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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化上訪告狀平斂錢茬子

    抓防汛抗旱現不吉徵兆

    徵收統籌提留的掃尾工作,由於上訪鬧事連連發生,所以任務雖小卻最艱鉅。儘管是老鼠尾巴——沒有多少血可放了,我們卻絲毫不敢懈怠,仍然採取“鎮幹部包村、村幹部包組、組幹部包戶”的辦法,文武夾攻,就好像《烏龍山剿匪記》那樣,不斷進行戰鬥。看似都是一些零打碎敲的小戰役,卻都帶有攻堅性質。所以,各條山溝在後半個多月裡,依然槍炮不斷,到處彌散著政治經濟的火藥味。儘管沒有多少捷報可言,每天都有多多少少的收穫。一到下午,鎮包村幹部們就會三人一組、五人一群,帶著酒意,帶著疲憊,帶回千兒八百塊錢上繳。農經站每天給我們看的報表,必然呈現出增長的趨勢。就好像大網已經撒過,大魚已經逮了出來,我們這些辛勤而貪婪的“漁夫”,一點也不放過那些泥鰍、螞蝦和魚娃兒,一遍一遍地下水,在泥溝裡摸,在石縫裡掏,力求一點不剩搞上來。之所以這樣做,是因為農村工作吃不得夾生飯,任何一項工作一旦留下茬子,就會後患無窮。上訪老戶蘇國華的一筆糊塗“紅薯賬”,就能夠生動地說明這一點。

    “有一旱必有一澇”,這一年汛期來得早,來得猛。也不知是因為我們徵收統籌提留的掃尾搞得狠,還是鄉鎮企業相繼垮塌帶來的負面效應,群眾倒沒有怎麼抱怨,我們卻得罪了老天爺,大暴雨就劈頭蓋臉、接二連三地下了起來。接下來的三個多月裡,間間歇歇,不住溜兒地下大雨。我們嚴肅認真地分析,老天爺不知怎麼搞的,一年之內,“下雨指標”分配得如此不合理,反正一年就那麼多的降雨量,你不該糊里糊塗地旱了一冬一春,卻在這幾個月裡,毫無責任心地一下子倒下來。

    對於這種突如其來的天氣形勢,我們並不是毫無防備,而是嚴陣以待的。在山區,洪澇災害是最容易發生的。徵收統籌提留尾欠款,那是中層以下幹部們的事情,安排下去就是了。這期間,我們已經把注意力放在了抗洪搶險上頭。

    在灌河鎮這個小小的“夜郎國”裡,有山必有溝,溝多形成河,一條條河流,上下的落差很大。大自然給人們開玩笑,是讓你哭笑不得的。平時溫柔多情的小河,細流潺潺,清澈見底,小魚苗苗游來游去,悠然自得,兩岸楊柳依依,蒼翠欲滴,一派詩情畫意,徜徉其中,令人心曠神怡,流連忘返。遇上一場傾盆大雨,就立刻搖身一變,成為奔騰咆哮的巨龍,洪水又急、又湍、又猛、又渾。主線灌河和其他幾個河流的河堤,只要沒有經過加固治理,就會自覺地遵從洪水的意願,想怎麼改道就怎麼改道,一點商量的餘地也不給。

    除了河流以外,還有幾個必須關注的防汛焦點。一是山溝溝裡的三百多個貧困戶,住房都不怎麼堅固,日子本來就過得懶散。這些農戶恨不能生出幾個姑娘,長大後只要有一個能夠出去,到大城市裡噹噹坐檯小姐,就能夠大把大把地往家裡摟錢,別說蓋房子,就是買臺拖拉機、彩電什麼的,也實在算不得了不起的事情!夢想當然像天上的星星一樣遙不可及,現實是他們連媳婦也娶不起,夜裡連個娛樂的對象都沒有,這日子就過得一定更加懶散,哪裡有餘錢起房蓋屋?自古道“救急不救窮”,政府不能夠也不可能把他們包攬起來,只能年年救濟,年年扶貧,年年輸血,就把少數人養成了懶漢,他們種在地裡的莊稼沒有荒草多,每天干等著天上掉餡餅。所以一到了雨季,他們的房屋就像要開展一場垮塌的友誼比賽,看哪一處倒得早、倒得快。好在這些群眾都在洪水的肆虐中得到了鍛鍊,適者生存,積累了豐富老到的應急經驗,倒沒有聽說過人員傷亡事故發生。

    二是在全鎮範圍內,有大大小小十八座水庫,還有一些沒有計數的堰壩。這些用泥土堆起來的水利設施,都是在大集體時,按照毛主席的教導:“水利是農業的命脈”,開展人民戰爭,拼死拼活,歷經數十年進行農田水利基本建設搞出來的,有的還是速成品。它們當然沒有三峽大壩那樣堅不可摧,一勞永逸,但它們無疑都是革命事業發展的象徵、歷任領導智慧的結晶和人民群眾流血流汗的成果,來之不易,捍衛更為不易。這就給我們這些接過紅旗肩上扛的後任製造了繁重的工作任務。

    時下有一句常用的話叫做“兩手抓,兩手都要硬”,可以用到各個方面。所以,當汛期到來之前,縣裡就召開了一個黨委書記必須參加的“抗旱防汛工作會”。把“防汛”和“抗旱”放在一起,是一個發明,聽起來好像有點滑稽,其實必須使用這麼個提法才算牢靠。因為,古往今來,除了《三國演義》小說裡的諸葛亮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能掐會算,能夠呼風喚雨,氣死造物主以外,現今社會上最精明的領導人,再也沒有諸葛之“亮”、關雲之“長”了,誰也揣摩不透老天爺葫蘆裡究竟賣的是啥藥。對於“天有不測風雲”,各級領導有的是對策:你旱了,我就抗。有水源的地方,用上所有的抽水設備,再加上車拉人擔;沒有水源的地方,臨渴掘井,只要保住了莊稼苗,就有苗不愁長。總之,只要辦法用盡,“不信天公不低頭!”——你不低頭我低頭。你澇了,我就防,效法古人堯舜禹湯,要麼“圍堵”,加固堤防;要麼“疏導”,排除漬水,“活活氣死老天爺!”——上下幾千年,只見老天爺發怒,跟人過不去,從來沒有氣死過。

    會後,我們進行了研究,明確了責任,分工負責。諸如鄉鎮企業的防汛,就由紀委書記和一名副鎮長牽頭,企業辦負責清查隱患,及時防範;鎮直部門,由組織書記負責,黨政辦配合,各部門自查自糾;社會上的困難戶,由一名副書記和一名副鎮長牽頭,民政所和村兩委班子配合,統計出來,早修早補,力爭讓這些家庭順利度過汛期;各級各類學校,當然是抓教育的副鎮長牽頭,以教辦室為主,把各個學校裡的危房、險房普查出來,通知各村負責修理;河塘堰壩,就是我和鎮長負總責了,全鎮人民配合,水利站所有人員嚴陣以待。

    因為歷來山區鄉鎮就是縣裡防汛工作的重點部位,所以分管農業戰線的孫縣長來了,帶上水利局長丁雷,以及隨從人員一大群,馬不停蹄地轉了老青山水庫、青石溝水庫、臥牛坡水庫。

    帶“水”字的單位下來視察,不吃魚怎麼行?於是,在招待所吃飯,以魚為主,兼顧其他。灌河的魚類產品特別豐富,所以大家就吃得特別暢快。“瓜兒離不開刀,魚兒離不開酒”,雖然只有十來個人,也能喝他個“萬馬戰猶酣”。一喝得高一點,大家的聰明才智就怎麼也掩蓋不住,無不得以盡情地發揮,同時起到揮發酒精的作用。

    孫縣長我們本來就是老朋友,他這個人比較隨和,我們常常開玩笑。我呷了一口輸過的酒,對著丁局長莫測高深地說:“老弟呀,以後我們就有福了哇。”

    丁局長不解:“有啥福?”

    “我們才這麼大年紀,晚輩都當上縣長了,還算沒福?”

    孫縣長拍我一巴掌:“你小子狗嘴裡吐不出象牙!”

    我繼續編派他:“有兩個瞎子不知從哪裡弄了一個煮熟了的驢毬,二人一替一口地吃,你吃一口遞給我,我吃一口遞給你,誰知傳來傳去不知什麼人接走了,一個瞎子等不著,就向另一個瞎子要,這個瞎子說給你了呀。兩人說著說著就打了起來,要找人評評理。於是,他們鬧到了縣裡,正好碰上孫縣長值班接待信訪。孫縣長一聽是個xx巴大的事也鬧到了縣裡,非常生氣,不由分說,把自己的xx巴弄硬,照兩個瞎子的頭上每人打了一下,邊打邊說:‘他媽的,屁大的小事也來告狀,真他媽的吃飽了撐的!’兩個瞎子才知道告的狀並不對路。兩個人邊跑邊說:‘我哩媽呀,縣長的指頭那麼粗,就是沒有長指甲!’另一個瞎子說:‘你知道個毬!縣長打咱的傢伙就是咱倆吃的那個驢毬!早知道是縣長拿走了,咱還告他媽的×狀哩!’”

    孫縣長聽了這個笑話,反咬一口,編派了一個“驢外傳”,說一頭毛驢啃了鄰居家的莊稼,鄰居不依不饒,惹得主人打這頭毛驢說:“你以為你是黨委書記,想吃啥吃啥?”轉彎抹角罵我這個黨委書記。就這樣,你說一個,我說一個,口頭文學往往比書面文學更精彩,一時間,黃段子從大家的嘴裡噴到整個酒席上,滿屋子到處都是臊騰騰的。

    吃酒中間,招待所管房間的那個叫春英的小媳婦,紅著個白生生的俊臉蛋兒,探頭探腦地到我們這個雅間喊道:“劉鎮長,有人找你!”春亭就急忙出去了,許久才回來。送走客人後,我回鎮機關休息,忽然發現經常和我一起走的劉春亭鎮長進了招待所的一個房間休息,沒有在意,就自己回去了。後來,凡是在招待所吃飯時,春英只要叫一回春亭,散場後他就推說喝高了,要留在招待所休息。

    任何事物都有兩重性,下大暴雨也不例外。一次,我從縣裡回來,走到分水嶺上,依照慣例當然是要撒尿。在車上只知道天陰得像水碗一樣,一下車,霎時間雷公電母抖起了威風,瓢潑大雨從天而降。放眼望去,整個灌河鎮的全境都淹沒在茫茫雨海之中。往北邊看看,雖然黑風斗暗,濃雲密佈,但幾十米以外並沒有落雨,倒見得大風捲起的塵土飛揚。聽附近群眾說,這種現象是正常的,經常出現的。由此可見,分水嶺果然名不虛傳,自有其神奇之處。由於雨水過多,山石早已被沖刷乾淨,地面也早已被浸泡得腫脹而不再吸水了,所以,不大工夫,滿山上下,就見巨石上飛瀑橫流,嘩嘩作響,氣勢雄渾,好一派壯麗景象!真是平時難以看到的奇觀。

    我正要詩興大發,司機小勇說:“賀書記,不敢停了,再等一會兒,恐怕就過不去河了!”我真捨不得上車,心想,要不是有急事,一定要在這裡長時間地大飽眼福,吟出一首什麼詩或者詞來,不然實在辜負了這難得一見的大好景色。下到山南,果然灌河水已經暴漲,過不去了。我們只得來到長勝寺村支部書記程國明家裡坐了一會兒。好在這雨下得並不太久,還沒有等他擺好酒場,河水變小,能夠過河了。因為有重要工作任務,所以,這一次叫支書程國明一直遺憾了好多年。

    大雨造成的洪水,更多的是在作惡。集鎮北邊就是灌河,河的南岸經過前幾任書記努力,已經砌上了七百多米長的防浪牆,一度保護了南岸的鎮區所在地。這道防浪牆,底下一丈多深,上邊高出河岸二尺多,河面也有二百多米寬,這年的洪水竟然有兩次差一點衝出堤岸。朝下一點的部位,有一次出現了險情,村裡把情況報過來以後,我穿著背心、大褲頭,打著雨傘趕到現場搶險。

    那是難得一見的景象。只見洪水卷著上游的大樹,還有麥垛什麼的,波浪翻卷,氣勢洶洶,不屈不撓地往岸上衝,眼看就要漫過這一段較低的河堤。幹部群眾自發地擁來,用蛇皮袋裝上泥沙,一個一個地往河堤上垛,很快制服了險情,保住了旁邊的幾戶民房和一個小滑石粉廠。

    在這期間,鎮電視臺的小趙拿上新買的攝像機跟蹤錄影。我這個瘦身子歷來不耐寒冷,在大伏天裡竟然凍得嘴唇發青,渾身哆哆嗦嗦,他還拿著機器只管朝我身上晃來晃去,把我晃得心裡起火,就把他嗔怪了幾句,讓他更多地對準幹活的幹部群眾。小趙很聽話,馬上轉移鏡頭,去錄別的圖像了。我心裡說,小夥子真是不懂事,就我這泥猴猴一般的狼狽模樣,又不幹活,只在一旁冷眼觀看副鎮長華秋實和水利站站長現場指揮,真是把這些鏡頭放給了全鎮人民,豈不有損我的“光輝”形象?

    到了秋天,雨汛已經是強弩之末了,但還是說下就下。一個夜晚的後半夜,又下起了小雨。我在後半夜睡不著時,好開燈看書,風聲雨聲,讀書無聲,忽然聽到前院一聲悶響。我急忙起來到前邊的樓外查看動靜,這座樓上的人也紛紛起來了。原來是機關前邊的整個院牆塌了,牆皮塌到了大街上。更巧的是,也不知是因為牆猛然倒塌時帶來的風的影響,或是什麼其他原因,院東南角牆內的一棵古柏樹上,有一個碗口粗細向東南方向伸展的側枝,一下子折成了兩截,掉在了倒塌了的院牆上。

    正是:一波洪水未平,一股潛流又起。

    畢竟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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