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警察局幹了40年後,一個人可能變得愛冒險,從而失去玩追捕遊戲的熱情。感謝上帝,事實並非如此!至少這事沒發生在我身上。我敢誇口,對我而言,每個案子都讓人覺得其樂無窮……那位令人肅然起敬的亨利·坦科魁維爾就是在我面前自殺身亡的,當時我們把他堵在芒特馬特爾的老巢裡,他走投無路,只得抹脖子自盡……還有帕提特·夏洛特,他在束手就擒前開槍打死了我的兩名忠實夥計,還把莫桑警官的鼻子咬掉了一塊……啊,算了吧!追憶往昔令我傷感不已……我還是要特別強調一下,即便是在今天,儘管已經年老體衰,我也絕不會放棄最後圍剿帶來的那份刺激。在這追捕的最後階段,獵物精疲力竭,但仍孤注一擲地負隅頑抗著——不,我絕不會放棄。即便是以享受土耳其天堂永生的歡樂為交換條件,我也不會同意的。
——摘自奧古斯特·布里隆:《警長回憶錄》
37、準備就緒!
眾人一個接一個地走了進來——有的鬼鬼祟祟,有的滿心好奇,有的無動於衷,有的百無聊賴,有的勉勉強強,有的神色緊張。他們安靜地進了屋。森嚴的警衛、空氣中顫動著的緊張。一雙雙緊盯著他們的鷹眼,所有這些都令他們忐忑不安——最讓人膽戰心驚的,則是那即將落下的恐怖災難。它將降臨在誰的頭上?帶來什麼樣的可怕後果?他們不知道,只能猜測一番。
星期四是個意義重大的日子。早上9點30,眾人拖著沉重的腳步邁進了弗蘭奇寓所的大門。他們穿過空曠、富麗堂皇的前廳,走進了死氣沉沉的書房。面對著落地窗的方向不可思議地擺放著一排排行軍椅,讓人覺得像是進了軍營。眾人在椅子上坐下。
屋子裡擠得滿滿的。滿頭白髮,顫顫巍巍的老塞洛斯·弗蘭奇坐在最前排。瑪麗安就坐在他身邊,父女倆的手緊緊地握在一起。威弗坐在瑪麗安邊上,因為缺少睡眠,他那張表情痛苦的臉顯得憔悴不堪。坐在弗蘭奇左邊的是他的私人醫生斯圖亞特大夫。醫生此刻正以一種職業性的警覺觀察著自己的病人,小鳥般的約翰·格雷坐在斯圖亞特邊上。他收拾得乾淨利落,時不時地傾身越過醫生的大肚子,湊到病人耳邊低語幾句。
管家霍坦絲·安德希爾和女傭多麗絲·基頓坐在後一排。兩人挺得筆直,驚恐地四處看著,低聲說著話。
後面幾排椅子上,密密麻麻地坐了一堆人……馬奇本克思呼嘯呼呼地喘著粗氣;大腹便便的佐恩擺弄著他的錶鏈;毛皮裹身、香氣四溢的佐恩夫人正向保羅·拉瓦利媚笑著,而法國人則嚴肅地撫弄著他的小鬍子;特拉斯克的外衣翻領上別了一朵花,但他臉色慘白,眼圈發黑;古董商文森特·卡莫迪即便坐著,也比眾人高出一頭。他陰沉沉地坐在那兒,一臉的憂鬱,顯得與眾人格格不入;在座的還有和藹可親的商店經理阿諾德·麥克肯茲;發現弗蘭奇夫人屍體的女黑人黛安娜·約翰遜;四個夜班員——奧弗萊赫提、布魯姆、拉爾斯卡和鮑爾斯……
人們小聲談著。每次前廳的門一開,眾人便都轉過頭,伸長脖子張望著,隨後又匆忙地將目光收回到落地窗上,心虛地互相偷瞥著。
會議桌被推到了牆邊上,桌前的一排椅子上坐了幾個人。警官托馬斯·維利正和商店保安主任威廉·克勞舍低聲交談著;緝毒隊隊長薩爾瓦多·費爾拉利正眨著一雙明亮的黑眼睛想心事,黝黑皮膚上的那塊疤痕輕輕地跳著;在座的還有紐約警局指紋鑑定部的禿頭小個子“吉米”。巡警布什站在前廳門邊,他肩負著看門的重任。一大群偵探靠在正對會議桌的那堵牆上,其中就有奎因警官的幾名得意手下——哈格斯托姆、福林特、瑞特、約翰遜和皮格特。四名穿制服的警官手託著帽子,一聲不吭地站在屋子的四個角落裡。
奎因警官和埃勒裡均未露面。眾人一邊低聲談論著這事,一邊偷瞥著前廳的門。布什背對著門,守在那兒。漸漸地,屋中再次靜了下來。低語聲顫動起來。慢慢地,聲音小了,消失了。目光更加詭秘,頭也轉得更勤了。一陣劇烈的咳嗽令弗蘭奇痛苦地彎下了腰,斯圖亞特大夫眼中隱隱閃過一絲焦慮。老人的咳嗽平息後,威弗探過身來詢問;瑪麗安似乎嚇了一跳;兩人的頭很快便靠在了一起……
克勞舍擦著臉上的汗水。“見鬼,還等什麼呢,警官t!”
維利陰鬱地搖搖頭。“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怎麼知道。”
克勞舍聳聳肩。
屋內更靜了。眾人都呆坐著……這種死寂越來越令人尷尬——它像是有了生命,在呼吸著、壯大著……
這時,維利警官子了件奇怪的事。他那形似抹刀的食指明白無誤地在膝上敲了三下,而且還帶著節奏。連坐在他邊上的克勞舍都沒能注意到這個暗號。但一警衛立刻行動了起來,他注意維利的手已有好一會兒了。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身上。人們以一種近乎可憐的迫切之情緊盯著這一代表著生命的跡象,它預示著風雨將至……警衛走到辦公桌邊,桌上罩著一塊淺色油布。他俯下身去,小心翼翼地揭開了遮蓋物。他將油布疊好,反身退回到角落裡……
但眾人已忘了他的存在。像是有一束探照燈的光線射到了桌上似的,所有的眼睛都盯著桌面上的物品,目光中飽含著深深的好奇。
桌上林林總總的物件令人眼花塗亂。它們被羅列成行,整齊地擺在玻璃桌面上,每件東西上都貼著張小卡片。它們是:刻有W.M.F.的鏤金口紅,這是埃勒裡在臥室梳妝檯上找到的;刻有字母C的鏤銀口紅,這是從死者的手包裡找到的,六把鑲金片的小鑰匙——
這是開啟寓所大門的鑰匙,其中的五把上分別刻著下述幾人姓名的開頭字母,他們是:塞洛斯·弗蘭奇,溫妮弗雷德·馬奇本克思·弗蘭奇,瑪麗安·弗蘭奇,伯尼斯·卡莫迪,韋斯特利·威弗。第六把鑰匙上刻著‘值班室”字樣;兩塊刻著有圖案的書檔,書擋之間擱著一小罐白色粉末和一把駝毛刷;埃勒裡在弗蘭奇辦公桌上發現的五本奇怪的書;在洗臉間壁櫥裡發現的裝剃鬚刀的盒子;兩隻裝著菸蒂的菸灰缸——一隻缸裡的菸蒂比另一隻裡的要短得多;從死者脖子上取下的繡著M.F.字母的圍巾;一塊木板上釘著從牌室中取來的牌,擺成了警察初見它們時的模樣;一張藍色的備忘錄紙,文件末尾用打字機打著塞洛斯·弗蘭奇的大名;從臥室壁櫥裡找出的一頂藍色帽子和一雙便鞋,經霍廷絲·安德希爾和多麗絲·基頓辨認,這些都是伯尼斯·卡莫迪失蹤當天的穿戴物品;一把黑色的點三八“克爾特”式手槍,槍口邊放著兩塊帶血汙的小鐵塊,這就是那兩枚致命的子彈。
在一個頗為顯眼的位置上,單獨擺放著一付灰沉沉的鋼製手銬——它預兆著即將來臨的一切……
這些在調查中收集到的線索靜靜地躺在桌上,就這麼毫無遮擋地暴露在客人們惴惴不安的目光之下。眾人瞪大了眼,輕聲交談著。
但這次,他們等的時間並不長。樓道里響起一陣輕微的騷動,書房裡聽得清清楚楚。維利警官站起身來,快步走到門進,示意布什讓到一邊。他出了門,門自動關上了。
此刻,門成了眾人矚目的焦點,他們既生氣又迷惑地盯著它——門後傳來一陣低語聲,像是有幾個人正急急地念著篇祈禱文……彷彿是被人一刀切斷了似的,聲音突然消失了。片刻沉寂之後,門鈕格格地響了起來。門開了,八位男士走進了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