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海關輪候期間,凌渡宇赫然見到前面的一群年輕男人,所穿的皮褸衣服上,都粘上了“第二次降臨”、“爾國臨格”又或“拯救我吧”的字樣,非常奪目。
心中一震,知道“救世主”的影響力正逐漸擴大,首先影響到的就是愛理想的年輕人。
他究竟有什麼目的呢?
為何他這麼神通廣大?
又對自己另眼相看?
過去的十多天沒有一刻可閒下來,久已未和他對話,他會否因此而捨棄了自己?
一連串的問題,使他恨不得立即趕到最近的電腦前坐下,向他呼喚。
望過左方的人龍,其中一名中年商家模樣的男人,正埋頭埋腦看著一本叫《救世主還是超級狂人?》的書。
再留心前面那群年輕男女的對話,談的竟是一個有關“救世主”的電視節目,興奮地引述曾與“救世主”接觸的人,現身說法的細節,人人都露出渴望的神色。
在這空虛和缺乏一個有說服力宗教的年代裡,“救世主”以全知全能的姿態出現在橫貫全球的電子網絡上,確是使人顛倒迷醉的一回事,其影響力亦傳播得最深入和快速。
他究竟目的何在呢?
自己可否和他見上一面?
神思恍惚裡,他過了海關,出奇地順利經過了檢查通道,來到機場大堂裡。
上校和強生兩人迎了過來。
※※※
看著直升機緩緩升上天空,載走了到這時來與他密議的洛維奇夫,梟風陰沉了十多天的臉容終於露出了一點笑意。
旁邊的葛倫波欣然道:“有洛維奇夫答應全力出手,老闆該可放心了。”
梟風嘆了一口氣道:“這全是那十億美元作怪,而洛維奇夫亦急於挽回他們的聲譽,今趟任凌渡宇如何奸狡,也想不到我們探到了他在波利維亞的老巢,只要摧毀了凌渡宇的後援基地,他還憑什麼作惡呢?”
葛倫波道:“老闆要不要把可能藏在那裡的火藻順手搶到手上?”
梟風點頭道:“最好就是那樣,只要得到火藻,又成功培植,這世界將被操控在我們指掌之間,不過卻須提防洛維奇夫,他絕非甘於屈居人下的呆子。”
葛倫波道:“必要時我們可趁洛維奇夫沒有防備下把他吞掉,為了對付凌渡宇,我們特別訓練了一支精銳部隊,可以應付任何艱難的任務。”
梟風道:“這事最要緊保持機密,非到迫不得己時,我仍不想直接捲入這件事去,因為想我死的人實在太多了。嘿!時間差不多了,我要到機場去接我的美人兒了。”
葛倫波邪笑道:“這幾晚老闆務要保重身體,這妞兒很有勁哩!”
梟風苦笑道:“這妞只肯在機場餐廳和我見上一面,就要轉機回美去,唉!從未碰過這麼難上手的孃兒。”
葛倫波暗忖正因是難弄上手,你才會這麼心癢難煞吧!
※※※
房車在路上飛馳。
前後都是保鏢的車子,另外還有兩部電單車,他們都來自上校和強生剛成立的“新人類保安公司”,領有合法牌照,背後當然有蘭芝在金錢和人事上為他們出力了,沒有了探索者後,這是一個安置大批忠心手下的方法。
凌渡宇和上校坐在後座,駕車的強生,旁邊是霍克深。
這四個人都是曾出生入死的戰友了。
霍克深別過頭來道:“肖蠻姿躲到了澳洲去,己遵照吩咐,不和任何舊男友聯絡,但她卻要你今晚和她通話一次,女人就是這麼難纏。”
上校怪笑道:“誰叫你在大海時哄上了她上手哩?這就是男人最怕的後遺症了。”
強生的同情心豐富如昔,道;“不要說他了,史南江和德拉戈死後,兩人的地盤都出現了內訌,看來梟風和巴西幫在這裡都暫不能為惡,該是我們大反攻的時機了。”
凌渡宇道:“千萬不要低估了梟風,你們或會因他似復當年之勇,很多事都要請別的幫出手,而對他心生輕視,其實這是大錯特錯。”
三人同感愕然。
凌渡宇解釋道:“梟風這人實是黑道里罕見並具有高瞻遠矚的奇才,而他的黑道王國亦正在轉型中,設法把犯罪和正當的跨國企業結合而成可左右世界的權力中心。他的目標再非某一個地盤或某一類可給他帶來暴利的罪行,而是整個國際。所以他才不肯直接參與任何可被人抓著痛腳的暴得,以免壞了全盤計劃。”
上校道:“他要改邪歸正嗎?”
凌渡宇搖頭道:“若他改邪歸正,至少會失去一半以上的影響力,只有以龐大的財力,配合對現代資訊的掌握,他才能不單收購正當的企業,亦可支配各地的小黑幫,使他的王國往每一個角落擴展開去。我可不是說笑,終有一天,這種外表合法的黑勢力,若沒有人阻止的話,會無聲無息地成為這世界真正的統治者,所有國家的領袖,只是由他們挑選出來面對群眾的頭目吧!”
強生籲出一口涼氣道:“你所說的情況,事實上現時已存在了,一些引進較落後的國家,犯罪組織便直接或間接地控制了政府,至少是控制了經濟體系。例如在尼日利亞和哥倫比亞,政府都已癱瘓了,甚至黑道中人被捕入獄內,都能受到特殊待遇,甚至乎可繼續進行非法活動。這些事我是最清楚的了。”
凌渡宇道:“但這些人都不及梟風有遠見和聰明,在多年前他已完全不沾手毒品,只由似乎全無關係的手下暗裡去做,而他則另有人以巧妙的方法為他洗黑錢,使他能不住擴張,像史南江的賭場便是完全合法的生意。他今次肯為西霸服務,為的也是他的石油生意和討好石油的原產國。”
深吸一口氣後道:“可以這麼說梟風實在是黑道里第一個看通征服世界那條捷徑的梟雄,而我們卻是他成功之途的最大的絆腳石,所以他必須不惜一切把我們連根拔起。而火藻更是他非得不可、代表有玩弄世界於股掌之上的法寶,故此人絕不可小覷。”
※※※
蘭芝在大宅前的花園歡迎凌渡宇。
熱烈的擁抱和親吻後,蘭芝拉他到園內草環花繞、大樹成蔭的環境裡,享受豐盛的洗塵宴。
各在長餐桌坐下,舉杯祝賀凌渡宇的一戰功成。
予人煥然不同的感覺,再沒有剛失去探索者時惶然不知何去何從的樣兒,回覆了往昔女強人的本色。
霍克深首先告訴凌渡宇,他會繼續為蘭芝新成立的“新地球”企業出力。
凌渡宇訝然望向蘭芝,後者笑意盈盈地道:“這是我一直想做的事,就是全面開發環境保護的工業。由於先父數十年來一直有支持這方面的研究,所以,已有很深厚的基礎,不要以為這是賠本生意,我卻很有賺大錢的信心,例如再造紙和廢料處理,都是很有前途的工業。真開心,終於可以放手做自己喜歡的事了。”
凌渡宇欣然點頭。
敏銳的直覺使他感到了蘭芝的變化,由於有了寄託,她再不像剛離開時對他在感胥上有所倚賴和依戀。這了悟使他既欣慰,但也有少許失落。
上校道:“不要以為我們有了新公司,就忘了莫歌他們的仇恨,事情來到時,定須有我們的一份。”
強生點頭同意。
凌渡宇搖頭道:“人生總該要有變化的,這種鬥爭仇殺,若捲入了,勢將永無脫身的一天,我今趟回來見你們,固是要相敘,也順道來向你們話別,梟風受到史南江的教訓後,再不敢輕舉妄動,若動手必是針對我而來的,所以暫時你們是安全了,再不宜直接參與這場方興未艾的戰爭。”
強生不悅道:“你以為我們是什麼人呢?”
凌渡宇失笑道:“當然是我凌渡宇的生死之交,而且我還需要你們好好照顧蘭芝小姐和她的事業,使我再無後顧之憂。”
霍克深同意道:“事實上我們是進入另一階段的鬥爭裡,一旦證明了那火藻的激素方程式確是管用,我們的新地球國際企業便可全力開發這新能源,這比殺了西霸更能令他難過,報仇並不一定要動刀槍的。”
上校和強生對望一眼,都覺得霍克深所言有理,不再堅下去。
蘭芝湊到凌渡宇耳旁低聲道:“早知留不住你的了,但你肯依諾言回來見我,人家已非常開心,今晚你怎都要陪我,明天之後也不要忘記人家哩!”
霍克深像想起什麼事似的道:“金統囑我告訴你,抵達後立即給他一個電話,他有要事找你。”
凌渡宇心中微顫,金統若說是要緊的事,就必是要緊的事,但什麼事這麼嚴重呢?
※※※
在蘭芝臥室外的小廳處,接通了金統的電話。
這豪漢聽到他的聲音,哈哈大笑道:“你在賭城玩那一手確是精彩絕倫,轟動國際黑道,最妙是不留任何痕跡,累得聯邦調查局想找你去問話也苦無籍口。事實上還有人暗中感激你,給他們清除了德拉戈這毒瘤,今次巴西幫慘了,給警方趁機大力掃蕩,務要把他們趕盡殺絕。”
凌渡宇苦笑道:“你不怕有人在偷聽這條電話線嗎?”
金統笑道:“保證不會,我有很可靠的消息,政府現在對蘭芝小姐另眼相看,怕的是一旦火藻研究成功,她會把新能源移往國外發展,所以各方面的人都明裡暗用在保護她,否則上校和強生的新人類保安哪會這麼容易得到牌照?跟紅頂白,人之常情,真是好笑。”
凌渡宇訝道:“他們為什麼忽然對火藻的研究樂觀起來?”
金統道:“這是從分析蘭芝的行為而得出來的結論,事後才知道蘭芝只是擺出爭奪股權的姿態,實際上她卻是把手上的股票大量拋售,以致狠狠大颳了一筆,這顯然她再不緊張探索者了,接著成立的新地球,卻全是環保意念的新工業,只看這姿態,她智珠在握,有火藻這明日的能源之星在手上了。”
凌渡宇暗歎,說到底是個利益的問題,不過總算放下了心事,比之以前四面楚歌的形勢,現在真不可同日而語。
想不到西霸本是最厲害的一著,反變成最大錯失,白白送了天文數字般的金錢予蘭芝,而自己仍是得不到火藻。
假若沒有“救世主”提供的方程式,說不定真會把火藻送出來給政府,以換回探索者的股權。
想了想道:“你要我找你,為的就是要告訴這些事?”
金統嘆了一口氣道:“楚媛度蜜月回來了!”
凌渡宇心中像給刀割了一下。
這些日子以來,他潛心精神的修練,以恢復在賭城向史南江和三名手下催眠時的損耗,不但忘了“救世主”,也忘了卓楚媛和所有可影響他心靈的人或物,這刻給金統提醒,那創痛又鮮明起來。
苦笑道:“我的老朋友,為何要告訴我呢?這可是與我毫不相干的事。”
金統道:“楚媛正是怕你這種態度,才著我代她向你說話,那晚她親口告訴你婚事時,你表明以後都不想再和她有任何接觸,最後還掛斷了她的線,累她很難過。小凌!你也過分一點,不做愛人也可以做朋友嘛!我以前的眾多女友們嫁了人,亦不時找我見面聊天的。”
凌渡宇大感頭痛道:“究竟是什麼事,爽快點說出來吧!”
金統道:“共有兩件大事,首先,就是卡林棟一事果然有了點眉目,俄羅斯的洛維奇夫應該脫不了關係,中情局布在俄羅斯的線眼發覺自卡林棟失蹤後,洛維奇夫的手下便不住在各地採購一些令人不著頭腦的器材和原料,洛維奇夫經營的‘新俄羅斯工業’又設立研究所,以高薪吸納前蘇聯的頂尖科研專家,遠超於他公司的需要,唯一的原因,是他們已迫卡林棟把他的時空理論透露了出來,故著手進行生產建設,想想便知那後果多麼嚴重了。”
頓了頓再道:“洛維奇夫這麼聽梟風的話,正是因他需要大量的器材、原料和資金。”
凌渡宇心中劇震,卡林棟由另一個空間來的積克所得到的知識,肯定遠遠超過這時代的水平,觀之洛維奇夫如此積極,當然是因可給他帶來很大的好處。
假若讓一個能在左右政府黑幫,得到了超時代的科學理論,後果確是不堪想像了。
凌渡宇道:“卡林棟是美國政府保護的人,自然有中情局去操心,為何會牽連到你們身上來呢?”
金統苦笑道:“誰叫我們是國際刑警哪!俄羅斯的黑幫比任何一個地方的都要厲害,因為大部分都是受過嚴格訓練的前蘇聯精英分子,例如國安局的間諜和精銳部隊,還有就是運動員。別小看運動員,這些超人若作打手,比任何人都要厲害,中情局最近便有幾個人在那裡給宰掉了。我在中情局的一位老友說,他寧願和以前的蘇聯交手,也不願面對現在的俄羅斯黑幫,因為那是個沒有任何規則的危險遊戲。”
凌渡宇道:“那你們不是更沒有辦法嗎?”
金統道:“你說得對,我們也毫無辦法,但事情卻不能不做,理論上講俄羅斯的國際刑警分部已答應合作調查這事,你可說是最熟悉卡林棟及時空理論的人了,所以我和中情局開會後,一致決定請你出手,設法把老朋友卡林棟救出來,同時毀掉洛維奇夫在那方面的研究。”
凌渡宇一呆道:“我和梟風的事方興未艾,怎有時間抽身去做這麼渺茫的事?”
金統道:“這只是二而為一的一回事,梟風現在與洛維奇夫互相勾結,狼狽為奸,你又累洛維奇夫痛失潛艇,他肯放過你嗎?不若先發制人,給他狠狠一擊,贏得以後都安樂太平。”
凌渡宇暗忖難怪政府對自己態度大改,過海關時亦沒有留難,更沒有被截去問話,嘆了一口氣道:“做任何事都該有先後次序,我還是先摧毀了梟風的罪惡王國,才去幹別的事吧!”
金統道:“那隻好讓楚媛自己一個人去冒險算了。”
凌渡宇失聲道:“什麼?”
金統重複了一趟後,沉聲道:“楚媛實在不用以身犯險的,但我看她是因你要視作陌路人,所以故意要這麼做來試你,看你會否仍是那麼著緊她,這種女人心理你該比我更清楚了。”
凌渡宇呻吟道:“你替我告訴她,若她真的想與現在的夫婿白頭皆老,又或真的愛著他,就不要去做這種蠢事,俄羅斯警方現時自身難保,根本沒有保護她的能力。”
金統道:“你真的不去嗎?”
凌渡宇嘆道:“是‘假’的不去,但你定要這麼向她說,既可迫她履行對丈夫的責任,又可顯示我對她的無情,使她絕了對我那僅餘的一點愛意。如若她打消此意,我和她的事應可告一段落了。”
金統道:“你真是用心良苦,好吧!我答應你了。”
凌渡宇心情大壞,道:“還有一件是什麼事?”
金統默然半晌,才緩緩道:“十二門徒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