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沒走嗎?我問他。我心裡知道,他其實是在等我。
我正準備回家。你去哪裡?是不是也準備回家?
不。我說。
他流露失望的神色。
我回去學校,你順路嗎?
順路。他鬆了一口氣。
再次坐上他的機車,感覺已經不一樣了。我看著他的背脊,我很想擁抱這個背脊,但這個背脊並不屬於我。
你女朋友呢?不用陪女朋友嗎?我問他。
她回去舊金山了。
這麼快就走?
是的。
特地回來照顧你,真是難得。
她不是特地回來照顧我的,她回來接她外祖母過去,剛好碰上我發生意外。
她什麼時候回來?照理她拿了公民身分,就可以回來跟你一起。
她已經拿到了,但是她不喜歡香港,她很喜歡那邊的生活。她在那邊有一份很好的工作。文治沒有再說下去,我也沒法再裝著若無其事的跟他談論他女朋友。我愈說下去,愈顯得我在意。可是,我們兩個愈不說話,卻也顯得我們兩個都多麼在乎。沉默,是最無法掩飾的失落。
車子終於到了學校。
謝謝你。我跳下車。
有一件事,一直想跟你說——他關掉機車的引擎。
我站在那裡,等他開口。
他望著我,欲言又止,終於說:
對不起,我應該告訴你我有女朋友,我不是故意隱瞞,只是一直不知道怎樣說——
你不需要告訴我。我難過地說,這是你的秘密,況且,我們沒發生過什麼事——
我在揹包裡拿出那個準備送給他的相架來,我一直放在身邊。
在倫敦買的,送給你,祝你永遠不要悲傷。
他接過相架,無奈地望著我。
這個相架可以放三張照片,將來可以把你、你太太和孩子的照片放上去。
謝謝你。他難過地說。
不是說過不要悲傷嗎?
他欲語還休。
不要跟我說再見。我首先制止他。
他望著我,不知說什麼好。
我要進去了。我終於鼓起勇氣說。再不進去,我會撲進他懷裡,心甘情願做第三者。
我跑進學校裡,不敢再回頭看他。
他本來是我的,時光錯漏,就流落在另一個女人的生命裡,就像傢俱店裡一件給人買下了的傢俱那樣,他身上已經掛著一個寫著SOLD的牌子,有人早一步要了,我來得太遲,即使多麼喜歡,也不能把他拿走,只可以站在那裡嘆息。
愛,真的是美在無法擁有嗎?
第二天,我打電話給方維志,辭去電視臺的兼職。
為什麼?他問我。
我要準備畢業作品。我說。
我只是不能再見到文治。
文治也沒有找我,也許方維志說得對,負責任的男人是很痛苦的。
良湄在中環一間規模不小的律師樓實習,熊弼留在大學裡攻讀碩士課程。那天晚上,良湄來我家找我,我正忙著準備一個星期後舉行的畢業生作品比賽。
你真正就這樣放棄?良湄問我。
你以為我還可以怎樣?
既然他和女朋友長期分開,為什麼不索性分手?
也許文治很愛她,願意等她,就像你哥哥願意等以雅一樣。
不一樣的,哥哥跟以雅已經結婚,而且有很多年的感情。
也許文治和曹雪莉之間有一項盟約,他在香港為自己的理想努力,她拿一個外國公民權,必要時可以保障他,令他沒有後顧之憂。
你真的相信是這樣嗎?良湄反問我。
我只可以這樣相信,況且,不相信也得相信,我沒可能跟她相比。
你太沒自信了。良湄罵我。
到現在我才明白,愛上一個沒有女朋友的男人,是多麼幸運的一回事。我黯然說。
這是不是叫做適當的人出現在錯誤的時間?良湄問我。
如果是適當的人,始終也會在適當時間再出現一次。
這些就是你的畢業作品嗎?良湄在床上翻看我的設計草圖,很漂亮,我也想穿呢。
這次我一定要贏。
為什麼?
我不能輸給一個人看。
是徐文治嗎?
我搖頭。
楊弘念是這次設計系畢業生作品大賽的其中一位評判。
比賽當天,我在臺下看到他,他一如以往,顯得很高傲,沒有理我。
良湄和熊弼結伴來捧我的場,電視臺也派了一支採訪隊來拍攝花絮,只是,來採訪的記者,不是文治。
我參加的是晚裝組的比賽,我那一系列設計,主題是花和葉。裙子都捆上不規則的葉邊,模特兒戴上浪漫的花冠出場,像花仙子。
我想說的,是一個希望你永遠不要悲傷的故事。那個我在倫敦買來送給文治的相架上,刻著的詩,詩意是:
葉散的時候,你明白歡聚,
花謝的時候,你明白青春。
花會謝,葉會散,繁花甜酒,華衣美服,都在哀悼一段早逝的愛。
我把我的作品送給那個我曾經深深喜歡過的男人。
那夜輕輕的叮嚀,哀哀的別離,依舊重重的烙在我心上,像把一個有刺的花冠戴在頭上。
很漂亮,你一定會贏的。在臺下等候宣佈結果時,良湄跟我說。
我也這樣渴望,結果,我只拿了一個優異獎,失望得差點站不起來。
沒可能的,你的設計最漂亮。良湄替我抱不平。
拿到優異獎已經很不錯。熊弼說。
我當然知道,只拿到一個優異獎就是輸。
散場之後,我留在後臺收拾。
當我正蹲在地上把衣服上的假花除下來的時候,有一個聲音叫我。
我抬頭,是楊弘念。
什麼事?我低頭繼續做我的事,沒理他。
聽說你沒有在電視臺報告天氣了。
是的,不過這不是因為我覺得這份工作不優雅。
你有沒有興趣當我的助手?
我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抬頭望他,他的神情是認真的。
你不是說過你討厭失敗的人嗎?今晚我輸了,你沒理由聘用我。我冷冷地說。
你輸的不是才華,而是財力,其它得獎的人用的布料都是很貴的,效果當然更好。
忽然之間,我有點感動。
怎麼樣?很多人也想當我的助手。
我要考慮。我說。
他有點詫異,大概從來沒有人這樣拒絕他。
好吧,你考慮一下,我只能等你三天,三天之內不見你,我就不再等你。
你還要考慮些什麼呢?良湄問我。
我不喜歡他,你沒見過他那些難看的嘴臉。我躺在良湄的床上說。
這個機會很難得,他只是脾氣有點怪怪罷了。
你也認為我應該去嗎?
是他來求你,又不是你去求他。
如果身邊有個男人就好了。我苦笑,遇上這種問題就可以問他。
你可以去問問徐文治的呀。良湄扭開電視機,文治正在報導新聞。
我看看鐘,奇怪:這個時候為什麼會有新聞報導?
是我昨天晚上錄下來的。
文治正在報導昨日舉行的設計系畢業生時裝比賽。
雖然人沒有來採訪,但是這段花邊新聞由他報導。良湄說,是不是很奇妙?
我在屏幕上看到了我的設計,那一襲襲用花和葉堆成的裙子,雖然沒有贏出,卻在鏡頭前停留得最久。
忽然之間,我有了決定。
我會去的。我告訴良湄。
你決定了?
如果有一天,我成名的話,文治就可以經常看到我的作品,或聽到我的名字。即使是十年、二十年後,他也不會忘記我。如果我沒有成名,他也許會把我忘掉。唯一可以強橫地霸佔一個男人的回憶的,就是活得更好。
那麼你一定要成名,要永遠活在他的腦海裡,讓他後悔沒有選擇你。要勝過他那個念史丹福的女朋友。
為了能永遠留在文治的回憶裡,我放下尊嚴,在第三天,來到楊弘念在長沙灣的工作室。
楊弘念正在看模特兒試穿他最新的設計,他見到我,毫不詫異。
你替我拿去影印。他把一疊新畫好的設計草圖扔給我。
影印?我沒想到第一天上班竟然負責影印。
難道由你來畫圖嗎?他反問我。
我只好去影印。他的草圖我還是第一次看到,畫功流麗,畫中的模特兒都有一雙很冷漠,卻好象看穿人心事的眼睛。
楊弘念另外有一個工作室在他自己家裡,是他創作的地方。他住在跑馬地一幢有四十年曆史的平房裡,地下是工作室,一樓是睡房。
他有一個怪癖,就是隻喜歡喝一種叫天國蜜桃的桃子酒。天國蜜桃由意大利威尼斯一間著名的酒吧調配出來,由於受到歡迎,所以酒吧主人把它放入瓶裡,自行出品。
天國蜜桃是用新鮮蜜桃汁和香檳混合而成的,顏色很漂亮,是帶點魔幻色彩的通透的粉紅色。瓶子只有手掌般大小,瓶身透明,線條流麗,喝一口,令人飄飄欲仙,血管裡好象流著粉紅色的液體。
天國蜜桃只在中環一間專賣洋食品的超級市場裡買得到,而且經常缺貨,楊弘念如果喝不到,就沒有設計靈感,所以我的工作之一,就是替他買天國蜜桃。
那天,他的天國蜜桃喝光了,我跑到那間超級市場,貨架上的天國蜜桃正缺貨,職員說,不知道下一批貨什麼時候來,我只好硬著頭皮回去。
我不理,你替我找回來。他橫蠻地說。
我唯有再去其它超級市場找,超級市場裡沒有,我到蘭桂坊的酒吧去,逐間碰運氣,還是找不到,這樣回去的話,一定會捱罵。
我在水果店看到一些新鮮的蜜桃,靈機一觸,買了幾個蜜桃和一瓶香檳回去,把蜜桃榨汁,混合香檳,顏色雖然跟天國蜜桃有點差距,但是味道已經很接近,我放在杯裡,拿出去給楊弘念。
這是什麼?他拿著酒杯問我。
天國蜜桃。我戰戰兢兢地說。
他喝了一口說:真難喝。是哪一支牌子?
是我在廚房裡調配出來的。
怪不得。他放下酒杯,拿起外衣出去,找到了才叫我回來。
沒有天國蜜桃你就不做事了?我問他。
他沒理我。
我只好打電話去那間超級市場,跟他們說,如果天國蜜桃來了,立刻通知我。
幸好等了一個星期,天國蜜桃來了,楊弘念才肯回到工作裡前面,重新構想他的夏季新裝。
如果世上沒有了天國蜜桃這種酒,你是不是以後也不工作?我問他。
如果只能喝你弄出來的那種難喝死的東西,做人真沒意思。
我就覺得味道很不錯。我還擊他。
所以這就是我和你的分別,我只要最好的。
你怎知道我不是要最好的?我駁斥他。
希望吧。
我以為有了天國蜜桃他會專心設計,誰知過了兩星期,他又停筆。
什麼事?我問他。
我的筆用完了。
我替你去買。
已經找過很多地方了,也買不到。他沮喪地說。
每個設計師都有一支自己慣用的筆,楊弘念用的那支筆名叫PANTEL1.8CM,筆嘴比較粗。
我去找找。我說。
我找了很多間專賣美術工具的文具店,都說沒有那種筆,由於太少人使用,所以這種筆不常有貨。
一天找不到那種筆,楊弘念一天也不肯畫圖,那天在他家裡,我跟他說:
大家都在等你的設計,趕不及了。
沒有那支筆,我什麼也畫不出來。他一貫野蠻地說。
那夏季的新裝怎麼辦?
忘了它吧!我們出去吃飯。
我們坐出租車去尖沙咀吃飯,沒想到在路上會碰到文治。
出租車停在交通燈前面,他騎著機車,剛好就停在我旁邊。
他首先看到了我,也看到了坐在我身邊的楊弘念。他一定會以為楊弘念是我的男朋友。
很久不見了。我先跟他打招呼。
楊弘念竟然也跟他揮手打招呼。
文治不知說什麼好,交通燈變成綠色,他跟我說:再見。
又是一聲再見。
謝謝。我說。
沒見半年了,半年來,我一直留意著馬路上每一個開機車的人,希望遇到文治,這天,我終於遇到他了,偏偏又是錯誤的時間。
剛才你為什麼跟他打招呼?我質問楊弘念。
他這樣做,會令文治誤會他是我男朋友。
他是不是那個在電視臺報告新聞的徐文治?
是又怎樣?
我是他影迷,跟他打招呼有什麼不對?
我給他氣死。
他是不是你以前的男朋友?
不是。
那你為什麼害怕他誤會我是你男朋友?
誰說我誤會?我不承認。
你的表情告訴了我。
沒這回事。
他看來挺不錯。
你是不是同性戀的?
為什麼這樣說?就因為我說他不錯?
半年來,我沒見過有女人來找你。
我不是說過,我只要最好的嗎?
接著的一個月,楊弘念天天也不肯工作,只是要我陪他吃飯。
你什麼時候才肯工作?我問他。
我沒有筆。他理直氣壯地說。
你怎可以這樣任性?
不是任性,是堅持。別嘮叨,我們去吃飯。
我不是來跟你吃飯的,我是來跟你學習的。
那就學我的堅持。
九個月過去了,找不到那款筆,楊弘念竟然真的什麼也不做。除了陪他吃飯和替他買天國蜜桃,我什麼也學不到,再這樣下去,再熬不出頭,文治把我忘了。
那天在楊弘念家裡,我終於按捺不住問他:
是不是找不到那款筆,你就從此不幹了?
我每個月給你薪水,你不用理我做什麼。
我不能再等,我趕著要成名。我衝口而出。
趕著成名給誰看?他反問我。
你別理我。
他沮喪地望著我說:難道你不明白嗎?
我明白,但我不能再陪你等,我覺得很無聊。
那你走吧。他說,以後不要再回來,我看見你就討厭。
是你要我走的……我覺得丟下他好象很殘忍。這一年來,我漸漸發現,他外表雖然裝得那樣高傲,內心卻很孤獨,除了創作,差不多凡事都要依賴我。
你還不走?我現在開除你。他拿起我的揹包扔給我。
我走了你不要後悔。
荒謬!我為什麼要後悔?快走!
我立刻拿著揹包離開他的家。
這個人為什麼要這樣對我?我對他僅餘的一點好感都沒有了。
從跑馬地走出來,我意外地發現一間毫不起眼的文具店,為了可以找個地方抹乾眼淚,我走進店裡,隨意看看貨架上的東西,誰知道竟然讓我發現這半年來我們天天在找的PANTEL1.8CM。
這種筆,你總共有多少?我問店東。
只來了三打。店東說。
請你統統給我包起來。
我抱著那盒筆奔跑回去,興奮地告訴楊弘念。
我找到了!
他立刻就拿了一支開始畫草圖。
我整夜站在他身邊,看著他完成一張又一張的冬季新裝草圖。那些設計,美麗得令人心動,原來這半年來,他一直也在構思,只是沒有畫出來。
很漂亮。我說。
你不是說過辭職的嗎?他突然跟我說。
為了自尊,我拿起揹包。
不要走,我很需要你。他說。
我不是最好的。我回頭說。
你是最好的。他拉著我的手,放在他臉上。
也許我跟他一樣寂寞吧,那一剎,我愛上了他。
竟然是楊弘念?跟良湄在中環吃飯時,我把這個消息告訴她,她嚇了一跳。
是他。我說。
那徐文治呢?
他已經有女朋友,不可能的了。
你不是為了他才去當楊弘唸的助手嗎?怎麼到頭來卻愛上了楊弘念?
跟良湄分手之後,我獨個兒走在路,上想起她說的話,是的,我為了一個男人而去跟著另一個男人工作,陰差陽錯,卻愛上了後來者;就好象一個每天守候情人的來信的女孩子,竟然愛上了天天送信來的郵差。是無奈,還是寂寞?生命,畢竟是在開我們的玩笑。
玩笑還不止這一個,那天在銀行裡,我碰到文治,他剛好就在我前面排隊,我想逃也逃不了。
很久不見了。他說。
是的。
工作順利嗎?他問我。
還不錯,你呢?
也是一樣。那天跟你一起在出租車上的男人,就是那個著名的時裝設計師嗎?你就是當他的助手?
都一年前的事了,你到現在還記得?
他靦腆地垂下頭。
原來他一直放在心裡。
先生,你要的美元。櫃檯服務員把一疊美金交給他。
你要去舊金山嗎?
是的。
去探望女朋友嗎?我裝著很輕鬆的問他。
他尷尬地點頭,剎那之間,我覺得心酸,我以為我已經不在意,我卻仍然在意。
我不等了,我趕時間。我匆匆走出銀行,害怕他看到我在意的神色。
外面正下著滂沱大雨,我只得站在一旁避雨。
文治走出來,站在我旁邊。我們相識的那一天,不也正是下著這種雨嗎?一切又彷佛回到以前。他,必然看到了我在意的神色。
你很愛她吧?我幽幽地說。
三年前她決定去舊金山的時候,我答應過,我會等她。
你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沒人知道將來的事,但是我既然答應過她,就無法反悔。
即使你已經不愛她?
他望著我,說不出話。
雨漸漸停了。我身邊已經有另一個男人,我憑什麼在意?
雨停了。我說。
是的。
我走了。我跟他道別。
他輕輕地點頭,沒有跟我說再見。
我跳上出租車,知道了文治只是為了一個諾言而苦苦等待一個女人。那又怎樣?她比我早一步霸佔他,我來遲了,只好眼巴巴的看著他留在她身邊。
我一直不認為他很愛她,也許每一個女人都會這樣騙自己。這一天,他證實了我所想的,照理我應該覺得高興,可是,我卻覺得失落。也許,他不是離不開她,而是他不能愛我更多。比起他的諾言,我還是微不足道。
在楊弘唸的床上,他詫異地問我:
你以前沒有男朋友的嗎?
也許他覺得感動吧。
但是他會否理解,對一個人的懸念,不一定是曾經有欲。單單是愛,可以比欲去得更深更遠。
你不是曾說我的境界不夠嗎?我問他。
我有這樣說過嗎?他用手指撫弄我的頭髮。
在往巴黎的飛機上,你忘了嗎?
我沒有忘記——
你還沒有告訴我怎樣才可以把境界提高。
我的境界也很低——他把頭埋在我胸口。
不,你做出來的衣服,也許是我一輩子都做不到的。
有一天,你一定會超越我。他呷了一口天國蜜桃說。
不可能的。
你一點也不瞭解自己。我在你這個年紀,決做不出你在畢業禮上的那一系列晚裝。那個時候,你是在愛著一個人吧?
誰說的?我否認。
只有愛和悲傷可以令一個人去到那個境界。最好的作品總是用血和愛寫成的。曾經,我最好的作品都是為了一個和我一起呷著天國蜜桃的女人而做的。
他還是頭一次向我提及他以前的女人。
後來呢?我問他。
她不再愛我了。
你不是說,悲傷也是一種動力嗎?
可是我連悲傷都不曾感覺到——
你還愛她嗎?
我不知道——
忽然,他問我:
你愛我嗎?
我難以置信地看著他。
為什麼這樣看著我?他有點委屈。
想不到像你這麼高傲的人也會問這個問題。
這個問題跟高傲無關,你怎麼知道,我的高傲會不會是一件華麗的外衣?
我失笑。
你還沒有回答我——他說。
我還沒有去到可以答這個問題的境界。我說。
我用一個自以為很精采的答案迴避了他的問題。但是我愛他嗎?也許我不過是他的天國蜜桃,我們彼此依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