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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龍虎鬥

    遠飛集團薇州公司的主體是一個已經廢棄的所謂高新技術產業開發區。九十年代初期,集團公司的葛浩藉著鄧小平同志南巡之後,全國建立了五十六個國家級高新技術產業開發區的熱潮,也要讓自己的膽子再大了一點、步子再快了一點,腦袋一熱,趕起了時髦,把生產吉普車獲得的大筆收入,放著到期的銀行貸款不歸還,而毅然投資於高新技術產業。他從企業拿出來五千萬元,與愛農銀行京興市分行銀鵬公司說不清道不明的二個億資金一塊兒,在薇州的郊區徵用了農用土地五千畝,建立了這家薇州高新技術產業開發區。他們的經營之道,實際上並不是自己開發高新技術產品,也不是自己把別人的高新技術產業化,而是把這五千畝農田進行了三通一平的改造,在地面上建起了幾座彈性很好的生產車間和幾座通用的研發大樓,又在當地政府打通關節,獲得了高新技術企業認證,有了減免所得稅的待遇,於是,就開始招商引資了。據說,當時他們的生意異常紅火,公路邊花花綠綠的廣告牌子比比皆是,電視裡鶯歌燕舞的招商廣告二十四小時連續播放。一時間,與遠飛集團薇州公司合作的企業也真不少,據說,最輝煌的時候,開發區的企業入駐率已經高達百分之七十多。但是,現在,我眼前已經廢棄的所謂高新技術產業開發區卻是一片寂寥與殘破,等待著破產或被收購。

    進了只有一個瘦老頭兒把守的大門,幾排整齊化一的簡易廠房和二層的簡易寫字樓裡,沒有一個人影,沒有半點聲響。看著眼前的情景,聽著過去這天方夜譚一般的輝煌,我不禁詫異地問單獨陪同我實地考察的李雅菊:“當時,這些企業為啥子願意到這個開發區來?”

    李雅菊淡淡地一笑,用粵語回答我:“當然有好處的啦!”見我不解其意,她便用普通話繼續解釋:“高新技術企業所得稅是三減三免的,就是企業創辦的前三年免稅,後三年按照百分之十五的稅率收稅,而區外的稅率卻高達百分之六十八!企業在哪兒幹都是幹,一進這個開發區就享受了高新技術企業待遇,不收稅少收稅,他們為什麼不來!”

    我詫異了:“那現在,怎麼又一個企業也沒了呢?”

    李雅菊雖然年紀比我大不了多少,但對這段歷史卻瞭如指掌:“後來國家治理整頓了。這個開發區被撤了牌!企業沒了三減三免的稅收政策,誰還租他遠飛集團薇州公司的廠房?”

    “薇州公司自己也應該幹呀?”

    李雅菊又對我笑了,不無譏諷地說:“他們本來就是利用國家給高新技術企業的稅收優惠政策搞房地產經營,離開這些歪門邪道,他們自己什麼也沒有,他們能幹嗎呀!”

    “直接搞房地產呢?”

    李雅菊非常爽快地一針見血地告訴我:第一,治理整頓之後,銀行不准許賬外經營,他們就沒有後期資金了,什麼也沒有辦法搞!第二,這裡土地的出讓金都沒交,只有使用權,還沒完全成為商業用地,根本不可能搞經營型的房地產開發!第三,薇州公司那撥子人基本上都是兼職的,除了銀行、國企職工、就是政府官員,他們一條腿下海,一條腿卻還在岸上,檔案還在原單位,誰把經營當回事兒,自己往兜裡裝足了錢,他們就心滿意足了。見情況不好,就又回原單位了,原來幹嗎現在還幹嗎去啦!

    李雅菊說罷,還同情地看我一眼:“可惜,你沒趕上銀行那段好時候!人有多大膽,兜裡就有多少錢吶!”

    我只得保持沉默,如果不是事實擺在眼前,我簡直不敢相信京興市的銀行還有如此混亂的時候。

    李雅菊指著一排車間說:“下一步我們公司就要把這些車間變成摩托車生產車間,裡面要安裝摩托車生產線。”

    我問:“那你們現在申請的貸款主要幹啥子?”

    李雅菊對銀行業務非常瞭解:“用錢的地方很多。如果說用於土地和車間的深度開發,你們銀行批起來肯定麻煩,這些投資只好用我們的自有資金搞了。現在,我們申請兩億元流動資金貸款,是用於摩托車零配件的採購。我們公司有外資銀行擔保,在你們那裡就應該能順理成章地通過了。”見我沒吭聲,她加重了語氣,“薇州不少銀行可爭著給我們貸款吶!京興的章總說他已經和你們定下了,所以我們才選定了你們合作銀行貸款的!”

    我只得忘掉心裡對這個高新技術產業開發區這樣那樣的陰影,趕緊客氣著進行銀行間的同業競爭:“感謝你們對我們合作銀行的信任。我們合作銀行一定能提供優質服務。”

    從開發區出來的時候,我突然看到開發區圍牆的外側上方,有個人影一晃就不見了。由於那人影動作奇快,我沒看清其是男是女,是高還是矮。我的心裡不覺一驚:不會又是方子洲吧!反正我走到哪兒,他就會幽靈一般地跟到哪兒,他跟到哪兒,我的倒黴事兒就會在哪兒發生!

    我的腦子正胡思亂想著走神,突然,一輛小型寶馬轎車呼嘯而來,“喳”的一聲停在了我和李雅菊面前。驚詫間,車裡已經下來了一個戴墨鏡、身著大紅色西服的英俊男人,他竟然是“萬女迷”黃藝偉!

    “你來裹什麼亂!”李雅菊不客氣地呵斥道。

    黃藝偉摘下墨鏡,大叫一聲:“hello!”對李雅菊點了頭,而後對我像老相好一般擠了擠色迷迷的眼睛,既像回答李雅菊,又像是對我說:“小美眉來了,我能不來摟一眼嘛!”

    李雅菊立刻陰了臉,毫不客氣地厲聲呵斥道:“你有沒有搞錯!走,幹你自己的事情去!”

    我意識到李雅菊和黃藝偉的關係不一般,但是,我不敢肯定那個包養黃藝偉的女人,就是我身邊這個身為公司財務總監的李總!我沒話說,只是對黃藝偉點了點頭,算作最禮貌的招呼。在李雅菊的淫威之下,黃藝偉只得對我撇撇嘴,把墨鏡極端瀟灑的塞進大紅色西服的上兜,乖乖地重新上車,一聲“bye!”之後,轟一腳油門,把他的小寶馬車呼嘯著開走了。

    雖然在貸款的問題上,銀行與薇州摩托車集團公司的關係是銀行處於劣勢,企業處於主動,這點我明白,李雅菊也很明白,但是,摩托車公司依然很大氣地招待了我。看來,有錢人跟沒錢的人是不一樣,有大錢的人跟沒錢或有小錢的人更是不一樣!

    我們去吃晚飯時,李雅菊居然是帶著司機,開著一輛白色的英國產斯潘摩爾轎車來接我的。據說,目前這種車在整個中國大陸也不超過五輛。我有生以來自然也是第一次看到並坐進這樣高檔的車子,也自然有如劉姥姥進大觀園一般窮相百出。這輛車子,車體長而寬大,內飾除了真牛皮就是胡桃木,車中部的四個座椅居然是相對的,據說是辦公區;在駕駛員的後面,竟然還吊著一臺液晶顯示器的純平彩色電視機。李雅菊讓我進車的時候,那電視里正播放澳門臺的時尚節目。

    她對我熱情的招呼之後,讓我坐在了她圓潤的身體旁邊,用粵語對司機嘀咕了兩句,就又津津有味地繼續看電視了。

    電視裡,模特走臺之後,竟是俄羅斯女郎表演的豔舞,好在這是一臺真正的脫衣舞表演,與我在泰國看到的人體性功能表演完全不同,除了女星脫至一絲不掛那一刻有一點讓人難堪外,其餘場面無異於另類的時裝秀表演。

    英國高級轎車在珠江三角洲廣闊而溫溼的平原上飛馳,南海的秀麗、虎門的沉重都有如雲煙一般在我的眼前一閃而過。大約一個小時之後,我們居然進入了深圳,又過了十幾分鍾,車才在一座豪華的名叫“龍虎鬥”的酒店門前停住。

    李雅菊終於從電視上移開了眼睛,微笑著對我說:“柳小姐,咱們到了,請吧。”

    我感覺受寵若驚,急忙客氣:“吃個飯,跑這麼遠,何必這麼客氣!”

    “這是趙總的意思。今天,他在這兒有好幾撥客人吶!”

    龍虎鬥酒店豪華而富有野趣,地面是一色的褐色竹地板,餐桌由一色的老舊榆木製成,大廳則被老舊的竹籬笆隔離成一個一個的雅間,牆上掛滿了用老木燙成的古代人物畫和用老竹刻字的名家碑帖。

    李雅菊帶著我在二樓的臨窗雅間就座,用鳥語一般神秘、難懂的粵語囈哩哇啦地打了一通手機之後,她告訴我:“趙總已經來了,在一樓雅間陪愛農銀行京興市分行的一位領導吃飯。他讓咱們先吃,而後他中途過來陪你喝一杯!”說著,對恭候身邊的女服務員吩咐說:“先來一壺菊花茶。”

    我嘴上客氣著:“趙總陪愛農銀行的領導就行了。”心裡卻犯了嘀咕:“愛農銀行領導會是誰呢?”趁李雅菊往自己茶杯裡放冰糖的時候,我便把心中的疑問,問了出來。

    李雅菊等女服務員給我的茶杯倒滿淡黃色的菊花茶,一邊給我放了兩塊冰糖,一邊說:“聽趙總說是一位副行長哎!”

    “姓啥子?”我好奇起來。

    “你認識愛農銀行的人嗎?”李雅菊反問我,之後,吹吹茶杯裡細碎的茶花,品了一口。

    我當然不會把我的歷史告訴給她,便裝出漫不經心的樣子,說:“同行是冤家嘛!愛農銀行的人,也還認識幾個。”

    李雅菊笑了,她一定是以為我怕這單生意被愛農銀行搶走呢,便解釋道:“一個姓王的,不是副行長就是行助。不過,他不是來貸款的,而是來清盤的!”

    “王學兵!”我險些叫出聲來,但是,我壓抑住了自己內心的驚訝,臉上故作平靜,問:“啥子是清盤?”

    李雅菊見我刨根問底的,似乎意識到了什麼,便開始打岔了。她站起身,對我說:“走,咱倆去點菜!”

    我自然不好對王學兵之行再追問下去,便跟著李雅菊起身。但是,我不明白為什麼點菜還需要離開餐桌,又不好多問,就跟著她下樓了。

    李雅菊帶著我從餐廳的後門出來,由女服務員帶領著進入了一個很大的用花草遮住了天空的大棚。黑暗的大棚裡擺滿了裝著動物的筐子和籠子,而籠子裡掙扎、遊動的竟是果子狸、穿山甲之類的野生保護動物!其中一隻果子狸棕紅色的身子,白腦門,一對亮幽幽的圓眼睛,很漂亮。從筐子蓋的縫隙裡,我還看到幾條叫不出名字的蛇,正蠕動著,伸出長長的舌頭企圖鑽出來。

    我感到恐懼,更由於胃弱而感到噁心。李雅菊見我面色難看不走了,就索性問我:“喜歡吃穿山甲,還是喜歡吃蛇?”

    我由於噁心而難以說話,就支吾著說:“隨便隨便,我聞不了這個味道!”說著就趕緊往回走。

    李雅菊見狀,吩咐女服務員:“那就吃你們的招牌菜:龍虎鬥!”

    在我小的時候,在四川古鎮,就聽說華南人是吃貓的。一直讓我百思不得其不解的是,那麼溫柔、可愛的貓咪如何進得了人口呢?

    大概李雅菊知道我的胃弱,一時難於接受直接吃生猛野物的現實,因此,她一直陪著我喝粵菜中清淡的褒燙,品精細的小吃,見我忘記了剛才的噁心,胃口大開的時候,才讓女服務員上了一鍋紅燒的龍虎鬥。

    我也沒問龍虎鬥是由什麼做成的,只管吃起來。那帶骨的肉的確細嫩、鮮美,我有滋有味地一連吃了好幾塊;那像魚一樣帶刺的肉雖然吃著麻煩,其味道也很特殊,我也連吃了兩塊。見我一點沒客氣和見外,李雅菊笑了:“感覺我們粵菜怎麼樣?”

    我當然不能說不好。李雅菊又笑了:“你知道這龍虎鬥是用什麼做的嗎?”

    我搖了搖頭,感覺自己像鄉巴姥進城一般對現實世界一無所知。

    李雅菊毫不客氣地揭了老底:“那帶骨的肉,就是剛才你看到的那隻棕紅色身子,白腦門,有一對亮幽幽圓眼睛的果子狸!那像魚一樣帶刺的肉,就是你剛才看到的框子裡一條最毒最大的毒蛇!”

    我心裡明白李雅菊此舉是好心而為之,但是,我依然心裡堵得慌兒。李雅菊見我一副傻呆呆的樣子,繼續笑著告訴我:“你們這些北方來的客人,都需要我們這樣招待的!否則,一定是這個不吃,那個不成的!”

    我正不知道是應該哭好還是應該笑好的時候,趙總端著酒杯,依然文質彬彬,依然一副學者作派地進來了。他笑容可掬地客氣著:“今兒,我這兒有三撥客人,一桌是愛農銀行京興市分行,一桌是京興市政府,一桌是你,合作銀行的柳小姐!照顧不周,多多包涵啦!“

    與趙總一連喝了三杯蘇格蘭的薄荷酒,趁趙總和李雅菊貼坐細語的當口,我藉故去衛生間溜了出來。

    我本來只是想給王、李二人一個私秘空間,自己躲得片刻清閒,本不想探聽什麼。可一到一樓,我的好奇心突然上來了。我大模大樣地問剛才帶我們到後院大棚裡去的那個女服務員:“愛農銀行的客人在哪一個房間?”見女服務員一副疑惑不解的樣子,我撒謊道:“我想給我的領導敬一杯酒!”

    女服務員立刻笑逐顏開了,引導著我穿過大廳,直奔角落裡的一條甬道,而後把手一指,告訴我說:“小姐請您一直往前走,一號雅間和二樓二號雅間都是趙總的客人!”

    我獨自一人穿過甬道,找到了一號雅間。見四周寂靜無人,便悄悄地探頭向門上的窗戶望去。只見裡面古舊而豪華的餐桌上,圍坐著三個人:一個尖嘴猴腮、三角眼;一個鼓眼泡、大背頭,醜陋無比;剩下的一個長著一張瓦刀臉。我認出來了,這三個人竟都是我曾經認識或見過的壞蛋!第一個是孟憲異、第二個是遠飛歌舞廳的副總高大年,第三個則是在泰國追殺過我的史笑法!這三個根本不搭界的壞蛋怎麼會聚攏在一塊兒?怎麼會成為薇州摩托車集團公司這個華裔泰國人的坐上客?!

    我把耳朵貼在門縫,只聽到他們斷斷續續地講:

    “姓耿的,丫偏要把這些爛帳由銀行核銷!怕露出丫的屎屁股來!這回,丫再敢拔份兒,老子就讓丫撂這兒,把丫嚼巴嚼巴吃了!讓丫回不了京興!”這是一個陌生的聲音,說話的大概是史笑法。

    “我瞧呀,這回丫不管怎麼著,也得他媽的扛著了!我不能像上次在曼谷讓姓王的逃了一樣,讓姓耿的再孬了丫子!”這聲音很尖,大概是遠飛歌舞廳的那個醜男人,高大年。聽了他的話,我終於確定了:原來在泰國和史笑法一塊兒追殺我和王學兵的,真就是披著歌舞廳副總合法外衣的這個醜男人!

    “扛著一丁點兒風險也比讓咱直接把他抖摟出去強唄!這他還整不明白嗎?”這聲音是東北腔,說話的一定是孟憲異。

    史笑法又說:“我還真的佩服您孟總,不愧是個大博士!如果沒您呼風喚雨的安排,咱們咋能有今兒的桃園三結義!”

    沒想到醜男人高大年除了“丫頭的”和“他媽的”,竟然也會說幾句文明的順溜話,他尖著嗓子,發揮其大概從歌舞廳裡煉出來的功夫,像唱戲一般地吟誦起孟憲異的豐功偉績:“京港娛樂城,斷然截贓,一盤錄相帶下課了章亦雄;天海海濱,飛砂走石,嚇跑了窮兇極惡的不速客;遊走魚龍,說‘王’降‘耿’,才有今兒的大團圓!”

    孟憲異照例進行了虛偽的謙虛:“這不是糟改俺嘛!你倆還不是一樣,沒你倆在泰國促一下王學兵,他現在咋能這麼乖巧!沒你倆的勇武,清水窪的釘子戶咋能趕走!俺們新的高爾夫公司又咋興建!沒哥兒幾個的幫襯,俺一個人再多一個博士的腦袋,也扯不出啥大動靜兒!”

    我驚愕了,原來孟憲異竟和史笑法之流完全攪在了一塊兒!原來他在京港娛樂城一改陰損寡言的舉止,怪異地招出方子洲的錄相帶,果然是別有用心的!原來遠飛集團天海公司爛尾樓上飄下來的板磚也是他親自或授意而為!難怪我獨自在海濱漫步時在餐館裡見到了推杯換盞的他!原來,清水窪推平釘子戶住所的勾當竟也是孟憲異之流所為!

    那麼,王學兵又會是什麼樣的人,只是簡單的玩弄女性和權術的高手嗎?那個“說王降耿”中的“耿”是誰,難道就是京興市政府辦公廳的耿德英助理嗎?這夥人串乎在一塊兒到底想幹啥子?

    忽然,聽到甬道外面傳來了腳步聲,我趕緊離開門口,悄悄地轉身,上樓,繼續找二樓的二號雅間。一上樓來,不禁讓我大吃一驚:在二號雅間的門口,我竟發現了方子洲!

    由於我躡手躡腳地沒一點動靜,再加上他全神貫注地幹他的偷窺勾當,他竟然沒發現我的到來。他戴著一頂我從來沒見他戴過的運動帽,他的頭和帽子正對著門口的窗戶向裡張望。他的手裡拿著一根細而軟的鐵絲,那鐵絲的一端連在他的褲子兜裡,一端彎曲著插進了門縫。

    看他擺弄運動帽的精心、端正、平穩勁兒,我猜想,他的運動帽裡一定藏著攝像機,而現在他正拍攝著屋裡人的一舉一動。他手裡那根神奇的鐵絲一定是個錄音探頭。正因為有了這些先進的設備,才使得他的偷拍總能保證那麼高的質量!

    我離近了方子洲的時候,他大概從我的呼吸裡判斷出有人到來,全身不覺一顫,回頭見是我,驚恐的雙眼才立刻放了光。他對我點點頭,把實指在嘴上豎了一下,示意我別出聲。我也把手指了指樓梯口,示意他馬上就有人來。他對我擺擺手,告訴我:沒關係。於是,他就回轉身繼續對屋內進行拍攝。

    我也顛著腳尖來到窗前,向房內看去,只見兩個男人正背對著門在很激烈地爭吵著。從背影裡,我首先認出了王學兵,他五短的身材和粗粗的脖子,燒成灰我都能認得出來。王學兵旁邊的人我也似乎在什麼地方見過,只因為是一個背影,我一時認不出來。

    看著方子洲一手託著帽子,一手捏著鐵絲全神貫注的勁兒,我忽然沒了偷窺的恐懼感,而感覺這舉止和行為很幽默,並忍不住想笑:我倆這是在幹啥子?難道我倆能走到一塊兒,是因為我倆都有共同的嗜好:偷窺嗎?

    我的心情剛一放鬆,就聽見了樓梯口有腳步聲,而且,一個男服務員的身影瞬間已經出現在了我的眼前,方子洲已經沒時間抽回他插在門逢裡的鐵絲,想不被來人發現我倆的偷窺也成為了不可能的事兒!

    如果這樣被發現,在京港娛樂城方子洲被保安捉拿的事兒就有可能再次發生,而且,同時被擒拿的一定還有我自己!在人生地不熟的薇州,在身分不明、深不可測的薇州摩托車集團公司一夥的手裡,我倆會落個什麼下場!他孟憲異為了阻止我和方子洲對遠飛集團天海公司的調查,連高樓拋板磚的事兒都能幹出來,如果發現我倆探到了他們黑社會性質的勾當,我倆的命運會怎樣?真是不堪設想!

    人一急就容易使智慧超常發揮,在這關鍵時刻,我突然用身體擋住了方子洲那根插在門逢裡的鐵絲,伸出雙臂抱住了方子洲的脖子,把嘴貼到他的嘴上,與他熱吻起來。方子洲竟傻呵呵地不明真相,老大不情願地轉過身與我親吻,手裡的鐵絲也不由自主地脫落,從門逢裡溜出來,落在了我倆的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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