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拓從口袋裡掏出和膏藥來,把江玉琦袖子捲上去,一面用藥膏為她輕揉手臂上的瘀青,以免輕輕到:“有時候,不要什麼事都以個人揹著,也可以告訴我吧?雖然我的能力是很有限,但是我也很想幫你一起分擔啊。”
他站在那裡,微微低著頭,聲音溫柔得如同這時從他們身邊經過的風。
江玉琦看著陽光他帶一點茶色的頭髮剪反射出的光暈,突然間就覺得胸口好像堵著什麼似的,似乎一切都變得很模糊,但是他的聲音偏偏格外清晰,左臂被他手指接觸過的地方,就像是著了火,以一種無比灼熱的趨勢燃燒起來。
她半晌沒說話,於是方拓抬起眼來看了她一眼,輕輕問:“怎麼啦?”
江玉琦紅著臉,扭過頭去,“沒什麼,只是有些事情告訴你也不見得有什麼幫助。”
“現在或許是吧。”方拓握緊了她的手,打斷她。像是說服她,又像在許一個承諾一般,輕輕地說:“再過幾年,一切就會好起來。”
江玉琦整個人僵住,幾乎要從雙槓上摔下來。
再過幾年?
再過幾年試什麼意思?
她滿臉通紅的轉過來看著身邊的青梅竹馬,發現男生居然也有一絲臉紅,但是並沒有避開她,嘴角微微地向上揚,一雙烏黑的眼看向她。溫柔似水。
“還是說,小琦你覺得我不夠格做解救你的騎士呢?”
“轟”的一聲。江玉琦局的自己身體裡有什麼像岩漿一樣噴了出來,熾熱如火,灼紅了她的臉。
怦。怦。怦。
江玉琦聽到面前的男生。那是她很熟悉的臉,她熟悉那些再微小不過的細節。
她知道他笑起來的時候,嘴角會上揚成多少弧度。她知道他不開心的時候,眉頭會皺出怎麼樣的細紋。他的眼像兩口深潭,令她不自覺的陷了進去,一天一天,一年一年,當她發現的時候,早已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這樣的喜歡一個人已是難得的事情,更何況她的喜歡居然能得到回應。
這世上還有比這更值得高興的事情麼?
江玉琦的臉上,綻出了花兒一般甜美的笑容,她歡喜地從雙槓上躍下來。
男生則帶著那樣溫柔似水的微笑,退後了一步,張開雙臂,接住她。
有風吹過,他們頭頂上的樹葉沙沙地搖曳起來,陽光杯樹葉篩過,抹在他們身上,留下無數細碎的,微微晃動的,金色的光斑。
很久以後,江玉琦想起這一幕,都會忍不住微笑。
她想,或許她少年時最幸福的時光,就那樣,在那樣,在那個午後的陽光裡定了格。
年輕的男人坐在流線型的鋼琴前,端正的前額,細長的眉眼,嘴角噙著抹優雅自信的笑容,倒映在黑白琴鍵上的手指骨黑白分明,修長堅實。
天花板上低垂的大吊燈,牆壁上的碎草蔓花紋壁紙,厚實的波斯地毯,佈置豪華的場地,豐盛誘人的自助餐,盛裝打扮得各色男女。安家的大廳裡衣香鬢影,熱鬧非凡。
今天是安琪的十七歲生日。
她的父母特意為她辦了這個生日宴會,安琪坐在自己的妝臺前,傭人張嬸在幫她梳頭,一面告訴她,下面來了哪些人;提醒她,這是她第一次正式在社交界露面,一定不能失儀,要大方得體,不能讓其他的小姐們看了笑話。
安琪蔚為低著頭,心情很平淡,說不上是喜悅還是厭煩。生日這種日子,對她而言到底待變了什麼?一堆禮物?禮節性的例行公事的敷衍的“生日快樂”?若不是今天要辦這宴會,估計連和父母說話坐在一起吃一頓飯都不能。而這個亞努i,說是為她慶生,其實只怕是為了藉機會和一些商界政界所謂上流社會的任務交流吧?她有時候甚至會想,她這個女兒,對父母而言,又到底算是什麼?
大廳裡氣氛正濃。
楊希康端著一杯酒,一邊喝一個朋友聊最新買的跑車,一邊等著今天晚上女主角的登場。他是一家中型企業老闆的兒子,今天晚上市陪父親一起來的。一方面為了討好安家,一方面也是為了和其他上流人士聯絡感情,但是在他自己而言,最重要的是,他想看看這個傳說中美若天仙的安家小姐。他和人打了賭,他會將這個十幾歲的小黃毛丫頭迷得團團轉。今天晚上,自然是最好結識她的時機。
八點剛到,大廳裡的音樂即刻停了下來,燈光也亮了起來。大家不約而同地將目光投向樓梯口。
安琪便在那樣的萬眾矚目中走下來。
她喘著件月白色的小禮服,烏黑的長髮挽起來,白色緞帶的髮帶穿插其間,其上綴著的珍珠發出圓潤的光澤,但是再怎麼樣漂亮的珠寶,也不能掩去她本身的光華。微微低著頭緩緩從樓梯上走下來的安琪,就像是月色下百合花上的那一滴露珠,糅合著纖細柔弱的嫵媚和清澈透明的單純,令人情不自禁的想去呵護她。
楊希康怔在那裡。手裡的酒杯都差一點沒拿穩。他是聽說安家大小姐是個美人,但是卻沒想過會有這樣的動人。她和他所認識的那些其他的大小姐完全不一樣,她就像溫室裡才結出來的一個花骨朵兒,稚嫩而柔軟,就好像輕輕一碰,也會傷到她。
楊希康不由得看痴了。等他回過神來,長輩們的客套的致辭都已經結束了,安琪被大家簇擁著走到三層的大蛋糕前,閉著眼,許了願,然後吹了蠟燭。掌聲四起。
楊希康看著安琪,心想就算沒有和朋友打這個賭,就算安琪不是安家大小姐,他也要把她追到手。
然後安琪就被一堆人的一堆問題包圍了,她一貫的微微垂著眼,紅著臉不予應答,她甚至記不清正在說話的是張太太還是李太太,更別說那些趁機大獻殷勤的公子少爺們。她就覺得自己周圍的空氣像是一點一點所謂被抽走,她整個人都要炸開來。
“安琪。”
於勳的聲音這是插進來,對安琪而言無疑等於撈到一根救命稻草,她連忙抬頭看過去。於勳站在人群之外,端著一杯酒,臉上是一貫淡淡的禮貌性的微笑。他向那邊的鋼琴揚了揚下巴,“今天這樣的日子,去彈一曲吧。”
“嗯。”安琪點點頭,逃也似的快步走到鋼琴邊。雖然她並不喜歡在這麼多人面前演奏,但是,總比被那些人圍在中間七嘴八舌的問長問短要好吧。
坐在鋼琴前面,安琪深吸了口氣,修長纖細的手指落在那黑白相間的琴鍵上。於勳靠在鋼琴邊上,右手拿著酒杯,左手橫在胸前,微微低著頭,精心修剪的劉海垂下來,遮住了他細長的眉眼。安琪看不清他的表情,不知道他剛剛叫她來彈琴,是有意要解救她,還是單純作為老師想讓學生表演一下。
她望向他,正在想這個問題的時候,他突然微微側過臉,兩人的目光在空氣中一觸,安琪急忙低下頭,臉一下子漲的通紅,手下便掉了一個音,她極力的想補救,卻令旋律越發變得一團糟。
“不要慌。”
於勳放了酒,走到她身邊,坐下來,跟她一起彈。
安琪往旁邊讓了一下,雖然心跳如鼓,卻仍然忍不住偷偷地抬起頭來看他。
年輕的男人坐在流線型的鋼琴前,端正的額角,細長的眉眼,嘴角噙著抹優雅自信的笑容,倒映在黑白琴鍵上的手指分明,修長堅實。
安琪覺得自己的心好像被一雙溫柔的手牽引著,情不自禁的合上了他彈奏出來的樂音。旋律線裡隱隱交織著溫柔以及若隱若現的激情。
安琪看著鋥亮的鋼琴上映出來自己滿臉通紅的影子,心裡有種淡淡的喜悅。她想,或者,這就是喜歡的心情吧?
在這個生日裡,她得到的最好的禮物,就是能和於勳一起彈得這支曲子。
第二天才一出門,安琪就被遞到眼前的一大把火紅的玫瑰下了一大跳,驚叫了聲,向後退了一步,那人把玫瑰拿開一點,她才看清他的臉。大概是二十上下的男人,穿著名牌西裝,頭髮梳的油光發亮,駕著副金絲眼鏡,抱著束很誇張的玫瑰。安琪完全不記得在哪裡見過這個人。
“早上好,安小姐。”那人逼近一步,“還記得我嗎?我叫楊希康,昨天晚上有來幫你慶生啊。”
“哦。”安琪訥訥的應了聲,又向後退了步,小心翼翼的避開那束花,對面的人還是沒有什麼特別的印象。“那個······早上好······我要去上學了,再見。”
然後安琪就被一堆人的一堆問題包圍了,她一貫的微微垂著眼,紅著臉不予應答,她甚至記不清正在說話的是張太太還是李太太,更別說那些趁機大獻殷勤的公子少爺們。她就覺得自己周圍的空氣像是一點一點所謂被抽走,她整個人都要炸開來。
“安琪。”
於勳的聲音這是插進來,對安琪而言無疑等於撈到一根救命稻草,她連忙抬頭看過去。於勳站在人群之外,端著一杯酒,臉上是一貫淡淡的禮貌性的微笑。他向那邊的鋼琴揚了揚下巴,“今天這樣的日子,去彈一曲吧。”
“嗯。”安琪點點頭,逃也似的快步走到鋼琴邊。雖然她並不喜歡在這麼多人面前演奏,但是,總比被那些人圍在中間七嘴八舌的問長問短要好吧。
“剛好啊,我送你吧。”楊希康指向自己的紅色法拉利,“很漂亮的車吧?我才買的哦。”
“那個,還是不要了。謝謝。”安琪紅著臉,以很快的速度低聲說了這些話,然後沒給楊希康再說話的機會,坐進自己家的車裡,吩咐司機開車。
楊希康看著安家的車子走開,狠狠地剁了一下腳。不過這只是個開始,他不會就這樣放棄的。
中午的時候,楊希康到學校找安琪請她吃中飯。安琪被糾纏不過,又不懂得怎麼拒絕,只好答應和他一起吃午飯。一頓飯下來,聽楊希康吹噓他在學校如何威風,炫耀他擁有多少名牌,說一些無聊的冷笑話,安琪只覺得頭暈腦脹,吃什麼都味同嚼蠟。但是又不好意思起身走人,好不容易捱到吃完飯,楊希康開著他那輛拉風的跑車送安琪回到學校的時候,又被她們班那幾個尖酸刻薄的女生撞了個正著,在校門口就抓著她冷嘲熱諷了一番。
這一幕,被坐在操場邊的樹蔭下面吃飯的方拓和江玉琦盡收眼底。
方拓見安琪一如往常的無措的樣子,不由得嘆了口氣。
江玉琦把自己飯盒裡的一塊魚夾給他,“怎麼了?你很在意那個女生啊?”
“也不是,只是覺得,其實她也很可憐。”
江玉琦把目光收回來,改盯著面前的男生,“方拓,你想幫她麼?”
“唔,有一點。”方拓看著那邊的長髮女生,若有所思的樣子。
江玉琦放了飯盒,伸手把他的頭扳過來,板著一張臉,瞪著他,“方拓,你這爛好人!我還以為你只會對我一個人好!原來你關心的人還挺多的。”
方拓愣了一下,連忙解釋,“啊,那個,小琦,你知道我不是——”
但是江玉琦並沒有聽他的解釋,自顧的說下去,“不過呢,如果你不是這樣爛好人,說不定我還不會這樣喜歡你。”她的嘴角微微的上揚,綻出一朵微笑來,“如果你想幫她,那麼就去幫吧。不過不準單獨行動,我會跟你一起的。”
方拓又愣了一下,拖長聲音叫了聲,“小琦——你還真是不信任我。”
方拓一向都待人太過溫柔了,何況對方又是那麼漂亮的女生,她能完全放心才怪。江玉琦扮了個鬼臉,向那邊的安琪揮了揮手,大聲叫:“安琪!”
安琪聽到有人叫,四下裡看了看。
江玉琦繼續揮手,“這裡這裡。”
安琪看清是他們,愣了一下,才走過去。
江玉琦笑著拍拍身邊的草地,示意她坐下來。安琪猶豫了幾秒鐘,才按這裙子,小心翼翼地側坐在江玉琦旁邊。江玉琦笑了聲,“剛剛是你朋友送你來的麼?跑車很帥哦。”
“不,不是。”安琪小心的否認,有一點擔心他們會不會也像剛剛的那些女生那樣看她,又不安的低了頭。
安靜了一會,安琪自己也覺得有些不自在,其實很想向他們說聲謝謝,但是一直不知道要怎麼說出口。今天剛好有機會,她鼓了半天勁,終於紅著臉,輕輕道:“那天,謝謝你們。”
方拓還沒說話,江玉琦已把手放在耳邊比了個很誇張的動作,“你說什麼?我沒聽見。””呃?“安琪愣了一下,稍微大聲了一點,”我說,謝謝你們。“”啊?聲音還是太小啦,說什麼我沒聽清啊-
不知道江玉琦是真的單純沒聽見,還是有意為難她,安琪看向旁邊短髮的女生,輕輕咬了自己的下唇。但這時突然又想起江玉琦那天訓斥她的那些話來,安琪站起來,握緊了拳,漲紅了臉,用盡全身的力氣喊。“謝謝你們!”
江玉琦笑出聲來,“什麼啊,原來你的聲音挺大的嘛。”
方拓也笑起來,“小琦你不要再捉弄人家了。”
"我哪有捉弄她,要謝人,當然要拿出點誠意來啊。人家聽都聽不見,誰知道你是在說謝謝還是在罵人啊?“江玉琦也站起來,拍拍安琪的肩,”我還以為你天生就那樣的嗓子呢,原來可以大聲說話的啊,這不是挺好嗎。”
安琪愣了半響,也笑起來,但是眼睛裡似乎又有淚光閃動。
“感激也好,討厭也好,喜歡也好,厭煩也好,都要大聲說出來就是了。”
“嗯,人的眼睛能看到的東西很有限,沒有人知道你的心裡是怎麼想的,所以如果你不說出來,人家是不可能知道你想要什麼的。坦白的表達自己並不是什麼丟人的事啊。”方拓看著倆個女生,帶著溫和的笑意,也不知是在對哪一個說。
江玉琦斜了他一眼,故意忽略他話裡針對自己的那一部分,伸手攬了安琪的肩,“安琪你也要試著多和人說說話嘛。這樣吧,今天我生日,放學了要和幾個朋友一起去慶祝,你也來吧?”
“咦?”安琪抬起眼來,有一點驚奇,“今天是你的生日?”
“喂,我過生日是這麼奇怪的事情麼?”
“啊,不是,只是”安琪遲疑了一下,還是決定說出來,"我的生日是昨天呀。”
那邊倆個人都愣了一下,江玉琦叫起來,“不是吧?這麼巧?你也是十七歲吧?”
安琪輕輕點了點頭,“嗯。”
江玉琦又叫了聲,“啊啊,原來我比你還小一天?安琪你居然被比自己小的人說教了,你真是太失敗了!”
“唔,是呢。”安琪這樣應著,聲音裡卻有一點忍不住的笑意。她面前這個女生,似乎有一種奇異的感染力,讓在她身邊的人都不自覺的放鬆下來。連她自己都能比較自然地跟她說話呢。
“那麼,下午你會去吧?我下了課去找你?”
“嗯。”
方拓微笑著看著面前倆個女生,原來女生之間要建立友誼也不是很困難的事情。雖然家庭背景相差甚遠,但是倆個人的名字都有個“QI”,生日又只隔一天,這個,或許就是緣分吧。比起安琪來,江玉琦的生日派對要小得太多了,總共只有五六個人,在麥當勞裡買了一堆食物,拼了倆張桌子。
雖然安琪的出現讓大家很意外,一直等在外面的安家的黑色轎車也有一點煞風景,但是氣氛依然很好。
肖文哲依然和江玉琦鬥嘴,另外倆個同學的耍寶也讓大家笑聲不斷。
安琪坐在那裡,雖然還是很少說話,卻不時被大家的舉動和笑話逗得掩了嘴輕輕的笑。
這個小小的生日派對,沒有蛋糕,沒有香檳,沒有衣香鬢影,沒有珠光寶氣,有的只是一種躍動的青春,隨性的快樂。安琪覺得有一股熱流在自己心裡翻滾,她從沒想過,她頭天晚上還曾經妄想過的畫面,如今就這樣活生生的在面前出現了。雖然她並不是主角,但是也完全沒有被排斥在外的疏離感。這快樂,也有她的一份。
她看向中間那個一頭短髮神采飛揚的女生,完全不知道要怎麼樣來表達她的感激。
他們向她展示了一個完全不一樣的世界。
那樣的親切,那樣的快樂,那樣的溫暖。
她想,她喜歡這樣的世界。
這時江玉琦吃完了手上的雞翅,抬起眼來,還沒開口,方拓已將手邊的紙巾遞了過去。江玉琦接了過來擦了擦嘴,又擦擦嘴,然後就側過耳去聽女伴的悄悄話。
對他們而言,這是再普通不過的事情,但對面的安琪看在眼裡,心裡不由得就有了種感觸。她這一下午,已見過很多次了。往往是江玉琦一個眼神,方拓就知道她要什麼,反過來也一樣,方拓一抬手,江玉琦就會把他想要的遞到他手裡去。態度自然而然沒有絲毫肉麻做作。他們之間那種不需言明的默契令安琪心裡暗自有一種羨慕,同時也有些許傷感。
她聽說他們是青梅竹馬,從幾歲就開始在一起,所以才會有那樣的默契。但是,要說認識很多年的話,她也有一個從小就認識的人——於勳。她卻連他喜歡什麼,甚至連他生日是哪一天都不知道。
安琪暗地裡嘆了口氣。
江玉琦說的沒錯,她真是太失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