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家書店在中環蘇豪區一幢舊樓的一樓,店裡有一面落地大窗可以望到樓下的長巷。那是一條沒有車路的巷子,巷口有一間小畫廊和一家賣各種蠟燭的小店,巷子裡有一家法式咖啡小吃店和一家做新派越南菜的小餐館,兩家店到了晚上都會放些露天桌椅在門外。週五和周宋晚上特別熱鬧。
書店的面積很小,名字就叫“路克書店”,主要賣些法文書和法文雜誌,也兼賣些英文雜誌。店裡平時只有老闆路克一個人。路克有二十四歲,他沒告訴真莉他的中文名字,所以真莉就直接叫他路克。
路克個兒瘦瘦的,蓄著直髮,他那一頭黑亮亮又柔軟的頭髮三七分界,長度差不多來到下巴底下,右手手腕上戴著一條像鎖鏈的銀手鍊,那隻手的中指和無名指各自都戴著一枚銀戒指。他經常穿汗衫,外面罩一件黑色皮夾克和牛仔褲。路克嘴邊有個小酒窩,真莉卻從沒見他笑過。他臉上老是帶著一種優鬱的神情,好像已經被女孩子傷害過三十次似的。
書店每天午後一點鐘才開門,到夜晚十一點鐘打洋,顧客主要是居港的法國人和一些本地人,週末和禮拜天的生意比較好,平時有點冷清。真莉覺得路克一個人就已經應付得來了,根本不需要找一個兼職。不過,上班幾天之後,真莉便明白為什麼了。路克根本不喜歡看店,他要麼就躲在狹小的辦公室裡聽音樂,要麼就拿著一本雜誌走過去那家法式小店喝杯咖啡,然後坐上大半天。路克不在乎書店賺不賺錢。他開這家店好像只是為了找點事給自己做。
真莉很快就愛上這裡。那家越南小餐館的春捲和牛肉河粉很美味,法式小店的三明治、咖啡和那種四方形的苦巧克力蛋糕都不錯。在書店裡,所有的書和最新的雜誌,真莉都可以看,她的法文也進步了一些。她聽過路克跟客人說法文,他那一口法文說得好漂亮。
真莉剛來書店的時候,曾經懷疑路克會不會就是一休。路克喜歡的那些音樂跟一休喜歡的有些相似。真莉覺得一休可能也是蓄長髮的、喜歡穿黑色皮夾克、戴銀手鍊、神情優鬱、平時不愛說話也不愛笑的。雖然路克的聲線聽起來不像一休,但是,通過大氣電波傳過來的聲音,也許跟真實的聲音有點不一樣啊!
然而,過了沒多久,這種想法就讓真莉感到有點傻。路克的聲線壓根兒就跟一休不像,他不可能是一休,只是真莉一廂情願地希望路克就是一休罷了。儘管路克不是一休。但是,“路克書店”還是陪著真莉度過失戀後那幾個月漫長的日子。她的生活好像分裂成兩部分,一個部分是學校,另一個部分就是書店。她拿的是時薪,路克對她很闊掉,由得她喜歡每天在店裡做多長時間都可以,所以,只要一有空她就會過來賺點生活費。法式小店那種四方形的苦巧克力蛋糕,她每星期要吃兩片,那已經是很剋制的了!失戀就有狂吃甜點的權利啊!有時候,她也會到巷口那家畫廊看看有沒有新的油畫,那兒賣的主要是動物的畫像,有獅子、北極熊、狗啦、貓啦。真莉喜歡研究動物。傍晚上班或下班時,經過那家賣蠟燭的小店,真莉也會停住腳步隔著店子的落地玻璃,欣賞裡面只在夜晚才點亮起來的許多燭光。昏昏暗暗的小店裡,燭影搖曳,一朵朵藍焰飄浮,真莉看著覺得好浪漫。不過,浪漫如今都是別人的事了。幾個月來,苦澀和孤單的滋味儂然如影隨形,只是。痛苦也減少了許多。
一九九七年六月三十日的這一天,就像過去幾天一樣,成天下著滂沱大雨,這場雨彷彿要再下一百年似的,想把什麼都沖走。路克索性休息幾天不開店,自從真莉上班以來,這還是路克書店頭一次休息。這天晚上,真莉在她堅尼地城的家裡,一輪輪雨浪撲在窗子上,不停發出噼噼啪啪的聲音,她一直窩在客廳那張米黃色的布沙發上看著電視直播。傍晚六點十五分,英方在中環添馬艦總部舉行露天告別儀式,結束英國對香港一百五十六年的殖民統治。大雨把每個人都弄得十分狼狽,英國國旗在雨中徐徐降下了。凌晨十二點正,主權移交儀式在剛剛落成的香港會議展覽中心舉行,中國國旗和特區區旗在香港升起。查爾斯皇儲與末代港督一家乘坐不列順尼亞號離開香港,在添馬艦向香港市民揮手告別。
歷史的一刻,真莉不免傷心地想起她那段短暫而失敗的初戀。她曾經浪漫地相信,她為愛情留了下來,這個城市的這個歷史時刻將會成為甜美的回憶。可是,她的告別儀式早就舉行了,而且糟糕而響亮——她給了那個人一記響亮的耳光。
真莉望著窗外,外面昏天暗地的,真莉還從來沒見過這麼大的雨,彷彿只要她敢掃一開窗,雨水就會淹進屋裡,把她和所有東西都浮起來。這時,一串電話鈴聲突然響起,真莉伸手抓起話筒,以為是媽媽從多倫多打來的。她沒想到會是子康。
“真莉嗎?是我……你在家裡嗎……很久沒見了……你好嗎?”子康厚臉皮地說。
“多虧你!我怎麼會好!”真莉心裡狠狠地想道。“他為什麼偏偏在這個時候打來?他什麼意思?他也想回歸嗎?還是七月一號良心發現,想向我道歉?”這個電話來得太突然,時間也太敏感了。她腦子很亂,一時說不出話來。
“真莉……你在聽嗎?"
“你找我有什麼事?”真莉回過神來,冷冷地問。
“是這樣的……你有些東西在我這裡……我剛好在附近。方便的話,我想現在就拿過來給你……”
“哼!這個混蛋!他要把我以前送他的東西統統還給我?”真莉心裡升起一股惱火,嘴巴都有些顫抖。他給她的痛苦和羞辱還不夠嗎!她想對他說:“那些東西我全都不要!”但她不能這樣說,他會以為她對他還有留戀,不想收回她送過給他的禮物。
“好吧,在什麼地方?我來拿。”真莉乾脆說。“十五分鐘後,我在你樓下等你好嗎?”子康好像很高興她答應出來。
真莉沒應一聲就掛上電話。子康上次捱了她一記耳光時,看來多惱火啊?她想不到他竟然還會再找她。難道他這麼快就忘了嗎?真莉從沙發上跳起來,慌忙跑進睡房打開衣櫃開始挑衣服。外面的雨這麼大,穿什麼都會淋溼,她一點準備也沒有,樣子還那麼憔悴。她突然很後悔為什麼要答應見他。他們己經不是戀人,他沒權利想見她馬上就可以見到的啊!她該叫他改天再來,或者乾脆要他把那些東西寄給她好了,她真不該那麼容易就出去見他。可是,現在反悔就太婆媽了!她為什麼怕見他?她沈真莉可沒做過對不起他的事!
“要是他只想找個藉口來見我,那麼,我就要他死心!”真莉禁不住抬抬下巴,痛恨地想。
她終於挑了一件黑色的長袖汗衫和一條黑色吊腳褲,讓她看上去神情高傲一些。她往臉頰上擦了點胭脂,搽上淡淡的口紅,抓了一把黃色的雨傘出去。
真莉來到樓下,站在公寓門廊的簷篷下面躲雨,嘩啦嘩啦的雨如浪花般湧向她,水花濺溼了她的褲腳,她往後退了幾步。這樣的灰雨讓人心情沮喪,她咬著牙。默默地等著。一輛車子衝著雨浪駛來,停在她面前。
她發現子康就坐在那輛車的駕駛座上,他調低靠近她這邊的車窗,衝她說:“真莉,很大雨,上車吧!”
真莉驚訝地看了這輛車子一眼,是一輛簇新的車子。子康哪來的錢買這種車?她沒時間細想,打開車門匆匆鑽上車,坐到駕駛座旁邊,手裡還緊緊地抓住那把滴著水的雨傘。車上放著柔和的音樂,真莉一上車就噢到車廂裡有一股新車的味道,鋪在腳底下的車墊還沒拆開膠袋。真莉在車廂昏暗的燈光下瞧了瞧子康,她發現他竟然在下巴尖上蓄了一撮山羊鬍子。
“他是故意裝老成好跟郭嫣兒相襯一些吧,怎麼看都像個色迷迷的淫賊?”真莉心裡狠狠地想。
“這輛車是家裡的?”子康神氣地告訴她,又興致勃勃地摸了摸那塊亮著綠色燈的儀表板,彷彿擔心真莉會看不出來這是輛新車似的。真莉知道他一向愛車,也渴望擁有自己的車,他那時就常常拿大飛的車去用,後來更索性連人家女朋友都拿去用了。
眼看真莉板著臉沒接腔,子康望了望車外的雨,想找個話題似的,終於說:
“雨真大啊!”
“你有什麼要給我?”真莉口氣冷淡。
子康伸手到後車廂抓起一個白色的文件袋交給真莉,說:
“那天我在儲物櫃拿錯了,本來應該早一點還給你……”
“原來他不是要把我以前送他的禮物還給我!”真莉一邊想一邊打開那個文件袋,把裡面的東西倒出來,是幾本書和幾張唱片,原來在他那兒,真莉還以為不見了。文件袋裡還有一疊信,就是那天在假郵筒裡找到的那些。
“啊……原來在這裡!”她心裡想道,卻發現其中灰色印有玫瑰花的那四封信的封口已經撕開了。“你看過這幾封信?”真莉質問子康。
子康聳聳肩,說:
“好奇罷了,看看也沒關係,說不定會是個可以拍戲的故事,是個女孩子寫給以前男朋友的……”
真莉把那些東西全都塞進文件袋裡,抓起腳邊的雨傘,瞥了子康一眼,說:“你找我還有別的事嗎?”真莉只要想到她現在坐的這個位子郭嫣兒一定己經坐過,就只想快點下車。
“真莉——”子康嘆了口氣。神情痛苦地說:“我只是想跟你說一聲對不起?"
聽到他這句話,真莉心中湧起一陣酸楚。她憋住眼淚,衝子康冷笑一聲,說:“噢!求求你別說這種話,別把我弄哭,我已經不會再為你哭了!你瞧你!那麼痛苦千嗎?好像你跟那個人一起是被迫的!"
“我一點都不想傷害你!”子康憂鬱地撅撅嘴。
“但你己經傷害了!”真莉憤然道。她不禁想起那天她拿著書去送給他時,他是怎麼對她的。他滿口都是謊言,只想擺脫她。
“你以為我很好受嗎?”他的眼睛試探著她的目光。
她瞅了他一眼,嘲笑他:
“你好不好受我不關心,但你很享受啊!”
子康內疚的眼睛瞧著真莉,嘴巴顫動著,想說些什麼又沒說,彷彿他是由衷地希望她原諒。
真莉猜不透子康為什麼等到現在才跑來跟她說這些話。這些書、這些唱片。還有這些信,他根本就不用急著今天晚上拿過來給她。要坐不列順尼亞號走的又不是他!他為什麼在大雨傍沱的一九九七年七月一號來這裡挑起她的傷心事?只有一個原因——他難道還愛著她?他跟郭嫣兒分手了?
哼!他以為她是什麼?他以為她還是傻傻地等著他嗎?真莉想到這裡,不禁感到一絲惱火,但她裝著一點也不在乎,挖苦他說:
“你為什麼半夜三更跑來這裡跟我說這些話?你不會是剛剛跟郭嫣兒吵了一架,想來找我傾訴吧?”真莉這樣說只是因為心中惱火,想找些話來奚落子康,沒想到子康聽到她這麼說,臉色陡然一沉。雖然他很快掩飾過去,但真莉還是看到了。
“哼!原來我說中了。”真莉不禁怒從心頭起。她真後悔下來見他!瞧他那副裝得餘情未了的樣子,她想再賞他一記耳光,就當作是慶迴歸吧!她一隻手攝成拳頭卻又放開了,發覺他一點都不值得她兩個巴掌。她的手再也不想碰到他。她望著他的臉,突然之間,她發現她對他最後的一絲感覺都消失了。沒有傷心,也沒有生氣,也許只有失望。就在失望的時候,她的決心漸漸冒出來了。她發現她一點都不愛他了。
“既然你沒話要說,我走了。”她看了他一眼,平靜地說。他不解地看著她,覺得她好像跟以前不一樣了。她轉過頭去開了車門,打開雨傘走下車,奔跑回去公寓大堂裡,明白自己以後都不會為他難過了。真莉回到家裡,用一條大毛巾抹著身上的雨水,她坐在床上,盤起一隻腿,把文件袋裡的東西倒出來,看到了那疊信。她翻動著一封封信,瞟一眼上面的姓名和地址,都是些看來很普通的信,那些繳付電費或水費什麼的信,現在拿去寄已經太遲了。子康沒拆開過這些信。
然後,真莉挑出了那四個灰色的信封,上面娟秀的小字全都寫著同一個地址,收信人是林泰一。子康偷看過,說是一個女孩子寫給以前男朋友的。
“以前男朋友……”真莉看著信封上的名字思忖。偷看別人的信讓她有點良心不安,但是,既然子康已經偷看過,那就沒關係了。事隔快一年,她只想看看裡面寫些什麼,反正拆開了的信也沒法寄回去了啊!
她小心翼翼地打開其中一個信封,把裡面的信紙展開來,跟信封上一樣的小字映入她眼簾;“親愛的泰一”這封信頭一句就問他有沒有收到她前幾天寄出的信。
“哦,這不是第一封!”真莉想道。然後,她把其餘三封信都一併展開來,瞄了一眼信上的日期,決定順著次序念。她又瞄到信上的署名是紫櫻,真莉一旦開始念,就再也沒有良心不安的感覺了。
真莉好奇地念第一封信:
“我們的房子賣了,暫時搬過來跟爺爺奶奶一塊住,我不喜歡這裡,房子很舊,屋裡昏昏暗暗的,夜裡常常聽到狗吠聲。前幾天我問爺爺附近有沒有郵筒。他說公園旁邊有一間郵局,走路去要十五分鐘。可是,昨天晚上我回來的時候,看到附近街口就有個郵筒。我告訴爺爺,他竟然說不可能。郵筒還有假的嗎?爺爺真是的!我看他是老糊塗了!”
“郵筒是我們放在那裡的呀?”真莉心裡覺得好笑。她繼續念下去,發現這封信寫的都是紫櫻和她爺爺奶奶的瑣事,有點乏味。她決定念第二封信。“附近在拆房子,白天很吵。”
“是我們拍戲的那幢舊樓?”真莉心裡說,又接著念下去。
“所以,我都在晚上寫信。不知道為什麼會寫信給你,然後又等著你的回信。以前的我不會這樣啊?我記得你有一本《愛在瘟疫蔓延時》。我翻了翻。不明白你為什麼喜歡。你笑笑說你也不知道。人就是會做自己不知道為什麼的事吧?"
“哦。他也有一本《愛在瘟疫蔓延時》?”真莉愈念愈感興趣。接著又念第三封。
“還沒收到你的信,不知道要不要再寫下去!你一定覺得我很無聊吧?三個禮拜之後,我就會跟爸爸媽媽一起去紐約。到了那邊之後,我也許會再念書。臨走前會見到你嗎?"
“天啊!那她不是已經去了紐約嗎?他不可能見到她,他根本收不到她的信啊!”真莉連忙接下去唸第四封信。
“你好可惡哦,就是不回我的信。你是非常非常的恨我吧?不管我做什麼,你也不會原諒我了。到現在還是不知道為什麼會寫信給你,也許因為我要走了,許多說話無法在電話裡說得清楚,而且你也不一定會聽我說。寫信給你,即使沒看到你的回信,至少知道你會讀到我的信啊!我和小克已經分手了。“為什麼會殺出一個小克來?”真莉心裡想。“跟他一起,因為他是你最好的朋友。好想好想向你報復,看你有多愛我,因為我是曾經那麼討厭你好像一點都不在乎我啊!現在說出來,你一定覺得我很幼稚吧?
“也許,你最在乎的是藍貓,藍貓比誰都重要!”
“藍貓是一隻貓嗎?沒理由貓比女朋友重要的啊?”真莉心裡想道。她又換了一個比較舒服的姿勢,頭靠在床背上繼續念下去。
“所以,你是不會再理我的了!
“下星期我就要去紐約了。爸爸說,看看九七之後什麼狀況,才決定回不回來,不過,我們應該不會回來了,爸爸的生意在那邊,媽媽的家人也全都在那邊。
“離開也好啊!從今以後,你也許不會再那麼恨我了。這幾天都在收抬行李,要帶走的東西太多了。臨走前,可以見個面嗎?八月二十號夜晚八點鐘,我會在文華酒店的咖啡室等你。不管你來不來,我都會在那兒。”
“噢!他不會去!他沒收到信啊!她是白等了!”真莉皺起眉頭想道。她念這些信完全是出於好奇,本來打算唸完就扔掉,可是,良心不安的感覺此刻又回來了。她感到一絲歉疚,她沒想到是這麼重要的信啊!要是她當天就拿去寄,也許還來得及讓他們見上一面呢!
真莉一開始念這些信的時候,心裡是同情紫櫻的,紫櫻並不知道自己的信全都陰差陽錯地投進了一齣戲的郵筒裡,是寄不出去的啊!然而,唸完最後一封信,真莉卻同情起泰一來。泰一多可憐啊!女朋友竟然搭上了自己的好朋友。雖然郭嫣兒不是真莉的好朋友,但是,真莉覺得自己瞭解那種被出賣的痛苦和憤恨。
“他還不知道她已經跟那個小克什麼的分了手啊!要是他知道,他那天會不會去文華的咖啡室呢?”真莉心裡想著,假如她是泰一,她會怎麼做?一陣內疚浮上真莉的心頭。她想起泰一根本就連考慮去不去的機會都沒有!他也沒機會跟紫櫻道別!他說不定以為紫櫻仍然跟那個小克一起啊!
“我可以把這些信還給他!”這個念頭突然從真莉腦子裡冒出來。她摟著那四封信想道:“這些信上面有地址,我寄回去給他不就可以了嗎?他不會知道是誰偷看過這些信,頂多會覺得奇怪。他一定還有辦法找到紫櫻的,或者寫電郵。或者打電話什麼的,告訴她,他最近才收到這些信!”
然而,真莉的良心再一次責備她。她皺了皺眉頭想道:“不,萬一這一次又寄失了怎麼辦?他住在摩星嶺,離這裡不遠哦,我索性親手把這四封信放在他的信箱好了,那不一樣是神不知鬼不覺嗎?或者,我可以親手交給他,不,不行!那不就等於承認我偷看過!我可以說是另一個人偷看,這是事實啊?是……是一半的事實……不行!換了是我也不會相信!但我可以解釋啊!我可以告訴他我們暑假在那兒拍戲才會發生這件事!哦!《收到你的信己經太遲》,多詭異啊!不,我還是放在信箱裡好了!”
真莉把那四張信紙小心翼翼地摺疊起來,塞回去原來的四個信封裡,然後放在床邊的書桌上。她看看窗外,大雨一直下個沒停,而且現在已經很晚了,她決定明天偷偷把信拿回去。那麼,這件事以後就跟她沒關係了!真莉甚至還開始覺得自己做了一樁好事。要不是她那天機警發現這些信,泰一一輩子都不知道有這四封信呢?這個念頭頓時驅散了她心中的內疚。
唸完這些信,真莉覺得心情沒那麼沮喪了。她說不出來為什麼,也許是因為子康已經不像以前那麼能夠傷害她了,也許是因為她發現有個人和她一樣,被身邊的人出賣了。他是不是在家裡養了一隻藍貓,但是,貓又不是熱帶魚,才沒有藍色的?真莉想起,在剛剛業念過的信裡。有一句“你最在乎的是藍貓!”。指的似乎不是一隻貓呢。
真莉打開床頭那張書桌的抽屜,在裡面找到一個長方形的米黃色文件袋,她把信封上的地址用筆抄在文件袋上面,最後寫上“林泰一收”四個大字,然後把那四封信放進去,繫上封口的紅色繩子。她挑起眼眉,撅著嘴忖道:
“‘藍貓’聽起來多像一家無上裝酒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