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後。
子謙,現在是9月28日凌晨1點56分。
距離我們約定要相守一生的時候,還有8小時零4分。
但,我已做好決定。我要逃離那個時刻,逃離……
對不起,不要問我為什麼,我自己也無法弄清楚。從我失憶之後的那一刻開始,我好像遺失了部分的自己。
剩下的這一部分,曾經試圖愛你。
但,兩個人在一起,就好像一個圓,你付出一半,我也得付出一半。你的那一半,已超出太多太多,而我的這一半,卻因為我本身的不完整,永遠只能畫出四分之一個圓。所以,無論我們怎樣努力,所得到的,只能是一份遺憾。
我的遺憾從失憶那時候已經註定,而我,卻不能自私地帶給你一份遺憾。
你值得擁有更好的!
相信我,這並不是我心存愧疚或者是為自己找的脫罪的理由。
你可以恨我,但不能否定你自己。你值得擁有更好。
我這一份殘缺的愛,你可以不屑於擁有。
說到這裡,你可能會問我,是不是已恢復記憶?但,我同樣得遺憾地告訴你,我沒有。或許是因為那四年來,我一直活在睡夢裡,所以,我的夢在醒來之後不復記憶。
春夢了無痕!
子謙,沒有人能永遠活在夢裡。
我不能,你也不能。
我希望,我的離去,也能帶給你夢醒。
醒來之後,讓一切都過去吧。
夢境雖然美妙,但我不會沉迷也不會去尋找。我的愛與恨,已經隨著時間的流逝被埋葬掉,但我希望,並且祝福,你的愛,能隨著我的離去而來臨……
恩榆
一年後,巴黎。
左岸露天咖啡館。
天氣晴朗,遊人如織。桑恩榆的面前靜靜地放著一杯冷掉的咖啡,她的眼睛專注地凝視著右手邊支起的畫架。
在巴黎,這樣的街頭畫師隨處可見,沒有人會為此表示驚異,也沒有人會嘖嘖稱奇。
然而,她注意到,有個男人,盯著她看了很久了。
她抓住方向,抬起眼睛,狠狠地掃了一眼過去。
視線相撞,男人也不避讓,端起咖啡杯朝她舉了舉。
恩榆翻個白眼,收拾畫架,看來今天這裡是待不下去了。
“小姐,請你幫我畫張像好嗎?”一道陰影擋住了夏日燦爛的陽光。
恩榆哼一聲,夾起畫板,繞開他。
“喂?你不做生意了?”男人好笑地望定她。
恩榆收住腳步,回頭,狠狠瞪他一眼,“很好玩是不是?”
男人聳一聳肩,繼續無賴地笑,“你是哪個學校畢業的?學畫畫學了多久了?你為什麼在這裡擺畫攤?生意還好嗎?”
呵!她徹底無言。
“你到底要重複這些話多少遍?”
“我不是要你記起來,我是要重走你走過的腳步。”男人像說著繞口令。
長腿邁開,走到她的面前,一隻手很自然地搭上她的肩。
桑恩榆的臉不爭氣地紅了。
“知道了,接下來,你是不是要跳下噴水池向我告白?”神情漫過一絲懊惱,她才不信,自己會那麼大方,對一個初次相見的男人告白,但誰叫她失憶呢?他說什麼就是什麼啦。
“今天你不喜歡聽我告白啊?那……我們換個方式好不好?”男人惡劣地笑。
“什麼方式?”她一愣。
他的手已捉住她的下巴。
又來了!她哀嘆一聲,轉身要跑。
他雙臂圈住她,將她整個人牢牢圈在胸前,薄而性感的唇微微翹起,“還想逃嗎?小傻瓜……”
“唔。”她的抗議被逼回嘴裡,他的唇摩挲著她的唇。
恩榆的腦子昏昏亂,糟糕!每次被他緊緊地抱住,她便一點脾氣也發不出來。
真恨哪!為什麼她會被這個男人吃得死死的?
一年前,她從中國來到巴黎。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卻不料,還沒逍遙到一個月,就被這個男人逮住。
從此,一天在她面前晃24小時,想要忘記也難。
他的吻纏綿輾轉,慢慢往下滑,落在她美麗的鎖骨上。
她倒抽一口涼氣,瓜子臉羞得通紅。
“我很慶幸,真的很慶幸,你還肯給我機會。”
“我沒有。”她微弱地辯駁。
“好吧,”他嘆氣,“是我,是我愛上你,是我離不開你,是我糾纏你,糾纏你一輩子。”他的吻燙過她的肌膚,那啞啞的聲音蠱惑著她的心。
“金振希。”她微喘。
“嗯?”
“你用去五年的時間,解決掉自己的麻煩,準備好愛我,但我還沒有準備好愛你,怎麼辦?”
她走過的四年,可以被遺忘,但他走過的五年,那消失不見的五年,發生過什麼?他做過怎樣的努力,她可調查得一清二楚。
低低沉沉的笑聲從頸子裡傳來,連帶著整個身軀也被他的笑震動了。
恩榆又氣又惱,一把推開他,“你笑什麼?”
他雙手插在褲兜裡,抬頭望天,天空與浮雲映在他湛黑的眸子裡,她的心一陣狂跳。從不曾懷疑,她是愛著他的呀,即便失去再多的記憶。
相愛的感覺,不會丟失。
“離開中國之後,你去過韓國對吧?”
恩榆有些窘,“她跟你說過?”
金振希收回目光,握住她的手,“我用五年的時間,讓她明白,我這一輩子,只愛一個女子。為了她,我要解決自己所有的麻煩,給她一個乾淨純粹的自己。我捨不得,在她接受我的愛情的同時,還得被迫接受一個不會承認她的家庭,恨她奪了未婚夫的女子,整整一個家族揹負的無法償還的恩情,還有一個男人對另一個女人的愧疚之心。因為這些,我不得不暫時離開,但終究有一天,我會站在她的面前。那時候,將是全然一新的另一個我,一個只有愛沒有包袱的我。”
恩榆吸一口氣,雖然這些話她早已從一個女人那裡聽到過,但,此刻,從金振希的嘴裡說出來,又是另一種感覺。
想哭又想笑。
“不要太感動喔,”他臉上又漫出那種痞痞的笑,修長的手指刮一下她紅紅的鼻頭,“你若感動,我會驕傲的。”
她吸吸鼻子,“你本來就很驕傲。”驕傲得不肯讓自己所愛的人受一點點委屈。
“是,”他嘆息,攬她入懷,“可是因為這份驕傲,讓你受了那麼多苦。”他不肯只給她一份摻了雜質的愛情,又不肯輕易許下不知何時才能兌現的承諾,以至於讓她苦苦守候,苦苦猜測,這全都是他的錯。
她輕哼一聲,揚眉,“你對我那麼好,我當然也要有所回報。”
金振希變臉。
恩榆輕輕掙脫他,“你也知道的,袁子謙現在還在到處找我。”成功地看到他鐵青的一張臉,她心情大好。
沒錯,她雖然原諒他的不告而別,但,並不是所有主動權都掌握在他的手中。他要去便去,要來便來,問過她沒有?
愛一個人,是連他的壞他的好都一起兼收幷蓄的,他辛苦五年,她卻一無所知,還對他充滿了怨恨。
這,都是因為他太小看她。
小看她桑恩榆了,所以——
“在我好好地解決掉袁子謙和我的婚約之前,我不能那麼自私,讓你在接受我的愛情之情,還得被迫接受一個男人的怨恨,所以……”她心裡偷笑,嘴巴卻很無辜。
“怎樣?”
這個報復心強的小女人!金振希磨牙。
“你等我五年吧。”她說完,不等他發火,撒腿就跑。
“桑恩榆!你給我站住!”一個男人開始發狂!
在陽光灑滿的紅磚道上,一個男人追逐著心愛的女人,一直跑……一直跑……
他們的故事,長長一生,遠遠還沒有結束……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