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一行人風塵僕僕的連趕了幾天路。
這晚,禧珍躺在客棧的硬床上,忽然想起那一日在東明寺的林子裡,所發生的怪事。
本來她已將那天發生的事,當做是自己做過的一場夢,不予理會。
然而今夜不知為何,夜半時分,禧珍躺在床上輾轉反側,因為回想起那天的事而無法安眠。
自從下山後,禧珍不必努力回想,就能輕易憶起在林中那塊大石上,她所「經歷」過的一連串詭異經驗。
那是非常奇怪的感覺,像似夢幻,卻又更像真實!
因為「夢」裡所有的人與對話,她都如同親身經歷一般。更奇妙的是,倘若那是夢,那麼記憶中的「他」應該還停留在少年時期!然而他「長大」了,歲月與歷練,在他英俊的臉孔上刻下成熟的痕跡!若說那一次的經歷是個夢,那麼那一夜在竹屋後院,當她乍見他時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實際的他與夢中的他,竟然一模一樣!
禧珍迷惑地想起,在「夢」中看到他的背心被短刀剌中,她心口劇痛下,忽然就向下「墜落」到一條大河邊,在那兒還見到了她的阿瑪與額娘,之後陌生女子突然出現將自己帶走,再見到永琰時,他的傷勢似乎已經無礙、人也清醒了。
那麼,她坐在大石塊上,究竟「夢」了多久?
很清楚的一點是,她走進林中後,遠遠地聽見師父們打板叫齋的聲音,待她睜眼醒來時,時辰還未過晌午。
這麼說,她在大石上坐著,竟然連一刻鐘都還不到?
然而她記得在「夢」中,那名叫阿南達的男子曾對皇上說:皇上,為看顧永琰,您已三晝夜未闔眼歇息!
這麼說,在「夢」裡她更少「經歷」了三個晝夜,將近三十六個時辰!然而從她盤腿坐在大石塊上到睜開眼清醒過來,最長還不超過一個時辰!
所以她在「夢」中所看見的,會是真實的情境嗎?
倘若那是事實,那麼那是發生在過去還是未來的事?
又為什麼她會在這個時候「看見」?
可她怎可能看見過去或者未來的事?光陰為什麼會是混亂的?還是「時辰」根本無「時辰」可言?
難道未來發生的事,是被註定的嗎?
禧珍回想自己日常所看見的男女老少,人人自出生開始到衰老病死,都只能印證光陰是往前延伸的,難道光陰能夠倒退、甚至安插錯置嗎?既然如此,過去發生的事難道也是被「註定」的?
禧珍胡思亂想著,可越想得深入,她的頭就開始痛起來……
如果有可能,她真想開口對永琰說:讓我瞧瞧你的背吧!
這樣豈不直接痛快?
可問題就在,她要怎麼開口叫永琰脫衣服,讓她仔細瞧上一瞧?
「小姐!」
聽見春蘭來敲自己的房門,禧珍趕緊回神,這才沒再繼續胡思亂想下去。「春蘭,妳這麼晚來找我有事嗎?」寅夜時分,春蘭從不曾在這種時候敲她的房門。
「小姐,小碗好像生病了!整夜發高燒、嘴裡喃喃夢囈,我跟小碟都不知道該怎辦好了!」
「妳說什麼,小碗病了?」禧珍緊張起來。「怎麼會病的?我趕緊去瞧瞧她!」她房門一甩便跑出去。
「格格,那就快吩咐店小二,趕緊找大夫去!」春蘭喊道。
禧珍話也沒回,只顧著跑到小碗房裡。
「小碟!」她叫住坐在床邊看守著小碗的小碟。
小碟回過頭來,禧珍問她:「情況如何?小碗怎麼病的?」
「夜裡就聽見她一嘴的爹呀、娘地胡叫,我起初困著嫌吵,拿枕頭矇住耳朵,可她叫個不停,我聽了一夜也不太困了,覺得不對,坐起來卻搖不醒她,拿手貼著她的頭臉才發現,小碗的身上好燙呀!」小碟急得眼眶都紅了。
「別哭、別哭,妳趕緊下樓要一盆乾淨清水,然後上樓來給小碗擦身子。」禧珍想起小時候額娘是怎麼照顧自己的,於是依樣兒畫葫蘆。
「好。」小碟忙跑出房外。
小碟下樓後,禧珍又奔回到自己的房間,抱著她那床厚被子回來,層層裹在小碗身上,掖得嚴絲合縫的。
「格格!」春蘭一路喊著回來。
「大夫呢?」
「要等呢!大夫城裡頭才有,現下遣人到城裡請大夫,怕要等到天亮才能趕到。」春蘭答。
禧珍心窩一緊。「那該怎麼辦?小碗可不能等到天亮呀!」
這時小碟已經捧了一盆清水上樓。
「不管了,咱們先給她清熱再說。」禧珍道。
她拿出從自己房裡取來的乾毛巾,放在清水裡浸了浸,然後擰得半乾,在小碗發紅的臉孔上輕輕抹拭。
「爹、媽……你們好不好?有沒有衣穿?有沒有飯吃?就要大過年了,咱一家子能聚聚嗎……」小碗閉著眼、扭著頭、喘著氣,嘴裡呢喃著。
「格格,您聽,她還在胡言亂語呢!一整夜淨說這些話。」小碟說。
禧珍聽著,除了在她臉上擦拭清水,還不斷給她掖被子,希望她儘快發汗。
春蘭對小碟道:「小碟,妳下樓求廚房裡升火給煮鍋薑湯,只要能辦到,他們要多少銀子咱們都願意給。」
「好。」小碟再跑出去。
「春蘭,妳說小碗她這是怎麼回事?」禧珍問:「她白天還好好的,怎麼夜裡就忽然不對勁了?」
「我想她這是累病了!打從咱們到杭州,小碗就沒再這麼奔波勞祿過,她從小身子骨就弱,幾天趕路折騰下來,倦了、乏了自然就沒胃口,這樣一來非但休息不夠、又吃得不足,身體受不了自然就病了!」春蘭回答接著道:「她這一病可嚇壞人了!嘴裡頭還胡亂叨唸著,真不明白這丫頭心底原來藏了事……」
禧珍凝望著小碗,心頭忽然有了感觸……
「人嘛,終歸都是有感情、有感覺的。」春蘭又說:「也許小碗是因為咱們終於能回王府了,她心底高興感受便深,一有了感受,就讓她想起小時候離家便再也不能相見的爹、媽了。」
春蘭這一番話,讓一向無憂無慮的禧珍,也莫名地感傷起來。
「格格,」春蘭猶豫半刻才問:「春蘭原本沒敢問您,您為什麼……為什麼會忽然同意回王府?」
「妳不也期待我回王府嗎?」她問春蘭。
「話是這麼說沒錯,畢竟您是王府的大格格,回到王府是應該的!可是這幾年福晉對咱們從沒熱呼過,這會兒忽然要您回去,實話說,我還真有些不放心……」
禧珍呆呆地問春蘭:「妳不放心什麼?」
「奴婢不知道,可就是不放心。」春蘭答:「其實,這些年過去,奴婢也早早就認命了!就如您說過的,咱們在西湖邊上過日子,也挺輕鬆愜意的。這下真要回到王府,府裡一大堆繁瑣的規矩,裡頭還有那麼多的主子,數年下來奴婢在村野間住慣了,怕一個不適應,大剌剌的很容易就得罪了上頭。」
春蘭的話說的也沒錯,可是禧珍想到的是小碗他們。「但是家總要回的。小碗他們也許多年沒回家了,如果再不趁這次回去,往後怕就再也回不去了。」她悶聲道。
春蘭一窒。「……我知道了,格格。」她嘆口氣,同意主子的說法。
兩人正在說話,忽然就聽見樓下傳來一陣爭執聲--
「我給銀子啊!怎麼不行呢?」
「不是銀子的問題,咱們夜裡熄灶,不升火的!」
「人病著,等一碗薑湯救命呢!還有這麼多規矩嗎?」小碟氣了,扯嗓子吼。
「這一時半會兒的,哪找人來升火起灶?妳惱我,我也沒法子啊!」店小二火了,嗓門大起來。
「你還兇呢,橫著你!」
「我哪兒橫了?我瞧妳這小姑娘家家的,比我還橫!」
這哪是講理?都要吵架了。「春蘭,妳看著小碗,我下去瞧瞧!」禧珍扔下話後趕緊奔出房間。
豈料才剛跑出房間,就瞧見永琰、總管和小杯子、小盤子都跑出來了。客店裡留宿的客人,也紛紛走出房間瞧熱鬧。
「我是客倌,你敢說我橫?」小碟瞪大眼睛。
「客倌又怎麼樣?能這麼橫著的嗎?」店小二翻白眼。
「你--」
「喂!你這店小二,敢欺負咱們家小碟?」小盤子「蹬蹬蹬」地就跑下樓,站在店頭上給小碟撐腰。
「是啊!你這小兔崽子,能這麼得罪客倌的嗎?」小杯子趕來助陣。
「欸……我說你們這一夥的!想欺負人吶?」見小碟有靠山來,店小二的氣勢明顯弱了些。
小杯子哈哈兩聲。「是又怎麼樣?」
見就快吵起來,禧珍連奔下樓。「怎麼啦?怎麼啦?小杯子、小盤子,你們窮嚷嚷什麼?」
「格……小姐!」小碟見主子下來,她的火氣才收斂起來,訥訥地道:「因為小碗病了,我心裡頭急,您又吩咐我下來請店家煮薑茶,可不管我怎麼央求這個店小二就是百般刁難,我氣不過所以才……」
「小碗病了?」小杯子、小盤子兩人瞪大眼睛。
小碟點點頭。
小杯子還來不及細問,春蘭忽然奔出客房,隔著欄杆邊就慌慌張張地朝下頭叫道:「小姐!小碗不知道怎麼了--她突然全身抽搐得好厲害呀!」
禧珍一聽心更亂了……
一夜間忽然發生了這許事,她簡直快疲於應付了!
「春蘭妳護著她,我這就上去!」她一人當兩人忙,一聽小碗又出狀況,便奮不顧身地回頭奔上樓。誰知道就因為太過心急的緣故,神思不屬,腳下一個踩空,突然被樓梯絆倒--
「格格,小心!」
小碟才剛喊話,禧珍已經摔下樓--
情急間永琰推開擋在前頭的奕善。「讓開!」他狂喊。
下一刻,永琰已經縱身跳下樓。
那一刻所有的人都嚇呆了!
而永琰在千鈞一髮之際,穩穩地接住了她。
禧珍自己也嚇傻了,等回過神來,她看到永琰的臉色鐵青。
「下回,不許再這麼冒失了!」他沉聲警告。
他難看的臉色沒嚇到禧珍,她一心只想到小碗。「唉呀,小碗她--」禧珍掙開永琰,只顧著跑上樓見小碗。
永琰皺起眉頭。為了別人的事,她居然能完全不顧自己!還有剛才,他的胸口為什麼會因為那丫頭愚蠢的行為,而狂跳不已?
回到房間,禧珍果然看見小碗全身抽搐著。
「方才我還發現,她身上冒了紅痘子,我猜她正在出痘!」春蘭道。
「出痘?!」跟著跑上樓的小碟問:「她小時沒出過痘嗎?」
「看這情形是沒有!」春蘭答:「看來,這近郊有人家正在出痘子。」
「我想起來了!前兩天我跟小碗到河邊取水,瞧見附近一戶農家,那孩子出痘子在屋子裡啼哭,家裡的男人到城裡找大夫,只留一個女人在,小碗瞧著她們母子倆可憐,那時還到屋子裡幫忙哄孩子。」小碟說。
「這麼說,肯定是被傳染的!」永琰隨後走進房內。
他難看的臉色還沒回復正常。
禧珍著急地問永琰:「小碗這麼大個人了,怎麼還會出痘子?她會有事嗎?」她可沒發現永琰的臉色不對。
「她的情況不嚴重,只要明天大夫能過來,休養幾日、不能外出受風,再按藥方熬幾帖藥吃過後應該就沒事。」他淡著眼答。
想來,這丫頭壓根瞧不見他的警告。
「小碟,妳到春蘭的房間睡去,今夜我留在這裡照顧小碗。」禧珍自告奮勇。
「啊?可是格格--」
「好啦、好啦,就這麼說定了!今夜讓我來照顧小碗,你們都快回房睡去,白天才輪到你們照顧她。」禧珍堅持。
大夥兒面面相覷。
「三爺,」奕善出主意:「要不我這會兒立刻出門,找到縣衙後吩咐當地縣令,讓他多找幾個大夫過來--」
「不須驚動當地縣令。」永琰阻止。「倘若天亮大夫還不過來,再駕馬車把大夫從城內請過來。」
「那就這麼辦了,你們全都回去睡吧,有我在這兒照顧小碗就成了!」禧珍對大夥兒道。
「我也留下。」永琰忽然道。
禧珍瞪著他。「你?不必了--」
永琰沉下臉。
禧珍到口的話,又全給吞了回去。
她原想大著膽子拒絕,可永琰沉下的眼色冷得教人直哆嗦,暗示著她最好別開口!
等大夥兒都回房睡後,禧珍才小心翼翼地對永琰說:「你騎了一天的馬,該回去休息的。」
他沒理她,看情形還在生氣。
「喂……你沒聽我講話嗎?」
他冷著臉,甩開衣袍下襬,一屁股坐在屋內那唯一一張椅子上--重點是,他還是沒理她。
「不說話就算了。」禧珍嘟囔,回過頭也不理他。
雖然嘴裡碎碎叨唸,可也因為有他在場,她心頭莫名地感到安定不少,也不再慌亂了。
下半夜,客棧回覆了平靜,小碗在禧珍的照顧下,身子雖然持續發燒,可狀況已不再惡化。
直到天快亮時,禧珍累得倚在床頭,打起磕睡……
「不……爹、媽……我不離開你們!」小碗忽然亂叫起來,兩手高舉在半空中胡亂揮舞。
禧珍驚醒過來,見到小碗全身抽搐,症狀忽然嚴重起來!
「小碗!」坐在床邊的禧珍,握緊小碗的手。
然而,就在握住小碗那一瞬間,禧珍忽然感到全身痠痛、火熱、疲憊……
之後,她腦海裡忽然閃過一幕幕渾沌不明的影像、以及一股強大的憂愁,猛烈地揪緊了她的心窩--
禧珍全身彷佛被定住,然後痙攣著,然而她卻發不出聲……
直到小碗揮動雙手甩開禧珍,永琰終於發現她的不對勁!
「啊!」禧珍被甩開後輕呼一聲?,然後整個人朝後仰倒--
看見她狠狠地朝後仰倒,永琰立刻衝上前,只差一點就沒接住她。
這會兒好好躺在永琰懷中,禧珍已經嚇得小嘴闔不攏。
永琰把她抱到桌上,看到她慘白的臉色,他原想吼人的話全嚥下肚子。「剛才到底怎麼回事?」他的語氣竟然溫柔的,連他自己都驚訝。
「剛才?剛才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那時我只是握著小碗的手,然後就忽然莫名其妙地--」禧珍頓住。
她握住小碗的手,然後便「看見」小碗的父母?小碗家那茅草搭成的破屋子?
「到底怎麼回事?慢慢把話說清楚。」他問,語調儘可能更溫柔。
「我……」禧珍猶豫著。
因為她根本就說不清楚!
她下意識地明白,她「看見」的那一對老父老母就是小碗的父母、那幢茅草房子就是小碗小時候的家!
「算了。」看著禧珍茫然的雙眼和發白的唇,他放棄逼問她。「折騰了一晚,妳一定是太累了!」
禧珍茫然著。
「妳得好好休息!」他忽然抱起她。
「你要抱我上哪兒?」她因雙腳騰空而驚呼。
「回妳的房間!」他道,已經踢開門。
「可是小碗她--」
「我會叫醒其它人,讓他們來照顧小碗。」
「可是……」
「妳別淨操心!要是連妳都累垮了,妳想想,那幾個小丫頭、小奴才,會亂成什麼局面?」他抱著她回房,把她放在床上。
「可……」
「別起來。」永琰按著她,不許她站起來。
禧珍明白,他說得對。
她嘆了口氣。「可你也累了一夜,該回房歇息了。」
「我知道。」他露出笑臉。
縱然一夜未眠,他英俊的模樣沒變。
她的胸口突然一悸。「其實,該操心的人是我,你不必陪著我守夜。」於是顧左右而言他。
「我要求妳回京,這一路上,就有保護妳的責任。」他答,矜淡的眼色看不出情緒。
責任?她只是他的責任嗎?「其實,就算總管一個人來,只要他要求我回京,我一樣會同意。」她壓抑著音調。
他眸光一閃。「當年我曾答應妳,要送妳出京。但是當年我對妳的承諾,卻始終末兌現。」
「是因為當年的承諾,所以你親自到杭州來接我?」
他別開眼。「可以這麼說。」模稜兩可。
她研究他的眼神,卻找不到答案。「不論如何,我要代替小碗跟你道謝--謝謝你,為小碗守了一夜!」
聞言,永琰咧開嘴。「真是怪了,」他揶揄:「我活到今天倒是頭一回瞧見,原來主子也能伺候奴才。」
「小碗不是奴才,她是--」
「妳的家人?」他挑眉道。
她頓住,接不上話。
「回到王府後,妳若還按自己的心意處事,這一點特立獨行,恐怕會惹來非議。」他沉下聲。
「你說過,我能做我自己的。」她道。
「假如妳不怕非議,當然能做妳自己。」他答。
「我不怕,這世上不管有多少非議,只要不去理會,就能自淨其意。」她自有一套道理。
聽見這話,永琰忽然仰頭大笑。
她愣愣地瞪著他。
「妳真是天真!」他若有所思的口氣,不知是褒是貶。
「人心太複雜了,天真一點,有什麼不好?」她倒有理。
「很好,只怕妳堅持不久。」他咧著嘴,意有所指。
「反正都不去理會,就沒所謂堅持了。」
他斂下笑臉,淡淡地對她說:「世上有很多無可奈何的事,有許多時候,根本由不得妳作主!」
「你說的話我聽不懂,你可不可以說白一點?」她傻乎乎問人家。
「真的不僅?」他笑。
「不懂就是不懂,還分什麼真真假假的?」
他眸色一深。「有很多事現在說不明白,一旦妳回王府,就會知道。」
他說得似是而非,充滿玄機。「有什麼事是我不知道的?」禧珍疑惑起來。
「到妳該知道時,就會知道。」他不肯答。
說完話,永琰轉身走出房外。
「我不明白的事,跟福晉有關嗎?」禧珍不死心地追問。
他停下腳步,站在門口。
「還是跟你有關?」她再問。
「跟我,以及額娘,任何人都沒有關係。」他回過頭。
她等著他往下說。
「妳之所以還能回王府,只跟妳自己有關。」他道。
「你為什麼不直接告訴我?」她對他說:「倘若與我有關,那麼我就有權利知道。」她的固執並不比他少。
他站在門口凝望她,過了好半晌。「妳就快成年了。」片刻後,他啞聲答。
禧珍握著被子,忽然感到緊張……
「一名親王府的大格格,沒道理留待到成年,尚未婚配。」他看著她說。
禧珍心頭一跳,臉色刷白。
「妳之所以還能回親王府,正因為時機成熟,該是妳出閣的時候到了。」他終於揭開謎底。
禧珍瞪著他。「你的意思是,這一趟福晉要我回王府,是為了我的婚事?」她睜大眼睛。
「正確的說法是,妳的婚事早已經決定,妳回去,只等著成婚。」他凝望她的眸光沉定。
他的話,說得絲毫沒有轉圜餘地……
「可是--可是我的未來,不能這樣不明不白的決定!」她直覺地反駁他。
他笑出來。「父母之命,怎算不明不白?」眼底卻沒笑意。
「可我的阿瑪跟額娘早已經亡故--」
「別忘了,福晉也算是妳的額娘!」
禧珍的臉色慘白。「你一直都知道,卻一直瞞著我?」她問他。
他盯著她的眼,半晌後終於回答。「我親自下江南,就是為了確認,妳一定會回去。」
她怔怔地回瞪他,眸光水蒙水蒙的。「如果我不回去呢?」她問他。
「妳還有機會,可以決定自己的未來。」他這麼告訴她:「只是,一旦妳下決心違抗額孃的意旨,從今而後,就不再是王府的人。」
她睜大眼睛瞪著他,然而許久之後她像想通了什麼,忽然不再激動了。
「我是王府的大格格,阿瑪的孩子。」她瞪著眼睛、鼓著腮幫子對他說:「你放心,我一定會回去!我要回到王府親口告訴福晉,就算我要嫁人,我也要自己選丈夫!」
說完話,她便回過身朝床內睡下,揹著永琰,跟他賭氣。
自己選丈夫?他起先沉下臉,繼之露出詭秘的笑容。
真是天真!
殊不知一旦回到王府,她便失去自由;違抗福晉,她的下場便不能逆料!
然而她的天真爛漫,也許會讓許久以來一直死氣沉沉的安親王府,掀起一陣無法預料的波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