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山戀
在七太爺失蹤的這一段時間裡,我們馬寨靜夜不靜,出了一件大事兒。
這一天晚上,幾個基幹民兵巡邏時,路過八隊的麥場,用手電筒一照,發現了“敵情”,逮著了元叔和鳳姑。他們兩個半光著身子,躺在麥秸堆裡做愛,鳳姑發出痛快的呻吟聲,引起了人們的警覺,被一夥人抓了個現行。元叔和鳳姑又冷又怕,哆哆嗦嗦地被民兵們推推搡搡地抓到了大隊部,治保主任張群柱草草地審問了一番,因為鳳姑是支書劉慶典的堂妹子,又是一個臉皮特別薄的女孩子,就先把她給放了,留下元叔反省寫檢查。
這個晚上,鳳姑她媽哭著要上吊,尋死覓活,把鳳姑她爹嚇得要死,鳳姑的兩個弟弟急得要死,鳳姑她媽才沒有死成。鳳姑捂著被她爹扇得紅腫的臉,只是躲在自己的閨房裡痛哭。後來,鳳姑她媽折騰夠了,沒有氣力了,不再哭鬧了。鳳姑卻喝下了打棉花的農藥“樂果”,等家裡人發現時,她已經口吐白沫,不省人事。一家人趕忙喊來堂兄弟們,用草簍子抬上鳳姑,就往十幾裡外高樓街的區衛生院跑,衛生院的醫生們見慣不驚,緊急搶救,又是洗胃,又是灌腸,幸虧喝得不多,命總算是保了下來,把她媽又心疼得一佛出世,二佛昇天。十來天出了院,漂亮的鳳姑,已經不是往日梨花帶雨的俏模樣,而是成了一隻病鴨子。
實際上,元叔和鳳姑已經好上幾年了,隊裡早有傳聞,可是誰也沒有拿著真實憑據。再加上鳳姑她爹媽,在隊裡說話辦事太佔地方,惹大家討厭,有了風聲,也沒有人講給他們,他們一直矇在鼓裡。現在知道自己的黃花閨女讓人佔領了,咋能不著急?
元叔和鳳姑好上的故事,還得從前年元叔替他媽往車轍溝大隊送信說起。
元叔是個絕頂聰明的年輕人,四方臉,尖下頦,眉心裡有一個紅痣,有人說主大貴,有人說他命犯桃花,一生貧寒。到底主什麼,誰也說不清楚,反正因為是地主出身,長這麼大了,從來沒有遂過心願。上學時,他的學習出奇地好,要是在現在,考個“一本大學”上沒有一點問題。就是因為地主成分,迫使他早早地下學務農。他這個人,心靈手巧,在寨子裡沒有什麼事可以難得住他。小寶爺爺的那點看家本事,讓他看了幾次,就非常精通了,但他從不給人編席、編涼帽。買了幾件木匠傢伙,做出的木工活,比學了三年才出師的小寶的叔叔強好幾倍。他去七隊的鐵匠爐上打鐮刀,讓鐵匠們按他的要求淬火,那鐮刀鋒利無比,鳳姑割麥用的鐮刀,就是他親自特製的。他用莛子做出來的宮廷樓閣,非常精妙,要是現在,是價值很高的工藝品。
鳳姑也是我們山寨裡少見的好姑娘,人尖子,長得秀美,臉上的紅霞夜裡睡覺也不會消退。寨子裡的小夥子沒有一個見到她後,不垂涎她、在夢中想她的。小時候上學學習也很有成色,上到小學五年級時,眼看要出落成一個美女,她媽聽說有幾個半大小子在半路上調戲她,說啥也不讓她再上學了。她哭鬧了幾場,也沒有讓她媽動心,只得在家裡主攻針頭線腦。她不僅長得漂亮,心眼兒也聰慧,手也靈巧,紡花織布,樣樣精通。納得一手好鞋底子,做出的方口鞋,哪個姑娘也比不了。長成大姑娘後,在她媽的調教下,十分勤快,一天到晚閒不住,把她媽全都替下來了。嘴賴的發旺哥,有一次在路上碰見她,死盯著她的俏臉和飽滿的胸部出神,鳳姑被他盯得害羞,懊惱地說:“瞧你那個死樣子!”發旺哥才回過神來,回到牛屋裡,恨恨地對其他牛把說,鳳姑這閨女將來一定要讓“狗日了”!
生產隊裡幹活有一個最大的好處,就是熱鬧。年輕人到了一塊兒,有無窮的樂趣。鳳姑的情愫萌動以後,頭一個瞄準的就是元叔。有一次,二人在棉花地裡打農藥,她紅著臉,塞給了元叔一雙自己精心納制的花鞋墊。元叔想也沒有敢想,外國的那個“愛神”丘比特的神箭,穿越時空,跑到了我們中國,射進了他乾涸的胸膛。他想到,這是不可能的,一定要拒絕這個值得拿生命去愛護的女孩的愛情,就想辦法去躲鳳姑熱辣辣的眼神,卻又忍不住去和這眼神進行太空對接。作為回報,他給鳳姑精心編織了一頂花涼帽,用的材料是發青的白茅莛子,裡邊的帽卷兒是他跑了幾十裡找來的粗一點兒的青竹竿,破成細細的小絲,編成的新穎帽卷兒,很精緻,很好看,缺點是經常掛亂了鳳姑的兩條辮子上端的秀髮。
有一天,元叔去車轍溝大隊替他媽送信,回來時下起了雨,走到一座山神廟前,他進去避一下雨,誰知鳳姑就在這裡等他,還給他帶來了一頂擋雨用的大涼帽。見了面,鳳姑說:“元哥,我有點冷,你抱抱我。”元叔就一下子把鳳姑擁在了懷裡,兩人在熱吻中久久不能分開。
後來,他們只要有了機會,就偷偷地幽會,愛得死去活來。鳳姑把自己的第一次交給他了以後,深情地說:“元哥,我就是你的人了,你一定要娶我。”元叔哭了,他對鳳姑說:“你爹和你媽肯定不會讓你嫁給我,我連一點辦法也沒有。”鳳姑說:“不行我倆就跑,跑到沒有人煙的地方,好好地和你過一輩子!”元叔說:“你傻呀,這年月跑到哪裡還不被抓回來?”鳳姑就沒有了辦法,她讓元叔想辦法,元叔說:“我們還得在這個山溝裡才能過日子,就看你有多大決心了。”鳳姑咬著牙說:“要是老人們不同意我們的婚事,我就死給他們看!”元叔說:“你不能死,你死了,我也不活了!”兩個人苦思冥想,到底想不出來什麼妙法,就這麼經常偷偷摸摸地在一塊兒黏著,直到了出事的這天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