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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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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誰說我要殺我老婆

    佔乃鈔激動人心地打開了他帶來的旅行袋,激動的只是他自己的心而已。佔乃鈔看著滿袋子的刀。他取出一把刀身很長的柳葉形的刀,把刀從刀鞘裡拔了出來,接下來他做了一件真正愛刀之人都會做的事情——他舔了刀的刀刃。刀刃蒙上了一層霧。佔乃鈔不知道那是水蒸氣,只是覺得很奇妙。他又把刀放在舌頭上,持久地放著。他的舌頭感到了一陣強烈的冰涼。又過了一會,他嘴裡嚐到了一股味道,他以為自己流了血,趕緊摸摸自己的舌頭,他沒有流血。

    這股味道是刀本身帶著的,讓人想到一層薄薄的深藍色。這個味道是不能用衣袖擦一擦刀刃就能消除的,而是鋼鐵最深處的。佔乃鈔覺得這是鋼鐵知道自己將要成為刀時分泌出來的東西。

    味道是擦不到的,但是唾液是可以擦乾淨的。佔乃鈔從褲子口袋裡拿出一張衛生紙,把刀上亮晶晶的唾液擦乾淨,把衛生紙扔在房東的門口。

    佔乃鈔知道要把“犯罪報告”賣給房東的話,還是讓夏錦落去效果最好。江日照也附和說:“要說最容易成功的,肯定就是讓夏錦落去了。”但夏錦落最後還是說了一句:“我在精神上支持你們!”就跑到了廁所裡,把自己鎖到裡面。佔乃鈔頓時覺得自己十分可憐,一個作家還要自己去面對出版社對出版與否給出的答案。

    佔乃鈔踏進這間房間,欣喜地發現房東太太恰好不在,這應該是一個成功的預兆吧。房東半躺在搖搖椅上,一直半眯縫的眼睛看著他朝自己走來,但是直到他走到自己跟前,他才假裝剛剛睡醒,睜大了眼笑問:“你們那個小姑娘沒跟你一起來?”

    佔乃鈔再次確定:要是把夏錦落帶來就好了。

    佔乃鈔一聲不吭地把那沓紙遞給房東,房東不接,往後仰了仰繼續盯著他。佔乃鈔指尖一白,沮喪得幾乎要舉起拳頭打房東了,房東卻仍問:“什麼東西啊?”不接。

    佔乃鈔拍拍他,諂媚地說:“你打開看就知道了。”

    房東只好接過來打開看,佔乃鈔在他看的時候解說:“你慢慢地看吧。我給你講一下,我們知道你想殺自己的老婆……”

    房東重重地搡了一下佔乃鈔的肩頭,用食指指著他的鼻子,說:“你說我要幹嗎?你說我要殺我的老婆?!你們這些小孩真是,你們整天在想些什麼啊?你們是聽誰說的,是聽誰說的?”

    說完就站起身,走了幾步坐到床邊,背對著他。佔乃鈔卻入神地盯著房東的背影,但漸漸地,如鷹一般的眼神也變得呆滯如熊了。

    過了十幾分鍾,房東大概看完了,回過頭看著佔乃鈔,怒道:“你還在這兒呀!”但口氣已經軟了很多,他又繼續說:“也不知道你們在搞什麼鬼,我只是抱怨一下,什麼時候我說我要殺她了?你們這些小孩兒是怎麼回事?還拿這個給我,這這這個是什麼玩意,還寫得怪多。”

    佔乃鈔笑得驕傲又靦腆,房東也跟著笑了起來。正當兩人的笑愈演愈烈的時候,佔乃鈔幾乎是笑得前仰後合地說:“反正你和你老婆都有外遇了,再拖下去也沒有什麼意義。”

    房東一下子愣住了,說:“誰有外遇了?你給我說清楚了!”說完覺得自己超級有立場吼這句話,就又吼了幾遍。

    佔乃鈔在一旁冷言道:“算了吧。”說完,不等房東反應過來就甩了一把刀在床上。房東頗為詫異地說:“你要殺我啊?”佔乃鈔搖搖頭。

    “你送我的兇器啊?”

    佔乃鈔想了一想,又拿過那張“犯罪報告”看了看,說:“沒推薦用刀殺人啊,那就不算兇器了。那,就當做我送你的禮物吧。”

    房東拿起那把頗為可愛的刀,說:“你開始可沒說還帶送刀的哦。那,這個我先沒收了。”他把“犯罪報告”舉到佔乃鈔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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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魚婉的第一次(1)

    魚婉終於向夏錦落講出自己的故事。她以為自己會在講的時候幾度泣不成聲,甚至暈倒過去,結果沒有,她一直都很平靜。

    “是的,我的爸媽死得很早,他們開車去參加我姥姥的葬禮,結果出車禍翻到山底下去了。我舅舅去找他們的時候把腿摔斷了。葬禮那天下了很大的雨,他們就隨便找了一塊帆布,叫我在上面跪了很久,可能也不是很久,但我那時覺得很久。旁邊鑼鼓打得太響,太大的喪樂,蓋過了‘我爸媽死了’這件事本身,只求個痛快和熱鬧。

    “我和我的爺爺奶奶住在一起,他們照顧我,他們每天都想培養我對我父母的憎恨,但我一點都不會憎恨他們。我天天都想著早點滾出爺爺奶奶的房子。

    “我是上學的——沒有辦法,我的爺爺奶奶每天都會送我去學校——但是坐在教室裡那種感覺特別難受,就像沒有一個認識的人。你不認識他們,他們也不願意認識你。你以為我在學校裡會很出風頭吧?其實不是的,我在學校裡幾乎全部是低著頭走路的。學校裡,班裡就那麼幾個人,搞來搞去沒有意思,當然,我說的人不過就是男人。

    “於是我出去了,翻出去了。那一陣心情很糟糕,就鑽到PUB裡去了——純粹是因為我想找個地方趕緊坐下來。我那時真蠢,要走的時候才知道那個地方是要錢的,當時就被扣住了,我就說給他們跳舞,像一個專業的舞者一樣。後來,我就被留住了,長期在PUB裡面那個高臺子上面跳舞,也沒有舞伴,也沒有鋼管。就是一個人在臺上舞來舞去。我跳舞也沒有人教,都是自己琢磨的,也不知道算不算豔舞,反正跳的時候底下氣氛很HIGH就是了,等我病好了我可以跳給你看。

    “有一次跳完了,在底下坐著喝酒的時候,就有人找我。他是個大學生,這是後來知道的。他很英俊,我不得不承認,和他在一起的時候,我就像他的向日葵一樣,他是太陽,我不停地跟著他旋轉。

    “更難得的是,他並不知道自己英俊,這種懵懵懂懂的不自知讓他更英俊了。明明不是戴頭巾的款,卻戴著彩色頭巾。他只是坐在我旁邊一動不動,我也不離開,就這樣坐了兩個多小時,沒有說話。坐著的時候,我也不知道耍些欲擒故縱的花招,他沒有故意拿胳膊磨蹭我,我們就像兩株有禮貌的植物一樣,相互靠近得異常緩慢,最後也沒有靠在一起。

    “過了兩個小時,他大概覺得我們感情培養得差不多了,他直接說:要不要和我雲雨?他當時就用的是雲雨這個詞,他又問我知不知道雲雨是什麼意思。

    “我也表現得很爽快,說:拜託,老孃雲雨的時候這個詞還沒有被髮明出來呢。他拿著我的包和我一塊兒往外走,他沒有車,我們就打的去了賓館。路上,他感嘆說:

    “‘現在的小孩兒知道的東西真多!要是我小時候知道這麼多東西,我現在就不會是處男了。’我聽到這話真的很高興,我覺得這是一個我可以談戀愛的男人。

    “到了賓館,他付了定金,我們就上樓。到了床上,我才向他坦白,說:“我也沒有做過。”然後他就又好氣又好笑地說:‘你也不早說!我還想你帶著我呢。現在怎麼辦?我們在床上亂做一氣呀?’

    “最後摸打滾爬地竟然還做成了。他去洗澡的時候,我也跟進浴室。他看我進來了,沒有邀請我和他一塊洗,而是一下子把浴簾關上了。我坐在浴室地上,他說:‘我有女朋友的。’我說:‘我猜也是。’聽著蓮蓬頭滴下的水聲,我還是流了滿臉的淚水。我邊哭邊說:‘你有女朋友了還來招惹我幹嗎?’

    “他說:‘我招惹你了嗎?’

    “我能說什麼,我也不敢衝上去打他,只能坐在地板上朝他喊道:‘沒事,我在這裡守著你,你跑不了的。’到底是大學生,立馬就警覺了,問我‘你幾歲?’”

    魚婉的敘述忽然中斷了,她一直沒有流露什麼情緒的,唯獨在此時流露出羞澀,不,是羞愧的神情,彷彿很後悔似的說:“我告訴他,我已經二十歲了。因為我那時是愛著他的。”

    夏錦落羞紅了臉,說:“你不要老說愛不愛的,聽著很彆扭。”

    魚婉考慮了一下,說:“嗯,是的,我不用‘愛’字了。他以為我和他一樣大之後才又歡快起來,在浴簾裡誇我長得年輕,看起來比他的女朋友還小。我就和他隔著浴簾打情罵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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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魚婉的第一次(2)

    “等他一出來穿衣服的時候,我才撲上去和他廝打。他嚇了一大跳——先前還以為我情緒已經恢復了呢。他問我為什麼要打他,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只好胡謅了一個理由:‘我手機沒有錢了,你幫我交錢!你幫我交錢!’他之前可能對我還是有些懼怕的,一聽我的話,就徹底瞧不起我了。這真是我自找的,給了他和我劃清界限的立場。”

    夏錦落悲痛地問她:“那你為什麼要這樣呢?”

    魚婉把食指放在腮上,說:“我當時是覺得想抓住他的什麼東西,就像放風箏一樣,讓自己感覺到手掌上還有根控制的線。但後來,我又覺得自己當時只是缺錢而已。

    “他在房間裡磨磨蹭蹭了好久,一會兒刮一下鬍子,一會兒又看會兒電視,好一會兒才走。臨走之前在賓館前臺給我留了張紙條,上面寫著他的電話號碼,還寫著:手機幫你充值。我過兩天還想見你一面。

    “你看,最後還是他自己不肯和我斷掉。他談不上有良心,但也不是一個壞人。因為他還是患得患失的,真正的壞人是不會這樣的,他們對你是默然又清淡的,因為他們斷定你跳不出他們的手掌心。我改天再給你講壞人們的故事,今天就到這兒吧。”因為佔乃鈔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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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笨

    江日照在電視臺門口站著,主持人從車上下來。江日照一度把所有的車都認成是桑塔納,但是這回,主持人的車還真是桑塔納。

    主持人走到他面前,問:“是江日照吧?”

    聲音是真的好聽,清晰溫情,語速也很恰當,但是不熱情(省到節目上再使用)。人也是很好看的,臉蛋兒光潔鼻樑端莊,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不會讓人有形容他描繪他的慾望。

    主持人把江日照領到化妝室,指著一個男人說:“這是我們重金挖來的化妝師,整個節目裡最貴的就是他了。”那個男人站起來和主持人打鬧起來,鬧著鬧著,主持人就從化妝室裡消失了。

    那個男人穿著黑底銀色條紋的緊身襯衫,問江日照:“你化妝吧?”江日照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撒謊:“我在家自己化過了。”化妝師也不勉強,自己拿了一本雜誌看。

    漸漸地,參賽者都來了。江日照企圖一眼就分辨出哪些人是他今天的對手,但是他卻發現不行。直到他細心地聽了他們之間的對話,才明白過來:這專門是一期少年版的《天才向前衝》。參加者都是一些小孩兒,陪他們來的閒雜人等都是家長。

    參賽者一共有五人,他們的臉都必須由化妝師一手炮製。化妝師在每個人臉上忙得要死,當他畫一個女孩兒的臉時,江日照湊到他旁邊說:“你還是給我化一下妝吧。”化妝師沒有聽見,江日照失望地轉身離開時,失手把桌子上的一瓶蜜粉打翻在地。

    化妝師是個和善的人,但還是小聲咒罵著江日照的笨拙。江日照蹲在地上,覺得自己快死掉了。化妝師的每一句咒罵都清晰無比地呈現在江日照的耳朵裡——雖然別人聽不見。

    他抬起頭,化妝師驚叫道:“你怎麼還沒有化妝?節目馬上就要開始了!你要害死我啊!”

    江日照掬滿蜜粉的手立刻崩潰地鬆開,他在化妝室裡哽咽起來,心裡吶喊道:“各位鄉親,各位父老,你們相信世界上有這麼笨的人嗎?不要再退卻,不要再懷疑,看看你們眼前就有一個活生生血淋淋的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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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的很有搞頭

    佔乃鈔躡手躡腳地回來,悄悄走到魚婉和夏錦落身後,聽到她們的對話。

    夏錦落問魚婉:“做愛是什麼感覺?”說完,就立刻猛然咬住嘴唇。

    魚婉說:“就像生活在深海中一樣。”

    夏錦落詫異道:“是嗎?我以前胖得可以時,感覺也像生活在深海中一樣。”

    佔乃鈔決定再不能對她們的對話坐視不管了,就強迫自己跳到她們面前現身。

    魚婉並沒有驚惶,奇怪的是,夏錦落也沒有驚惶,夏錦落問:“怎麼樣?被罵得爽吧?”

    佔乃鈔張牙舞爪地說:“不好意思,託你的福,他接受了。”

    魚婉和夏錦落同時吃了一大驚,尤其是夏錦落,她問了兩遍:“他真的接受了嗎?他真的要殺他的老婆嗎?”

    夏錦落首先感到的是對自己的擔心:他的老婆化成冤魂一定不會放過我的。其次才是對房東的擔心:他要是被抓起來了怎麼辦?排名第二的擔心最後也轉化成了對自己的擔心:他要是被抓起來把我抖出來了怎麼辦?

    夏錦落黯淡的神色讓佔乃鈔也緊張起來,他說:“你擔心什麼?等到他真的殺了他老婆,我們早就走了。”

    夏錦落點點頭,但仍是心不在焉。魚婉倒和她相反,她鼓勵佔乃鈔道:“看來這一行真的有搞頭。”

    佔乃鈔得意道:“那還用說。”

    魚婉說:“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她放慢語速,“真的很有搞頭。”

    佔乃鈔明白了她的意思,說:“我有願望,也有能力把這個事業搞大,我只是缺一個機遇,不對,是缺一個圈子,缺一個社交圈把我這個東西傳播開來。”

    魚婉說:“你沒有圈子,我有啊。我什麼都沒有,就是有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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