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君霜桐帶他們兩個上崑崙山,花了幾天工夫把整座山轉了一遍,這次不但沒見到“掘母”,就連草都沒見到幾根,滿地盡是石礪。他們在上次聚會的山頂上坐了一個晚上,什麼也沒看見。
公孫朝夕終於忍不住問他:“你來崑崙山好幾個月,究竟是在幹什麼?”
君霜桐含笑回答:“名為賞雪,本為求真,實為……”
“逃難。”公孫朝夕替他接下去,嘆了口氣,“既然你在這裡這麼久都沒查出什麼出來,看來要知道它是什麼只有等公孫大少把它生出來了。”說完他斜睇著君霜桐,“你不敢回家?”
君霜桐看了他一眼,淡然優雅地道:“如果我老子像你,我就回去。”言下之意,似有遺憾他名震江湖的“明玉無雙劍”的爹不如公孫朝夕。
公孫朝夕同情地看著他,“可惜你最多隻能叫我老子,卻不能把你老子變成我。不過君大公子,你要是常常這樣說話,不怕把傾慕你的大姑娘小姑娘都嚇跑了嗎?”
君霜桐微微一笑,“哪裡、哪裡。”
“你在這裡一個人慢慢蓋房子和那頭大蜘蛛做伴,我和小守紅兒目前暫時回‘金錢坊’。”說到離別,公孫朝夕難得正經地說了兩句,“如果有新消息我照舊用黃玉通知你。”
君霜桐點點頭。
公孫朝夕拉著蕭守紅走了兩步,回過頭來眨眨眼,“雖然崑崙山頂的雪不化,但是賞了五個月你不膩嗎?我看很快就會有人來陪你賞雪……你慢慢等吧。”說完一笑而去。
蕭守紅跟著淡淡地一笑,對君霜桐拱了拱手,負手跟著公孫朝夕離去。
君霜桐望著兩人的背影,突然之間似乎有些落寞,眼眸深處依稀有些惘然,轉身回到他造的木屋裡,關上了門。
“霜桐居然逃到崑崙山去避難。”蕭守紅和公孫朝夕下山的時候,她終於忍不住拿下她“絕世仙女”的面具,插口說,“這件事又不是他的錯,不必怕他爹怕到要躲在這裡五個月吧?”
“他在等死。”公孫朝夕說。
蕭守紅一怔,脫口問:“什麼?”
公孫朝夕奇怪地看著她,半晌才說:“你不知道你的君大公子平生最大的願望就是找個地方靜靜地死去嗎?”
“什麼亂七八糟的?”蕭守紅聽得瞠目結舌,“胡說八道!”
“你居然這麼不瞭解他……”公孫朝夕喃喃地說,“他七歲那年曾經被人拐走,拐走他的是個精通勾魂大法的老太婆,嗯……‘招魂咒’你聽說過嗎?”他抬起眼看著蕭守紅。
招魂咒是誘人自殺的精神控制奇術,蕭守紅雖然從來沒見過有人在此咒下自殺,但聞名已久。皺了皺眉頭,她問:“霜桐小時候被人下了招魂咒?”
公孫朝夕點點頭,“他七歲那年被人拐走,被施了招魂咒,不過他的反應和別人有些不同。”他乾笑了一聲,“在君大公子之前所有被施招魂咒的人都乖乖地去自殺了,只有君大公子在那以後對死這件事充滿幻想和好奇,找個如夢如幻的地方詩情畫意的死是他的夢想,但是他就是偏偏不自殺。他的武功高,人聰明,運氣好,家世驚人,行走江湖名氣越走越大就是怎麼樣都死不掉……你別看君大公子道貌岸然,他的興趣實在讓人不舒服。”
“他現在在崑崙山等死?”蕭守紅有些不解,“他知道肚子裡有隻怪物會咬破他肚皮出來以後——他很高興?”
公孫朝夕用“你終於懂了”的目光看著蕭守紅,“所以他在崑崙山什麼都沒查出來,他雖然好奇,但是根本高興得不想查,他在那裡又尊貴又高雅又寂寞又清冷地等死。不自殺是他的原則。”公孫朝夕用一種我比他娘還無奈的口氣說,“他等了那麼多年,終於等到一個會讓他死的契機了。”
蕭守紅嘆了口氣,“可是我覺得……以他的才智武功,就算肚子裡有個怪物咬破他肚皮出來,他也不會死的。”
公孫朝夕揚著眉毛笑得很開心,“雖然對不起他,可是我也覺得除非那怪物把他整個人吃掉,否則君大公子還是死不了的。”
兩個人說說笑笑,雖然嘴上都說肚子裡的怪物將咬破肚子出來,但那東西實在長得太慢,那一天彷彿很遙遠,竟讓人擔憂不起來。
金錢坊。
他說……馬無皮瞪著那個從崑崙山回來號稱“已死”、什麼事也不再幹卻霸著最好的一張楠木椅子喝酒的公孫朝夕,如果不是因為他“懷著孩子”,馬無皮早就用五百飛刀把他釘在門板上示眾了。
可惜,他不敢。
不敢不是怕釘不死公孫朝夕,而是江湖第一美人蕭守紅在公孫朝夕身邊噓寒問暖,他怕一個失手,一柄飛刀過去釘不死臉皮厚如城牆的公孫朝夕,卻有蕭守紅飛身擋刀上演美人救英雄的驚世傳奇,那麼冷芳第四譜不就泡湯了?
公孫朝夕自從上次那件白衣在泥裡泡成花衣之後,終於瞭解到堅持穿白衣的君大公子究竟要多麼小心,那件衣服才會始終“白衣如雪”。對於花許多力氣把落到身上的灰塵泥土雨水一一彈走,這種功夫公孫朝夕一來不會,二來興趣缺缺,所以他現在改穿黑衣,從頭黑到腳。
他在喝酒,依然喝十兩銀子一壺的碧酒。
蕭守紅在給他斟酒。
馬無皮想不通為什麼冰清玉潔的蕭守紅突然對他馬大爺二十多年來一直看不順眼的公孫朝夕曲意奉承起來。而且只要公孫朝夕一動眉毛,蕭守紅就開始笑。
她那如冰雕般的臉蛋這麼無限歡欣的嫣然一笑,笑得簡直令馬無皮都想原諒她惹來雙燕閣和瑞鶴五行掌的親戚祥麟三才劍對金錢坊的圍剿了。
沒錯,金錢坊目前正在被雙燕閣和祥麟三才劍兩個門派聯手圍剿中,錢衰燈重傷之後不知去向,碧蝠死得乾乾淨淨,蕭守紅還冠著殺人兇手的罪名,雖然馬無皮已經傳出了是錢衰燈所殺的證據證物,但這兩個小門派卻寧死不信。
不信的原因公孫朝夕涼涼地說是因為馬無皮沒有信譽,他雖然嘴上不認,心裡卻很氣餒。現在金錢坊被雙燕閣“飛燕迴旋鏢”的高手和祥麟三才劍的劍手圍住,雖然一時不愁吃喝,但再過那麼三五天還是會斷糧餓死的。
他們一時不敢進來,是公孫朝夕那招“滿樓明月梨花白”打敗錢衰燈和白星漢實在太嚇人,何況蕭守紅本身武功亦是不弱。卻不知道那一招三腳貓“滿樓明月梨花白”其實是桃如醜於某日酒後醉醺醺打入公孫朝夕經脈中的一些氣勁,公孫朝夕乃是天下第一等練武的蠢材,如果沒有桃如醜留下的那些暗勁,就算他看過一千遍“滿樓明月梨花白”他也是施展不出來的。那暗留的氣勁打一次就用完了,要他再來一次,就算公孫朝夕肯,也是妄想而已。
何況他不肯。
他懶。
他只是放了只黃色鳥兒飛去照花齋找桃如醜來救命,然後他就舒舒服服地躺在椅子上喝酒。
蕭守紅給他斟酒,臉上雖然在笑,心裡卻很擔憂。
她昨天和公孫朝夕小吵的時候一怒撕破他的衣服,終於看見他背後的那朵“紫薇”已經擴散了有一個半拳頭那麼大,印記更為鮮明嬌豔,那圖案充滿了異樣的生命感,簡直像脫離了公孫朝夕的背脊而活著。
輕按他肚子裡奇怪的東西,只能感覺到它平靜的心跳,卻始終猜不透那是什麼東西。公孫朝夕的肚子並沒有像懷孕的婦人那樣凸出,她擔心的卻是如果那東西確實像他背上那印記那麼大,只能證明它在往裡壓——莫非真的吃掉了公孫朝夕的許多內臟?可是如果當真吃掉了內臟,這個人又怎麼能這樣神氣活現痞賴無聊地活著?想來想去,她只有一肚子的疑惑擔憂,望著他滿不在乎的臉,彷彿多看他一兩眼就會比較安心,能看的話她就不停地看著他,不停地確認這個人確實在她身邊,沒有變化也沒有死掉。
“咳咳……”馬無皮終於在旁邊看蕭守紅看公孫朝夕那“痴痴”的眼神看得快要吐了,“外面有人打進來了。”伴隨著他這一聲提醒,“哐啷”一聲,“金錢坊”的大門被打破,十幾個人揮刀弄劍地衝了進來。
公孫朝夕懶洋洋地挑開一絲眼皮,看了衝進來的男男女女一眼,嘆了口氣道:“你不能說得快點兒嗎,我也好有時間去開門,你看這麼一下砸破少說也損了三十多兩銀子,造孽啊。”
馬無皮氣得吹鬍子瞪眼,罵人的話還沒說出口,闖進來的一位紫衣女子指著他的鼻子下令:“此人獐頭鼠目,一看就知道是個奸商,必定就是公孫朝夕,大家上!先殺公孫朝夕再殺蕭守紅!”
“這人千真萬確就是公孫朝夕,想他去年還訛詐了我五百兩黃金去週轉,到現在沒還我。”公孫朝夕故意嘆氣,喃喃地說,“朋友就是朋友,借錢的時候你就是他親爹,還錢的時候他就是你親爹……”
馬無皮被他氣得一時想不出什麼話來辯駁,只得跳起腳起來指著公孫朝夕的鼻子大罵:“公孫朝夕!我和你二十年交情今天就算完!”
紫衣女子一怔,左看右看,一揮手喝道:“兩個一起殺了!”
於是男男女女一擁而上,刀劍齊揮,一時間“金錢坊”桌翻椅倒,茶濺瓶破,卻是沒傷到半個人。馬無皮逃命的本事天下無雙,公孫朝夕賴在椅子上不起來,蕭守紅只好揮劍攔在他椅子前替他招架,心裡啼笑皆非:這些人的武功也太差了。
她的玉劍在遇到“掘母”的時候丟了,本要再找一柄和“天犀”相配的寒玉劍,但有天和公孫朝夕逛大街,在他甜言蜜語油嘴滑舌的慫恿下買了一支最便宜最簡單的青鋼劍。青鋼劍揮舞起來比玉劍威勢得多,眼見她劍光霍霍閃亮如雪,紫衣女子喝了一聲“北斗七星陣”,於是原來一擁而上的一群人分成兩組十四人,以怪異的“陣勢”向她包抄過來。
蕭守紅無意傷人,眼看這氣勢洶洶的“北斗七星陣”終於忍不住爆笑,她這一大笑起來,頓時冷淡美女的形象盡毀。
打到一半蕭守紅突然撲在公孫朝夕身上笑個不停,圍攻的十四個人一愣,大怒道:“她居然瞧不起我們的陣法!叫大哥出來!”
紫衣女子亦喝道:“叫大哥出來!”
蕭守紅回頭對紫衣女子嫣然一笑,說:“姑娘,有句話我說了可能對死人不敬,你先原諒我。”她俏眉俏眼地頓了一頓,“要挑雙燕閣,蕭守紅單憑一劍即可,何必留帖下毒那麼麻煩?”
正在她笑得燦爛的時候,身後懶洋洋的公孫朝夕突然大叫一聲:“小守紅兒小心!那是——”
蕭守紅聞聲抬頭,只聽“金錢坊”外不知幾百丈外一聲怪嘯,呼啦一轉已經到了“金錢坊”門口,這速度快得驚人,她心神一分,那紫衣女子“刷”地一劍當胸刺來,剎那間到了她胸腹之間!
“咚”的一聲蕭守紅被椅子上的公孫朝夕一腳絆倒,那一劍從她頭頂上毫釐之處劃過,飄下幾縷烏髮。公孫朝夕從椅子上跳起來絆倒蕭守紅之後馬無皮堪堪掠過來把她從地上撈了起來,順手給她一個響頭,馬無皮教訓她:“死在武功比自己差的人手下的人不少,都是笨死的。”
正當一團混亂之際,那聲呼嘯到了門口穿堂而入,人們才彷彿看清是個滿身毛髮的怪人,旁人眼睛一花,已經看他撲到公孫朝夕身前,看來他把公孫朝夕當做這一廳裡幾十個人的第一目標,蕭守紅駭然出劍。公孫朝夕眼見此人武功高得離譜,蕭守紅劍刺在他身上竟然被折斷,又猛地見她斷劍在手,居然去斬毛髮怪人的手肘!
這女人野得像條狗!
蕭守紅出劍劍斷,便一掌斬在怪人的手肘上,“咯”的一聲,只聽到自己掌骨碎裂的聲音,她卻毫不猶豫地用另一隻沒斷的手往後抱怪人的背脊,她要擋在怪人和公孫朝夕之間!即使自己做肉墊變成肉餅也不在乎!
蕭守紅居然做出如此瘋狂野蠻的事,旁邊觀戰的紫衣女子目瞪口呆,但聽人影閃動幾聲怪叫,“撲”的一聲悶響,蕭守紅和公孫朝夕雙雙被毛髮怪人震得飛跌出去,背脊撞在牆上,生死不明。
毛髮怪人卻呆了一呆,回頭瞪著紫衣女子,額上緩緩流下汁液,看起來悚目驚心,“他不是小桃。”
紫衣女子被他瞪得退了一步,“我沒說他是小桃。”
“他不是小桃!他不是小桃他不是小桃他不是小桃!小桃你在哪裡——”毛髮怪人突然發出一聲蒼涼的怒吼,“沒有小桃你叫我怎能證明我是天下第一?小桃你在哪裡……”他來得快去得更快,剎那之間就已經不在了廳裡。
紫衣女子眼看怪物離開,蕭守紅正在緩緩抬頭,從牆壁那邊爬起來,似乎沒有受傷,馬無皮已然變臉,頓時跺腳咬牙道:“我們認栽!閃!”
那群不知所謂號稱前來報仇的人頓時奪門而出,一下子溜得乾乾淨淨。
蕭守紅從地上爬起來,緊張得雙手發抖,心驚膽戰地看著公孫朝夕,眼淚突然簌簌而下,她把頭靠在公孫朝夕的肩上,抱著他發抖。
剛才她打算抱住毛髮怪人以身擋在公孫朝夕身前,毛髮怪人回手反擊,本來她可以硬受一擊抱住毛髮怪人,以袖裡的匕首狠狠地給他一下。公孫朝夕卻在她耳後說:“他有軟蝟甲。”
那句話說得她一呆,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公孫朝夕一拍她的頭,頎長的身形突然擋在她面前,伸手去抓毛髮怪人的頭髮——那怪人全身不怕受傷,被他一拉頭髮卻怒吼怪叫,一掌往公孫朝夕身上拍來。公孫朝夕居然沉得住氣,不閃不避手指彈向怪人的手指甲,那怪人珍惜指甲縮手迴避,一拳直擊!公孫朝夕瞧得機會,一個東西從手指間飛出去擊中了怪人的額頭,“啪”的一聲那東西碎裂,卻是一顆葡萄。
這幾下交手只在指掌之間,蕭守紅只是眨了下眼睛,才知公孫朝夕雖然內功差勁輕功沒救劍法不靈,但是機變靈活得出人意料,這幾下變招小擒拿雖然沒什麼稀奇,但是她卻萬萬做不到。那一彈正值怪人衝拳之際,兩邊力道一湊,如果彈出去的不是葡萄而是石頭,那怪人的腦袋就會被武功差勁之極的公孫朝夕洞穿了。
但接下來的變化她和公孫朝夕都沒想到,那怪人被葡萄擊中額頭,一呆之後寬大破爛的衣袍內突然伸出第三隻手,那手纖細白嫩和怪人完全不同,一伸手反手拍在公孫朝夕的小腹上,公孫朝夕本擋在蕭守紅身前,這一拍的力道讓兩個人飛跌到對牆上,可見其厲害!
她現在完全沒有想到為什麼毛髮怪人身上會冒出第三隻手,也不想知道那是不是有個矮子藏在毛髮怪人的衣服底下,更不想知道雙燕閣究竟是就此算了還是永遠把她當不共戴天的仇人,她只想知道公孫朝夕有沒有事?
馬無皮蹲在她身旁,臉色也很青,方才那幾下變招太快,他竟絲毫插不上手,要是這奸商就此死了,他怎麼向公孫朝夕地下的親孃交待?
公孫朝夕緩緩抬起頭來,居然還勾得起笑意,蕭守紅覺得他現在這樣笑笑得比平時淡然飄逸得多,沒有那股奸猾的味兒……看著他倚在牆上一動不動的身體,她顫著聲問:“你怎麼樣了?”
他右手按著小腹,微蹙著眉頭,急促地喘著氣,好痛……
肚子裡那東西似乎被震得很慘,極其不滿地在他肚子裡蠕動,剛才那一掌的掌力似乎全部打在那東西身上,他並沒有受傷。但震動了那東西的感覺比受傷難受十倍,全身既痠軟又發熱,痛得他幾乎窒息。
“傷到哪裡了?”蕭守紅在他肩上靠了一下,覺得他全身灼熱。
“我要……找棵大樹……去……吊頸……”公孫朝夕牢牢抓著蕭守紅的手,顫著聲說,“拿你的劍……來……”
蕭守紅為之變色,“你想幹什麼?”
“拿……你的……劍……來……”公孫朝夕一字一字地堅持,片刻之間額上冷汗盈頭,臉色慘淡之極。
馬無皮跟著變色,“你想剖腹?”
“我……”公孫朝夕痛苦得幾乎握碎蕭守紅的手,“我打賭這比……生孩子……還痛……剖腹……不算……什麼……”
蕭守紅眼看他如此痛苦,如果不給他劍,那是何等的殘忍!如果給了他劍,只怕他這一劍下去,就此天人永隔了!“我來剖!”她顫著聲說,握起了斷了半截的青鋼劍。馬無皮見她手指發抖,正要奪劍,卻見她斷劍一揮,雖然臉色蒼白,但卻毫不猶豫。
要她看他如此痛苦,還不如一劍殺了他!
青影一閃,“噹啷”一聲,蕭守紅的斷劍落地,有人一指點中她的手腕,問:“你在幹什麼?”
馬無皮一見頓時放下心來,來人是桃如醜,只見他挑眉奇怪地看著公孫朝夕,“你叫我來救命,結果卻叫你老婆拿劍來殺你,你到底是要死還是不要死?”
“幫我把……它……弄出來……”公孫朝夕倚在牆邊喘著氣,“我受不了……紅……紅……”
聽他這麼哀苦的呼喚,蕭守紅眼睫一顫,一滴眼淚落了下來,拾起被桃如醜打下的斷劍,抬頭看著桃如醜,“你就——成全他吧——”
桃如醜眼見公孫朝夕如此淒厲的慘狀,不由得有些怔忡,雖然說誰都知道公孫朝夕喜歡享受不耐吃苦,但是能讓他鐵了心說出“剖腹”二字,如果不是痛苦到了極點,他是萬萬不肯的。看了持劍的蕭守紅,他突然嘆了口氣,點了公孫朝夕身上十來處穴道,問他:“還要剖腹嗎?”
公孫朝夕立刻鬆了一口氣,桃如醜點了他十來處奇穴讓他感覺不到肚子的劇痛,連續喘了七八口氣,他竟然先喃喃地說:“不要了……”
蕭守紅握劍本要劃下,聞言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呆了一呆,丟下斷劍抱著公孫朝夕“哇”的一聲哭了起來,臉上的表情卻是喜極而泣。
“要剖腹,也要找個會剖的。”桃如醜嘆著氣,擠了擠眉毛,“真的有那麼難受?”
公孫朝夕人還半死不活,卻已瞪眼回去,“等你自己要生的時候就知道了。”
桃如醜笑嘻嘻地說:“不會的。”
公孫朝夕哼了一聲。
桃如醜眉開眼笑地在他面前說:“我會點穴,你不會。”
公孫朝夕人還虛弱得很,懶得和桃如醜鬥嘴,病懨懨地說,“至少在你點了我的穴的十二個時辰裡面,我能把官水水找來接生。”說著他又喃喃地道:“早知道殺了我也不敢偷走他的蘭花明露……”
蕭守紅緊握著他的手,只覺得他的身體熱一陣冷一陣,心裡無限恐懼擔憂,抱著公孫朝夕,在他頸後輕輕咬了一下,就像只要她輕輕咬了這麼一下,公孫朝夕就是她的,就永遠不會失去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