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震!]
我才剛這麼告訴自己
就聽見ㄚ群的慘叫聲
架上的書一本一本掉下來
抬燈也摔到地上
活到20歲還沒遇過這麼大的地震
好恐怖ㄚ
有過一次經驗之後
我首先保護我的電話
[ㄚ群!ㄚ群!]
我抱著電話叫
[你沒事吧!?]
鍋子,書本,電風扇,鍵盤,滑鼠
很多東西都一件一件掉到地上
不然就是垂在桌上搖搖晃晃的
這次的地震持續好久
除了東西摔到地上的聲音之外
我甚至可以聽到自己的心跳
“一書ㄚ~~~地震耶~~~”
ㄚ群的聲音從他房裡傳來
“媽咪ㄚ~~~~”
[廢話!不是地震不然是搖搖樂喔!你剛剛叫什麼叫ㄚ?有沒有事ㄚ?]
話剛說完
ㄚ群又叫了一聲
我把電話放到地上
摸黑趕到ㄚ群的房間
ㄚ群應該正躲在棉被裡
因為很明顯的棉被在抖動
[喂!你沒事吧!?]
“厚!你幫我扶著我的螢幕好不好?”
他掀開棉被
只露出一顆頭
“我不敢下床啦”
我往桌子的方向摸去
螢幕還好好的擺在桌上
只是有點搖晃
[螢幕不會掉下來啦!你怎麼這麼怕ㄚ?]
“天ㄚ!我最怕地震了!你不知道嗎?”
他轉頭對我說
“怎麼還在搖ㄚ?”
[我怎麼知道?這地震太大了吧!]
這時樓梯間傳來一騷動的聲音
住樓上別系的學長全部都下樓去了
“一書!我們也去外面好不好?”
[走ㄚ!]
“可是我不敢下床耶你揹我一下”
[林昱群!你太誇張了吧!那有那麼恐怖ㄚ?]
“我真的很怕耶!哪有心情跟你開玩笑?”
說著說著地震停止了
窗外傳來一陣陣交談聲
看樣子有很多人都已經到室外逃難去了
[停了]
“有嗎?我怎麼感覺還在搖ㄚ?”
[厚!停了啦!那是心理作用啦!]
“真的?”
[對啦!你趕快下來啦!]
我拉著他的手
用力的把他扯離他的床
[走啦!下去啦!]
我跟ㄚ群摸黑走下樓梯
外面的路燈全都是滅的
隱約看到好多人影在晃動
“一書,要不要打個電話回家問問ㄚ?”
[嗯!走!]
ㄚ群這麼一說我才想起來該打電話回家問問
但這時候穿著短褲
身上沒有零錢也沒有電話卡
所以我決定回房間打
“一書!你要去哪?”
[回房間打電話ㄚ!我身上沒零錢也沒有電話卡!]
“那你打完去幫我拿皮夾好不好?我不敢上去”
[好啦!]
我跑回房間
打電話回高雄老家
但是沒有人接
打爸爸的手機也沒開機
大概是他們都跑到室外了吧!
我想看一下時間
卻一直找不到鬧鐘
手錶也沒有夜視功能
在黑暗中翻弄之際
摸著了一本厚厚的書
上面還有一個鎖
[這是日記!ㄚ!!筱柔!]
我馬上拿起電話Call筱柔
但是一直沒聽到電腦語音的聲音
不知道是不是地震震壞了傳呼臺?
我隨便在衣架上拿了一件長褲
然後在零亂的桌上摸到鑰匙
再到ㄚ群的房間摸出皮夾
用最快的速度衝到樓下
[拿去!]
“一書,你騎車幹嘛?要去哪?”
ㄚ群接過皮夾
[找筱柔!不知道她有沒有事?]
“那我怎麼辦?”
[走!我載你到學校去找ㄚ寶他們!]
把ㄚ群"安頓"好之後
我騎上車就飆
這輩子沒這麼用力操自己的車
而且我開始後悔為什麼不買125cc的?
臺北市可以說是一片黑暗
紅綠燈也沒了功用
騎到公館的路上
有很多警車
也有警察在維持著交通
到了汀州路
看到很多人在路上
不必說那些都是到屋外逃難的!
把車停好之後
我在人群中尋找筱柔的蹤影
如果她也跑到屋外的話
那她應該不會離這家郵局太遠
但我沒有找到她
心想她可能還在屋內
還好她住處樓下的門沒關
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上去才好?
我想臺北市是完全停電了
因為連這裡都沒有一點光
摸黑上了二樓
筱柔的房門是關著的
一條長長的走廊
烏漆抹黑的
好像沒有盡頭一樣
[筱柔!你在嗎?我是一書!]
[筱柔!你有沒有事ㄚ?]
[筱柔!你有沒有事ㄚ?]
門上傳來一陣消鎖的聲音
門開了
"一書"
黑暗中我看不清楚她的臉
但她的聲音讓我知道
她正在哭
[怎樣?你沒事吧!?]
我輕扶著她的手臂
[別哭別哭沒事了]
"一書好恐怖喔"
[我知道剛剛我有call你,但是傳呼臺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地震的關係,沒辦法call]
我走進她的房間
第一次
"我剛剛也有打電話給你可是沒人接"
[我們那邊的人都跑到外面去了你怎麼不出去?]
"因為因為"
她話還沒說完
我的腳底傳來一陣啪啦啪啦的聲音
[玻璃?!]
"嗯床頭燈摔破了"
床頭燈?!
我現在才意會過來
"地震的時候,床頭燈倒下來"
我趕緊回頭看看筱柔
她正撫著她的額頭
[你被床頭燈打到?]
我伸手把筱柔的手移開
黑暗中我看不清楚
但我想也知道
床頭燈大概已經對她的額頭造成了傷害
[我看看]
我從筱柔手中拿過面紙
那面紙是溼的
[你流血了?]
"嗯剛打到的時候比較痛現在不會了"
[不行!我得看看傷口!]
我轉身在周圍尋找
[有沒有手電筒?]
"沒有"
[那蠟燭呢?]
"有但是我沒有打火機"
[有沒有急救箱?]
"沒有"
[你有穿鞋子嗎?小心別踩到玻璃!]
"有我有穿拖鞋"
沒有手電筒
有蠟燭沒打火機
也沒有急救箱
[穿件襯衫,我載你去擦藥!]
"不必了我沒關係"
[那你在這等我,我去買些東西回來幫你擦藥]
"不要!我不要!"
[不行啦!你一定要擦藥啦!]
"不要!"
她拉住我的手
在我面前看著我
"我不要一個人在這裡"
這是我第一次跟筱柔靠的這麼近
我幾乎可以清楚的聽到她每一次的鼻息
那麼急遽又虛柔的鼻息
我可以感覺到她的恐懼
從她緊抓著我顫抖的雙手上
隱約得
我看見她的傷口
血似乎還在流
[那你跟我去?]
"好"
[要不要穿件襯衫?]
她放開緊抓著我的手
在門後拿了件衣服
又馬上抓住我的手
我很爽
但現在不是爽的時候
我整顆心都在她額頭上的那個該死的傷口
[筱柔,把傷口壓著]
我把面紙遞給她
[它好像還在流血]
"好"
騎上機車
往臺大醫院急奔
沉暗的臺北市街頭
路旁都是因為地震而逃出室外的人們
遠處不時傳來警車與救護車的笛聲
身旁不時狂飆而過的計程車
羅斯福路上
我第一次看到這麼"熱鬧"的三更半夜
機車的把手上
黏黏的
因為我的手上沾著筱柔的血
每感覺到一次
我的心就揪痛一次
而筱柔的左手
緊緊環繞在我的腰間
我的肩膀
第一次有被深深依靠的感覺
到了臺大醫院
終於有了燈光
急診處外面停了好幾臺救護車
忙碌的值班醫生與護士穿梭在人群間
"借過借過!"的聲音此起彼落
在燈光下
我仔細的看了看筱柔的傷口
像個三角形
挺深的
雖然血已經止住
但還看得到令人心疼的紅色晶瑩
除了額頭上的三角傷口外
她的右臉頰上也有小小的割痕
還有乾漬的血痕在臉上及額頭上
掛號後
我到廁所裡把面紙沾溼
然後把那些血痕擦乾淨
[會痛要說喔]
筱柔坐在椅子上
我蹲在她面前
輕輕的在傷口上擦拭
[打到的時候一定很痛吧!]
"嗯"
[傷口蠻深的,但是不大,不知道需不需要縫?]
"縫.!?"
筱柔瞪大眼睛看我
"不會吧!?"
[我只是猜測,你別害怕]
"我不要縫不要"
[別怕啦!我只是猜的啦應該不必吧!]
"那如果要縫怎麼辦?"
筱柔皺著眉頭
"很痛耶"
[如果要縫還是得縫ㄚ]
"不要不縫可不可以?"
[那是醫生決定,不是我決定]
我繼續擦拭著
直到護士小姐叫到筱柔
[護士,這需要縫嗎?]
我指著筱柔的傷口問
“應該不用!又不會很大!不過還是要看醫生怎麼說,跟我來!”
護士帶我們到醫生那
丟下病例就走了
“來,這邊坐”
醫生接過病例
指著椅子說
“剛剛受傷的?被什麼打到?”
醫生看著筱柔的傷口
"床頭燈"
“嗯還有別的地方嗎?”
"沒有"
“你這個傷口蠻深的打支破傷風比較保險,好嗎?”
[醫生,這不用縫吧?!]
我插口問了一句
“不用!傷口不大,要縫也縫不起來!”
筱柔高興得回頭看我
這是地震後她第一次笑
“到那邊去等護士幫你上藥,順便打針,ok!就這樣!”
[謝謝醫生!]
我帶著筱柔到椅子上去坐
這時我才發現她還握著那張沾滿血的面紙
不知道為什麼我的視線離不開那張面紙?
我開始痛責我自己
雖然她的傷不是我造成的
但總覺得自己必須對那該死的傷口負絕對的責任
[我幫你丟掉]
我拿出那張紅突突的面紙
轉身走向牆角的垃圾桶
心裡不停責備著自己
這張面紙上的血為什麼不是我的?
打過針
擦了藥
走出臺大醫院
被送來的病患越來越多
救護車一輛一輛的開進來
又一輛一輛的開出去
原本應該寂靜的深夜
被救護車的笛聲染上悽然的氣氛
[我載你回去了]
"嗯"
[你睡覺要小心點,別壓到傷口喔]
"睡覺?沒辦法睡了"
[為什麼?]
我把鑰匙插進機車鑰匙孔
[頭痛嗎?]
"不是我的床上都是玻璃"
[ㄚ那怎麼辦?]
"我不知道"
她站在機車前面
漆黑的人行道上
孱弱的身影
心裡酸了好一陣子
[明天要上班嗎?]
"要吧!"
[那到我那兒去睡好嗎?可以的話]
"!"
[我那邊雖然也有很多東西掉下來,但至少床上沒有玻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