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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混元一氣貞功

    “嘭!”楊玉一掌將嵌在鵝風堡莊門上的“玉風宮”的木牌擊落。

    “咚!”又是一腳!木牌裂成五、六塊,應聲飛向空中,消失在茫茫的夜霧裡。

    鵝風堡雖被樂天行宮改成了玉風宮,但因是扔棄屍體的地方,所以只留有兩個守夜人。

    這兩個守夜人早已被嶽大寶輕易地“解決”了。

    楊玉繞道走沙口嘴,就是要回鵝風堡看看。他想看著五法大師和六不禿僧這兩個已投靠了樂天行宮的惡僧,究竟把鵝風堡變成了一個什麼模樣。

    他原計劃收拾好了鵝風堡,就去挑五法大師和六不禿僧坐鎮的天樂宮,現在他卻已改變了主意。

    因為周圍複雜環境的變化,各種人物的影響,他不得不開始獨立思考,在不斷的思考中,他逐漸走向成熟。

    楊玉六人跨進了鵝風堡。

    鵝風堡是他出生長大的地方,所以腳剛踏上堡內的土地,返鄉的情思,頓時充塞在心頭。

    他扭臉看看凌雲花。

    凌雲花抿著小嘴,一雙瞪得又圓又大的眼睛裡滾動著晶瑩的淚珠。

    往日的花圃亭閣已經蕩然無存。雄偉的莊廳大堂,斷梁缺項,就像是一個蠟縮在黑暗中的被打斷了脊樑的老頭。

    三簇群房,東歪西倒,門窗全無,所有傢什全被洗劫一空。

    到處是斷牆殘壁,破敗傾頹。

    到處是碎磚破瓦,雜草叢生。

    鵝風堡已被破壞得面目全非!

    昔日的威風不復存在,剩下的只是冷冷清清,悽悽慘慘。

    唯一依然巍峨屹立在莊中的就是那座石塔。

    大概是因為石塔建築得太堅固,五法六不來不及請人鑿開它,所以它雖然傷痕累累,卻仍挺立在天壇頂峰上。

    沖霄塔石門緊閉,門上到處是鑿印,顯然五法六不費了很大的力氣都未能打開這石塔。

    石塔為此而高傲地昂著頭,仰視著夜空,就像一把欲刺穿蒼穹的利劍。

    它象徵著鵝風堡人的威風、意志和毅力!

    楊玉默立在塔前。

    陳青雲拖著斷腿,躍身騰空,被七劍穿身的情景在眼前閃過。

    於歧鳳反背接掌,揮臂格劍,伏身護體的情景在眼前閃過。

    當時他雖已被“刺死”,但在昏昏迷迷之中,意念尚未消失。現在想起這一切,依然歷歷在目。

    “陳頭領!楊某日後一定在此為你修墓立碑,以慰你在天之靈!”楊玉心中默然立願。

    “唉,於大管家現在也不知在哪裡?”他心中又添一分憂傷。

    凌雲花畢竟是個姑娘,想起爹爹、二叔不知流落何處?不禁淚下如雨。

    嶽大寶一邊罵個不停,一邊陪著凌雲花哭泣,早已成了個淚人。

    呂公良、尹澤鵬、蘆小河陰沉著臉,還在思索著今天下午在山廟遇到斷魂谷門人的事。

    雖然他們已有充分的準備,但現在覺得這場武林爭鬥比他們原所想象的要複雜得多,本來認為是正義的事,現在卻和邪惡攪在了一起,居然沒法分辨。

    楊玉等人走向後院山崗。

    那是他小時候和凌雲花玩耍的地方。

    那是他埋葬孃的空棺的地方。

    也是最令他感到親切,觸引回憶的地方。

    黑沉沉的夜空,疏星點點。

    幾縷浮雲託著一勾冷月。

    冷清的月光,靜靜地照著鵝風堡緊貼後山谷的一片荒坪。

    殘墳,斷木牌,露出土外的卷席和被野狗拖出的殘肢白骨,到處都是。

    山谷傳來幾聲野狗的哀曝,荒坪上更顯得氣氛蕭森。

    一個墳坑裡扔著兩具卷席裹著的男屍。

    楊玉眉頭擰成了結。

    這是他曾經理過娘“屍體”的墳坑。

    “玉哥……”凌雲花湊到他身旁想說什麼。

    他瞪了她一眼,又想起了日間和轎內斷腿人的對話。

    “我娘現在哪裡?”

    “你去問凌姑娘吧。”

    凌雲花知道他娘在哪裡?這簡直是令人無法置信的事,所以他想問,卻一直未曾開口。

    他轉身走向荒坪下的一溜平房。

    那一溜平房一共五間,是老莊主凌志宏專為他娘蓋的。

    “吱——”推開房門。

    楊玉剎時愣住了。

    凌雲花、呂公良等人也都愣住了。

    房中搭著三溜門板,門板上擱滿了屍體!

    “一十八具死屍!”嶽大寶高聲報出了屍體的數目。

    夜風吹過,一股屍臭從房內湧出,令人作嘔。

    凌雲花打個冷顫,全身一陣哆嗦。

    楊玉的眼中閃過兩道電似的光。

    依次推開其餘四間房間,全都捆著屍體,數目不一。

    其中一間房中擱的是女屍,從屍體穿的號服上可以看出這是淫樂宮送來的屍體。

    坐鎮淫樂宮的頭領,是上蠶老魔君這位總官營的大總管,和他的八個兒子‘無、惡、不、作、膽、大、包、天’。淫樂宮,顧名思義那是個什麼地方,這些女子的死因自然也就不言而喻。

    其中一間房中擱著的九具男屍卻是十分奇怪,全身勾曲,就像一隻只卷著的蝦子,手腳指甲發青,臉上露著一種神情古怪的笑。看樣子這些人是被同一種毒物所毒死。

    楊玉神色冷肅,眉宇間透出一股冷森的殺氣。

    呂公良、尹澤鵬、蘆小珂三人在想:對這些視人命如同草芥一樣的兇徒,是不是應該要斬盡殺絕呢?

    刷!楊玉從腰間技出玉笛。

    嶽大寶跳到一旁,手已抓住刀柄,目光迅速掃過四周。

    楊玉將五笛橫上嘴唇。

    一曲銷魂曲響徹雲霄。

    笛聲在荒坪上震盪,彷彿在召集著荒坪中飄曳流竄的鬼魂。

    笛聲悠悠,娓婉淒涼,漸漸遠去,鬼魂也隨之而去。

    一曲終了,笛聲凝絕。

    天空浮雲散去,月光陡然明亮。

    楊玉長吁口氣,將玉笛納入腰間。

    呂公良聽完一曲銷魂曲後,方知楊玉的內功已在自己之上,驚歎之中又增了幾分敬意。

    凌雲花、尹澤鵬、蘆小珂、嶽大寶四人,還痴痴地迷在消失的笛聲中。

    楊玉拍拍凌雲花肩膀,將她叫到一旁。

    兩人在輕輕說話,爭吵。

    呂公良已經猜到他們在說什麼,爭吵什麼,但他沒有說話,因為他們爭執的是一個他不宜介入的秘密。

    終於,兩人爭吵結束。凌雲花以失敗告終。在爭吵中,凌雲花失敗,這還是破天荒第一次。

    兩人走回眾人身旁。

    楊玉拱手道:“在下有一事煩勞眾位。”

    呂公良忙道:“楊大俠何出此言?有事只管吩咐。”

    嶽大寶叫道:“楊大俠!我爹叫我跟著你,你就像我爹一樣,爹叫兒子做事,還要什麼煩勞不煩勞?”

    尹、蘆二人亦道:“楊大俠不必客氣。”

    楊玉道:“我和凌姑娘要去辦一件事,大概要五天左右才能回來,這幾日我想請眾位僱人將鵝風堡整理一下。”

    嶽大寶又叫道:“我當是有什麼大事,卻是要我們整理鵝風堡。”言語之間,似有大失所望之感,“僱什麼人?這點小事交給我一人就行了,五天之後保管鵝風堡變成個小碧綠山莊!”

    凌雲花從懷中摸出塊鵝風堡的銅令牌,交給呂公良道:“呂大俠,您明日憑此物去蜈蚣鎮‘杏雨’酒店找舒老闆聯繫,要他將沙口嘴和南山道口的鵝風堡弟兄召集回在來整理莊園。”

    “嗯。”呂公良點點頭,接過銅牌。

    “呂大俠,這五日內若是有樂天行宮之賊到此搗亂,您瞧著辦就是。”楊玉把個心中的難題拋給了目公良。

    嶽大寶應聲道:“楊大俠放心!樂天行宮之賊膽敢再來,就讓他們像飛鷹嘴一樣,人頭飛空,一個不留!”

    呂公良托起右斷腕:“你們一路小心,這裡的事,我自有主張。”

    “謝呂大俠!”

    “謝眾位!”

    楊玉、凌雲花雙雙拱手,退後一步、反身一躍,形如流星,逝出莊園。

    尹澤鵬不覺讚道:“好一對少男少女!”

    嶽大寶大叫道:“是天生一對,地造一雙,金童玉女,舉世無雙!你怎麼這麼不會說話?真是個大渾蛋,和我一樣!”

    莊門口,凌雲花一個貼身,輕聲道:“玉哥,你聽他們在說什麼?”

    “沒聽見啊。”楊玉足下運功,身子猛地向前一飄,已去十餘丈遠。

    “哎……玉哥!等等我!”凌雲花大叫著疾步猛追,“他們又沒說什麼,只是說我倆是天生一對,地造一雙……”

    洪城效外。一座破城隍廟。

    一堆乾草,一把酒壺,一隻燒雞。

    花布巾仰面躺在乾草上,一邊飲酒,一邊啃著燒雞,嘴裡還嘰嘰喳喳不知哼著什麼小調。

    一個小花子垂手侍立一旁,專門替他斟酒撕雞。

    一個小花子跪在他身旁,專門替他搔癢捉蚤。

    表面上看去,此刻花布巾不知如何的快活,實際上他是心事重重。

    常言道:在劫者難逃,天數已定。又曰:命大福大,當死不得死。這是對兩種不同命運人的評語。

    花布巾屬於第二種命運的人。

    在廣賢在外荒崗,他大意輕敵,被蒙面人一掌打下了崖壁。身負重傷,口噴鮮血,墜下數十丈光滑石壁,焉有不死之理?

    然而,他就是沒死,其理由有二。

    一是憑自己的本領。他在與蒙面人印第一掌時已覺出對方掌力怪異,心有戒備,所以當蒙面人一掌拍在他胸膛上時,他並沒運功抵抗,他知道若是運功抵抗必將心臟碎裂立即斃命,他巧妙地利用掌力借勢墜入崖淵,同時還咬破舌尖。噴出鮮血來迷惑對方。

    二是憑勇氣和運氣。他在中掌對已瞟見了崖淵石壁上的幾根青藤,那便是他救命的希望。他能勾得住這幾根青藤?這幾根青藤能吊得住他?憑著勇氣和運氣,他終於做到了。

    他雖沒死,但傷勢不輕。

    左腿骨折斷,胸肋骨斷了三根,那是他放鬆身體功力時,在石壁上碰撞的結果。

    他已知道蒙面人打他的那一掌,是少林寺殘佛殿中的枯心掌,而且掌力火候已到十成。

    天下能接少林寺殘佛殿枯心掌的人只有兩個,那就是少林寺的法然長老和老叫花子花布巾!

    他帶著重傷,忍著劇痛,從崖壁爬出荒崗,被丐幫派到廣賢莊前來探風的弟子發現。

    幾個月來,他一直在丐幫的秘密穴點裡養傷,苦苦思索。

    他已經猜到了蒙面人是誰,但沒有證據。沒有證據,就不能揭露蒙面人的真實身份。即使是有證據,就不能揭露,因為那將使目前混亂的局面更加混亂,將會導致武林一場真正的災難。

    嚴峻的形勢,令他擔憂,深深的擔憂,至今還未找到妥善的解決辦法。

    廟外傳來一聲唿哨。

    花布巾眉頭微微一皺。

    凌雲花離開他去找楊玉時,說是無論找得著或找不著,五月五日後一定趕回來見他,可那小丫頭一去就是二十多天,哪裡還把他這老叫花子放在心上?

    更令他氣惱的是,他囑咐過凌雲花不要帶楊玉來,但那小丫頭仍然帶著楊玉來了!

    “花爺爺!”凌雲花像小鳥一樣歡叫著,飛進廟裡屋。

    “退開!”凌雲花厲聲喝退侍候花布巾的兩個小叫花,忙著替花布巾又是捏腿,又是捶背。

    花布巾板著臉,一聲不吭。

    “花爺爺,你看玉哥給你帶什麼東西來了?”凌雲花說著,向站在房門外的楊玉努努嘴。

    楊玉走進房內,從懷中掏出一隻瓷酒罐:“楊玉拜見花老前輩!”他單膝跪地,雙手將酒罐高高舉過頭頂。

    花布巾冷眼膘了酒罐一眼,把頭扭到一邊。

    “玉哥,你這是什麼酒啊?花爺爺可是天下第一位品酒高手!”凌雲花眨眨眼。

    楊玉拍拍酒罐說道:“這酒是當年大宛國進貢給皇上的‘西鳳’酒,內膳宮總管冒著砍頭的危險偷了一罐藏在自家地窖裡,這次總管的孫子因欠賭債,偷出這罐酒變賣,我就買下了。”

    “哦,聽說此酒開罐後,異香撲鼻,十里之外也能聞到香醇之氣,不知是也不是?”凌雲花嘴裡在與楊玉說話,眼角卻瞟著花布巾。

    花布巾鼻子噏動,臉上肌肉一陣跳動。

    楊玉用手捂著酒罐蓋:“那還有假?要不要打開聞聞?”

    “別打開!”凌雲花故意嚷道;“你打開酒罐,這十里內外的酒鬼不就都來了?玉哥,你送花爺爺的酒,沒給花爺爺準備下酒的菜?”

    “你不說,我倒忘了。”楊玉又從腰囊中取出一個油膩膩的紙包。

    “這是什麼?”凌雲花問。

    “下酒的燒雞。”

    “哼!我道你送花爺爺什麼好吃的下酒菜,原來只不過是一隻燒雞。花爺爺一生就喜歡吃燒雞,吃過的燒雞何止千千萬萬,怎會稀罕你這隻燒雞!你真笨,也不知買點別的下酒菜孝敬花爺爺。”

    “這燒雞可與一般的燒雞不同啊。”

    “什麼不同?”

    “這是我花五十兩銀子買來的。”

    “五十兩銀子買一隻燒雞?你在唬弄三歲娃兒?”

    “我在路上遇見了一位白髮怪人,他在賣燒雞,要價五十兩銀子,所有的人都認為他是瘋子,當時我也一樣。出於好奇心,我問那白髮怪人,這燒雞為什麼要賣五十兩銀子,他說這燒雞本身價值就要四十九兩九錢銀,製作這雞要二百多道工序,一百多種佐料……”

    花布巾眼光轉向了楊玉手中的油紙包,臉上露出了驚悸、貪婪和一種無法自持的神色。

    “那白髮怪人是不是左臉腮旁有一顆紅病?”凌雲花問。

    “是呀,你認識他?”

    “哎呀!那白髮怪人就是有名的歐陽兆虹神廚!那燒雞就是天下聞名的‘百味油淋燒雞’!此人生性古怪,每年只燒一隻‘百味’燒雞,當年皇上要砍他的頭,他也不肯燒第二隻雞。這燒雞別說是五十兩銀子,就是一百兩、一千兩也值得!”

    “那我算是走運了!”

    “來!快讓我試試這雞的味道!”凌雲花說著伸手就去抓楊玉手中的油紙包。

    “啪!”一聲脆響。凌雲花的手背被重重地拍了一掌。

    楊玉手中的酒罐和油紙包都到了花布巾手中。

    凌雲花和楊玉的一唱一和,已使饞嘴的花布巾忍耐不住,終於動手了!

    “花爺爺,你還沒見過玉哥呢。”凌雲花拖住花布巾的手肘衣襟。

    “恕你們無罪!”花布巾說著,急急拍開罐蓋,捧起酒罐、仰脖就飲。

    “謝花老前輩!”楊玉畢恭畢敬,鞠上一躬。

    花布巾一口酒吞下肚,臉色微變,再呷上一小口酒,噴噴舌頭:“小丫頭!”

    凌雲花抿著嘴,笑靨如花。

    花布巾撕開油紙包,張嘴咬下一塊雞肉在嘴嚼了嚼,皺皺眉頭:“小丫頭,你敢騙我?

    這酒就是在洪城‘杏花樓’買的‘十年狀元紅’,這雞就是在‘一品閣’買的‘油淋扒雞’!”

    “哎……花爺爺,您別動氣!您已說過恕我們無罪的。江湖上誰不知道,老叫花子花布巾說話從來是說一不二!”凌雲花笑著道。

    “哼,”

    “不管怎麼說,我這酒和雞總比您老剛才吃的強!”凌雲花一腳將地上的酒壺踢到一旁,一手將吃剩的燒雞扔在牆角,“嗅著這酒氣雞味就知不帶勁,這東西您老怎能吃?”

    “臭丫頭!”花布巾眯起眼道:“我剛才吃的就是杏花樓的十年狀元紅和一品閣的油淋扒雞!依你這麼說,這也要扔了?”說著,他雙手一舉。

    楊玉拱手道:“花老前輩,這事不能怪凌姑娘,是我逼著要她引我來見您的,凌姑娘只不過是想讓您高興一下。”

    花布巾冷冷地打斷楊玉的話:“你找老夫有什麼事?”說罷,舉起酒罐咕嘻嘻地喝了一大口,又張嘴咬下一塊雞腿上的肉。

    楊玉正色道:“有兩件事請花老前輩指點。”

    “有屁就放,不要羅嗦。”花布巾神態冷漠。

    “老叫花子!”凌雲花叫了起來,“你吃了玉哥的酒菜,和氣一點行不行?常言道: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軟……”

    “你這小丫頭就知道吃裡扒外!”花布巾狠狠地罵著,對楊玉的口氣卻已變軟,“請講。”

    “第一件事,在下欲入樂天行宮總官營,盜取樂天行宮制住手下人的毒物解藥,但不知如何能進入總官營?如何能盜到解藥?望花老前輩指點。”楊玉雙目凝視著花布巾,眼中一片真摯。

    花布巾驚詫地瞧著楊玉,竟忘記了手中的酒和燒雞。

    半晌,花布巾道:“是誰叫你來找老夫的?”

    “斷魂谷門的一個人。”

    花布巾像觸電似地跳了起來:“斷魂谷門的人?他……怎麼說?”

    凌雲花將他們在沙口嘴山廟避雨,遇見轎內人的事,從頭到尾,詳細地說了一遍。

    花布巾的臉幾次變色,由陰沉變明亮,明亮又變陰沉。

    空然大師的銷魂刀,證實了他心中多年的疑問。

    二十年來斷魂谷門索繞在他心中的種種疑團,已豁然解開。

    真正知道真相的只有四個人,白石玉、空然大師、法然長老、吳玉華,眼下他們之中有三人處在危險之中。

    驀然間,花布巾感到肩上的擔子異樣沉重。他在廣賢莊已犯了一個錯誤,現在再也不能犯同樣的錯誤。

    花布巾臉色凝重,沉聲問:“那轎中人什麼模樣?”

    楊玉答道:“是個年逾七旬,白髮蒼蒼,缺了雙腿的殘廢老人。”

    “果然是他。”花布巾語氣中帶著一絲惋惜。

    “他是誰?”

    “斷魂谷門令主白石玉。”

    白石玉已將斷魂谷門的玉笛和銷魂刀贈給了楊玉,花布巾也沒有理由再不相信楊玉。

    楊玉是所有謎團的謎結。

    只有楊玉才能平衡各派的力量,只有楊玉才能制止這場武林的浩劫,並不是因為楊玉有卓越的武功和過人的智慧,而是楊玉與這幾位決定武林命運的巨頭,有著縱橫交錯的微妙的關係。

    花布巾除了相信楊玉之外,已別無選擇。他決定冒險一賭,賭的是楊玉的正直與善良。

    楊玉臉色冷峻。白石玉的四句詩,在他腦海中不住地迴旋。

    花布巾擱下手中的酒罐和燒雞,盤起雙膝,兩掌合十胸前。

    凌雲花從未見過花布巾這般嚴肅過,心房也不禁驟然縮緊。

    楊玉凝視著花布巾,在等候他開口。

    花布巾說話了:“每月十五、三十是樂天行宮招募宮丁的日子,老夫這裡有一塊銅牌,你可以用它混進洗心宮去。”

    “洗心宮?”凌雲花忍不住插口問。

    “洗心官實際上是一座毒宮,從招募宮丁中挑選出來的武功高強的武士,就送到那裡被強迫服下毒物。七天之後,這批武士將再被送到革心宮,在那裡他們又會再被強迫服下第二種毒物。又是七天,這批武士便送到了順心宮;在那裡他們會自覺地服下混合毒物。七日後,這批武士不管是自覺的還是不自覺的,都會像狗一樣趴俯在宋豔紅身前,聽從她的調遣。”

    “這麼說來,從洗心宮進,到順心宮出,宋豔紅只要用二十一天,便可調順出一批對她俯首貼耳的武土?”凌雲花臉上透出一絲恐懼。

    花布巾頓首道:“沒錯。”

    楊玉兩眼稜芒灼灼:“我怎麼能逃過服藥這一關?”

    “老夫教你一手‘混元一氣貞功’,這功全憑提動丹田貞氣運至胸部喉腔,當服毒時貞氣下沉,暗中托住毒物不讓它落入腹腔,然後再運功利用貞氣將毒物送出喉腔……”花布巾邊說邊從懷中摸出幾粒藥丸,現身說法,“楊玉,你瞧著了!”

    花布巾將藥丸納入口中,伸出舌頭,藥丸粘在舌根上,隨手抓過酒壺,喝一大口,咕嚕一聲,酒似已下肚,再張嘴,伸出舌頭,口中已空無一物,合上嘴,暗中運氣,再張嘴,一口酒已經吐出,幾粒藥丸隨後滾落到手心。

    “你摸摸看。”花布巾將手掌伸到楊玉面前。

    楊玉伸手一摸,大驚失色,那幾粒藥丸居然滴水未沾,還是乾的!

    “現在我教你幾句運氣口訣。”花布巾將嘴湊到楊玉耳旁。

    凌雲花一雙大眼睛睜得溜圓,兩耳高高豎起。

    “小丫頭!你偷聽也沒用。你沒到這個火候,也沒有這股貞氣,別白費力氣。”花布巾一面授楊玉口訣,一面和凌雲花說話。

    凌雲花什麼也沒聽到,嘴唇翹得老高。

    “在下記住了。”楊玉點頭說。

    “很好。”花布巾臉上露出一絲笑容,顯然他對楊玉的悟性很滿意。“老夫的這手‘服藥’功夫,保準能騙過天下的所有高手!”

    “在下若混入了總官營,如何去尋找解藥?”

    “老夫這裡有一張圖交予你,這是當年樂天行宮的‘迷宮圖’。宋豔紅這次將樂天行宮』總宮營設在當年的舊址上,一定是利用了當年的迷宮。記住,這標紅點的地方,便是迷宮機房放解藥的地方。”花布巾撕開腰帶,從夾縫中取出一張發黃了的圖紙交給了楊玉。

    “花爺爺,要是迷宮機房沒有解藥呢?要是宋豔紅在迷宮機房故意放上假藥呢?那怎麼辦?”凌雲花噘著嘴發問。

    “即使是這樣,也沒有關係。”花布巾搓援手又抓起了燒雞,“只要楊玉將吐出的毒物帶出來,老夫相信定能找到毒物的解藥”

    “花爺爺,玉哥這次去一定是很危險的,難道就非去不可,別無他法?”凌雲花話中充滿著憂慮。

    花布巾剛剛抓起的燒雞又放了下來,月光落在楊玉臉上:“你一定要小心來豔紅的媚功和龍鳳斷魂飛刀。”

    媚功?凌雲花的心撲通一跳!

    要是玉哥此去被宋豔紅迷住了怎麼辦?

    小心龍鳳斷魂飛刀,楊玉的心猛地一震!

    空然大師說玉笛和銷魂刀能夠抵擋龍鳳斷魂飛刀,白石玉和花布巾說不能,他們究竟誰在說謊?

    楊玉向花布巾提出了第二個問題。

    “花老前輩,我娘吳玉華在哪裡?”

    “不知道。”很乾脆的回答。

    “你一定知道。”楊玉兩眼透出逼人的光。

    “我為什麼會知道?”

    “因為有人要我問你。”。

    “誰?哪個混帳王八蛋?!”

    “白石玉。”

    “你相信他的話?”

    “相信。”

    花布巾咬了咬牙,板起臉道:“你答應我一件事,我就回答你的問題。”

    “行。”幾乎是沒有考慮。

    “不要將遇到我和白石玉的事告訴任何人。”

    “行。我娘在哪裡?”

    “在空然大師處。”

    從花布巾嘴裡吐出的六個字,就像一個霹靂把楊玉震呆了。

    娘在空然大師處!

    空然大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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