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重慶一週時間,開會,見朋友,談天,喝酒,喝茶。
剛回成都,又去參加第八屆華語傳媒文學大獎的頒獎禮和相關活動,在距成都幾十公里的三岔湖的花島。依然是開會,見同行朋友,談天,飲酒吃茶。上花島嘛,也帶了相機去,不想連續兩天雨水淅瀝不止,島上,島周的湖上水霧如煙。即便是晴天,有很好的光照,也沒有什麼可拍了。這個島上,幾株櫻花已經到了尾聲,桃花早已凋謝殆盡,滿樹紫色新葉在雨中閃爍的,不是自身的光亮,而是水光。只有臨湖的一段高岸上,有一株泡桐,開放著繁花。櫻桃樹上,一簇簇的綠色果子從葉腋下探出頭來向外張望。
雖然成都這個城市一年四季都有鮮花漸次開放,但春三月這麼浩大的花事確乎是到了尾聲了,以寬闊無邊的綠色作主調的夏天將要來臨。用我老婆的話:“一到四月,好像一下就安靜了。”
回到成都,依然在下雨,樓下花園裡鶴望蘭和含笑開了。城裡很多地方,用作籬牆的粉紅薔薇與為綠廊蓋頂的白色七里香也在盛開。儘管如此,更多的,更照眼的是植物的新綠。落葉樹除了極少數的幾種——比如龍爪槐——都披上了繁密的綠色,常綠的草木更萌發了新一茬嫩枝與新葉,雖然雨中還有薄薄的輕寒,但春天,在我不斷的離開這個城市,還未及充分體味,確乎就要過去了。居停在這個城市十多年了,並未認真體察過它的春天。現今欲要去深味它,卻又因自己的匆忙,更多深入細緻的體味要等待來年了。這也是一種留春與惜春的情致吧?卻又與古人那種“惜春長怕花開早”的心境有很大差異吧。我算是一個甘願過自己慢生活的人,也很難如古人那般在一地一季中充分駐留。以至於想好好看看寫寫這個城市的花信,也因種種事務與義務,讓自己落在這個城市的花事後面了。
以至於今天來寫迎春,都屬於補記的性質。查電腦裡的圖片庫,第一次看到迎春早開是正月十五(2月28號),地點在百花壇公園散花樓下的河堤上。那時,從高處往下懸垂的枝條已經甦醒過來,冬日裡的僵硬乾澀變得柔軟滋潤,那些照眼的黃花緊貼著淡綠的枝條綻放了。那天還遇到了早開的重瓣繁複得看不到花蕊的棣棠。我還以為,這也是迎春,經過了人工選育培植的迎春。所以這麼認為也有自己的根據,很多花比如櫻花茶花,就在人工選育與培植的過程中,使得有著單純美麗的花朵變得繁複不堪了。
3月17日,在近年經整治而變得美麗宜人的城東沙河兩岸,去看沿河盛開的迎春,又看到了和迎春處於同一生境中的棣棠,看到這種植物長出了比迎春闊大而且脈紋清晰漂亮的葉子,方才知道不是迎春。查植物誌才知道,是棣棠。只是也和迎春一樣的花期,一樣柔蔓細長的下垂枝條,一樣喜歡叢生於溼潤的河岸。而且,從遠處看去,叢生的棣棠的花朵比迎春更加密集,團團明黃比迎春在陽光下更加耀眼。我不知道真正野生的的棣棠花是怎樣的形態,但和迎春比起來,我很不喜歡這種花瓣繁複到掩去了花蕊,而使一朵花失去基本形態的花朵。這些棣棠也是這樣,近看,就見整朵花像團被揉皺了捆紮起來的薄絹,而不能呈現出一朵花的各種植物學的也是美感的構成,以及這些構成要件奇妙天成的組合。正是因為這個原因,這個春天,幾次起意要拍拍茶花,最後都作罷了。至少在這個城市,四處都有的茶花就是這個樣子,一團皺巴巴的花瓣緊擠在一起,綴在枝頭,了無生氣,全無美感。兩者相較,我還是喜歡棣棠,至少它們能把一條河妝點得這般明亮照眼,雖然不太宜於近觀。
迎春就不同了,五裂的花瓣規則中也有許多的變化,黃色花冠靠近中心的地方,一條條暗紅色的淡紋環列於通向子房的那個幽深通道的進口,中間,是更加嫩黃的花蕊,而且,那些細小的花蕊,還會在它們性成熟時,如護持它們的花朵一樣,再次綻開。也真有復瓣的,卻也沒有繁複到那種無以復加的程度。
想起最近翻過兩本教人觀花的書。一本外國人寫的,說觀花時需要一些輔助性工具,其中最重要的一個就是放大鏡,用以細緻觀察花朵精妙的細部特徵,特別是花絲、花葯、柱頭和子房所構成的那個核心部分。連帶想起我喜歡的一個美國博物學家的照片,長著一部馬克思式的大鬍子,正拿著一隻放大鏡端詳一朵野花。本國的那一本沒說這個,而是詳細告訴人要穿什麼樣的衣服——也就是戶外活動愛好者從頭到腳的那一身。間接說明,在國人這裡,觀花這麼一項親近自然的活動,也必須貼上時尚性的標籤,才可能被更多的人所認同。
4月18日,去城北的熊貓基地見人,順便到林中走走,又看到很多盛開的迎春。
其實,以上三個日子,是留下了照片的日子。那段時間在城裡行走,差不多無處不見迎春。最繁盛者,除了河岸與湖邊,另有一個地方,也頗見這個城市管理者的匠心。那就是四處都有的立交橋上,欄杆兩邊架上,都密置著迎春。它們從高處或斜欹而出,或懸垂而下,長枝上都綴滿了繁密的黃花。如果再遇到一個小晴天,車行橋上,那心情真是輕盈而明亮啊。
2010、4、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