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孫同志感覺自己直到下崗退休了,都沒有在這個社會上活明白!他只是剛剛找到了一點官場上的感覺、剛嚐到了一點社會不正之風的昏腥,就被鄭革新那廝使出殺手鐧,害得自己陪著吳大行長倒黴去了!但是,桃花江的水卻把他淹明白了:水可浮人,也可淹人,同是人和水,不同的處理就有不同的結果!
老孫回京,在家裡躺了三天三夜之後,面對老婆的離婚威脅都大義凜然了:“隨你便,如果感覺我孫飛龍羞辱了你,你寫協議,我簽字就是了。”
第四天,他取了現金五千塊,到復興門附近的某個大商場全部兌換成了可以直接用於消費的購物卡,再抱了鄭革新送給他的古生物海藻石大花瓶,為了能夠三下桃花江,為了找回自己在桃花江畔丟掉的人的尊嚴,實施自己的“討回尊嚴義舉”,他直奔楊蘭蘭主任家,哭訴自己生活的艱難和不幸遭遇去了!
吳渡在任的時候,分管信貸管理部,楊蘭蘭主任則是吳副行長從她作秘書開始,一手提拔起來的幹部。吳副行長與楊蘭蘭的工作思路自然是完全一致的。分行來人找吳副行長,也總是先拜訪她楊蘭蘭,再由楊蘭蘭引見到吳副行長那裡去;楊蘭蘭所有的點子和政策出臺前,也總是先要經過吳副行長的修改、首肯。吳副行長的任何指示,哪怕是一個眼神楊蘭蘭也都能夠明察秋毫、心知肚明的。比如,吳副行長剛一說銀行要加大競爭力度,光照市海藻石工藝股份公司不錯。楊蘭蘭立刻就派得力的處長——老孫去考察了,準備發放最具競爭力的低息、免擔保信用貸款八千萬元!
吳副行長東窗事發準備腦殼吃子彈了,由將判死刑的經濟案犯一手飛速提拔起來的幹部會是什麼樣的人?自然在革命同志尤其是革命領導的心目中,對楊蘭蘭都有了一個大大的問號。
新的分管副行長到任了,雖然楊蘭蘭同志百般努力希望能夠對領導明察秋毫,但總是察了秋毫,卻是南轅北轍,反而誤解了領導意圖,招來幾句批評:“蘭蘭同志,革命工作有一是一,有二是二,可耍不得小聰明呦!”雖然楊蘭蘭攪盡腦汁想與領導保持一致,可領導就是不讓她摸到脈搏,也就無從談起保持一致。
現在,命運多變的楊蘭蘭又瘦了,不但皮膚失去了往日滋潤的光澤,連雙下頜都消失了!由順風順水變得喝涼水都塞牙的楊蘭蘭現在才明白,看來,這位主任之飯雖然香美,也不是誰想吃就能夠吃下去,而且,也不是誰想混就能夠混下去的。
楊蘭蘭也想到過跳槽,可她心裡明鏡一樣地清楚:她自己沒有早已離國商銀行而去的郭安邦、駱雪之流的那一點真功夫、硬學歷,除了國有銀行,再沒有這樣四平八穩、不計個人創造效益的位子讓她坐了!而計個人創造效益的位子,按照她自己的能力推測,一是坐不上,二是坐不住,她可不敢離開國商銀行去現那個眼!誰都明白,不計個人創造效益的位子,她得來不易,別人得來也不易,早被他人把持著,有那一家國有銀行的貴人會讓位於她呢?
她最終不敢也不捨得放棄她和老公段主任在國商銀行多年奮鬥、修煉出來的位勢,而到社會上去重新創業!看來,她只有學習老孫同志的革命精神,任憑風浪起,厚著一張臉皮,趕也不走,硬把她國商銀行的革命工作熱愛到底了!嗟來之食雖然吃著不舒服,但必然吃得容易!必然比沒有食吃強個百萬倍呀!!
當然,楊蘭蘭能夠從偏遠之地的信貸員混上總行信貸管理部主任的位子,由銀行信貸職位的無窮小混到無窮大,也自有她的聰明和過人之處,也有為吳副行長多月作秘書而修煉出來的處事不驚的功力,她為了擺脫自己目前工作上的尷尬,選擇了困獸猶鬥之策。她動用自己對大領導脈搏的準確把握能力,給總行李鼎銀行長寫了一篇洋洋數萬言的思想彙報,把自己與吳副行長多月來形成的關係、危害進行了深刻剖析,她要堅決杜絕吳氏思想的侵蝕與危害,同時,她還要堅決、徹底地與吳氏劃清界限,絕不再陷在吳氏的人事小圈子裡、搞任人唯親的幫派主義!這其中,楊蘭蘭同志還耍了一個以退為進的手腕,跑到總行李鼎銀行長的辦公室,真誠地希望行領導考慮,能否讓從基層上來的她,再到外省的基層銀行重新實習、鍛鍊一下,以實現新知識與舊經驗的碰撞、蛻變乃至昇華!
總行李行長每每聽到新任主管行長對楊蘭蘭人品、能力的微詞,作為一行之長的他,當然不希望自己的下屬出現工作合作上的不默契,每每發愁沒有地方打發這個楊蘭蘭,現在,見這個楊蘭蘭深明大義,主動提出來要急流勇退,欣喜的同時,也起了惻隱之心。想國商銀行培養楊蘭蘭這樣一個從基層來、秘書出身的高級幹部也很是不容易!這樣熟悉銀行總、分、支三級運作模式的人才,如果被外資銀行挖了去,怎麼說也是國商銀行的損失吧?為了愛惜幹部、留住人才計,同時也是看在死去的老主任、楊蘭蘭的老公——段笑銀同志的面子上,李行長便與海南分行的黃行長進行了電話商談。於是,不久,總行人力資源部的任免令下達了:“免去楊蘭蘭同志總行信貸管理部主任職務,任命楊蘭蘭同志為海南分行副行長。”
雖然職務降了半格,但是必竟保住了一個不用個人創造效益就可以拿高薪的金飯碗,楊蘭蘭手拿任命書,宛如惦著厚厚的人民幣一般,終於,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看來,她皮膚的光澤將要恢復了,弄不好雙下頜也要重新出現了!
楊蘭蘭官場上的位置坐穩了,她獨自在家,坐在仿古的老榆木製成的戰國桌旁,舒舒服服地靜下心來,品上一口多日想品而沒有心思品的清茶。那茶是江蘇分行的同志剛剛給她上供來的今年的清明茶:碧螺春!用剛燒開的純淨水沏了,那細嫩的茶心在清水中慢慢地舒展開來,水色立刻變成了青綠,而後,再慢慢地增添一點點的橙黃,同時,一股清香盈滿了鼻孔,再而後,那香氣越來越濃,幾乎要充滿了楊蘭蘭同志身邊的所有空氣了。
正當楊蘭蘭同志輕鬆而沉醉的時候,門外有人敲門了。開得門來,探進門來的,是一張慘白而眼睛歪斜的老臉——老孫突然恰逢其時地來了!
老孫瘸著老腿,一臉笑容地進了門,坐在楊主任家古色古香的戰國桌旁邊,只乾咳了兩聲,就直接進入了他談話的主題:他要求自己的老領導給他在總行資產保全部謀一個位置,哪怕還是原來的副處級或者沒有什麼級,哪怕只是退休反聘人員、只要給一份工作做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