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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秋去冬來,轉眼間天氣轉寒,歲至終了,新曆年的三天連假即將來臨。

    “嶽老師,三天假期,不曉得你可不可以撥一天給班上同學?”陳立揚到教師休息室繳交生活週記,趁着休息室裏只有嶽幼堇一人,他低聲詢問。

    “嗯?怎麼了?”呵!這可稀奇了!她頗感興趣地挑起眉尾。

    總體而言,高二B這學期的表現已經讓大部分的老師跌破眼鏡,因為他們不再是固定的吊車尾班級,也不再是所謂的頑劣放牛班;雖然不太可能一夕之間,搖身一變成為高二的優良班級,但至少已經由

    “底一名”躍升為中上的程度,連校長都對她讚譽有加。

    不過雖然他們改變甚多,所有她交代的事,他們大都能如約做好,但與她之間始終還是保持着距離,從來不會主動接近她,因此這還是破天荒的頭一次。

    “是這樣的。”陳立揚清清喉嚨,盡責地轉述全班一致通過的協議,“我們打算在這三天裏抽一天時間舉辦同學會,屆時想請老師你一起參加。”

    “同學會?”漾起好看的唇花,她的笑意更深了,“你們每天在學校裏見面還不夠啊?該不會是乘機跟校外的女生聯誼吧?!”

    陳立揚發窘地紅了臉,視線竟然不敢定在她臉上,“呢……事實上,是有些同學私下在校外交了女朋友,他們希望能讓老師認識他們的女朋友,順便……為他們鑑定一下……”

    他不安地偷瞄休息室的人口,深怕同學們的秘密讓其他老師偷聽了去,那可就糟了!因為這是學校明令禁止的,大家都嘛暗着來。

    “哦?”有些得逞的快感,她忍不住促狹地問:“包括你的女朋友嗎?”

    他的臉更紅了,有點羞惱地瞪她一眼,“我……

    我才沒有交女朋友!”

    “交女朋友是無所謂,不要影響功課就好了。”她不是老古板,不會禁止學生談戀愛。

    雖然大部分的學子,在求學階段結交異性朋友只會有兩種結果,一是無心課業,功課一路下滑跌停;但也有因彼此的激勵而讓課業突飛猛進,她希望他們會是第二種。

    “我想,他們應該都有相當的心理準備。”這是他的猜測。

    “那就好。”將生活週記放到桌面右側,她又有疑問了,“你們什麼時候這麼相信我的眼光?”

    “呃……這是同學們的意思,我只是代為轉達。”他盯着天花板,讓坐在位子上的嶽幼堇只能看見他微冒短髭的下巴。

    “你是説,這純粹是同學們的意見,你並不希望我當跟屁蟲?”她故意扭曲他的意思。

    “不,我衷心期待你……呃,嶽老師可以參加我們的同學會。”

    他的瞼紅得不能再紅了,再紅下去,她很擔心學校會發生火災,起火點就是教師休息室、她的位子旁邊。

    嶽幼堇忍不住開懷大笑,猛地拍打他的肩,“好啦!不逗你了。確定時間之後通知我,我會準時參加。”

    “是,我一定會通知老師。”陳立揚撫着被她拍疼的肩,揚揚唇,興高采烈地走出休息室,“老師再見!

    “嗯,拜拜。”經過適才的小插曲,她的心情好了不少。

    事實上,她最不喜歡的就是冬天了。雖然她是運動員,但她怕冷,很怕冷,所以每年冬天,她的心情都處於低潮期,跟濕冷的天氣一模一樣。

    “咦?”一腳踩進教師休息室,魏塏堂立刻發現嶽幼堇愉悦地哼着小曲兒,臉上隱隱現出光輝,“幼堇,你今天心情很好幄,有什麼好事嗎?”

    “喔,是你啊,魏老師。”不經意地露出耀眼的笑臉,嶽幼堇滿心歡喜,“哪有什麼好事,不過心情不錯倒是真的。”

    “哦?”微眯起眼,魏塏堂不禁注意起這朵平日就在身邊,卻不曾特別注意的清麗小花,“我有這個榮幸與你分享嗎?”

    “也不是什麼特別的事。”想起陳立揚的尷尬,她忍不住又笑了,“是高二B,他們希望我可以參加他們在新年假期裏舉行的同學會,如此而已。”真的不是什麼太特別的事,但對她而言,已足夠令她歡愉好幾天了。

    “同學會?”其實他對高工B的“歷史”也略有耳聞,只是有點可惜,他到任的時間稍晚了些,來不及目睹她與高二B學生之間的賽事,“看來你真的征服他們了。”

    “其實不能説征服。”她根本沒有想過要征服那些學生,只希望他們學會尊重;尊重老師、尊重同學,最重要的是尊重他們自己,“我只要求和平相處。”她很幸運,被他們惡整的生涯沒有維持很久,充其量不過那麼一天而已。

    不過,雖然她付出很大的體力去和高二B比賽,但説來説去,譚恪亞該佔大部分的功勞;要不是他教她這個“方法”,搞不好她到現在都還在和那班兔崽子惡鬥呢!

    “你是個挺有智慧的女人。”魏塏堂有點吃味,為她在學校和學生們之間的旺盛人氣。

    她微愣。頭一次有人將她和“智慧”兩個字劃上等號,讓她心裏“羣魔亂舞”。“啊?!呵呵呵,是你太看得起我了……”她笑得好生心虛啊。

    “不,我不會看錯人的。”突然將手覆在她翻動教師紀錄的手上,魏塏堂露出自認為最具魅力的笑容,“我有這個榮幸,跟你一起參加高二B的同學會嗎?”

    她驚訝地睜大眼眸,一雙眼離不開自己被包覆的小手。“魏……魏老師?”

    “叫我塏堂。”微勾唇角,他笑得令她心跳失速,“我們不是在第一次見面就約定好了嗎?你老是忘記,該罰。”

    “罰……”什麼?她來不及發音,頭一抬發現他

    貼靠自己好近,她心下一驚,不假思索地將臉一側,感覺一股熱氣拂上頰畔,心跳猶如煮沸的開水,躍動不休。

    噴!可惜!魏塏堂偷香不成,不禁暗啐一口。

    “你……你……”天哪!她快休克了!白馬王子吻她了!她一定是在做夢!

    放電的眼鎖住她的無措,他進一步要求道:“幼堇,你願意當我的女朋友嗎?”

    “我?!”她的眼睜至最大,不敢相信自己有榮登“衞冕者寶座”的機會,“可是……可是你的女朋友,不是……教數學的張老師嗎?”雖然心花怒放,她卻沒忘記之前在校園裏被廣為流傳的流言。

    “我跟她上個禮拜就分手了。”撇撇嘴,他顯然不想提及往日戀人,“怎麼樣,願不願意?”

    “願意。”不假思索,她脱口而出,爾後才發覺自己似乎回答得太快,不覺懊惱地羞紅了臉。

    “那太好了!”他狀似興奮地在她的小手上摸來捏去,捏得她好不自在,“那我們就約好一起參加高二B的同學會,好讓同學們都知道我們的關係。”

    “呢……嗯。”心情一下子變得沉悶,這該是兩人之間的事,為何非得人盡皆知?

    “怎麼了?你好像不太開心?”女人真難懂,説變臉就變臉;不過沒關係,他什麼本事沒有,哄女人開心他最行!

    “沒……沒有啊。”不期然地,女老師們在洗手間的對話又竄進腦裏,她咬了咬唇,決定先問清楚再説,“魏老師,我聽説你……不和處女交往?”

    “我不是讓你叫我塏堂?”佯裝愠惱地敲敲她的腦袋,他才斂起笑容凝視着她,“怎麼問這個?難道你還是處女?”

    “處女”這種東西很麻煩。他還年輕,根本不到想定下來的時候,偏偏那些自認為純潔的女人,老愛拿自己的聖潔做文章,搞得他一個頭兩個大,試過幾次之後,索性拒絕與處女交往,省得增添一大堆麻煩。

    “呵……呵呵,怎……怎麼可能?”她笑,笑得

    嘴角快抽筋了。

    “不是就好。”話一脱口,發覺她凝住笑意,立刻加以解釋,“你知道,兩個人在一起就是要快快樂樂,不管任何方面;我不是説我不喜歡純潔的女孩,而是萬一有了做某種事的衝動,而對方又什麼都不懂,那不是太殺風景了嗎?”

    “呃……説得也是……”突然覺得這個理由太過牽強,但她卻説不出哪裏不對勁,心頭隱隱有點兒悶。

    “所以不要想得太多。”説着又拉起她的小手,在手背上落下一吻,“等同學會結束之後,我們再去夜遊?”然後,嘿嘿嘿……

    “啊?”她眨了眨眼,扯開僵硬的笑,“好啊,沒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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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問題才代表問題很大條!

    誠如之前所想,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身上“那片東西”還在不在,萬一就這麼跟魏塏交往,然後跟他……就算她真能裝做自己“身經百戰”,但到最後關頭卻發現什麼都是裝出來的,那不就糗大了?!

    煩惱地在牀上翻來覆去,眼見灰姑娘恢復原狀的十二點就快到了,她還想不出個好辦法,這該如何是好?

    和那些小鬼頭的約定就在三天後,假期的最後一天,也就是説,和魏塏堂的約定也在那一天。

    客廳裏的老鍾盡責地響起整點響,依照往例,幾點就會敲幾聲,那麼,十二點就會敲十二聲;當鐘響到第八聲時,她陡地由牀上跳了起來!

    “當——”第十二聲鐘響,老鍾完成它的任務,準備睡覺去了,渾然不覺自己給嶽幼堇一個靈感,讓她憶起一個願意為她兩肋插刀的男人——譚恪亞。

    事不宜遲,她也不管時至午夜,跳起來三兩下套上厚厚的太空衣外套,連鞋子都沒來得及換,穿着拖鞋便直奔譚恪亞的公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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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瘋了!”幾乎是咆哮,譚恪亞的怒吼由公寓裏響起。還好不是滿月,不然會讓人誤以為狼人現身了!

    “沒有啊。”拖鞋留在門外,外套掛在門邊的衣架上,冰冷凍僵的腳趾則跟她一同安坐在譚恪亞的客廳裏,嶽幼堇滿臉無辜,渾然不覺自己的提議有問題。“我很正常,沒有幻聽也沒幻視。”

    “我説的不是那個!”譚恪亞煩躁地在客廳裏來回走動,藍白相間的直條紋睡衣,晃動得令她頭暈。

    “那你説的是哪個?”微困地打了個呵欠,動腦過度的她昏昏欲睡,很想、很想賴進温暖的被窩,“快嘛,人家……呵——想睡了……”

    “你怎能睡得着?!”譚恪亞快瘋了,恨不得搖醒她的腦袋,“沒有男人會不喜歡純潔的情人,他擺明了跟你玩玩而已!”

    “你不要説他壞話。”嶽幼堇嘟起嘴,英氣的眉微微聚攏,“他很好,跟我夢裏的白馬王子一模一樣,會讓我遇見他,一定是上天的安排。”

    譚恪亞咬了咬牙,心臟一陣凝縮。

    他錯了嗎?他的確錯了。一直以為在她的身邊夠久,她就會發現他的存在,沒想到等待的下場,是讓其他男人乘虛而人。

    該怪誰?怪她?還是怪那個介人的男人?

    不,最該怪的,是他自己。因為他不夠積極,沒讓她明瞭自己潛藏的感情!

    “他有什麼好?”寒着聲,他咬牙切齒,握在身側的雙手緊握成拳。

    “他樣樣都好。”像小女孩崇拜偶像似的,她微困的眼漾起水樣的光彩,“他又高、又壯,皮膚黝黑,完全適合我這個在運動場上討生活的女人。”

    譚恪亞一陣心痛,但她卻看不出來。

    “你説的都是他的外表,內在呢?”難道外表可以取決人的一切?!他也夠高、夠壯,惟一不足的是皮膚略顯白皙;這不是他能選擇的,他曬不黑,一直都

    維持白嫩的皮膚,難道這也是他的錯?!“我不相信你是這樣膚淺的女人。”氣急敗壞的他用了極為犀利的言辭。

    “你説我膚淺?”她眯起眼,強打起精神睨他。

    “只看外表不看內在,不是膚淺是什麼?”醒醒吧!那樣的男人到底哪一點值得她如此付出?

    “或許吧。”她不是看不見譚恪亞的好,只是他與自己的“期待”不符,“或許我就是那麼膚淺的女人。”

    深吸口氣,他差點沒讓她的回答氣死!“你太讓我失望了!”

    “那你想怎麼樣嘛?”她也惱了,為他所説的“失望”一詞,“我們是朋友啊,我不知道對朋友也該有所期待,我只知道朋友應該要互相幫忙;一句話,我的忙你幫是不幫?”

    她大半夜跑來他這裏,不是為了跟他吵架,而是拜託他幫自己一個“小忙”;誰知道他居然反過來罵人,真是不講理的臭男人!

    “怎麼幫?”他無法欺瞞自己,心裏曾對她有過慾念,但不該是在這種情況之下,這太荒謬了!

    “就……那樣幫嘛!”奇怪了,她的心跳怎麼那麼快?連魏塏堂親她時,心跳速率都沒有現在快……

    “什麼這樣那樣?我聽不懂!”撇開頭,不想看那張擾亂心神的麗顏。

    “騙、人!”冰涼的腳趾逐漸回温,怒氣是讓幼堇全身充滿活力的泉源,“剛才你明明就懂,怎麼一轉眼又不懂了?你分明裝傻嘛!”

    “就算我裝傻又怎麼樣?”譚恪亞卯上她了,恨不得能馬上令她打消這個愚蠢至極的主意,“至少我不會笨到去做這麼沒大腦的愚蠢事!”

    衝到他面前戳刺他的胸口,她真的氣暈了,“你在説什麼鬼話?跟我做是沒大腦的愚蠢事?男人不都説女人全是一個樣,跟誰做有差別嗎?”

    “當然有。”被她戳退一步,他的退後抵住另一座長型沙發,“我寧缺毋濫,沒感情不做!”

    咧開大大的笑容,嶽幼堇總算抓到他的語病。

    “大豬頭,我們有感情啊!”

    “你説什麼?”他愣住,被她的話所誘引,以為情愫發生在不知不覺間,“我們……有感情?”不是他單方面相思?

    “我們當然有感情!”她再正經不過地點了下頭,按着他的肩沉痛地説,“我們有哥兒們般的朋友感情。”

    如同寒夜裏被潑了盆冰水,譚恪亞的心全涼了。凍了——

    “所以你更應該義不容辭地幫我。”她頭頭是道地繼續企圖説服他。

    “你……”牙齦都咬疼了,他很想、很想掐死她!“不幫!”

    “我一定是聽錯了。”掏掏耳朵,嶽幼堇天真地眨巴着大眼,“八成又忘了清耳垢,來,乖乖地,再把‘好’這個字説清楚一點兒。”彎起紅唇,她像在哄小孩般地拍着他的俊臉。

    “你、沒、聽、錯!”所有的忍耐全數爆發,譚恪亞再也無法維持君子風度,“我説了不幫,不幫就是不幫!”怕她沒聽清楚似的,他火大地一再重申。

    嶽幼堇挑起眉尾,不敢置信地狠瞪他,“你再説一次,真的不肯幫我?”

    “不、幫!”再説幾次都一樣,他的決定不會更改。

    “很好。”驕傲地抬起下巴,嶽幼堇的眼炯亮得幾乎噴火,“我聽得很清楚了廠’轉身抽走衣架上的外套,她抱着厚重的外套站在門邊,“你這個不知變通的大豬頭!不用錢的享受都免費送到你手上了,你還不知感思享用;沒關係,我會找到辦法的!”

    一道驚雷閃進腦裏,譚恪亞反射性地拉住她的小手。“幼堇!”

    “放手!”他都讓她受到這麼大的羞辱了,還留她做什麼?

    “告訴我,你想怎麼做?”她一直是不懂得放棄的人,由她和學生比賽一事就可清楚得知,他不能讓她貿貿然地離開公寓。

    “我有必要告訴你嗎?”該死的臭男人,去撞牆啦!“什麼都不是先生。”

    “什麼都不是先生?”這是什麼跟什麼?譚恪亞被她唬住了。

    “等我走出這道門,我們就不是朋友了。”一點“小忙”都不肯幫她,這種朋友不要也罷!“既然不是朋友,那麼你對我而言,不是‘什麼都不是先生’嗎?”

    “需要做得這麼絕嗎?”她的論調令人無法苟同。

    “我不需要不能為朋友兩肋插刀的朋友。”奇怪了,怎麼每句話聽起來都好像在繞口令似的?她的語文程度果然爛透了!

    “你一定要這樣是不是?”冷着聲,他從來不曾如此憤怒過。

    “既然你都表明不肯幫我了,我不另外想辦法能怎麼樣?”她也從不曾如此沮喪過,“雖然我長得不怎麼樣,可是我相信,一定有很多男人都願意幫我這個忙,即使他們從來不是我的朋友!

    屋裏出現長時間的凝窒,兩個人都好像非得把對方拆吞人腹般仇視着彼此,只有或輕或重的喘息在空氣間迴盪——

    “如果你要去外面隨便找個莫名其妙的阿貓阿狗獻身,不如就讓我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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