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接點,我想。
那是晚間9點鐘,我一個人吃晚飯的時候,晚上8點,我從酣睡中醒來,是突然醒來的,同入睡時一樣。不存在睡眠與覺醒的中間地帶。睜開眼時,已經處於覺醒的中樞。我感到大腦的活動已徹底恢復正常,被灰猿敲擊的後腦殼也不再疼痛。身體全無疲勞之感,寒意也一掃而光。所有一切都可以歷歷在目。食慾也上來了——莫如說飢不可耐。於是我走進賓館旁邊那家我第一天晚上去過的飲食店,喝酒,吃了好幾樣下酒菜:燒魚、燉菜、螃蟹、馬鈴薯等,不一而足。店裡仍像上次那樣擁擠,那樣嘈雜。各種煙、各種氣味四下瀰漫。每一個人都在大聲吼叫。
需要清理,我想。
連接點?我在這混沌狀態中自我詢問,並且輕聲說出口來,我在尋求,羊男在連接。
我無法充分理解其中的具體含意。這一說法太富於比喻性了,也許只有用比喻手法才能表述出來。為什麼呢?因為羊男不可能故意用這種比喻手法捉弄我並引以為樂。想必他只有用這一字眼才足以表述他的意思,他只能向我示以這種形式。
他說,我通過羊男的世界——通過他的配電盤——同各種人各種事連接起來,而且連接方式正在發生混亂。因為我不能準確地尋求,以致連接功能無法正常發揮。
我一邊喝酒,一邊久久盯視眼前的菸灰缸。
那麼喜喜怎麼樣了呢?我在夢中曾感到過她的存在,是她把我叫到這裡來的。她曾經尋求我,椎其如此我才來到海豚賓館。然而她的聲音再也不能傳到我的耳邊。呼叫已經中斷,無線發報機的插頭已被拔掉。
為什麼各種情況變得如此模糊不清呢?
因為連接發生了混亂。也許,我必須明確我自己是在尋求什麼,然後藉助羊男的力量逐一連接妥當。即使情況再模糊不清,也只能咬緊牙關加以整理:解開、接合。我必須使之恢復原狀。
到底從哪裡開始好呢?哪裡都沒有抓手。我趴在一堵高高的牆壁上。周圍壁面猶如鏡子一般光滑,我無法向任何一處伸手,沒有東西可抓,一籌莫展。
我喝了好幾瓶酒,付罷款,走到外面。大片大片的雪花從空中翩然落下。雖然還算不上地道的大雪,但街上的音響因之聽起來已不同平日。為了醒酒,我決定繞著附近一帶行走一圈。從哪裡開始好呢?我邊走邊看自己的腳。不成,我不曉得自己在尋求什麼,不曉得前進的方向。我已經生鏽,鏽得動彈不得。如此隻身獨處,必須逐漸失去自己,我覺得。罷了罷了,現在從哪裡開始好呢?總之必須從某處開始才行。服務檯那個女孩兒如何?我對她懷有好感,她和我之間隱約有一種心心相印之處。而且若我有意,同她睡覺也有可能。但那又能怎麼樣呢?從那裡可以去哪裡呢?估計哪裡也去不成,而落得更加失去自己的下場。因為我尚未把握自己尋求的目標。只要我處於這種狀態,必然如以前的妻子所說的那樣——傷害各種各樣同我交往的人。
我在這附近轉罷一圈,開始轉第二圈。雪靜悄悄地下個不停。雪花落在外套上,略一躊躇,隨即消失了。我邊走邊清理腦袋。人們在夜色裡吐著白氣從我身旁走過。臉凍得有些痛。但我仍像時針一樣繞著這一帶繼續行走,繼續思考。妻子的話如同咒語一樣粘在我頭腦裡不走。不過事實也是這樣,她並非胡言亂語。如此下去,我難免永遠刺激、永遠傷害同我往來的人。
“回到月亮上去,你。”說罷,我的女友便一去不回,不,不是去,而是迴歸,迴歸到現實這一偉大的世界中去。
於是我想到喜喜。她本來可以成為第一個抓手,然而她的呼叫聲已經中斷,杳如煙消雲散。
從哪裡開始好呢?
我閉目閤眼,尋求答案。但頭腦空空如也,既無羊男,又無鷗群,甚至灰猿也沒有,空空蕩蕩。空蕩蕩的房間裡只有我一個人形影相弔,沒有誰回答我。我將在房裡衰老,乾癟,心力交瘁。我已再不能跳舞,一片淒涼光景。
站名怎麼也辨認不清。
數據不足,不能回答,請按取消鍵。
但答案第二天下午從天而降,仍像往日那樣毫無任何預兆,突如其來,猶如灰猿的一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