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話:吸引
早上八點半,張陽剛襯衫皮鞋地在酒店門口現身,依舊是一腦袋豐富的頭油,依舊是一根假模假樣的小拇指。我到了酒店門口時,羅某已經在和他建立京冀友誼了,而史迪文還沒有出現。
張陽剛見了我,精神抖擻道:“早啊,睡得好不好?”我抑制住自己想揉揉跳躍的太陽穴的念頭,說謊道:“好,一覺到天亮。”而羅某象徵性地往上推了推眼鏡,繼而發揮了婦女獨有的犀利:“睡了一大覺眼圈還這麼黑,小何,看來你也要告別年輕人的隊伍嘍。”
我本著能忍則忍,不能忍也要忍的信念,不去與羅某爭嘴,只盼著等我們打道回府回到“宏利”後,她能口下留情,在播報我和史迪文的緋聞時能少添油,少加醋。
我的不言不語,一味微笑倒把張陽剛給笑毛了。他匆匆站出來充和事老:“哈哈,二位永葆年輕的女士,要不要先上車?”
沒等我和羅某有所反應,史迪文姍姍而來了,而且,非常不幸的是,他也戴著一對青黑色的眼圈。羅某端詳端詳他,又審視審視我,一句話沒說。不過,我幾乎可以透視到她澎湃的內心世界,透視到她激昂的獨白:瞧瞧,這才第一天,他們就暗度陳倉了。這一晚上,折騰得夠累吧?
史迪文朝著張陽剛搔了搔頭:“真有你的啊,喝了大半夜,你精神還這麼好。”張陽剛則一拳捶在史迪文的肩膀上,笑道:“你可真差勁啊,要酒力沒酒力,要體力也沒體力,累成這樣?”
我一愣:這倆人,演戲演得跟真的似的。這史迪文,分明是在我的房間中度過了這一整夜,竟這麼惟妙惟肖裝成一副宿醉的德行來。還有那張陽剛,也不知是讓史迪文提前收買了,還是臨場反應太敏捷,總之,他是成功掩護了史迪文。或者說,也掩護了我。愣過之後,我再瞄向羅某,她的澎湃已然退潮,心說鬧了半天,竟是誤會一場,那兩個人四隻黑眼圈,竟純屬巧合。
第一百一十話:大膽的關懷
河北總部的排場不小,僱員卻不多,整整兩層樓的地盤,遍佈密密麻麻的格子間,可惜,大多數是空著的。對此,張陽剛此地無銀三百兩:“嘿嘿,這說明我們有足夠的發展空間。”史迪文報以同樣的嘿嘿兩聲笑,並拆了張陽剛的臺:“你們拿到代理權已經有一年半了吧?可我是沒看見發展,光看見空間了。”
張陽剛在此是一人之下,若干人之上,而那一人其實就是這片辦公區的業主,所以,他才不在乎在這如此大的面積之上,辦公效率竟是如此的低下。張陽剛說,當初那人之所以會拿下我們“宏利”的代理權,只不過是為了讓金融一詞給他鍍鍍金罷了,而他有的是房地產和出口貿易來抵消他在外匯界的入不敷出。
然而當他的消極怠工影響了“宏利”平臺的形象,宏利也就無法坐視不管了。在這方面,我甚是欽佩“宏利”,與產業形象相比較,金山銀山也是蠅頭小利。如果河北方面不積極改善現狀,那麼“宏利”必將收回他們的代理權。
我和史迪文,以及羅某的工作並不難開展,畢竟,引領一幫虛心的新人,就好比從打地基開始建築一棟新樓,並不比翻修危樓更加艱難。我們三人分別給相應的人員召開了會議,鼓舞了他們的士氣,而結果就是末了,他們一個個稚嫩的臉龐上煥發出油亮的光彩,他們似乎終於等到了總部的關懷,等到了可以大展拳腳,發家致富的契機。
中午吃飯時,史迪文對我表露出了明顯的關懷,而我之所以說明顯,是因為羅某臉部肌肉的線條呈現出了典型的“觀賞好戲”的曲線。首先,在我落座前,我的椅子是由史迪文幫我從桌子跟前拉出來的,這一典型的紳士行為,由於我們的熟識程度,而顯得無比的多此一舉。我瞪了史迪文一眼。
然後,在吃飯過程中,在我企圖伸胳膊去拿餐巾紙時,史迪文如安了彈簧般彈出了手,幫我拿了一沓,擱在了我的面前。我又瞪了他一眼。
第一百一十一話:宣佈
“可惜他白白為我們打了掩護,你今天中午到底在想什麼?想讓羅某不枉河北之行嗎?”我坐在了椅子上,仰視著史迪文。
史迪文倚在張陽剛的辦公桌前:“何荷,你懷著孩子,你需要照顧。”
“不,我不需要。”我像是為了證明似的,騰地離開了椅子,迅猛得好似從起跑器上起跑。
大概,史迪文以為既然公共汽車上設有“老弱病殘孕”專席,那麼孕婦必定如老弱病殘一般弱不禁風,他並不知道,懷孩子懷到了我這個月份,實則已步入了最安全的時段,既不易流產,且還未到行動遲緩的份兒上,幾乎可以活蹦亂跳。
“你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我心煩意亂:“你不是叫我‘打掉’她嗎?結果現在又來‘照顧’?”
“那你賣的又是什麼藥?翻舊賬?你省省吧。你一聲不響懷了我的孩子,我毫無心理準備,隨口說了個‘打掉’,你還跟我記上仇了?現在我來關心你,照顧你,你何必又渾身長刺?”史迪文也是一臉的煩躁,兩隻手一會兒攤開,一會兒抱在胸前。
“史迪文,我們面對現實吧,我們現在已經是水火不容了,你看看,我們說不到三句話,就會翻臉。你別再招惹我吧。”
“你這個女人發神經到底要發到哪天?我們現在共有一個孩子,而你竟然要跟我井水不犯河水?”
“沒有,沒有,沒有孩子。等我一回北京,我就會打掉她。”到了這一刻,我竟然真的下了決心。到了這一刻,雯雯的存在已經完全違背了我的初衷,她本該是個男兒,支撐住何家,擁有健壯的臂膀和自由的人生,她的父親,本該退出我的人生,無論生老病死,貧窮富裕,都與我毫無瓜葛,可結果,她是雯雯,嬌柔的雯雯,而她的父親史迪文,竟可以如此隨意撼動我情緒,在我病死老死之前,大概會先行將我氣死。
第一百一十二話:談一場戀愛
我和史迪文終於可以明目張膽地眉目傳情了,在我們偷偷摸摸了兩年之後,在我們已共同孕育出一條暫新的生命之後,在我有了於小杰,而他有了汪水水之後,我們的關係終於浮出水面了,在這座距離北京僅四百公里的,名叫石家莊的城市中。
而我和史迪文都不知所措了,眉目傳情?省省吧,我們二人的四束目光都張皇得猶如做錯了事,而叫人抓了個現形的孩子。也許,換作兩年前,我們會是一對金童玉女,然而時至今日,我們的戀愛關係,的確更像是一場錯誤。
“啊,恭喜啊。”羅某的面部肌肉群抽搐著,她挖空心思也挖不出一句合情合理的話來應對,到末了,這“恭喜”二字也還是不倫不類。
張陽剛保持著他的機敏:“啊,是這麼回事啊。史迪文,那晚上我就不佔用你的時間了。”
有時,交情不深不淺才剛剛好。就好比這名張陽剛,他的安全距離令史迪文可以向他傾吐我們的辦公室戀情,而他為我們打的掩護也是既可信,又是個不賣白不賣的“順水人情”。
我和史迪文先行離開了,今日的公事已告一段落,而羅某也無意與我們這對情侶共用晚餐。所以,史迪文攜我離開了,脫離了那面面相覷的尷尬境地。
“你瘋了,”到了安全地帶,我甩開史迪文的手:“而且瘋得不輕。你知不知道在‘宏利’,辦公室戀情會是什麼下場?”
“那試問你一個未婚女人,大著個肚子,繼續留在‘宏利’又會有什麼好下場?”史迪文顧慮的事還真是越來越多。似乎,他曾經說過的“打掉”二字已經煙消雲散了,而我剛剛說過的“打掉”二字,他是充耳不聞。
“你先不要工作了。”史迪文下達了命令。
“憑什麼?”我憎厭史迪文那自以為是的嘴臉,因為他越不可一世,我們之間的距離就越遙遠:“你憑什麼來干涉我的事業?”
“何荷,你是刺蝟投胎吧?我只不過是考慮你的身體,才讓你不要工作了。好,如果你打算留在‘宏利’,那麼我走,我去其他公司。辦公室戀情怎麼了?走一個不就行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