週六下午妳出來一趟,一起吃一頓飯。」
「媽,」瑞恩的語調很平靜。「剛才我已經說過,週六下午我要工作,沒辦法陪您一起吃飯,真的很抱歉。」
「妳說什麼?!」李雨欣不接受,她的聲調明顯拉高。
為避免與母親衝突,瑞恩只好掛電話。
「喂?瑞恩?瑞恩——」
電話已經掛了。
因為了解母親不屈不撓的個性,瑞恩只好把電話的插頭暫時拔掉,手機關機。
這麼多年來,她慢慢了解自己的母親,懂得溫柔的母親其實比壞脾氣的父親還要固執。
相親這種事,她根本不會去嘗試,就算母親開口要求,她也不會做。
現在的她很獨立,也很珍惜目前平靜的單身生活,雖然知道年華轉眼就過,再過幾年她就不年輕了,但是要她為了結婚而結婚,她的答案,永遠只有「不可能」三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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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傑再一次找上門,瑞恩已經不再相信他。
「我是來送錢的,不用這麼排斥我吧?」李傑站在瑞恩門口裝無辜。
「送錢?」她不懂。「什麼錢?」
「唉,打個商量,」李傑笑臉求她?「先讓我進去喝口水好不好?我一忙完就趕來了,都沒休息耶!」
瑞恩站在門口沒動。
「拜託啦!」他哀求。
瑞恩想了想,讓他進來也無所謂,反正,今天她不會再相信他說的任何話。「你進來吧!」打定主意後,她反而很平靜。
「人美心也美,不錯喔!」李傑笑嘻嘻地跟瑞恩走進屋子。
瑞恩當作沒聽見。
「贊喔,房子佈置得很溫馨。」他用誇張的語調誇獎。
瑞恩倒了一杯水給他。「喝完你就可以離開了。」
「吆吆,不要這樣嘛,跟上次的態度差很多喔!」
瑞恩頭上三條黑線,再次當作沒聽見。不知道為什麼,雖然對方穿得人模人樣,但總覺得這個人比六年前變本加厲的不正經。
「欸,對了,」李傑從口袋裡掏出一張支票。「這個,特地送來給妳的!」
瑞恩瞪著那張支票。
「為什麼?」她沒表情地問。
「喔,」李傑目光閃了一下,然後解釋。「這是妳的版稅啊!」
「版稅?」
「對啊,六年前妳寫的詞啊,阿騰拿去唱,幾年下來就累積了這筆版稅。」
「我沒寫過什麼詞。」她困惑。
「她?」李傑用力想了一想。「啊,是詩啦,妳寫的新詩啦!就那年阿騰在新詩發表會上唱的那首啊!」
瑞恩想起來了……
「那首新詩,寫成歌了?」她問。
「妳不知道?」李傑瞪大眼。「我以為妳既然知道阿騰出道,應該聽過他唱的歌——」他瞪著瑞恩的表情,開始懷疑。「難道,妳沒聽過他的歌?」
瑞恩緩緩搖頭。
「一首都沒有?」
瑞恩再搖頭。
李傑傻笑。「噢,那就精采了。」他咧開嘴,忽然整個興奮起來——
在臺灣,竟然還有人沒聽過張騰的歌?
還是瑞恩美人?
李傑想狂笑——
阿騰那個自戀狂!如果知道這件事,一定會悶到斃!
哈哈哈!
當然,瑞恩不會收那張支票。
把一臉奸相的李傑送走後,瑞恩就沒再想過這件事,直到第三天傍晚,她家門口突然來了不速之客——
雖然學校有警衛,但經常打瞌睡的警衛,非常讓人不能信任,所以,宿舍門鈴響的時候,她變得很小心。
「哪位?」她站在門前問。
「我。」
聽到聲音,瑞恩莫名緊張起來——
雖然她認得這個聲音,但他們很熟嗎?好像他只要回答「我」,她就非得知道他是誰?
「你哪位?」她故意問。
門外沉默了幾秒。「張騰。」
她還是不開門。「有事嗎?」
「開門。」他直接下指令,聲調已經放沉。
「我在忙,沒事請你回——」
「再不開,狗仔追來,我還是會站在這裡。」他沉聲威脅。
瑞恩立刻開門。
不管在國內國外,她知道,八卦雜誌的狗仔是地球上最厲害的人類。
門一開,他立刻閃身進來,頭上的帽子、臉上的墨鏡口罩裝備齊全,瑞恩差點認不出他。
進門後,他先脫掉口罩。
瑞恩退兩步,驚異地看他,突然發現,這個人在成為亞洲天王那一刻,已經不是地球人了。
「你上街一定要打扮得跟外星人一樣嗎?」她脫口問。
他正拿下墨鏡,瞪她,然後咧嘴笑「嗯。」低哼一聲,他徑自走進她家客廳。
她跟在後面走進去,只見他在別人家裡前前後後四處逛一遍,旁若無人,反客為主。
「好餓,有什麼吃的?」最後,他開口問。
瑞恩瞪大眼睛。「沒有。」冷硬地回答。
「剛才我明明看見,廚房的電飯鍋裡有飯。」他摸才莫肚子,聲音很弱。
「菜已經沒有了。」她強硬地說。
「有蛋就可以了,我可以吃蛋炒飯,沒關係。」
沒關係?是她有關係好嗎?!瑞恩內心吶喊。
不過,她還是忍住,沒叫出來。先不問他來做什麼,她沉默地走進廚房,幫他炒飯。
「唉喲,廚藝進步囉?」
他突然從後面冒出來,盯著她炒飯的模樣,自以為是地誇了一句,突然讓瑞恩非常生氣——
她把鍋鏟一放,冷冷地對他說:「想吃飯你自己炒!」然後就走出廚房。
走出廚房後,她就不管了,回到書房自行工作,當作家裡沒這個人。
雖然不知道他突然跑來做什麼,但是真奇怪,最近她家裡好像變成什麼人都可來按電鈴的公共場所了?
忽然聽到廚房傳來鍋鏟乒乒的聲音,她不得不想,難道他真的餓了?
走到飯廳,她不客氣地問他:「你來幹嘛?」
「路過,肚子餓了,借個地方吃飯。」他這麼回答。
她瞪他。
「噢,其實是有人約我進來喝咖啡。」他自以為好笑。
她沒笑。
他埋頭扒口飯,用眼角瞄她。「嗯,有事找妳談。」正色說。
終於正經了!瑞恩決定等他吃完飯再說。
她走到客廳,坐在沙發上等他。
好不容易等他吃完飯,以為他終於要解釋,沒想到他竟然走到DVD邊,自己打開DVDcase,然後放入一張光盤——
瑞恩根本不知道他在幹什麼。
「你不是有話要說?」她快失去耐心了。
「嗯,聊天前,音樂是一定要的。」他漫不經心答,邊按下DVD的Play鍵。
聊天?瑞恩的耐心已經到極限。「你——」
她話才剛開頭,音樂的聲音就傳出來。瑞恩實在很想走過去把音樂關掉,但是張騰擋在機器前面,回頭對她咧嘴笑。
接著,音箱就爆出一串又快又吵又heavy的Hip-hopplusRap。
瑞恩呆住。
她小小的客廳頓時充滿吵雜卻又協調、充斥後現代風格的音樂……
「贊吧?」一曲暫歇,他問,得意洋洋。
瑞恩沒點頭也沒搖頭。
整整聽了三分鍾,她還是沒聽懂,整首歌詞內容到底在唱什麼。
「你唱的?」她問。
「是呀!」他的笑容意外燦爛。
她沒表情。
「怎樣?歌詞,嗯?聽懂了吧?」他眉飛色舞。
「嗯……略懂。」想起電影「赤壁」諸葛亮的臺詞,她湊數回答。
看到他整個像被上身那麼亢奮,她忽然發現,音樂有種魔力,能讓他內在潛藏的性格鮮活起來。
「你到底,來做什麼的?」雖然氣氛完全變了,她還是努力拉回正題。
「嗯?」他愣一下。
看起來,他好像完全忘了這件事。瑞恩努力讓自己保持冷靜。「你說過,有話要說。」她提醒他。
「嗯。」他收起笑臉,兩手抱在胸前突然低頭沉思起來,好像在斟酌要開口的話。
好耐心等,等他說話。
「有份簡單的合約要請你籤一下。」十妙後他說,然後從口袋掏出兩張摺好的紙。
瑞恩看了那兩張紙一眼。
「五年前沒簽成的約,現在簽好,你收下版稅,就沒事了。」他說。
「我不會籤什麼合約,」她說:「這件事我從頭到尾不知道,既然不知道,那就一直不知道下去也沒關係。」
「對我來說,有關係。」他眼色很淡,情緒又藏得很深。「雖然經過五年,沒經過作詞人正式授權,就不知道哪天會出問題,不是開玩笑的。」
「我已經說過沒關係,不會有問題。」他說。
「如果是抄襲呢?」他突然說。
「什麼——」
「如果歌詞是你抄襲的,我使用了會有危險,合約可以避免雙方的危險、分清責任,不單為一方的利益考慮。」
瑞恩瞪著他。
她確實沒想過這個問題。
「合約簽妥,支票我會留下,兌不兌現妳自由決定。」他直視她,眼神沒有笑意。
「因為這首歌詞的EP五年前已經發行,沒辦法挽回,如果今天籤不成合約,我還會再來,一直到妳簽妥為止。」
她沉默。
他瞇眼。「不籤,是希望我一直來找妳?直接說就好了——」
「合約拿來!」瑞恩冷冷地打斷他的話。
他把合約放在桌上。
瑞恩從書房韋出印章和印泥,立刻簽名蓋章。
「要不要找律師先看一下?我可以再來一次。」他淡淡問。
「不必。」她根本不想再看見他。
合約一式兩份,她只看對方是否已經蓋章,確定他的章已經蓋妥,她迅速在合約上簽名蓋章。
「一份我留下,對嗎?」合約蓋妥後她問。
「嗯。」他眼色異樣,慢慢收妥另一份合約。「妳簽約,都這麼隨便?」他漫不經心問。
她抬眼看他。「因為我根本不在乎。」答得很冷淡。
他沒什麼表情。「約簽完了,喝杯咖啡?
她瞪他。
他的臉色忽然正經起來。「六年前,我沒跟妳說實話。」突然說。
瑞恩愣住。
「那個時候,跟妳在一起,是我的錯。」他突然開始自白。「沒有考慮背景懸殊,沒有考慮妳的家庭就開始追妳,還強迫妳跟我約會,是我,一開始就犯錯,沒有為妳的幸福著想。」
她瞪著他,沒辦法說話。
「等到妳媽找來,我才發現現實像一道牆橫在自己面前,給妳幸福這件事,那個時候我覺得自己不可能辦到。」他繼續說:「雖然不承認,但是卻知道自己可能沒辦法給妳幸福,所以,當時,我只好選擇逃避。」
她臉色蒼白,不明白他為什麼要選在六年後的現在,突然跟她說這些話?
「但是,那個時候,」他接下說:「我真的不知道怎麼開口說再見。」
她沉默。
「我承認,那個時候,我處理得很不好,本來要打自己的子彈,卻誤傷了妳。」他凝視著她,沉聲說:「我很抱歉。」
一開始,她用懷疑的眼色,想在他深沉的眼底裡找到六年前的「隨便」……
但是再怎麼努力,她只看見認真的痕跡。
冷靜下來,她聽見自己說:「我接受。」
他眸底掠過一抹異樣的火花。
「我接受你的道歉,所以,從現在開始,一切都可以結束了。」她平靜地走到門口,打開大門。「請你離開吧!」
他眼底的火花熄滅。「既然接受,就讓我請妳吃頓飯賠罪。」他說。
「不需要,道歉就夠了。」瑞恩沒有表情。
他看她半晌。「還可以做朋友?」
她避閉他的凝視,直接回答:「很難。」
他眸光閃了閃。「很難,就是還是有一點可能。」他說,然後走到門口,站在她面前。
她沒有回答,靠在門邊,等他自己離開。
「就算不是朋友,還可以見面?」他問。
「沒事,可以不必見面了。」她說。
他凝視她。
她堅持避開他的眼。
「那麼,有事就可以見面?」他忽然這麼問。
她抬眼,瞪住他。
他忽然咧嘴對她笑。「相信以後,我們會有很多機會見面。」
她愣住……
不明白他的笑容和這句話的意思。
「再見。」他瞇眼,低柔地道別。
沒有任何解釋,他笑了笑,戴上口罩和墨鏡,就離開瑞恩的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