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揚與新眉回到四合院後,仍然沒見到主子。
「阿布坦,貝勃爺還沒回來嗎?」子揚上阿布坦的四合院找爺。
「你不是跟貝勒爺出門辦事了嗎?怎麼反倒問起我來了?」阿布坦見到新眉,略感驚訝。「還有呀,新眉,現在都五更天了,妳沒留在潤王府陪格格,怎麼回到四合院來了?」
「子揚說格格跟著貝勒爺一道出門了!我是跟蹤平貝子,一路到了趙府,才巧遇子揚的。」新眉答。
「格格跟貝勒爺一道出門?」阿布坦瞪大眼睛,彷佛剛才聽見了什麼天大的稀奇事兒。
「廢話少說!阿布坦,我問你,爺呢?」
「爺?」阿布坦嗤之以鼻。「這會兒你倒跟我要起爺來了--」
「貝勒爺跟格格都失蹤了!」新眉插嘴:「子揚在趙府,同他們倆約好了三更天會合,可一直到剛才咱們離開趙府的時候,仍沒瞧見貝勃爺跟格格的蹤影!」
「什麼?!」阿布坦這下臉色變了。「你們的意思是--貝勃爺丟了?」
「耳背唄你?不止貝勒爺,還有格格呢!」子揚皺起眉頭,他難得愁眉苦臉。
阿布坦愣了半晌,接著便突然轉個身往四合院外衝--
「喂,你幹什麼你?!」子揚攔住他。
「幹什麼?我找爺去呀我!」阿布坦鼻子眉頭全皺在一團了。他的主子,可比他的性命還重要!
「找爺?」子揚嗤一聲。「沒頭沒腦的,你上哪兒找爺去?」
「我--」阿布坦答不上話。
子揚翻個白眼。
「我瞧咱們還是得回趙府找人。」新眉出主意。
「這才是句人話!」阿布坦點頭如搗蒜。
「你這什麼意思?」子揚質問他。
「什麼意思你自個兒心底清楚!」阿布坦給子揚兩顆白眼珠子。
「我清楚?」子揚心頭急,特別容易被惹火。「你倒給我說明白,我心底清楚什麼?!」他對著阿布坦的右耳吼。
「好,那麼我今天就好好說個明白了!嶽子揚,你好好聽著!我說你奉主不忠、交友不義、居心不仁、其行不肖!」
「喝!我說你哪來這麼多不乾不淨的詞兒呀你?!」
「我瞧你才不幹不淨!一肚子賊心眼,才會把我的爺給弄丟了!」
「你--」
「好了!我說你們兩個!」新眉又氣又無奈。「貝勒爺跟格格都丟了,你們倆居然還有心思在這兒鬥嘴!」
「是他壞,老跟我鬥嘴!」阿布坦先發制人。
「喝,我說你這頭大臉四方體壯蠻如牛、無字能識、六親不認、玍七馬八的豬腦子--你可別得了便宜又賣乖!」
「喂!」聽見「豬腦子」三字,阿布坦就火了!「你說我什麼?什麼豬腦子?你是不是讀書人呀你?」
「讀書人又怎麼樣?不巧,罵人的字眼兒就是認得多!」子揚甩開扇子撇過頭。
阿布坦恨得牙癢癢。
「你們倆,」新眉快急死了!「到底鬥夠了沒有?還找不找格格跟貝勒爺呀?」
「找!」想不到兩人居然異口同聲說:「當然找呀!」
「那還不快走?」新眉快給這兩人氣死了!
阿布坦跟子揚互看一眼,接著哼一聲,分開兩側各走各的。
沒想到新眉三人才剛踏出四合院,就見到永琰跟禧珍朝四合院回來了!
「格格!」
「貝勒爺!」
三個人欣喜若狂,沒料到找都不必找,這兩人已經回來了。
「子揚,咱們不是約好了在梯洞口見嗎?你怎麼知道要先回來呢?」禧珍笑嘻嘻地問人家。
今夜探險,可是大大地滿足了她的好奇欲!
「都過三更天了,本來是回四合院來瞧瞧,沒見著爺跟您兩人,才剛要轉回趙府找人的!」見兩人沒事,子揚這才鬆了心。
「咱們先進屋裡再說。」永琰道。
一群人這才進了屋,在廳裡坐下說話。
「貝勒爺,下回您出門辦事,還是讓我跟著吧!讓這搖扇子的跟著您,我一整夜的不放心、心底不踏實!」阿布坦急著對永琰說。
「欸,你這什麼話?」子揚質問他。
眼看兩人又要鬥起來,永琰於是切入正題。「今夜我與珍兒在一起,有樁奇遇,一會兒我再慢慢說給你們聽。」他轉問新眉。「妳怎麼也來了?」
「回貝勃爺,今夜我跟蹤人到趙府,碰巧遇見子揚!」新眉把剛才的事又說了一遍。
「這可巧了!原來平貝子也知道那牆裡頭有古怪?可我不明白,他上那兒去做什麼?」禧珍問。
永琰思忖片刻。
「我想,他的目的,也是為了密室壁上那幅圖。」半晌後他徐徐道。
子揚於是從懷裡掏出暖像,然後攤開。「就是這幅圖。」
「這畫得什麼呀?」新眉直皺眉頭。
「古里古怪的,搖扇子的,是不是你沒描好呀?」阿布坦問。
子揚翻個白眼。「貝勒爺,您眼力好!這幅圖您瞧大概有九成像吧?」
「我瞧像極了!」禧珍搶著代永琰答。因為她也瞧過壁上的原圖,更遑論她才剛瞧過「原型」了!
子揚咧開嘴,得意地瞟了阿布坦一眼。
「這幅圖描得像,可就跟壁上的原圖一樣,讓人瞧不出所以然來!所以平貝子為什麼對這幅圖感興趣,我可想不明白了。」子揚道。
永琰不語,然而蛛絲馬跡皆能洩密,已有些關連漸漸串起。
「我瞧這平貝子不是那麼簡單,」新眉道:「如果格格再在潤王府住下去,怕不安全--」
「我不怕!」禧珍立即道。她豈能放過這麼有趣的事,不積極參與?「我可以回潤王府,負責打探那平貝子究竟偷偷摸摸地在搞什麼鬼--」
「不行!」永琰開口了。
「為什麼不行?」
「那裡不安全,妳當然不能再回去。」
禧珍呵呵笑出來。「永琰,我還以為你很聰明呢!難道不知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道理?」
「不管什麼道理,妳就是不許回去。」他冷著臉。
既然知道那潤王府不似表面單純,他就不許她再回去冒險。
「說不通呀!如果我不回去,那誰能幫你打探消息?」她積極爭取。
「我自會安排。」他沒第二句話好說。
「可是--」
「就這麼說定了!今夜妳就在四合院住下,明天一早,我會讓子揚他們陪新眉回潤王府,對平貝子說個理由,把春蘭和小碗他們五人一併接回四合院。」
永琰站起來,表示談話結束。
禧珍皺著臉、鼓著腮幫子,表示她嚴重的抗議!然而她卻不知道,這麼做的結果是讓漂亮的臉蛋,頓時變得很滑稽。
阿布坦和子揚、新眉三人面面相覷,噤聲不敢言語。
「那麼,格格、貝勒爺,咱們三人就先回房去睡了?」三人眉來眼去,終於推派新眉當代表,開口說話。
永琰點頭。
三人馬上散會,走得就像跑的一樣,比腳底抹油還利落!
只有禧珍還留在原地瞪著他。
「很晚了,再不睡天就亮了。」他撇撇嘴,瞧著她古里古怪的表情。
「你別管我!」她氣死他了!
「我不管妳,還有誰能管妳?」他故意說。
「我才不要你管我!」禧珍想到他不讓自個兒回潤王府,她便把剛才在井底兩人相偎相依、那盡在不言中的甜蜜,忘得一乾二淨。
永琰沉下臉。「才剛出險境,又要頑皮了?」
剛才在井底,永琰發現就在井口正下方,壁面實際上也有一道密門。兩人進入那道密門後,隨即又走進一間「封閉室」,密門再次闔上後便往上滑動,一眨眼功夫,兩人已經從先前那棵古怪的夫妻樹身中「開門」而出,這樹就長在湖邊,那兒正巧有個坡地擋住了會「開門」的樹身,也讓出來的人有地方遮掩。
原來那株夫妻樹是個幌子!
那根本就是個通往井底的通道。也許這才是真正的通道,而井口那個「意外」,應該有其它用途……
他推測修築那一處詭異地域的人,便是搭乘那能上下滑動的「封閉室」,自由來去地面與井底。
換言之,這一夜他們倆等於在地下繞了一大圈,又回到原點。
「什麼險境的?」禧珍不以為然。「要不是今夜,你怎麼會知道世上真有那麼稀奇古怪、不可思議的地方存在?」
「就算知道又怎麼樣?反正弄不清楚,根本沒法理解那是個什麼樣的地方!」他在乎的,是她的命。
「永琰,你這人真沒求知精神!」
他冷笑。
「不然,你讓我回潤王府再住三天,要是三天後我沒查出個所以然來,你再開口叫我回來,我肯定二話不說!」她賊笑,諂媚地談條件。
「沒有理由,不許辯解!」夜深了,小丫頭累了一夜臉色已經發白。「回房去睡,要不就老習慣!」乾脆他說了算。
「什麼老習慣?」禧珍眨巴著眼、皺眉頭問他。
永琰咧開嘴。「我扛妳回去。」
禧珍瞪大眼珠子。「永琰,你不能對我這麼沒理!」她指控他。
「沒理?」他沉下眼。
永琰走近到她身邊,禧珍突然有股「不太妙」的預感……
「那就沒理吧!」他笑。
下一刻他扛起她--
輕鬆自在地,把一路鬼吼鬼叫的禧珍扛回房!
當平貝子得知禧珍已經離開潤王府,並且不會再回來後,他顯得十分意外!
然而隔日他便像沒事一般上安親王府,且把禧珍已住進潤王府之事向恪瑤說起來!
恪瑤雖然驚訝,但事情的發展正如她意,於是她不多所置喙。
平貝子這趟前來,不僅為了親口跟恪瑤提親,他並且積極論定婚期。
「既然福晉不反對,老夫以為如能儘早完婚,也算了卻妳我一件心事。」平貝子自稱「老夫」,因實際上他的年紀不小,甚至比恪瑤還大。
「貝子爺說得對!」平貝子的話,正如恪瑤的心意。「格格的婚事已不能再拖,既然您與格格已見過面,那麼行禮之事自然是越快越好。」
「太好了!」平貝子站起來拜謝。「老夫在這裡先多謝福晉成全!」
恪瑤腿不方便,只得頷首為禮。「貝子爺毋須多禮。您來之前我已瞧過黃曆,也早將良辰吉日揀選好了!那麼這婚事就訂在下個月十六,您說好嗎?」
十六?到下個月十六就剩不到三十日了!平貝子聽恪瑤主動提到婚期之日,略感驚訝,看來安親王府福晉比他還積極!
「老夫這兒再謝過福晉一次!」平貝子拱手再拜。「謝福晉如此成全--」
「我不同意!」
永琰忽然跨進大廳,他冷淡的目光掃過室內一遍。緊隨主子回府的阿布坦,則留守在廳外,不便入內。
乍聽到永琰這話,不僅恪瑤,連平貝子也面露不以為然的表情。
「永琰,你這是什麼意思?」恪瑤瞇起眼審視她的兒子。「當初你把格格接回京城不就是已經明白,格格回京是為了她的婚事?這會兒你怎麼忽然冒出來,在貝子爺面前說這奇怪的話?」她言語中有微微斥責之意。
然而恪瑤始終沒敢當真責備,她這太皇太后許給她的皇兒子!
恪瑤名義上是永琰的「額娘」,孩子是不是她懷胎十月生的,她當然清楚!
當年太皇太后託了一名太監,將孩子抱給她的時候,不許她多聽多問,可宮內的謠言是封不住人口的!
皇上與宮女所行苟且之事,她自然時有耳聞!永琰的身世究竟如何,恪瑤當然會有聯想。
「福晉請勿責怪三貝勒!」平貝子老好人的面孔,笑瞇瞇地轉向永琰。「三貝勒當日既然親口承諾讓格格住進潤王府,必定不會不滿老夫,也許三貝勒尚有所顧忌,可請三貝勒但說無妨。」
「平貝子,」永琰淡笑。「當日格格住進貴府,乃誤打誤撞,與您的人品涵養沒有絲毫相關,當日在下也並未與格格的婚事,做任何聯想或考量。況且……」
他略一停頓。
平貝子臉色一滯,眼珠子卻不斷轉動。
「況且當時格格會與平貝子相識,乃因為牡丹苑的緣故--」
「三貝勒!」平貝子打斷永琰的話。「老夫要娶格格之心,乃是至誠至懇的!三貝勒如有懷疑,可問格格本人,她住潤王府時老夫是否始終以誠、以禮相待?」
「不管怎麼說,格格尚未嫁人就住進潤王府,成何體統?」恪瑤道:「如今既已如此,那麼婚事自然是越快越好!」
「婚事需不需越快越好,不應在此時定論。」永琰斂下眼。
「永琰!」恪瑤質問他:「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在平貝子面前,恪瑤的面子有些掛不住。明顯地,永琰根本不把她的話當成一回事!這讓她無論身為永琰的「額娘」、或者安親王府大福晉的身分與尊嚴,都受到了挑戰!
面對恪瑤的不高興,永琰卻露出笑容。「額娘,我必須提醒妳,格格現下不住在王府,倘若行禮之日她人不出現,屆時您恐怕很難對平貝子交代。」他淡道,眸色卻深沉。
恪瑤臉色一變。
永琰在威脅她!
原來他早已盤算了這一招!格格不回王府,便只有永琰一個人知道格格的下落!原本她以為能眼不見為淨、故意冷落欺凌那孤雛的妙招,想不到如今卻讓永琰得以拿來威脅自己!
恪瑤疑慮……她是否太輕看自己這個「三兒子」了!
平貝子聽到這裡才明白,原來格格並不住在安親王府內。
如今格格已不在他府中,連他也不知道格格的去向!
而平貝子原以為,只要上安親王府提親,便一切可解決,然而他萬萬料想不到,如今永琰卻冒出來從中作梗!
「三貝勒,您這話的意思,老夫不明白!」平貝子收起笑臉,寒聲問。
他眼中犀利的鋒芒,與平日那老好人的模樣大相徑庭,已再也掩藏不住他內在包藏的機心。
「永琰,」恪瑤插嘴:「我不是讓你照看她?怎麼會--」
「平貝子,舍妹性情頑劣好動,您既與她相處過數日,應能瞭解一二。」永琰維持一貫淡冷的口氣,他冷眼直視平貝子。「舍妹既能隨你回家,小住數日,那麼如今她又野到哪兒、上哪戶哪門遊樂玩耍,這個就連我這為兄的都不知情了!」他咧開嘴。
廳外,阿布坦聽見這話忍不住偷笑。
說格格頑劣,這倒是真的!
「額娘與平貝子若執意要訂下婚期也成!」永琰接著道:「不過屆時,我就不能保證格格的人,會如期出場了。」他笑著把話說完。
廳上其餘兩人臉色難看。
「兩位慢談。」
扔下話,永琰轉身走出大廳,阿布坦緊隨主子的腳步離開。
平貝子瞪視福晉,眼中轉過幾個思量,卻都不能解決他的疑慮!
而恪瑤的臉色難看至極……
她沒料到,永琰會在這個時候反對自己!
永琰的態度,全然不是恪瑤所認識的那個三兒子--莫非他知道了什麼?
恪瑤寒著眼,心底已開始盤算計較……
永琰不讓她回潤王府,禧珍心底一千個不平!
每回有什麼好玩的事,永琰總是一個人攬著,不讓她參與,這叫禧珍越來越相信,永琰肯定想悶死她!
這夜禧珍翻來覆去睡不著,躺在床上一直想著那平貝子到底有什麼古怪、什麼陰謀陽謀?
禧珍想著、想著,越想越覺得放心不下,她終於從床上爬起來。
「不行!」禧珍坐在床上,嘀嘀咕咕地喃喃自語:「這麼有趣的事兒,我怎麼可以不參與呢?這樣豈不是有違我的本性,豈不是讓永琰稱心如意?不行,說什麼也不成!」
黑夜裡禧珍終於「痛下決心」,於是低頭摸黑在床下找鞋,打算效法上回前去趙府一樣,這回就來個「格格夜探潤王府」!
禧珍壓根兒沒想過,那潤王府豈是能容她隨意來去的地方!然而禧珍可不管這些,只要能滿足她「夜探」的慾望,她就心滿意足了!
穿妥鞋後,禧珍還沒來得及踏出房門,春蘭已經揉著惺忪睡眼走進禧珍房間。
「格格,妳一夜嘴裡嘟嘟嚷嚷些什麼呀?」春蘭揉著眼睛,走到禧珍跟前。「我在前頭睡著,擔心您不會跟小碗上回一樣,生病了吧!」
「呸呸呸,我好好兒的,怎麼會生病呢?就算有病,那也是給悶病的!」她對春蘭說。
「悶病?」春蘭不解。
「算了,說了妳也不懂。」禧珍眼珠子一轉,笑瞇瞇地對春蘭說:「春蘭呀,我睡不著睡,想出去走走散散心,妳陪我好不好?」
「現在?散心?」春蘭霎時瞪大她的瞇瞇小眼睛。
「對呀!」她怕黑怕鬼,當然要拖著春蘭一塊兒去。
「可是--」
「妳去不去?不去的話,我可要自個兒走了!」她威脅人家。
惡勢力下,春蘭果然乖乖就範。
禧珍於是帶著春蘭,兩人躡手躡腳地穿過四合院的中廳,一路左顧右盼、小心翼翼地走到前廳。
她可清楚,那永琰就像長了第三隻眼,她想幹什麼事兒,他好像全都知道!禧珍甚至懷疑,連自個兒心底想什麼,永琰恐怕都比她還清楚!
等走到大門前,禧珍才稍稍鬆了心。
「好險,這回我臨時起意,他可料不到了吧!」她得意地。
不過禧珍仍小心翼翼地拉開門栓,儘量不發出半點聲音,打開大門後她依舊躡手躡腳走出去,不發出半點聲音,然後將門掩上。
「呀呼!」
出大門後,她快樂地跳起來,拉著不知什麼狀況的春蘭大聲歡呼--她終於能有一回,成功脫離永琰的「魔掌」了!
於是禧珍高高興興地趕著夜路,朝潤王府的方向而行,殊不知--
人家早已立於屋簷上,冷眼旁觀著她那副歡欣鼓舞的傻瓜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